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衣打開青竹飯盒,一股清甜的香氣頓時溢滿了整個房間,使人心下食欲大振。傾語深吸一口氣,嘴角微微牽起:“好香,今天是什麼好吃的?”
妝衣順手夾了一塊淺紅色的小糕放到傾語麵前:“你猜,說不上來沒得吃。”
“紅棗蓮蓉糕。”
“很好。”妝衣喂傾語吃下那塊小糕,又夾了一塊較硬的放到傾語麵前:“這個呢?”
“核桃酥。”沒等妝衣回答,傾語便笑眯眯地張口把麵前的點心叼走了。他是狐狸,眼睛雖然瞎了,可是對自己的鼻子還是有絕對自信的。傾語把那塊核桃酥放在嘴裏細細咀嚼,輕笑:“很好吃。”
“是桂婆婆教得好,”妝衣如是說,笑著又往傾語嘴裏塞了幾塊,學著初次見麵時傾語的口氣調侃道:“其實易牙之術,都是後天練就,不用太羨慕。”
“你倒很會有樣學樣。”吃飽喝足後,傾語笑咪咪地托腮往案上一靠,饒有興致地對著妝衣道:“我飽了,練琴吧。先把昨日我跟你講的那支曲子再彈一遍。”
妝衣應聲,輕輕地撩動起琴弦,那聲音鶯鶯婉轉,如同初春時節的暖風燕子一般,在冷峭的季節裏,雖然生澀,卻有一種難以掩飾的歡暢。
“整體上還不錯,揉弦方麵尚有不足。揉弦的時候不可左右橫著揉動,應是利用手腕之力,均勻而細致地上下搧動,這樣發出的波動音才自然。”傾語緩緩道出方才妝衣琴聲裏的不足,他聽得漫不經心,說得卻是一針見血,分毫不差。
“這樣哦……”妝衣低了頭去弄琵琶,有時候,她不得不佩服傾語敏銳的感知。盡管平日嬉笑怒罵,可對於琴,他向來一絲不苟。尚且不用看,他便能聽出各人指法上細小的錯誤,更不用說在他麵前彈錯。
“高音部分彈響後手指離弦得太快了,可以試著多停留一會兒。”傾語點到。
其實妝衣手法雖然生澀,但僅學藝半年便能彈出一些中上難度的小曲,已是著實不易。按她這樣的進步速度,至多三年,便可提早完成紅袖教坊五年的學藝;以她的資質,進入長生天吉祥天又何嚐不可?
隻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就不得不分開了吧?
習慣會讓人上癮,一旦沾上便深入骨髓萬劫不複。三百年彈指而過,他是不老不死的狐妖,遊戲人間煙火,風輕雲淡自若。死生契闊,本沒有什麼事可以影響到他。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和她鬥嘴,習慣她雀躍地往他嘴裏送她做的糕點,習慣她每次撫琴時微不足道的進步,習慣她那欲言又止的小女兒的羞澀。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融進了他的血液,占據著他的思想。
他該為她高興,還是該為自己難過?
試煉大會的時間被定在了冬至之前,為期兩天,大會過後剛好可以辦一場冬至餃子宴。教坊各班都已經全麵停課,留下時間給大家自己溫書備考。花園裏平日已經看不到什麼人了,天氣太冷,多數學徒還是願意待在房間裏練習才藝。這樣一來,原本熙熙攘攘的教坊便顯得冷清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