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鷹全軍覆滅。
這是一支以七敵百的精銳團隊。七個人,數目實在太少,少得令他們隻能算作團隊,團隊就稱不上部隊。但以七敵百,足夠證明這是一支恐怖的團隊。簡單講,用“恐怖”來形容他們都還不夠!
“他究竟和程景笑說了什麼話?”孫佳倩站在遠處高高的土坡上麵,她說這話的時候表現出很不自然的神色。
她親眼目睹整個事件的始末,要不是她親眼所見,她一點不會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但她即使親眼所見了,她到目前為止,還是難以置信。
程景笑對山墳的態度可以稱做有點乖,乖得有點不太正常,他的這點乖又像是奉承,奉承得有點變態。這之中也有恭敬的成分。
程景笑已經不算是個人,起碼不算正常人。
他殘存的良知已經潛移默化間被魔性吞噬。
山墳卻若無其事地瞧著他。
什麼人能像他這麼輕鬆!無憂無慮!
除非是一個不懂事的黃毛小兒!
而眼下,孫佳倩很困惑,她很想知道個究竟。
“他究竟和程景笑說了什麼話?”她不禁自己又問了一次。
但這一次卻有個人回答了他。
“假話。”
這個人突然出現,他也突然說出了這麼一句。
他是範良,他身上的嶄新的衣服和他還是那麼永遠的有那麼些不和諧。但這個表麵上毫沒有氣質,沒有架子的人已經開始變成有城府,有想法,有膽識,像山墳那樣的陰險的壞蛋了。
孫佳倩一早就知道這個人悄悄地上來了,但她隻是裝做不知道。
“假話?”她重複了一遍。
“的確是假話,而且一點兒也不帶真。”範良說。
“那是什麼樣的假話?”孫佳倩問他。
“那是一種普通人拆穿不了的假話。”範良微笑著,他的態度很和善。
他是在裝模作樣,但裝得很真。他裝的比唱大戲演員裝得要好得多。
“那更像是真話了。”孫佳倩道。
“這種假話,有的時候,你隻需要對那個人說一句,你就可以讓那個人為你賣命,甚至為你去送死。”範良率真地說道。
“我不信。”孫佳倩否定了他,冷冰冰地笑道,“假話可以騙財騙色,但騙不了人命,沒有人笨得讓人騙掉自己的命。”
“隻要假話掐住那個人的弱點!不僅僅是人命,哪怕是那個人的尊嚴都會被騙得一幹二淨!”範良說得跟真的一樣,但這的確是真的,真的假不了。
“你試過?”孫佳倩淡淡地說道。
“我騙過一條人命。”範良道,“但是我並不享受那個過程。”
“你究竟是什麼人?”孫佳倩的語氣有一絲的不穩定。
“我很樂意告訴你我叫範良。但我的姓氏名字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屬於你們兩大組織中的任何一個。”範良望著她那雙明眸,輕言細語地說道,“但魏山墳不一樣,他不隻是個簡單的俠客。誰要管他做簡單的俠客,那麼他一定有個簡單的腦子。”
“魏山墳他到底是什麼人?”孫佳倩道。
“一位冷血的刀客,一位很有自信的刀客。我雖然沒有看見過他親手殺過一個人,但我已感覺得到他的冷血。要他殺了他的親爹,隻要有個合理的借口,他都會從容自若。他的自信也不例外,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有自信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打哪兒來的那一份自信。”範良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他的確有點讓我毛骨悚然。”孫佳倩思索起來,她輕輕地說道,“但是他究竟打什麼主意?”
“他打的是兵器的主意。”範良明明是在說謊,但這樣的說話似乎可信。
“原來他殺的七鷹是為流晶紗箱,他騙住了程景笑也是為了伏魔紫血刀!”孫佳倩方才恍然大悟道。
“他就是一個小混混。”範良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山墳不是什麼大人物。”
“你是怎麼知道?”孫佳倩問範良。
“是他告訴我的。”範良爽朗地說。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孫佳倩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你告訴了我,不就是出賣了你的朋友,出賣自己的朋友,你能有什麼好處?”
