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堅信天下沒有人敢輕視她的水珠,而白衫人無論以什麼兵器,也無論他的速度有多快,隻要他出招應付淩厲的水珠,她就有把握得手!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白衫人刀光一現,居然無需招式,就將她的水珠之箭化解!
這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
她並沒有輕視他。
她明白,一個能控製勾壑十四年而不露任何形跡的人定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
可她覺得自己也不是個簡單的人,所以,她想試一試。
她還是低估了對手——
驚愕之際,她看見了他的刀在空中一滯!
她知道,刀在尋找她的破綻。
刀還有變數。
刀這一滯便是她的機會。
唯一的機會。
她的速度很快,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之下,想改變方向已經不可能,可她竟然身軀一扭,身形一變,避開刀鋒,側擊白影!
這一變化似乎也出乎白影的意料,他微微轉臉,未見他如何動作,空中那刀招式未變,突然一橫,朱穆便生生朝刀鋒撞去!
朱穆反應再快,此時變招已是不及,隻聽“噗”的一聲,刀鋒從她小腹劃過。
冷刀。
冷刀如風。
冷刀劃過,她滾燙的胸脯刹那變得冰冷。
冷刀其實一閃而逝。
驚魂奪魄的一刀!
此時,在空中停滯的是朱穆的裸體。
她在扭身時看見了白衫人微微轉過來的臉:
一張棱角分明且極具個性的臉,他的五官雖沒有勾壑長得勻稱,可他的臉更有誘惑力——
冷酷。
沉著。
微微發笑。
朱穆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張臉。
可她一時想不起來,她已經沒有時間想了,她隻覺得胸口一痛,低頭,見自己的下半身已跟她分離……
“撲通”!
朱穆的裸體重新墜入水池,人已成兩截,鮮紅染紅了大水池。
勾壑眼睜睜看著朱穆被砍作兩截,他並沒有驚惶失措。
他清楚,如果白衫人要殺他,他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
他更清楚,白衫人得知他偷練混元神功欲與他對抗,他絕不會輕饒他。
既然要死,害怕又有何用?果然,白衫人道:“勾壑,你不想做門主,盡管對我說,何必去修煉什麼混元神功,差點害了自己。”
勾壑聽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沒吭聲。
白衫人道:“你也許還蒙在鼓裏,要不是我,你已經死在朱穆手上了。”
勾壑道:“穆兒怎會殺我?”
白衫人道:“勾壑,朱穆十年來被你所迫陪你練功,她從未得到過滿足,她其實恨透了你,她一直在找機會殺你。”
勾壑道:“穆兒又怎能殺我?”
白衫人陰陰道:“勾壑,剛才你也看到了,以朱穆的武功,你是不是她的對手?”
勾壑默然,他承認,如果朱穆剛才那一招攻向他,他無論如何難以抵擋,可他不明白的是,朱穆原本不懂武功,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厲害?
白衫人哼道:“你做夢也不會想到,在你練混元神功的同時,她也在練一種奇怪的武功。”
勾壑不由道:“穆兒練的是什麼武功?”
白衫人冷冷道:“你練混元神功,她練吸陽大法。”
“吸陽大法?”
勾壑驚道:“這是什麼武功?”
白衫人笑道:“吸陽大法就是通過陰陽交合,將對手的功力盡數吸走。”
勾壑想起剛才的情形,如夢方醒,喃喃道:“難怪她……”
“終於知道原因了。”
白衫人陰冷道:“勾門主,我知道練混元神功很有風險,一旦失敗,自身原有的功力都會消失,可是一旦練成,不僅原有的功力會恢複,而且神功無敵,到時說不定我就得聽你的吩咐了……”
他頓了一會,笑道:“其實,你的混元神功剛才已經練成,隻不過你的神功被朱穆的吸陽大法吸走,由於朱穆原本沒有功力。
“所以,她吸了你的混元神功,仍不是我的對手,要是以你的功力,再加上混元神功,我恐怕就不是你的對手了。”
勾壑絕望道:“穆兒為什麼要這樣做?”
