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歆如也是駭然大驚,再想不到麵前坐著的便是與少林共執武林牛耳的木石真人。
其時正是明世宗嘉靖年間,明季諸君自朱元璋始,無不推崇道教,永樂帝更是藉明朝全盛之時,傾竭府庫,在武當山大修道觀,無不建得金碧輝煌。
有若宮殿般,武當派得以大行其道,道教已成明朝的國教,到了世宗皇帝,真可謂是登峰造極,不論國家重大慶典,即便派兵出征,也要先請真武大庇佑,至於奏捷的折子,祭天的奏章必先大書“仰仗玄威”四字。
明世宗更是修道終身,祈盼長生,儼然以道人自居。
世宗朝的奸相嚴嵩,肆惡數十載,禍披天下,毒流四海,朝臣們彈章日上,卻不死於廷杖,即死於詔獄,僥幸的得以老死於謫所,然猶前仆後繼,碎首糜軀而不悔,可謂壯矣烈矣。
然則百餘名重臣的性命絲毫未能憾動嚴嵩的相位,到後來還是因道人藍道行略施小技,翻覆手間便將嚴嵩除去,令其餓死野墓旁,天下稱快。
而道人權重,亦深可畏懼。
其時在朝野中,道教已勝過佛教,在武林中,武當更是與少林並駕齊驅,不遜絲毫,在民間信仰道教的人多,對木石掌教更是奉若神人,不敢有絲毫褻瀆。
隻是從皇上到朝臣,無不口稱真人而不名,以示尊崇之意,民間更是隻知有掌教真人而不知其名,武林中敢提及木石名諱的也僅寥寥幾人而已。
是以天下人無不知掌教大真人,卻不知有木石道人了。
冰歆如向前盈盈下拜道:“小女子拜見真人。”
木石真人笑道;“毋須多禮,這位姑娘便是冰老員外的遺女冰姑娘了?”
左丘明道:“正是。”
木石真人不禁唏噓道:“尊府之事,天下皆聞,姑娘節哀自重吧。”
左丘明道:“道長,以您來看,這會是什麼人做的?”
木石沉吟道:“這可難說得很了,其實是誰下的手還不是最緊要的。
“首先要查明的倒是是誰恁般惡毒,栽贓嫁禍於冰府。”
左丘明一驚道:“道長之意是說有仇家栽贓嫁禍?”
木石失笑道:“遮莫你還真以為有甚無上的武功秘笈,練之便可天下無敵?
“這就和皇上想吃幾顆丹藥便要長生不老,白日飛升一樣。”
言罷搖了搖頭,大是不以為然。
左丘明不解道:“若說是空穴來鳳,緣何許多門派都聞風而動?”
木石歎道:“所謂利欲熏心罷了,你知道市井閭巷裏陷害他人最毒計謀嗎?
“既不是向官府誣告你,也不是夜裏往你家扔石頭,而是悄悄向眾人傳言這家地下窖藏有三壇黃金,無數白銀。
“不出幾日便會有強盜上門,把這家害得家破人亡,兀自不知起因。
“武林中也是一般無二,你若仇恨哪門哪派,便四處宣揚這幫派中藏有武功秘笈,或是上古留下來的神兵利刃,這一幫派重則幫毀人亡,輕則麻煩無窮。
“其實細細想想,俱皆愚人之言,實不足信,偏生這毒計百施百靈,世人之愈可見一斑。”
徐小乙當即學了個乖,笑道:“我明天就到處宣揚,那勞什子《指玄寶鑒》落到青城派手上了。”
說完一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木石哈哈笑道:“若真如此,卜掌門的腦袋可就前程遠大了。”
左丘明又問道:“道長這是從何而來,要回武當嗎?”
木石歎道:“剛剛說到栽贓陷害,我也中了此毒計了。”
左丘明等既感好笑,亦複駭然,左丘明問道:
“真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均感匪夷所思。
木石苦笑道:“也不知是誰討好皇上,硬說在福州海邊見到木派祖師爺顯靈了。
“皇上召我入京,再三的懇求,讓我去請祖師爺入京,皇上要拜見請教些參悟玄功的密鑰。”
左丘明訝然道:“有這等事?道長意欲如何?”
