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

朝花夕拾

作者:孫逸文

再提筆寫文字,已是一年相隔。

懵懂學生時代,曾用多彩的筆尖記錄下斑斕的生活,就像是孩童的印象派畫作,毫無顧忌而又肆意妄為。而這份感性的自由,卻戛然而止在一張鮮紅過任何色彩的通知書……

踏入武警工程大學已是一年有餘,回顧身後不曾遠去的這一年,滿滿刻著的都是名為成長的痕跡。因為繁雜的業務和刻苦的學習和訓練,踏上軍旅的第一年我再未記錄下我的點點滴滴。這段時期,我彷徨過,我迷惘過,卻從未想過會因為一次旅途再迸發對文字的情愫。

大一暑假的旅遊,主題是玲瓏的古鎮和鹹鹹的海水。假前便與幾位西北的戰友相約一同出遊濕潤溫婉的南方,作為一名不夠稱職的南方人,我沒有踏過雨後的青石板,沒有曬過海灘的日光浴,不由汗顏。因而這一趟出遊名為“帶團”領略南方的風味,實則卻也是對我身份的“救贖”吧。

南行的第一站我選在了蘇州,一座承載了太多溫婉的城市。幾位西北的戰友讀多了悠久的曆史古跡,遊慣了大氣磅礴的山川河流,一直希望能領略書畫中的水墨江南風情,見一見一柄竹傘下的羅裙少女,因而我們相約一同踏上了這一片柔軟的土地。

踏著雨後的青石板,輕嗅門板潮濕的味道,我們一行沐浴著江南的氣息一陣失神,書寫江南的詞句數不勝數,卻終是不及這親臨的一陣微風,一目柔和來得真切。平江老路包容了一切關於江南的記憶:環抱老街的河流如絲帶一般巧妙地連接而又隔斷了兩岸的風光,搖櫓而過的老婦輕唱著吳儂軟語的小調,與她的花船一同點綴了這一片純綠,交映出這一條水墨絲帶;傍水而建的一街老屋經曆了幾個世紀的消磨,在青灰色身軀上留下了歲月的刀痕,卻依舊慈眉善目,默默注視著一撥又一撥的來人……

沿路偶遇一家庭昆曲戲團,上前觀望時一曲《遊園》方罷,人群散卻,我本以為台上戲子會是姑蘇城曼妙的少女,卻不曾想走下的卻是一位老婦,略施的粉黛掩不住芳華散盡的滄桑。乘著兩曲之間的台分,我上前與略作歇息的老婦人攀談,老婦人麵對我的詢問淡然一笑,用她濃重的吳儂鄉音娓娓道來她的故事:

老婦人原為上世紀60年代姑蘇城昆曲的台柱,曲藝之精可謂“一曲紅綃不知數”。孰料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席卷了全國,昆劇也難以幸免。老婦的事業塵封了近十年,期間,無數的批鬥、高帽落在了老婦頭上,可憐了一位芳華絕代的姑娘整日以淚洗麵。可是,姑娘卻毅然決然,絕不低頭,十年後,當她重操起這一份舊業時,便又是30餘載……

談起自己的過往,老婦原本古波無瀾的眼眸不禁泛起一片光澤,流轉著一絲傷懷,一絲滄桑,一絲堅忍……當她正欲繼續講述時,家人已催促其上台,無奈,她向我留下一抹淺淺的微笑,轉身微弓著腰重回台上,得體地向觀眾施了一禮,舉止間已是再無滄桑。

“夢回鶯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亭深院,注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低吟淺唱間,老婦舞步翩躚,似靈魂般輕盈,戲台煥發了老婦的青春與生命的張力,一曲《牡丹亭》,似是杜麗娘款款而來……

都說旅行是對過往生活的解答,是對未知的探索,這一次邂逅,於我的確有著非凡的意義。

在工大,我是連隊唯一一名水鄉走出的男孩,因為種種原因,部隊始終是北方男人的天地,他們有著外向的果敢、堅毅與自信,往往擔當要職,雖然我通過打拚也獲得政治指導員一職,可仍舊無力解釋這一傾向。一直以來,水鄉人都是以其溫婉與柔和麵世,似乎與部隊格格不入,對此,我唯有保持緘默,可是,我一路的見聞與這一次的邂逅卻是一次完美的辨釋!

沾染了煙水氣的江南水鄉正如一張曆久彌新的牛皮紙,不失古樸而又堅韌無比。一如平江老路的古建築,一如現身昆劇的老婦,都以最平靜卻又最頑強的方式表現著水鄉人的堅忍與毅重。水鄉人隱藏在溫婉下的是一顆顆火熱的心,是一份份對橄欖綠的向往,水鄉人,也有一個從軍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