“是他讓我再告訴你的。”範良笑眯眯,他在等待孫佳倩那驚詫的神情的到來。
孫佳倩真的吃了一驚,她當然不明白!“為什麼?”
“因為他就是想地讓你知道。你不是想知道個究竟嗎?他就讓你清楚地知道。他就是這麼一個自信的人。”範良坦言道,仿佛這件事做得光明磊落似的。
“他的自信心未免太大了,膽子也太過了頭。”孫佳倩不經意皺起了眉頭。
“他還讓我轉交給你一句話,他叫你千萬不要打這八件寶貝的念頭,如果你不聽他的話,你的處境一定會遭糟到透頂。”範良又說了一句。
“我還以為你是來幫我的忙的。”孫佳倩望了一眼範良。她還很仔細地打量著這個人,眼光中有一些挑剔,挑剔之餘,這眼神有一點可愛。
“幫一個不認識的人需要一個很好的理由,可在這裏,我連一丁點兒的理由都找不著。”範良道。
“所以你要走的對吧?”孫佳倩道。
“我也許一時半會兒也走不掉?”範良率真地說。
“為什麼走不掉?”孫佳倩問他。
“因為這裏有殺氣。有人想要我死。”範良一點也不在乎地說著。
“你怕了?”孫佳倩的神情顯示出一絲淡淡的凶惡。
“你問這句話,就等於你怕了,你虛了。如果你不怕,你是不會問我這句話的。”範良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的確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殺掉你。”孫佳倩靜靜地說道,“但是你今天一定是死定了。”
“你要是這麼想,你就會死得更快。”範良平靜而且詳和。
“你也是自信皇帝。”孫佳倩道。
“你決心想殺我,但我從來沒有要殺你。如果我要殺你,我就一定有把握殺你。”範良道,“你剛才的那一句話裏麵說了兩個‘定’字,我想你是說了一句有語病的句子。”
“你聽得很認真,表示你很謹慎,謹慎就是小心,小心表示你還很怕。”孫佳倩道。
“怕來怕去,猜來猜去一點意思也沒有。其實你早該出手。”範良滿意地說道。
孫佳倩手心沁出了汗,她感覺到範良身上散發出一種死亡的氣息,這個人更不像一個人,像一隻鬼,一個僵屍。
“你不敢出手。”孫佳倩道。
“你不敢出手。”範良說道,“你不敢出手是因為你還沒有絕對的把握對我一擊即中,萬一你做不到一擊即中,接下來,你就死定了。”範良分析得很透明。
“可是你先出手,也做不到一擊即中的話,你也死定了。”孫佳倩不甘示弱道。
“那好,我們等吧。”範良溫和地說道。
“等吧,等久點,看誰會倒黴。”孫佳倩道。
“等下去,你殺死我的機會會更小。”範良自自然說了一句。
“你就這麼自信?”孫佳倩道。
“不知道,你大可以一試。”範良冷靜極了,真正的冷靜是裝不出來的。
“你們倒是一對人才,可是本事卻用在小聰明上,我很願意把你們兩個推薦給石老大。石老大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孫佳倩想了想說。
“你想籠絡我?”範良回答很直接。
“石老大已經損失了七鷹,眼下正缺人才。”孫佳倩的意思就是肯定範良的問題。她此時此刻也變得客氣起來,聲音也漸漸地柔和起來。
“你剛才還想要我的命,現在卻叫想不開了。”範良冷冷地笑道。
“你什麼意思?”孫佳倩道。
“我意思是你有點傻,傻得簡直像一頭蠢豬!”範良說,“傻是件可怕的東西,誰要是貪上這東西,誰就容易丟命。”
“你犯了個致命的錯,錯在不識抬舉。”孫佳倩肯定地說道。
“我改變主意了。”範良道,“我原來不想殺你,是因為我可憐你。但是我現在卻開始想殺你,不過我還隻是開始想。如果等到我完完全全決定要殺你的時候,你今天就別想回家了。所以,在我下決心之前,你最好滾蛋。”
“滾蛋”是極露骨的一句話,這話一點兒也不談客氣。當然對於孫佳倩這樣的人來說,根本也不需要同她客氣,因為她隻不過是石老大的一隻過了氣的走狗罷了。