他知道木石所說的祖師爺便是武當創教真人,號稱不死神仙的張三豐。
昔年永樂大帝就曾派一禮部侍郎率人尋訪張三豐數十年,無功而返。
不想世宗皇帝又發此狂疾,木石道長真要有苦頭吃了。
木石歎道:“我能如何,請祖師爺我是沒這本事,若能請到何必等皇上開金口。
“然則皇上的旨意也不能不遵,沒奈何,四處亂走罷了。”
言下也是哭笑不得。
左丘明心道:“這皇上向道之誠真可感動上蒼了。”
木石起身道:“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還得奉旨尋訪祖師爺去也。”
左丘明忍笑道:“可是這大雨雷電的,道長何不在此委屈一夜,待天明時再走不遲。”
木石笑道:“不成,我出來時沒和那些人打招呼,耽擱久了,皇上派來的人還以為我是畏‘難’潛逃了呢。”
左丘明等也大笑不已,不敢再留,左丘明送了出來。
送至莊門口時,木石停住,轉身道:“明小子,你是存心和自己的腦袋過不去怎的?這等麻煩也敢往身上攬?”
左丘明默然。
木石道:“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早晚非栽個大跟鬥不可,我找你是要給你一件物事,你可拿好了。”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物塞到他手裏。
左丘明入手便知是一柄短劍,卻不解他是何意。
木石道:“現今怪責你也晚了,送你一道保命符吧。
“這雖不是本派的令劍,卻是我當年行走江湖時的信物,危急關頭你拿將出來,或許會大有裨益。
“拿著它,你會少幾分麻煩,多幾分臂助。”
說完,轉身隱沒於茫茫的雨幕中。
左丘明手撫短劍,隻感一股熱流湧遍全身。他雖打定主意不會用此劍,還是珍而重之地放入懷裏。
雨勢忽大忽小,雷聲時隱時作,青草搖曳中,時有兔鼠出沒其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左丘明回轉屋裏,冰歆如迎上來笑著道:
“這位真人對你很好啊,而且一點架子也沒有。”
左丘明笑道:“我和他可沒甚交情,隻是他常到家師那裏,一起參研道家典籍,我小時就和他熟了,他那時也還不是武當掌教真人。”
對木石贈劍的事卻是隻字未提。
當下幾人閑談了幾句,便各自回房歇息。
左丘明回到房中,換了一身幹的衣服,將那柄短劍放到行囊裏,便盤膝坐在床上調息。
約莫一個時辰,他息通周天,頓覺神清氣爽,周身鬆軟,內功境界似乎更進了一層。
他略一思忖,便明白一定是那朵天山雪蓮大奏奇功。
他正欲睡上一會,門忽然開了,冰歆如悄沒聲地走了進來,夢遊一般走到他床前。
左丘明愕然,再想不到夤夜之中,這位端莊淑雅的千金小姐會走進他的臥室裏來。
左丘明輕聲問道:“歆如,有什麼事嗎?”
冰歆如拉過一把椅子,在他床前坐下,微啟朱唇道:
“沒什麼,我隻是睡不著,想來和你說說話。”
左丘明“嗯”了一聲,欲待下床,卻被冰歆如抓住了手。
冰歆如急匆匆問道:“明哥,你告訴我,木石真人跟你說了些什麼?”
左丘明一怔,道:“沒說什麼呀。”
冰歆如道:“我不信,他對你那樣好,當然會勸你扔掉我這燙手山芋,遠離是非漩渦。”
左丘明笑道:“你就會瞎猜,實實的沒這回事,他隻是囑咐我小心些。”
冰歆如仰起臉問道:“你會扔下我一個人走嗎?”
左丘明氣道:“歆如,你都胡思亂想些什麼?我是那樣的人嗎?你難道連我都信不過了?”
