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被一束黑布蒙住，似穿越一道道宮門，直接往北而去。車輪吱呀吱呀響著，在空遠中詮釋著靜謐。陶媚兒與徐天琳並坐一輛車，卻均一言不發，形同陌路，前往煉丹之地。
待黑布被取下，眼前豁然開朗。這是禦苑中難得的清淨之地，到處是一片瓦瓦罐罐。幾排紫竹清雅怡人，一縷縷輕薄之氣恍如煙塵，在晨露中緩緩溢出。滿地的硝石、藥渣摻雜在一起，散發出一種似香非香、似焦非焦的氣味。
濃蔭下，一盤巨大的石磨橫在丹房之前，也擋住了滿目的芳菲。最為奇怪的是，這裏並沒有眾多丹房內雜工忙碌的景象。
“太醫丞請吩咐……”陶媚兒知道，該麵對的始終無法逃脫，不如安然處之。
久沒有做聲的徐天琳轉過了身子，朝她笑了笑，說道：“林女醫最終還是做了我的助手，不是嗎？”
“人在屋簷下，如何能不低頭？”
“女醫的意思是，是我強人所難？”
“不敢。民女為粗鄙山民之後，才疏學淺，在太醫丞麵前賣弄，不過螳臂當車，太不量力了。”
“哈哈哈！女醫的醫術不在我之下，女醫這般隱藏，難道有什麼苦衷？”徐天琳逼視著她。
“這……”陶媚兒避開他的注視，朝那藥罐走去。那裏並非隻有丹石之類的藥物，還有更多的植物本草。
拿起一塊茯苓，輕輕掰了一下，柔軟而有彈性，果然是上好的茯苓。
“敢問太醫丞，這丹藥煉製之法可是不傳之秘？”
“對別人而言是不傳之秘，但對女醫來說則非。”
“什麼？”不知他此話何指，陶媚兒聽得心怦怦直跳。
“哦？”徐天琳仿佛意識到什麼，說道，“女醫既然助我煉丹，這一切自然就沒有秘密了。”
原來如此，陶媚兒暗暗舒了口氣，看來自己並未泄露真實身份。
“都說這丹藥所需為硫黃、丹砂，卻又為何還需這本草？”
徐天琳詭異地笑了笑，仰頭望向天空：“世人為何所煉丹藥不成，就是不懂得這剛柔相濟的道理。丹石過於剛硬，草藥又過於柔韌，最難的就是以柔克剛、以剛煉柔之法。”
“所以太醫丞必要找個女子與你一起煉丹？”
徐天琳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忽然柔和了下來，語調也低沉了許多：“你果然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慧。”
看到眼前的徐天琳卸掉了那一身俗鄙之氣，忽然間返璞歸真，陶媚兒鼻腔中升起一股淡淡的酸氣。
徐天琳走向那塊磨盤，用力推動了一下，繼續說道：“能煉成這丹藥，要歸功於我心愛的女子。”
陶媚兒心又一緊，強把淚收了回去。
“她是世上最善良聰慧的女子，要不是她，我怎麼會有今天？那年我方才十歲，她隻有八歲，我與她在她家的草堂中找出一張黃色的紙箋，當時因那紙箋古舊、墨跡不清，我便把它收藏在我的醫書裏。直到後來，我才發現那原來是陶家先祖煉丹的秘方，卻不知為何被陶氏先祖丟棄。”
徐天琳的目光深邃了起來，似乎有星光閃爍。回憶竟如靈丹妙藥，令他收斂了狂暴之氣。
“那既是陶氏的家傳秘方，你如何能占為己有？”
“它雖是陶氏的秘方，但是卻是被陶氏丟棄之物，我隻不過是使它重新為人所用，又有何不可？”他自信的笑容，在那瞬間，被擠入竹林的光線幻化成一片虛無。
“也許陶家人並不允許子孫後代煉丹呢？”
“女醫為何會洞悉陶氏的規矩？”徐天琳說到此，雙眸又化成了兩道淩厲的光線，直射過來。
“我不過是猜測而已，並不知道。”陶媚兒低頭，將一塊塊茯苓都納入罐中。
“我愛的女子便是陶家的女子，她已出現……”他這一句話灌入陶媚兒耳中，陶媚兒心狂跳不止，身子幾乎傾倒。
那雙手帶著熟悉的力道早已經將她拉起，他神態端莊，似乎心中的無數怨憤已在往事的回憶中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