說“滾蛋”,孫佳倩就靜靜地“滾蛋”了。
這對於她來講,是件明智的選擇。做任何事的底線是,犯不著拿命來拚。
但這樣子走掉,就輸了人,輸了一塌糊塗。
山墳把七口流晶紗箱收集起來,一徑裝在一輛江州小車上麵,箱子上麵鋪了一層麻布。小車的邊緣放了一圈酒壇子,酒壇子把流晶紗箱圍住。酒壇子露了出來。
小車明顯是事先準備好了的。
程景笑幫了他忙,他以最坦率的態度幫忙推車。
車子結果一直被推到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的名字也很古怪,他的名字叫“半個酒店”。
這是一家江湖上“有名”的酒店。這裏臭名昭著,但當真聞名遐邇。
這是一家十分混亂的酒店,混亂到幾乎每一個時辰都有人在打架,每一天會發生一次流血事件,有的時候有人還會這裏死掉。因為酒店裏麵的客人全都江湖上一等一的惡棍。
此外,這裏有點像是半個妓院。這裏的小二全是女人,甚至是連老板娘也是個女人。當然,她們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女人,她們不普通,是因為她們是很騷的女人。騷得有點瘋狂,包準男人是不會舒服的那種瘋狂。
這些“店員”總是很懶散。
這裏的酒桌子由於年代久遠,而且沒有仔細地擦洗,有的已經開始腐爛掉角。此外,牆角長出了菇菌,同時還散發著幽幽的黴香味。這種香味,隻有在“半個酒店”住久了的客人才適應得了。到外麵,他們反而不適應花香了。
二人將身來到門前,吩咐小二把小車拉到柴房放下了。那女小二見是露出來的新產的女兒紅酒,滿眼輕蔑之意。
進了酒店,隻見裏麵雖然有客人,但個個黑著臉,不怎麼說話,像是相互有深仇大恨似的。這個樣一點不像一家酒店,就叫半個酒店。
“恩公,敢情這裏有點不對勁,你的東西放在這裏不怕有危險嗎?”程景笑是一句善意的提醒,但這提醒對於像山墳這樣的精明鬼來說,有點多餘,但這句悉心的提醒已然表示出他對山墳的感恩之心可見一斑。
一路上他們兩個沒說幾句話。山墳從不主動和程景笑搭腔,感覺他好像懶得理他。隻有程景笑一直討歡心地問著“恩公,您在這兒還有什麼親戚朋友?”“恩公,您家鄉在哪兒?”“您平時都喜歡去哪裏消遣?”……但得到的回答總是那麼簡單幹脆“嗯”“哦”“好”“不知道”……這裏有一些話,根本不好用“哦”“嗯”“是”之類的詞回答,但山墳卻還用。比如當程景笑問及山墳年齡時,山墳卻隨口一聲“嗯”。他壓根沒有把這個人放在眼裏,他好像沒有把這個人當人看。
“東西放在這裏,比放在哪裏都讓人安心。哪怕你放在這裏一年也沒有事!”山墳終於把態度端正了,他細心地說道,“我甚至告訴他們裏麵裝的是寶貝,他們都會無動於衷。”
“除非他們是呆子。”程景笑很不情願相信地說道。
“乍看上去是好人的人,往往動的是歪腦筋,好人的外表隻是讓你放鬆警戒。但這裏的人不同,他們看上去就是大草包,大壞蛋,然而他們卻把道義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隻有這種人往往是可敬和可愛的,他們表裏如一。”山墳語重心長地說道,這股子認真勁兒很好從他身上找到。
程景笑很相信這個道理,他相信是因為他聽得懂。他能聽得懂,是由於他原相信山墳這個人。因為隻有你相信一個人的時候,你才會全然聽懂這個人的話,倘若你不相信這個人,哪怕這個人在說大實話,你都會把他當做假話來聽,更不會聽得懂他話中的真正的道理來。
女老板嬉皮笑臉的走上麵,隻是她的熱情洋溢反而和這裏的死死的氣氛不和諧。
“這位小哥長得好生俊俏呀。”女老板嬌滴滴地賣著乖,“兩位客官一看上去就是遠道而來吧!”