冰歆如過了半晌,才又幽幽道:“明哥,其實你已盡到你的心力了,我以後無論是死是活,都會感激你一輩子。
“不過我也想了很久,為你著想,你還是離開我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左丘明低下頭諦視她良久,輕聲道:“歆如,如果你這是使激將法,根本無此必要,此事我既然管上了,就一定要管到底,誰也阻止不了我。”
冰歆如仰臉道:“這麼說你要管我一輩子了?”
左丘明心頭一震,輕聲道:“不管你什麼時候有麻煩,我都會管的。”
冰歆如道:“即使搭上性命也不悔?”
左丘明道:“是的。”
冰歆如抓住他一隻手,貼在自己臉上,無聲地哭泣起來,淚水浸濕了左丘明的手背,肩背也不住地抖動著。
左丘明心中惻然,此時此刻,冰歆如就像從水的上遊漂流下來的小竹筐裏的嬰兒,那麼純真可愛,卻又無依無助,而且隨時有覆溺之虞,他把這竹筐撈上來後,便也對她負有了全部責任。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另一隻手,去撫摸她的秀發,勸慰道:
“歆如,別哭了,我也是幼年時父母雙亡,由師傅收養長大,死者已矣,活著的總歸還是要活下去呀。”
冰歆如哭了一陣,抬起頭來,從秀頸上解下玉珮,遞給左丘明,說道:
“這是你的了。”
左丘明被燙了似的,縮手不迭,說道:“歆如,此事大須慎重。”
冰歆如平靜地道:“這有什麼慎重不慎重的,先父把它給了你,我自然要女遺父母,況且我的身子也給你看過了,這輩子總歸是你的人了。
“我先前不說,是因我乃不祥之身,怕給你帶來殺身之禍,你既肯為我舍命,我當然要還報以身了。”
左丘明騰地跳起來,急道:“歆如,話不是這麼說,一則令尊用這玉佩隻是傳警,並無賜婚之意。
“二則咱們都是江湖兒女,雖不能說脫略形骸,也大可不必拘泥小節。
“至於我為姑娘出點力,純屬感於與令尊有知音之感,絕無絲毫他意。”
冰歆如慘然道:“你毋須多言,我沒想到我會令你討厭到這種地步。
“我已然家破人亡,現今又落到沒人要的田地,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的好,也能見到我的父母兄弟了。”
一邊哭著,一邊往外走。
左丘明急忙攔住道:“歆如,你誤解我的意思了。”
冰歆如冷冷道:“你就算沒說明白,我也全聽明白,看明白了。不必多言,閃開”。
她一拉左丘明沒拉動,反而一頭撞進他懷裏。
又痛哭起來,用手捶打著左丘明的胸膛,冷道:“你欺負我,你欺負我。”
左丘明雖然風流倜儻,但所交往的都是風月場中的女子,這等陣仗從未經過,一時間全然傻了。
正鬧得沒開交處,忽聽門外徐小乙的聲音:“公子,出什麼事了?”
左丘明怒道:“沒事,睡你的覺去。”
徐小乙懶洋洋的道:“你們沒事,那就是我多事了。”
踢踢踏踏的又走了回去。
左丘明待她哭了一陣,又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勸道:“歆如,你聽我說。”
冰歆如兩手捂住耳朵,雙腳亂踢道:“我不聽,我不聽。”
她鬧了一會兒,忽然放開手道:“我知道你為什麼討厭我了,你一定是喜歡上了鳳凰宮那個什麼慕紫煙了,又看鳳凰宮裏美女如雲,天天想著入贅鳳凰宮了。”
左丘明又氣又笑道:“你看你都胡說些什麼呀,我會喜歡她,我跟你說,我一見到她,比孫猴子見到緊箍咒頭還要大三倍。”
冰歆如破涕為笑道:“這話是真的,不是騙我?”
左丘明道:“我騙你作甚。”
冰歆如又問道:“那你老實說,你見到我頭有多大?”
左丘明比了比自己腦袋,道:“也就這麼大吧。”
冰歆如撇嘴道:“騙人,那你說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可要說實話,我不會怪你。”
左丘明搔搔頭道:“我沒不喜歡你呀?”
