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無所謂生死了,卻還是會怕疼,呐,華小煊,我果然還是怕死的吧!”醫院急診室外,長長的走廊盡頭。華煊蜷縮在角落裏,滿腦子回蕩著黎天一渾身是血被推進手術室前眼神溫柔又好似空無一物對她說的這句話。
始料未及,又猝不及防,那場爆炸在她腦海裏像曇花一現,然後是滿目瘡痍。
“如此慶幸,你平安無事!”華諳趕過來的時候,就把那蜷縮一角的人兒擁進懷裏,動作與低喃一氣合成。他顫抖的聲音,緊緊環抱的臂彎,像個虔誠的信徒在擁抱他的信仰。
華煊任他緊緊擁抱,腦袋埋在他肩上,一眼就看到紛遝而至的一張張熟悉麵孔,每一張麵孔上的擔憂之情都溢於言表,讓人為之動容。她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還躺在手術室裏生死未卜的黎天一,與之一較,她又是何其有幸。她餘光瞥一眼亮著燈的“手術中”三個字,心底默念,黎天一,我最討厭虧欠人情了,所以,你一定要活著!
醫院急診科來來往往的人群,撕扯的哭喊呻呤聲像痛苦的悲鳴,縈繞心頭,然後滋生絕望。隨處可見觸目驚心的瘡痍傷口,絕望與恐懼在血腥裏交織成網籠罩著整個空間,這是一首人間悲歌。
黎箐從未預料這首人間悲歌是由她一手演繹。她像一個遊魂穿梭在痛苦蔓延的人群裏,每走一步,臉色就煞白一分。直到走出急診科大門,她抬眸望天,是久違的藍天和白雲,有夏風習習,帶來淡淡花香。
“茉莉花?”黎箐下意識喃喃出口,忽然轉頭,瞬間就看見斜對麵住院部前的那片茉莉花田旁站著一個風姿綽約的身影,她瞳孔驟縮,匆匆奔向那背影,“你……怎麼會在這裏?”
“嗯哼?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呢?”那身影側過身來,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眼波無光。與那風姿綽約的背影判若兩人,然而她一開口說話,極具嬌柔而魅惑的聲音,令人聞之著迷。
聽在黎箐耳裏,卻仿佛是有一條柔若無骨的毒蛇攀爬於頸項,隨時給她致命一擊。
“喔,我想起來了,”魅惑聲音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揚,她饒有興致看了一眼急診科門口剛剛又停下的急救車上抬下的苟延殘喘的受傷者,目光灼灼投向木訥站在一旁麵白如紙的黎箐。然後詭異一笑,“唉,這就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吧!”
黎箐死死咬住下嘴唇,沒有說話。她無法接受被惡魔蒙騙變成了可悲的惡魔的自己,已經與惡魔不無區別了。
災難有時候就像瘟疫一樣,比如這次的咖啡館爆炸事件,消息瞬間以最快的速度,席卷整個J市,乃至全國。連帶著高校吸毒事件。所有不好的事情,如同相約一起般接踵而至。一時之間,惶惶恐恐,人人自危。
繡江南,華宅。
偌大的書房裏,淡淡的沉香香味四溢,圍棋落子聲時而響起。
戚遠程目視著棋盤上的黑白子,黑子已經兵臨城下,白子終究不過負隅頑抗。他捏了捏手中的白子,有些躊躇不決。一向清朗沉靜的眉眼竟有了幾分焦慮。
“一步錯,步步錯,你以為你能瞞得了幾時?”華國錫半合眼簾,正襟危坐著。那張飽經風霜臉上,被歲月刻磨留下的道道皺紋,似乎又深了幾分。然而他一抬眸,那打滿褶皺的前額下一雙曆盡滄桑而渾濁卻不減銳利的眼睛,依舊讓人望而生畏。
“嗬嗬,”戚遠程自嘲一笑,手中的黑子落下,“所有的一切,從來都不曾瞞過老師,倒是我自以為是了。”他言語平淡,弦外之音卻是夾雜著嘲諷。
“主動卸職,可不是你的作風,”華國錫諱莫如深睨了對麵麵無表情的戚遠程,隨後落下黑子。
戚遠程聞言眉頭微擰,片刻之間又舒展,手下負隅頑抗的白子,在幾步之後,已然置之死地而後生。“老師常說隻有站在風口浪尖之上,才能更好把握自身的命運,”他頓了一下,才說,“我終究還是害怕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