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吃紅薯的表情又怕被燙到又很滿足,阿一忽然想起小時候阿雲吃烤紅薯的時候也是這般神色,不由得怔忡了半晌,直到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才把她從恍惚中拉了出來:
“我的小祖宗,你原來跑到這裏來了!”
她轉身一看,屋簷外站著兩人,其中一個穿著白色的飄雲錦襦裙狐毛鑲邊夾襖,撐著油紙傘立在雨中靜默亭亭有如白蓮,隻可惜看不到麵容;而另一妙齡女子穿著一襲鵝黃香雲紗羅裙,不顧雨絲淩亂,氣急敗壞地走過來拉過小男孩,一手打落他手中的紅薯,道:
“公子爺,你亂跑一氣就是要到這裏來吃紅薯?這麼髒兮兮的東西吃壞了肚子怎麼辦?”
變故突生,那小公子來不及生氣罵人,隻心疼地看著跌落地上沾了塵土的紅薯,對阿一慘兮兮地說:
“沒了,髒了,不能吃了。”
“小公子!”那女子一手把他拉到身邊,冷冷地瞅著阿一說:“你怎麼敢胡亂給人吃東西?那麼肮髒下作的東西,吃壞了我家公子的身體你擔當不起!”
阿一的臉也沉了下來,彎腰撿起那紅薯拍了拍上麵的塵,說:
“你不要亂說,我這紅薯比世上許多人和物都要幹淨清白,別人吃了沒事,你吃了有事,那要怪你自己的心腸不好,長歪了。”
“你------”那女子被氣得煞白了臉說不出話來,而一旁的小屁孩卻撲哧一聲笑了,眼睛看著阿一閃亮閃亮的。
撐著傘的女子這時走過來,鵝黃紗裙女子扭頭對她說:
“夫人,你來得正好,這個不知好歹的市井女子,竟敢冒犯我們小公子......”
“珍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念找到了就回府吧。”聲音柔和婉轉,阿一抬眼看這貴夫人,珍瓏接過她手上的傘,油紙傘遮住了她的麵容,隻覺得好象在哪裏聽過這聲音似的,隻見她拉過那孩子的手向雨中不遠處的馬車走去,而他還轉過身來眼巴巴可憐兮兮地看著阿一,阿一心底柔軟處就這樣被輕輕碰了一下,她很快地夾過一個紅薯包在紙裏,追出兩步喊住那白衣女子道:
“夫人,這是我自己烤的糖心紅薯,我保證,很幹淨的......小公子用半根糖葫蘆換了一個,讓他帶一個回去......很好吃的,紅薯中間有糖漿......”
雨霧中,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說這番話底氣不足,人家未必領情,或許自己不過是一廂情願自取其辱罷了。富貴人家的夫人公子,怎麼會要一個紅薯來自貶身份?
沒想到那夫人就此頓住了腳步,像是忽然入了魔障一般喃喃重複道:
“糖心紅薯,很好吃的糖心紅薯......中間有糖漿......你的聲音......”她轉過身來,忽而大步像阿一走來,顫抖著聲音問她:
“你,你到底是誰?”
阿一此時也看清了麵前女子的麵容,她怔怔地盯著她,不敢相信她就是那個從小陪著她一起長大比姐妹還要親的人,而如今麵前站著的高貴女子鬢發如雲,娥眉瑧首,美麗不可方物。
幾疑身在夢中,她咬著唇一聲不吭,而阿雲卻緊緊抓住她的手,哽咽著喊她的名字:
“阿一?阿一------是你嗎?阿一......”
阿一眼眶發紅喉頭酸澀,死死的點頭,說:“是的,我是阿一......阿雲,我都認不出你了......”
阿雲臉上的不知是雨是淚,她頭也不回地對身後一臉震驚的珍瓏說:
“你先帶公子念回府,就告訴王爺我遇到故人,稍後便會回府,不會誤了晚宴的時辰。”
珍瓏猶豫著看了她們一眼,最終還是帶著公子念上了馬車離開。
“阿一,你的臉怎麼了?”阿雲顫顫地伸手去拭擦阿一的臉,阿一破涕為笑,握著她的手道:
“桑葚汁。以前你說找鳳仙花瓣太費事,就用桑葚汁染指甲就好;不敢染手上的,就偷偷地染腳上的,說是不會被師傅發現......師父呢?她究竟在哪裏?你們為什麼不等我回來?”她哽咽道: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們......”
“對不起,阿一,都是我不好。”阿雲再也忍不住與阿一抱頭痛哭,“要不是我,怎麼會讓你一個人在外麵流浪那麼久?”
這時雨漸漸停了,路上的行人都往她們身上投去好奇的目光,阿雲和阿一擦幹淨臉上的淚水,看著對方陌生的臉熟悉的表情,都笑了。
“阿雲,原來你的頭發可以這麼黑這麼好看。”
“阿一,你瘦了,但是也長高了,師父要是見了你,一定會說不知從何處跑來的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