冰歆如笑道:“那就是說喜歡了?”
左丘明道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不管我怎麼喜歡你,我都不能接受這塊玉佩。
“你正在落難中,我若接受了,我不成了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卑劣小人了嗎?
“所以說無論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想讓我為你做什麼,我都會去做,獨獨這一件萬萬不敢承命。”
冰歆如想了想,道:“原來你是怕江湖中人說你什麼。”
左丘明道:“就算沒有一個人說,我自己也會罵我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混蛋,大丈夫有所為,必有所不為。”
冰歆如又哭道:“可我是真心喜歡你呀,我寧可你什麼也不為我做,隻做我的夫君。”
伏在左丘明懷中又抽泣不止。
左丘明聽到她如此深情的表白,熱情如沸,幾欲脫口答應,但心底深處卻有個聲音在告誡他:
此事萬萬不可,兩種心思在劇烈交鋒,他頓感茫然不知所從。
正心念百轉間,驀地裏想到:鳳凰宮主隻因夫婿逃匿,便落到恁般悲慘田地,歆如如此向我表白,已是拚盡了臉麵,我如顧念自己聲名而拒絕,又將置她於何地?
言念及此,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心思既定,他忽然如托嬰兒般把冰歆如抱了起來。
冰歆如又驚又喜道:“你這是做什麼?”
左丘明笑道:“我想明白了,寧願做人所不齒的卑劣小人,也要娶你這如花似玉的美娘子。”
冰歆如聞言,“嚶嚀”一聲緊貼在他胸前,兩手吊在他脖子上,又是哭又是笑,弄得他前胸濕漉漉的。
兩人相偎相依了一陣,左丘明柔聲道:“好了,我送你回房睡覺吧。”
冰歆如撒嬌道:“不要,我不回房,我要和你在一起。”
左丘明麵現難色道:“這個怕不妥當吧。”
冰歆如道:“我回到房裏就怕怕的,隻想躺在你身邊。
“我們什麼也不做,隻躺著說會話好嗎?”
左丘明想了一會,覺得這樣也好,莊子內還隱匿一個不知來曆,也不知其意圖的殺手,倒也著實堪憂,冰歆如睡在自己身邊,保護起來也就方便多了。
至於此舉是否妥當,是否會傳揚出去騰諸人口而成為笑談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浪子的名已然背上了,還在乎這些?
兩人躺在床上,一是卻都無話可說。
冰歆如既是高興又有些害怕,高興的是終身終於有托,而能得郎如此,亦可別無所求了。
害怕的是自己馬上要麵臨的,雖不知那是什麼,但朦朦朧朧總覺得是很可怕,又必須要過的一關。
是以心頭鹿撞,羞得隻顧埋頭在左丘明的臂彎裏,渴望而又恐懼地等待著那一時刻的到來。
等了良久,卻不見左丘明有絲毫動靜,她又感有些失落。
抬起頭看看左丘明,隻見他閉上眼睛,睡熟了一般。
她碰碰他的臉頰道:“喂,你睡著了嗎。”
左丘明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冰歆如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
左丘明正一直用師門內功上的定力訣來壓製自己的遐思綺念,聽她笑得奇怪,自己也笑道:“你笑什麼?”
冰歆如點了點他的鼻子,笑道:“你這風流浪子的名兒都是這麼得來的?
