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薄?? 2(3 / 3)

家丁上前要把阿惟拉開,阿惟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放,”你怎麼說我都可以,可是你給我講清楚,他到底病成什麼樣了?”

“你放心,我家公子福大命大,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我要見他。”

“他不會想見你。”文安不耐煩地說,”還不把她拖走?”

兩個家丁把阿惟拉開到十丈外的偏僻小巷子扔下她就走,阿惟跌坐在地上,衣裙沾滿了塵土,四周冷清幽寂,她終是忍不住抱住雙膝深埋著頭痛哭起來。

一年前不曾想過與他離別,一年後不曾想過會生離死別。

那天從顧家的宅院一直走到喧嘩的鬧市,她的心窩處始終空蕩蕩的,她不明白明明已經吃了兩碗麵,可還是填補不了那處空洞。楊昭為了隱忍活命欺騙利用了她,顧桓為了救回自己的母親不惜與她分手斷情,她想過原諒楊昭,可他終究放不下錦繡江山,她並不怨他恨他;然而對顧桓,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不能諒解半分。

他在淮河遊船上對她說的那些話,他對明瀾的虛與委蛇,還有他母親對她的敵意,這種種就像美麗的杯盞上的裂紋,也許還能承載美酒,可是誰知道哪一天就會破裂呢?她沒有信心也沒有勇氣去麵對這種種,她上官家不過是出身於鎮南王府的家生奴仆,她要拿什麼去高攀顧桓?

於是她離開了他,離開了壽城。

要不是幾日前的落水,她還不知道她和他的糾纏竟是比楊昭更深更遠,而如今知道了種種前因,她忽然痛恨起自己的懦弱來。

比起死亡,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比起死別,還有什麼不能麵對的?

“後悔了?”身前不知何時走來一名女子輕聲問她,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抬頭看她,原來是明瀾。她身上穿著一身樸素的鵝黃衣裙,如雲的鬢發上隻插著一支銀簪,與普通的平民女子無異。

阿惟不吭聲,明瀾又說道:”要我帶你進府見見顧桓嗎?”

“他......還好嗎?”

“如你所見,情況不樂觀,景神醫也束手無策,說是心力耗損過度,偏又急怒攻心大悲傷肺於是才會吐血昏迷,回到建業後時而蘇醒時而昏睡,過年前勉力進宮一趟,不慎受了風寒,雪上加霜情況愈加惡劣......”她看見阿惟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不禁噤了聲。

阿惟輕輕地”哦”了一聲,站起身來,道:”那有勞你費神用心照顧他了。”

說罷擦肩而過就要離開,明瀾在她身後叫住她:

“上官姑娘,他情況惡化前求我答應他一件事,你不想知道麼?”

阿惟頓住腳步,明瀾一字一句說道:

“他求我,今生今世把他視作兄長,在他死後陪伴在他母親左右,為他盡孝。”

“他對我,從來沒有男女之情。我總算想通了,我並不恨他,我父皇軟禁了啞嬤嬤多年,她一直將我視如己出百般疼愛,顧桓他將我從困境中拉出來,啞嬤嬤要挾他一定要將我帶走------諸多的無奈,他也不曾真的要放棄你,可是你,卻棄他而去。你的心,真是狠......”

阿惟低下頭,良久才沙啞著聲音說:

“帶我去見他。我隻看一眼,一眼就好......”

鎮南王府東廂的仰韶軒花草凋零一派沉寂氣象,穿過廳堂來到內室門前,隻見裏麵光線昏暗,窗戶都關得嚴嚴密密,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藥味湧出,阿惟的心頓時揪緊了。邁過門檻,有丫鬟仆婦進出見到明瀾均躬身行禮,明瀾指著紗簾後的床闈道:

“他就在那裏,大夫說了不能吹風不能受強光,更不能受刺激。”

透過輕紗,隱約見檀木床上躺著一個昏睡的人,隱約是那張熟悉的臉,隻是瘦得驚人,完全不見昨日的文質風流。

阿惟的淚很快便流了下來,她想喊他一聲,張開口卻哽咽住了。伸手正要掀開簾子進去看他,卻被明瀾拉住,明瀾小聲說道:

“別這樣,啞嬤嬤不許任何人隨意碰觸世子,就連喂藥也是她親自喂的。馬上要到時間了,別讓她見到你在這裏,你先隨我出府,明日找準時機再來。”

阿惟遊魂一般回到上官府,彭允一早便走了。上官尋剛剛回府,見到妹妹臉色蒼白尤帶淚痕,不由得擔心起來,一手拉住她問:

“阿惟,你一個人跑去哪裏了?怎麼弄成這番模樣了?”

