第四十章 夜探劍閣(一)(1 / 2)

原來他真的知道……妝衣心頭一緊,莫名的冷意爬上她的背脊,他竟然知道她在藥裏下了十日醉的迷藥!可他為什麼不責問,為什麼不反抗?難道真的如阿彌所說,他深諳人妖殊途,心裏想著的也是要離她而去?

胸口有些淡淡地撕痛,她低頭沉默著,聽他繼續說下去——

“衛瘋子這家夥雖然說話不著邊際,卻是個靠得住的人,但今後關鍵還是要靠你自己……”

他抬起空茫的眼眸,悲哀地‘看’了她最後一眼。

“如你所願。我喝。”收回那深情的凝視,傾語從無盡的哀痛變成了淡然地笑著,他不再多問,隻是端起那碗藥,開始一勺一勺地往嘴裏送。他喝藥的樣子很好看,可能好看的人幹什麼都是好看的。

嘴裏傳來的,是熟絡如二百年前的酸苦,心頭澆灌的,卻是比二百年前更陌生的灼痛!

因為她是她的妝衣,是他最離不開的妝衣,是他最放不下的妝衣——

是他最心心念念的妝衣!

——隻要她要,隻要他有。

哪怕如今,她要他死,他也絕不會做半分的遲疑——如果這真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結果,那麼他願意接受這份她親手捧給他的死亡。

命運對他何其慷慨,讓他在死的時候都還能喝上自己心愛的人為他所熬的湯藥……

他應該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吧?

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仙逝的祖母曾說過,千萬不要去觸碰人類的感情,那是世間最危險的東西,因為他們隻需短短一瞬,就能輕易毀滅你冗長的一生。

沒有聽祖訓是可怕的,他現在終於明白,但為時已晚。

隻是,這一次,不會再有一個夙桐來替他吸走身上‘烏夜啼’的毒了。

落雪了。

他輕輕放下手中已空可見底的碗匙,起身往門外走去。

“不要走。”妝衣忽然起身從背後將他環腰抱住。她抬起頭,極力控製著不讓眼淚流下來:“陪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但傾語沒有過多的理會,隻是極溫柔地將她的手拿了下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他疲倦地說道,語氣也是極溫柔的。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外頭那片白簌簌的大雪之中。

單弱的身影漸漸行遠,隻在蒼茫的世界裏留下一記蕭瑟的符點。

“不……”屋內,妝衣無力地癱坐到了冰冷的地磚上,頃刻淚如雨下。

他每走一步,她的心仿佛就碎裂掉一點。

就這樣,她看著他一步步地走出暢音閣,走出她的視線。

走出,她的生命。

落雪自遼曠的天際蹁躚而下,紛紛揚揚,鋪天蓋地的靜寂中,依稀可以看見那個人離開時留下的軌跡……雪地上的腳印還殘存著某人身體的餘溫,像是一場最清晰的眷戀,隻等時間來將它結成傷疤,最後無聲掩埋。

白雪皚皚,餘生茫茫。

烏夜啼,啼別離——

舊日繁華盡,嬌花灑落千重。

春猶未到身先老,獨教墜幽叢。

君夢還如妾夢,妾心不與君同。

從今月下難攜舞,至死不相通!

阿彌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妝衣,她蹲下身去扶起她,扳手一看,脈息很弱,已是被凍的僵了。她握住她的脈門,將一股真氣輸進她的體內,幫她護住心脈,溫暖的真氣在身體裏流淌著,沒多久妝衣便轉醒了過來,凍僵的手腳漸漸有了知覺,但腦子裏依舊是一片萬念俱灰。

“你怎麼樣?”阿彌問:“為什麼會昏倒在這裏?傾羽呢?”

妝衣指了指門外,聲音木訥地像個人偶:“出去了。”

“出去了?”阿彌挑眉,微微一怔。這、這怎麼可能……服食‘十日醉’後的人應該會立即進入昏睡狀態,小羽他那種身體,怎麼在喝了‘十日醉’之後還能有力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