白衫人道:“因為你曾在四年間殺了八個女人,她擔心你會殺了她,所以……”
勾壑叫道:“不!我沒有殺人,她們都是你殺的!”
“可大家都知道殺人的是千朵門門主勾壑。”
白衫人說著冷笑不止。
勾壑盯著白衫人的背影,忽然道:“你到底是誰!”
白衫人道:“我當然是人。”
勾壑脫口道:“你不是人!是魔鬼!”
“魔鬼能砍出剛才那樣的一刀麼?”
白衫人一直背對著水池,他這時吟道:“一刀斷胸,刀中至尊,西風狂人,神龍無首。”
勾壑凝視水中朱穆的屍體,失色道:“你……你是刀尊狂無首?”
白衫人並沒否認,道:“你看我的刀能否算刀中至尊?”
白衫人果然就是刀尊。
正邪難分的刀尊。
神秘的刀尊。
勾壑呆了片刻,茫然道:“這麼說,三天前千朵門的垂蓮子……”
刀尊道:“那當然是我留下的。”
勾壑道:“千朵門乃是你的心血,你卻要毀了它?”
刀尊冷笑道:“十四年前我決定組織千朵門,並幸運地選擇了你做千朵門的門主,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勾壑搖頭。
刀尊一字一頓道:“因為我要利用千朵門殺了花含香。”
他的話中似充滿了怨毒。
勾壑道:“你跟花侯爺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
“住嘴!”
刀尊喝道:“我殺人從來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接著又笑道:“從今以後,我要天下人都知道,刀尊才是天下第一!哈哈哈!”
勾壑已平靜,他道:“你既要證明自己,何不堂堂正正找花侯爺決鬥,卻要組織什麼千朵門,並讓它在江湖上臭名昭著?”
刀尊道:“我十五年前就向他挑戰過,可他並沒有接受我的挑戰。”
“為什麼?”
“因為他怕輸。”
“花侯爺出劍封喉,他也會害怕?”
“哼,那隻是江湖傳言,他不僅不敢接受我的挑戰,而且還退出江湖,他不給我證明的機會。”
“花侯爺十五年前退隱江湖,據傳是因為一個女人,怎麼……”
“那是他的借口。”刀尊冷聲道:“他怕死,他怕死在我的刀下,因為他一死,就再也見不到他喜歡的女人了,於是他躲了起來。”
刀尊繼續道:“可是我知道,花含香總有一天會重出江湖,而且,這一次,不用我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
“你讓千朵門在江湖上多行惡事,為的就是激怒花侯爺,引他重出江湖?”
刀尊道:“沒錯,我組織千朵門的用意正在於此,可是,花含香此次重出江湖,卻不是為了鏟除千朵門。”
勾壑道:“那你如何確信他會前來?”
刀尊道:“花含香的弱點是有求必應,千朵門將被刀尊滅門,梅花堂已派人向他求救,他絕不會坐視不理。”
勾壑歎道:“就算花侯爺有求必應,可千朵門乃是一個殺人組織,江湖中人人痛恨,他豈會相助?”
刀尊道:“千朵門人人該死,可是有一個人卻是無辜的,為了這個人,花含香也會來。”
“誰?”
“勾千斤。”
勾壑沉吟半晌,忽然道:“其實,千斤也該死。”
刀尊一怔,道:“為什麼?”
勾壑緩緩道:“因為千斤從小被我灌輸了非常邪惡的思想,她若長大,定是非常凶殘的女魔頭。”
刀尊冷冷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勾壑道:“因為我根本不希望千斤有一個好下場。”
刀尊猛然轉身,勾壑便看見了他冷酷而沉著的臉,他臉結寒霜,嘎聲道:
“千斤是你的女兒,你竟然要害她!”