“這可比得上竇娥冤了,明天的大雨非變成大雪不可。”
左丘明大是尷尬,訕笑而已。
冰歆如言出之後,自己也覺羞澀難當,在左丘明的臂彎裏深深埋下頭去。
左丘明美人在懷,麝香入鼻,如何不情熱如沸,血脈僨張,便要“吾欲雲雲”了。
然則他心中總隱隱覺得此事大大的不妥,不妥在何處,卻又想不明白了。
況且莊內既有一個沒揪出的人,他又總得暗地裏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更令他欲念大減。
冰歆如並無甚內功底子,學的也不過是乃父的幾招花拳繡腿,可沒有左丘明那等可連續多日不睡覺的本事,疲困極了,順勢就睡了過去。
左丘明慢慢抽出手臂,下床在椅子上坐著。
見冰歆如睡的極不舒服,便輕手輕腳地把她翻扳成側睡姿式。
他凝神看著自己這位不知算不算已過門的妻子,他是一個隨便慣了的人,或許是受他師傅熏染吧,隻希望逍遙自在地活著,不願為物所累,為情所困。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出道以來便喜歡在風月場中廝混,而從沒想過娶一個大戶閨秀或是小家碧玉為妻,因為在風月場中需要的不過是銀子,而不是責任,床頭金盡便是你離開之日,任你什麼潘安、宋玉,也免不了在大清早被轟將出來。
而這等殘酷的地方,他倒是如魚得水,逍遙自在,隻因他想來即來,想走便走,無須對任何人和事負什麼責任,更不會有甚掛礙。
而今他感到責任是什麼了,心頭不免沉甸甸的,他在江湖中風流快活的生涯已經劃上句號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悲。
他移目床上,見冰歆如睡得甚是香甜,一頭瀑布也似的油亮黑發散落在床上,長長的眼睫毛不時忽閃幾下,圓潤光潔似可吹彈得破的臉蛋仍如孩童一般純真無邪。
令他心中又是憐惜,又是心痛。
左丘明認為女人最難看的就是她的睡相,即便那些豔名四播,一夜千金的名妓亦不免如此,他常常在夜深時分細細審視同床之人,總覺得像似被偷換了一個人似的,以至他常常為自己付出的銀子感到不值,他心中認定:
要想看一個姑娘是否真的漂亮,一定要在她睡熟時看。
而今他得遂心願了,也見到了他一向隻在心裏想象得出的漂亮臉蛋兒,卻又沒有了本應有的驚喜與歡愉。
他驀然想到一事,隻覺似被人當胸打了一拳:
歆如是真的愛我?
抑或隻是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不放那樣,隻是想用她的終身來抓住我,為她的父母兄弟報仇?
想至此節,他不由得惶然站起,心內沮喪,心念百轉:
歆如若非想到用我為她一家報仇,怎會舍身相報?
她又怎會真心愛我?
我一無根無據,四處飄泊的浪子又怎值得她愛?
雖然他自知貌雖不比潘安、宋玉,相差也不過是五六十步,至多不超過百步,怎麼說也還算過得去,至於銀錢嗎,總是左手來,右手去。
雖不至匱乏,卻也沒甚積蓄,但天下不義之財多的是,以他的身手是如探囊取物,是以即便認為自己是腰纏萬貫的豪富亦不為過。
可是女人的芳心,他卻從來揣摩不透,常言道:
“女人心,海底針”嘛,揣摩不透也就無須勞心費神了。
而現今他既需找到這根“海底針”,想弄明白自己是否會被一位絕色女子傾心愛戀,卻又知此乃徒勞之舉。
不由得彷徨無策,心亂如麻。
雖然說不論冰歆如是否在利用他,他都會一管到底,絕無畏難退縮,甚至規避的道理,而冰歆如是否真心愛他,總是將終身托付。
但在他心中想來,結果雖然一樣,中間差別之大卻不啻霄壤。
他出頭管這事乃是義氣感發,若被人利用去做,況味已然大有不同。
至於與冰歆如結縭,固然合了“英雄救美,成就終身”的佳話。
可他覺得,如若冰歆如不是真心愛他,那麼不僅食之無味,反而有“嗟來之食”的感覺。
正胡思亂想間,忽聽得冰歆如大叫“明哥救我,明哥救我。”
顯是夢到了極為可怕的事。
左丘明忙過去抓住她的手,柔聲道:“別怕,別怕。我在這兒呢。”
冰歆如睜開眼睛,看了看他,欣喜道:“你在這兒哪。”
緊緊抓住他的手,又睡了過去。
左丘明手被她抓得緊緊的,心裏卻不住地閃著一個念頭:
我是不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