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療養院,華煊的心情無疑是不佳的。
抬頭望天,暮色蒼茫,天邊還殘留最後一抹暗淡餘暉。遠處青山如黛,近處綠樹紅牆,依稀可聽浪濤擊岸的澎湃聲。
這一處,是J市千金難求的療養院。地處J市最東端的金色海岸,靠山而居,兩麵環海。是一所集休閑渡假、醫療檢測、娛樂健身三位一體的大型綜合性療養院,在J市一房難求,千金亦難求。
王姨從確診為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就一直住在這裏。她無意去窺探那每個月的巨額療養費背後,對於隻是一個高校教導主任的王安啟來說意味著將要付出什麼代價。更別說王叔叔與華爸私交過於頻繁的事。這些事,一件件都是細思極恐。遠遠不是她能觸及和窺探的。
又何況,她幼時就與王姨相識,王姨沒有孩子,一直視她如己出。
華煊想,曾經可能真的無法想象王姨那樣一個溫柔安靜的女人,會被阿爾茲海默症荼毒成如今這副被時光遺忘的空洞模樣。皮囊不曾腐朽,卻也形同行屍走肉。
“一起回家?還是送你回學校公寓?”戚遠程側目看著身旁比肩而行若有所思的華煊,終於還是先開口說話。
“呃,哦,回公寓,”華煊收回思緒,應聲。
“陪我一起吃個晚飯,再送你回學校公寓怎麼樣,”戚遠程停下腳步,瞥了一眼療養院正門處那個歐式圓形噴泉池,才繼續道,“你媽今天回繡江南了,來看你王阿姨,她並不知道。”
華煊站在華爸身旁,身高隻及華爸的肩膀,她低頭看著腳下光滑如鏡麵的大理石地磚,聽著華爸閑話家常,莫名有些拘謹。而後又聽他提起華女士,她其實也明了。華女士前兩年還是常來看看王姨的,隻是最近一年,不怎麼來了。沒有人知道原因,卻也不能問緣由。隻因為每次提及華女士都會異常情緒低落,沉默不語的頹然樣子,讓人實在無法忽視。
而關於華女士和王姨,追溯起來絕對是一個冤家宜解不宜結的八點檔連續劇。青梅竹馬的兩姐妹,情竇初開的少年時代,喜歡上同一個人,於是閨蜜變情敵。卻不料那人是個渣男,竟然想腳踏兩隻船。結果可想而知,姐妹重歸於好,暴揍渣男。再到高中時期,兩人又一次喜歡上同一個人,於是狗血劇情再次上演,兩人一開始公平競爭,然後“反目成仇”,卻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要橫刀奪愛。而後兩人統一戰線同仇敵愾,把“程咬金”踢出局。結果嘛,此男雖不渣,但優柔寡斷,猶豫不決。最後自然被踢了。此去三年,到了大學時期,兩人終於不再眼瞎,遇見了各自的真命天子。至於兩人為什麼現在往來生疏了,完全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
華煊從未見過那個另外的女人,就連這些往事,她都是以前聽王姨自己說的。每每提起,王姨總是唏噓感歎,“茗兮隻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我真後悔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阻止她,如果當時阻止了,也許就沒有那場悲劇發生,我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並不明白王姨話裏話外的意思,一如王姨沒有告訴她完整的往事。她隻隱約覺得那段往事裏還有一個被刻意忽視的女人,關係匪淺又複雜。
“真巧,戚伯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您,上次F城一別,我可是一直期待與伯父再次相見呢,”突然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渾厚,極富有磁性。
華煊抬眸處,是高子修清雋沉鬱的如玉身姿,還有緊隨他其後,滿麵冷峻如霜的陸天一。她突然覺得心情更加不好了,蹙眉目視著越走越近的兩人,真心覺得人生何處不相逢。隻是為什麼這兩個人會湊在一起呢?
“子修?倒還真是有點巧,”戚遠程恍然一笑,他目光沉靜打量一遍陸天一,然後才凝視著高子修說,“來看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