勾壑道:“你錯了。”
“住口!”
勾壑果然不說話了。
刀尊道:“就算千朵門真的人人都該死,花含香也會來,他可以不救千斤,卻絕不會不救胡雲。”
他在水池邊踱了兩步,接道:“因為胡雲是胡艄公的兒子,因為胡艄公於花含香有渡江之恩,而花含香不是一個忘恩的人。”
“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當然,我要殺的人,我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刀尊微微道:
“還有半個時辰,花含香就該到了,他此次前來,定教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著又冷笑不止。
勾壑聞言,害怕道:“難道段謀他……”
刀尊道:“梅花堂哪裏截得住花含香,如果我沒有猜錯,梅花堂的行動已完全失敗。
“所有伏擊的高手都死了,隻剩千斤跟花含香一道前來萬壽峰……”
勾壑臉色蒼白,雙目一閉道:“你殺了我吧。”
刀尊幹脆道:“好,我就殺了你。”
可他久久沒有動手。
他的刀沒有出現,他好像在等什麼。
勾壑也在等,他在等刀尊的刀。
他的心在收縮。
他心懷恐懼。
他在想,自己會斷成兩截嗎?
刀尊會讓他痛痛快快死嗎?
刀尊已勝券在握,他不再需要自己,他為何還不出刀?
明知自己將死,而等死,卻是比死更難受的煎熬!
勾壑不怕死,卻無法忍受死亡的恐怖——
他終於哀求道:“可不可以不殺我?”
刀尊同樣很幹脆:“可以。”
方小矛已經布置停當。
有了門主的令牌,他的話沒有人敢不聽。
他把千朵門除門主勾壑和朱穆以及不知去向的梅花堂主段爺外的六十六位高手重新安排了一番,萬壽峰雖然很大,但每一個險要的或是出人意料的地方,他都設了埋伏,單等花含香前來送死。
本來,還應該有六十八位高手,可是雪花堂的屠夫庖丁一早就不見了,雪花堂主花麻子就派人去找庖丁,結果現在也沒找到,所以,方小矛便少了兩位可以利用的高手。
屠夫庖丁的身手在千朵門可說是人人佩服的。
庖丁其實不姓皰,而是姓丁,叫丁丁。
有一回,丁丁殺了一頭大水牛,他的刀法令旁觀者歎為觀止,不知誰想起庖丁解牛的故事,便脫口稱他為庖丁。
丁丁從此就變成了庖丁。
至於他的刀法如何精妙,方小矛卻沒見識過。
不過,從沒有人懷疑過庖丁的刀法,有人甚至說,庖丁的刀法可以跟天下最厲害的刀法相抗衡。
方小矛想,宰牛跟殺人其實也沒什麼兩樣,如果一個人可以遊刃有餘地宰牛,那麼,他要殺人,也該遊刃有餘。
方小矛本來打算讓庖丁守最後一關:埋伏在門主寢室的花園外。
現在,他隻有另外派人。
因為那是最後一關,他派了四位高手,他知道,那四位高手絕對抵得上一個庖丁。
花侯爺名滿江湖,出劍封喉,這一點,方小矛是早有所聞,但他不相信花侯爺能活著離開萬壽峰……
他的嘴角微微冷笑,他一遍又一遍地考慮其中每一個細節,他認為自己的安排是最合理最有效的……
他告誡他們,每個人都要盡職盡守,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能自亂陣腳,不給對手以可乘之機……
六十六位高手按照方小矛的指令各就各位。
方小矛在萬壽峰逡巡,他抬頭望天,心道:還有半個時辰,花含香就要到了……他要在花含香未到之前,重新檢驗他的計劃是否無懈可擊。
忽然,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他吃了一驚,心念電閃:現在這時候,所有人都已依計而行,會是誰呢?
他往前又行,那腳步聲不即不離,一直跟著他。
方小矛寒毛倒豎,他不敢轉身去看,他知道一定不妙——
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右邊的梅園走去。
為了阻截花含香,他在梅園裏布置了九位高手!
