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可曾相信我是你的妻了?”
景淵聞言,就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隻問道:“夫妻朝夕相對同床共寢,那我身上可有什麼明顯的印記?”
阿一愣住,印記?她記得他身上本有幾處傷痕,都被老頭子研發的生肌白玉膏治好了,就連欺騙傅明遠那一刀都不複有痕跡,至於什麼痣啊胎記啊什麼的,能看的部位基本都看過了,沒有,不能看的看不到的就不知道。哪裏說的出呢?
景淵冷冷瞥了啞口無言的阿一,又問:“說不出?那姑且說說你自己是哪家閨秀有何能耐?”
這次阿一更加啞口無言了,她囁嚅著說:“我不是哪家閨秀,也沒有什麼能耐,我隻會敲木魚隨師傅幫人家做法事,後來賣過紅薯。不過我做的紅薯真的很好吃......”
景淵額上青筋突突跳起,敲木魚?做法事?賣紅薯?
就這樣,阿一再一次被扔出屋外,木門砰的一聲被無情關上。
第一局,自揭底牌自爆其短,完敗。
翌日,阿一再度發揮她打不死的小強的心態,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又搶了小學僮的食盒屁顛屁顛去給景淵送早膳,景淵推開門,就迎上阿一那笑得燦若春花的臉。用過早膳,景淵要在院子裏作畫,讓人搬來長桌放好,他壓好大幅宣紙,眉毛都不抬一下,道:
“研墨。”
阿一的思維凝滯了好幾秒鍾才反應過來,往墨硯裏倒了水,拿起墨錠子慢慢磨了起來。景淵凝神思慮了一會兒,然後執筆蘸墨,開始畫蘭草。
“我說這畫啊也真有奇怪的,明明這草葉子是綠的,花是有顏色,但用深淺不一的墨畫出來,隻有黑白二色,卻感覺逼真鮮活,甚至更要好看上幾分。”她一邊看他畫一邊說。
“你也懂畫?”
“不懂,”她想了想,笑嘻嘻地說:“不過畫畫要比寫字好。”
“畫不止黑白二色,亦可用朱砂藤黃逡染。”景淵取出篆章和私章在蘭草圖題字落款處印上,“畫畫從來講究神韻氣質,不求實錄。”
“這畫是畫給我的麼?”阿一眼尖,看到題字處有一“蘭”字,不由得驚喜地問。
“五兩銀子。”
“嗄?------”阿一良好的自我感覺被摧毀,訥訥道:“五錢銀子行嗎?先賒著,頤福堂發了工錢再給......”
景淵煞有介事地看她一眼,“城裏的王員外早就訂好了,你那銀子留給自己慢慢花。”似是不忍見她的挫敗沮喪,他又拿起筆塞到她手裏,“或者,你試試畫,畫得好的話我們一物換一物。”
阿一拿起筆,在紙上畫著她最拿手的動物寫生。
把畫遞給景淵時她都不敢看他的臉,果然,某人臉黑如鍋底,帶著怒氣道:
“你這也叫畫畫?!!”
“你不覺得這隻猴子很可愛?”她幹笑兩聲,“不是說神似就成了麼?”
“你不會寫字也不會畫畫?”他冷聲問。
“我在學,一直有學的。”她連聲保證。
“你也沒讀過聖賢書?”
“很少,經書看得比較多,不過有些字勉強不懂而已。”她聲音低下去。
“好,很好。”他諷刺道:“那你會什麼?不會持家不識書畫不懂婦德容工,我究竟看上你什麼了會把你娶作妻子?莫非你什麼都不懂隻會暖床?”
“不,不是的。”她垂頭喪氣地看著他,“通常把床暖好的人都是你......”
景淵聞言更是滿頭黑線,隻聽得她繼續說:“常把人折騰到三四更天才給睡的人也是你......”
景淵暴怒,正想吼她一聲“滾”,她卻吸吸鼻子很可憐地說:“我聽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你嫌棄我。”
她的劉海垂下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見表情,聲音前所未有的虛軟無力,景淵心裏的不滿和火氣卻因此而消弭大半,說:
“我……沒有……”
“我知道我就連秋梨院的女學子都比不上,沒有學識沒有淑行,甚至連一套像樣的衣裙都沒有,到頤福堂吃飯的人都在偷偷看我然後偷偷笑你。我想這本也沒有關係,夫妻感情是你情我願的東西,旁人說什麼都沒用,但是沒成想原來你是嫌棄我的,你為什麼要承認我是你的妻子呢?要是一開始我沒有在大庭廣眾下指認你就好了……”
“我說了我不是……”見她泫然欲泣轉身要走,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拉她,卻被她輕巧避開,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背影落寞,大有煢煢孑立的蕭索感。
景淵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適才一瞬間的失落不是騙人的,如今的燒心感更不可能作假,她難過了,他心疼了——無父無母無德無才,自己偏生娶了她,若非有極為離奇的解釋,那麼答案其實隻有一個。
他伸手撫著自己的心髒,不敢再往下想。
第二局,阿一以退為進,攻心為上,小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