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雷披散著頭發,裹著一襲黑色戰袍默默立在孤星崖邊,已經三天兩夜。
他遙望著仙雲之下的凡塵,年輕的麵容如身體一般冷冰冰的,寫滿了苦悶。
去?還是不去?
不去,他便是違抗師命,莫說紫電的英靈在黃泉下不得安息,師尊和伏魔使都斷不會放過他。但若是去了,他又於心何忍?當初他修行的目的本是為了造福黎民蒼生,他又豈能為了師尊和伏魔使的一己私欲陷下梁萬民於水火?再說這麼做萬一刑司那麵追究起來,所有的罪責也必須由他獨自抗下……
一步錯,步步錯,總之橫豎都是個‘死’字。
那天,伏魔使靠在他耳邊,隻說了兩個字——
“——屠城!”
以滿城百姓的安危,強逼那九尾出城就擒。
殊為善?殊為惡……連禦雷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們身為天界的神將,這麼做和他們口中大奸大惡的妖鬼又有什麼分別?他忽然就開始質疑,質疑這個承極仙界,質疑自己一直信奉的天條和師尊,質疑這份蒼白的正義。
孤星崖邊,長風獵獵。
傾語隻身坐在桌前,麵前盛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熱氣微氳,卻無法融化開他那霜凍般的麵部輪廓。他握著湯匙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身上的傷處一陣又一陣地抽痛著,而胸口那個完好跳動的地方,卻有著比傷處更深烈的撕絞!
這是一碗,她親手為他熬的藥;
也是一碗,送他上路的絕命湯!
“丫頭,你當真希望我喝了這碗藥麼?”傾語強笑著,有些哽咽地向妝衣問道。
麵前的藥湯略帶酸澀,隻一聞,他便知道藥裏下了毒。而這毒藥他恰巧又最熟悉不過,正是二百年前他被強灌過一次的‘烏夜啼’。那種苦中帶酸味道在他的腦海裏,伴著關於夙桐和那個人的記憶,清晰如昨日。
本以為已深藏於心底的事情,如今又一幕幕清晰地席卷而來。
他期待她能說點什麼,說事情其實不是這樣子的,隻要她說,他就一定相信。但妝衣隻是用悵然地笑笑,對他說:“快喝了罷,再不喝藥就涼了。”
她真的不想這樣做,但她又必須這樣做——
耳際回響著阿彌的話語:“傾羽如果繼續待在這兒,那他一定會死。”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好好的活下去!
活下去。
哪怕……沒有她。
妝衣紅著眼,盡量甜美地對傾語微笑著,雖然不管她笑成什麼樣其實都沒多大的幹係,但她很害怕,害怕這是最後一次對他笑了。她在藥裏加了阿彌給她的‘十日醉’,等他睡著後阿彌就會帶走他,從此天各一方,上窮碧落下黃泉,恐怕也再難有相見之日。
她是不願再和他在一起了吧?她心裏一定是氣他一直在騙著她吧?他什麼也給不了她,甚至那日在城外差點還帶她帶來危險,他什麼都沒有,過的不過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更許諾不了她所謂的幸福……嗬,幸福?連他自己都沒有東西,又怎麼許諾給別人?
他不過是個什麼也看不見的瞎子,甚至——甚至連人都不是!
“丫頭,不管今天你做過什麼,要記得……這一切都是我願意的,你永遠也不用內疚。”
妝衣隻覺得心口仿佛被利刃刺了一下,霍然抬起頭來,他知道了麼?他都知道什麼?他知道她在藥裏放了會讓他陷入昏睡的‘十日醉’?
“以後在教坊裏,自己還是多長個心眼,天字號有個叫瑩衣的,你且多加堤防,另外對於自己屋裏的人,也不可過於交心……”他想起小柚為他查過之前鞋底藏針那件事,輕聲說道。雖然他覺得她如今有了現在這番心思,應該已經根本不用他來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