他不知道跟蹤他的人是誰,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此人絕對是入侵者!
無論什麼人——
無論什麼時候——
入侵者都得死!
方小矛的右手已經伸入口袋,他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致命武器——
槍頭。
他準備給跟蹤者以致命一擊!
可是,跟蹤者仿佛知道他的武器,也知道他槍頭的厲害,始終沒有進入他的攻擊範圍。方小矛的心收緊,這個人太可怕了,他的可怕不在於武功有多高,而是在於他的冷靜!
也許,他一出手就能殺了方小矛,可他並沒出手。
他沒出手,也沒給方小矛出手的機會。
這樣的人,說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方小矛微微加快了腳步,他不再掩飾,他要讓那個人知道,他已經發現了他。
方小矛想引他出手。
方小矛快,他也快,他們間仍是那樣的距離。
梅園就在前麵。
方小矛心道:“你再不出手,進了梅園就沒機會了。”
那個人不僅沒出手,反而說了一句:“你不用怕,我不會很快殺你的,我還有話問你。”
聲音好像就在方小矛的耳邊。
方小矛這一驚非同小可,那人明明在他身後數丈,可是瞬息間,已無聲到了他身邊,這種速度,實在駭人——
倘若那人想殺他,他焉有命在?
幸好這時已到了梅園,方小矛雙足一點,從九棵梅樹間掠過——
方小矛的速度也很快。
快得也有些駭人!
這是九棵老梅樹,至少有百年樹齡。
梅樹很粗,都有水桶那麼粗。
可是梅樹的枝葉並不繁茂,隻是稀稀落落斜伸著,表明它們都還活著。
方小矛飛掠,身後的人也飛掠。
他不會讓方小矛逃走,因為他還有話要問方小矛。
可是他飛掠緊隨,正中方小矛下懷——
九棵梅樹突然裂開,樹中射出九個人!
九個一等一的高手!
刀風破空!
在絕無防備的情況下,任何人都難以抵擋九位一流高手的突然襲擊!
所以,方小矛掠過梅林,便落地回首,他想看一看跟蹤他的人怎樣被剁成九塊!
然而,方小矛看到的隻是一張陌生的臉。
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也已經掠過了梅林。
黑衣人的身後,是九具屍體。
——這是方小矛安排這裏截殺花含香的高手!
——他們都死了。
——刀還在他們的手上。
——從他們握刀的姿勢看,他們已經砍出了一刀。
隻是,他們的刀沒能砍中對手,對手卻要了他們的命!
要他們命的,當然是這個黑衣人!
黑衣人是在飛掠的過程中殺了九個人,他緊隨方小矛,他們相距不足五尺!
方小矛仿佛看到了魔鬼,他的頭腦和手都僵住了,不然,五尺的距離,正是他槍頭攻擊對手的最佳距離!
他的手僵在口袋裏!
黑衣人淡淡道:“我說過,我不會殺你,我還有話要問你。”
他的話似乎極具分量,方小矛不由道:“什麼話?”
黑衣人道:“我想知道千朵門的人都藏在什麼地方。”
方小矛搖頭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黑衣人道:“你應該明白,我做事向來很幹脆,你真的不說,我就殺了你。”
方小矛道:“我說了,你同樣會殺我的,是不是?”
“不是。”
黑衣人話音未落,就見前麵人影一晃,“哧哧”兩響,兩枚暗器勁射而來,淩厲之極!
黑衣人識得厲害,不敢用手去接,左袖一揮,短刀劈出!
他這一刀極是精準,迎著射來的暗器,寒芒冷凝,身形不動,隻聽得一聲微響,竟將暗器剖成兩半!
細看,乃是一枚小小的牙簽。
黑衣人一怔,抬頭,人影已然無蹤。
再看方小矛,也已被牙簽穿喉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