“廢話可以少說幾句。”山墳冷冷道,“我們肚子餓了。”
“這小哥說話好難聽。”女老板虛點了一下胖胖的山墳,笑眯眯地對程景笑道,“小帥哥要吃點什麼?”
“隨便幾樣家常小菜,有米飯就添點來。”程景笑也是個老江湖,他知道該怎麼說。
“好嘞!”說完布置下去。
閑話不說,隻說山墳吩咐程景笑這麼幾句“晚上有人再怎麼敲門也別開門,樓下不管有什麼洞靜你也不要管。店女人若要來煩你,你也休要理她。你隻要做到這幾句,當夜一定沒事。”
程景笑言聽計從,當夜無事。
翌日一早,兩人早早起來。
打尖吃飯的事不說。
今天便是初八,正是劍仙決戰的日子。就連半個酒店的客人走得也差不多了,他們居然也想看比武。可想而知,劍門關在這個時候已經人山人海了。
“我們把江州小車放在這裏,過幾天來取。”山墳同女老板說道。
她媚了一眼程景笑道:“你昨晚為啥沒來找我?”
程景笑心思裏全是風玲圓,哪裏有閑情顧她!
兩個走在外麵,程景笑又忍不住問山墳:“恩公,你是要去帶我見玲圓罷?”
山墳坦然道:“我再要你幫個忙。”
程景笑一口答應道:“說吧,你要我幹什麼?”
山墳道:“我要你馬上殺一個鹹菜皮老人,還有一個這麼高的小孩。”他天真無邪地比劃著一個七八歲小孩子的高度。
程景笑道:“好。你先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回。”他說完,蹬起飛步,奔了出去!後麵揚起一陣大煙!
範良從暗中輕輕地走了上前,他走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你會感覺到他是趁人不注意時突然出現的!
“我要是沒有猜錯的話,你一定是在幫他修練魔刀,誘他入魔。”範良很自在地說道,這像是心栽樂禍。
山墳眼中有一點吃驚的神色,他不知道範良居然這個時候跳了出來,他說:“你走路就沒有聲音嗎?”
範良道:“如果你能聽得見你的心跳聲,我猜你就能聽到我的腳步聲。”
山墳覺得自己聽錯了,他又道:“怎麼,孫佳倩沒有和你動手嗎?”
範良道:“她還不敢。我想她這時候一定是回去跟石老大打小報告去了。”
山墳笑道:“也許我該恨這個女人。他慫恿我去跟程景笑比武,明擺著就是叫我去喂魔刀。”
範良道:“可是他找你做魔刀的下酒菜,就是犯了大錯。”
山墳搖了搖頭道:“程景笑現在已經成為一件極厲害的武器。”
範良道:“他現在好像很聽你的話。”
山墳道:“入魔的人往往會丟失人的本性,他們不再會獨立思考,而且他們很容易上當受騙。他們獲取的是絕世武功,但他們付出的代價也很大。”
山墳深知道一個道理:練10年的魔刀會打得過一個普通修煉40年刀法的刀客,但是練20年的魔刀會跟練80年的刀客打個平手,再往下,魔刀就打不過普通的刀。但是細想一下,哪一個普通人會練80年的功?他現在估計劍仙也不是程景笑的對手。
“你讓他殺老人和小孩就是要泯滅掉他最後一點良知。讓他成為一位沒血沒肉的殺手。”範良很平靜地說道。
“你現在很會說話,而且語言的表達方式也別具一格。”山墳望著眼神很鎮定的範良說道。他說這話就是在調範良的口風。
“我就是在跟你學,以你為榜樣。與別人不同點就是在別人用手殺人,我們用嘴殺人。”範良馬上對付了一句。
“相信我,殺人最好的兩種方式,一是最直接地殺了他,二是最不直接地殺了他。”山墳道,“你永遠不要選中間那種。”
這時的劍門關好像是這個世界是最熱鬧的一角。此刻此時,任何其他的地方都沒有這一處來得那麼有熱鬧。
人們或用著各種方式挽著手,或三三兩兩,或是成群結隊聚集到這裏。這兒有男人有女人,有胖子有瘦子,有年輕人有老人家,有和尚有道士,形形色色的人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