阿惟沒有理會他,徑自走到上官帙的書房,敲了門後直接走進去,上官帙正在描摹顧愷之的三美圖,頭也沒抬就說:

“有什麼事嗎?”

阿惟撲通一聲跪下,”爹爹,我要嫁人。”

上官帙笑了,”這麼著急?知道了,今早邢家的彩禮不就送來了嗎?”

“我不要嫁給邢斌。”

上官帙的筆一頓,好好的三美圖就這樣廢了。

“你自己答應的親事,為何反悔?”

“我要嫁到鎮南王府去,求爹爹成全。”

“胡鬧!”上官帙扔下筆,發怒道:”你怎麼挑夫君爹爹都由得你,那鎮南王府的世子病入膏肓已是將死之人,你怎麼敢動這樣的腦筋!”

“爹爹當初不是要把阿惟許配給顧桓的麼?我不管那麼多,我就是要嫁給顧桓!”

“當初你不願嫁,現在難道癡了傻了般要給他當寡妻麼?”

“寡妻也無所謂,他的病因女兒而起,是女兒欠他的......”

“尋兒!尋兒!”上官帙氣急敗壞地喊上官尋進來,手顫巍巍地指著阿惟道:

“你馬上替我把這不孝女鎖到她的閨房之中,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放她走!”

就這樣,阿惟被關在房裏,足足關了三天。

三天,足以讓許多人和事相隔兩重天。

上官尋把她放出來時,她紅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兄長,上官尋歎了一聲,道:

“你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送他最後一程路。”

走出上官府大門,隱約聽到遠方有哀樂響起,她怔怔地往那個方向走去,一路上隻見滿地飄散著紙錢,街道冷清,穿著白衣麻服手執招魂幡的隊伍很長,還有敲著鈸念著經文超度的和尚,圍觀的人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道:

“鎮南王白發人送黑發人,人世間最悲傷之事也莫過於此啊!”

“就是,聽說鎮南王世子尚未到而立之年,可惜藥石無靈,前兩日娶妻衝喜也躲不過這一大劫......”

“聽說已經運棺到司馬氏皇陵了?”

“非也非也,據說那處隻是衣冠塚,聽說世子的遺言是要葬在鳳城他外祖父的故居。”

漫天紙錢紛紛揚揚四處飄飛,阿惟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默然半晌,終是安靜地轉身離去。

“阿惟------”彭允匆匆趕到,上前一手拉住她,”我剛去上官府找你,知道你出來了,他們真是的,怎麼能讓你自己跑到這來呢?快跟我回去......”

阿惟點點頭,溫順得有些反常,慢慢走回去的一路上不管彭允跟她說什麼她也隻是安靜地聽著,不發一言。回了府,進了自己的閨房,她簡單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袱,走出門來向著上官帙書房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上官尋走進她的院子來問道:

“阿惟,你這是在做什麼?”

阿惟站起來,淡漠的眸子落在自己的兄長身上,”哥哥,以後要好好照顧爹爹。阿惟走了,哥哥無須掛念。”

說罷轉身要走,上官尋用力抓住妹妹的手臂把她拉回身邊,問:”你這是要去哪裏?我不許你幹傻事!”

“哥哥放心,我隻是想去看看他,看看他以前生活過的地方,住過的房子,走過的路......我不會做傻事,以前......不也這麼過來的嗎?”

“阿惟,我陪你去。”一直沒有說話的彭允此時插進一句,”你要走路去,我就陪你走路,你要坐車我也陪你坐車,刮風下雨我都陪著你......”

阿惟搖搖頭,”世子的好意阿惟心領了,習慣了一個人,多一個人在身邊反而不自在。世子會找到比阿惟好千百倍的女子來傾心以待,哥哥,邢家的婚事請你幫阿惟退了,就說很抱歉......”

她的臉上浮起一抹蒼白的微笑,提起包袱,再一次轉身離開了自己的家。

當初,她能這樣忘了楊昭;今日,她也能這樣忘了顧桓,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