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長大也是被迫的,”溫靜雙手插進白大褂的兩邊大口袋裏,斜靠著身後窗沿,側目瞥一眼華煊倨傲冷漠的側臉,目光停留在輸液滴管裏一滴又一滴滴答的透明液體上。“你以為標榜自己無堅不摧,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遭待自己的身體嗎?真是任性又愚不可及!”她不慍不火的聲音,透著沁涼入骨的涼意。
華煊猶如被冷水澆了個滿麵,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忽而轉頭,猝不及防望進溫靜那一雙幽深暗沉無邊的黑色瞳孔裏。突然一陣眩暈,意識瞬間模糊了。
“真不乖呢,非要我用強硬手段,”溫靜一把接住華煊直挺挺傾倒的身影,扶她躺到了床上。做完這一切,才長舒了一口氣。
“戒備心那麼強,果然還是因為我是情敵嗎?”她喃喃自語,伸手撥弄著華煊零亂的額前,捋一捋,捋順了。細長的手指便順著側臉輪廓滑到了下巴處,她仔細端詳著這張精致小巧而沉睡的美人臉。半晌突然收回手,視線也從華煊那張沉睡的臉上轉向門扉處。
緊閉的醫務室門,不知何時已經敞開。華諳筆挺如鬆,一臉煞氣站在那裏。
“Jerboa,你別挑戰我的忍耐極限!”冰冷如毒蛇目光流轉在溫靜身上,語氣更有些許咬牙切齒在裏麵。
“哦?你的忍耐極限在哪裏啊,”溫靜眉眼帶笑,幾分癲狂溢於言表。整個人的氣息宛如一朵盛開的末路茶蘼,妖冶裏迷離,迷離裏空寂。
華諳沒有理她,進屋,隨手關門。走到床邊看了一眼沉睡著的華煊,見其隻是臉色略顯蒼白,並沒有其他什麼不妥。這才轉頭看著坐在床尾的溫靜,目光依舊冰冷,聲音也是森冷無比,“你想對她做什麼?”
溫靜頗為無奈的攤攤手,輕笑,“放心,在大老虎沒有下一步指示之前,我是不會對她怎麼樣的!”她表情無辜,接著說,“她不好好休息,我隻是小小催眠了一下,畢竟誰也說不準她體內一直處於休眠狀態的埃博拉什麼時候會蘇醒,不是嗎?”
“你不需要一直提醒我,”華諳聞言,一向淡然處之的神情驟變,諱莫如深裏是他永遠無法原諒的痛苦。
“嗬,”溫靜不予置否,隻是冷笑一聲。然後站起身,又走到窗前站定,麵無表情的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叫Jerboa嗎?”她頓了頓,自顧自繼續說,“Jerboa,一種生活在戈壁沙漠裏,長得跟縮小迷你袋鼠差不多的跳鼠。它們出去覓食時,誰都沒有把握,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否可以平安地回來。因為一旦離開自己安全的巢穴,生死就在一線之間,一不小心自己就會成為別人的晚餐。所以它們絕對不敢在外麵玩耍,甚至不敢在外麵吃東西,而是把食物全部塞到嗉囊中,帶回安全的巢穴中才慢慢地享用。如果它們這天出去找到的是種子類的好食物,它們的嗉囊就不會塞得太滿;如果找到的是草類食物,嗉囊就會塞得很滿。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滿足它們一天的消耗。”
華諳搬了把椅子,坐在華煊躺著的病床邊,有些正襟危坐,眷戀而纏綿的視線流連在她臉上。耳畔清晰縈繞著的是溫靜空洞寂冷的語調。“難以想象這個積極的故事出自你之口?”他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是啊,我去過戈壁沙漠,親眼看見過那種長耳跳鼠,明明那麼小的身體,甚至都不及人的手掌大。而它的大腦應該隻有黃豆般大小,但它們知道生命充滿了挑戰和變量,活過一天就多贏了一天。”溫靜食指在窗戶玻璃上漫無章法的滑動著,頗為感慨的說。
“所以呢,你在告誡自己要感恩生命?”華諳握住華煊的手細細摩挲著,對於溫靜有感而發的悲憫情懷忍不住譏諷道,“怎麼都覺得可笑滑稽!”
“感恩生命?”溫靜手指停頓,自嘲一笑,“我隻是在告誡我自己別忘了曾經也和跳鼠一樣整日惶恐且低賤卑微的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