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利用她來騙我入局,想必你也不會在意她的命了!”傅明遠獰笑著說:“想不到吧,我的人居然在那小漁村尋到了她,於是我反過來推算你根本就沒有死!景淵,你告訴我,她死了,你會心疼嗎?”
“不會。”他冷漠而鎮定地回答,袖中的十指緊握成拳,心底忽如其來的一陣窒悶,臉上卻不動聲色,說:“你和我的恩怨,不要牽扯他人!如果我是你,與其要她陪葬,不如讓她苟活著痛苦一生!”
被勒得雙手幾乎要斷了的阿一這時忽然安靜下來了,她遠遠地望著江邊那抹黑色身影,癡癡地,眼眶漸漸發紅。
他沒有死,真好,不是嗎?
被人救起後送到漁村一戶人家中休養的那些日子她都是沉默的,隻覺得一顆心被傷得支離破碎。原來他和傅明遠的糾纏有這麼深,原來他的世界自己根本不曾邁進半步;錯愛了,卻難以回頭,許多個夜裏,她都在想,若是當初沒有下山沒有來蘭陵那該多好……
可是沒有如果。
遇見了,就是遇見了。不能回避半分。
那日聽人說蘭陵侯遇刺身亡擇日匆匆下葬,她當時就傻了。
不是說禍害遺千年?
她跌跌撞撞要走出去到城中一看究竟,但是被人勸阻了。想找景時彥問個清楚,可惜自從他給她看過嗓子後叮囑她噤聲幾日便急匆匆地回城再也沒出現過,她被禁足了,不起眼的小漁村寧靜而安全,封閉了她跟外界的一切聯係。
那一夜她枯坐半宿,幾日後想清楚了,向漁夫夫婦告辭準備離開這裏回廣陵飛來峰去。無月庵倒了可以重建,她的一頭青絲也可以重新剃度,那個人的一生如此的坎坷總得有個人在佛前為他敲經守齋,點一盞長明燈,希望他來生平安喜樂……
包袱都準備好了,沒想到還沒出門就被劉零逮了個正著。
這回好了,他沒死,要死的人變成了她。
“傅明遠,你先殺了我,我不想和你一同如鬼門關過奈何橋!”她罵道,極力掩飾眼裏的一抹神傷,景淵剛才那無情的兩個字又往她心上刺了一刀,痛得淚花都湧起了。
這時,船艙裏的爆炸聲陸續響起,劉零慌忙勸傅明遠乘小船離開,傅明遠悲憤地仰天長笑,一把推開劉零,大聲道: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劉零,你覺得今日我和你還能逃出去嗎?要怪就怪我自己所愛非人,這絕路,是我選擇的!”
整條樓船此時烈火熊熊,依稀能聽到傅明遠的獰笑聲:“景淵,你慌了是不是?與其讓她痛苦地苟活著,我更願意讓你痛苦地苟活著;我要在你心上留一道傷,好讓你清楚地記得我,清楚地記住,背叛是要付出代價的……”
“轟——”火藥的接二連三的引燃聲讓整艘船沐浴在火海之中。
濃煙和火光包圍下,那孱弱的身影漸漸被湮滅。
“怎麼會這樣的?!”顧桓臉色大變,孟威這時匆匆趕來稟報道:
“大人,上船半個時辰前他不動聲色地把人帶走,那夫婦倆已遭了毒手……”
身旁的景淵閉了閉眼睛,然後對景勉沉聲說了句什麼,景勉愕然身子卻釘在原地不願動,景淵冷冷橫了他一眼用力推開他自己便回身踏上了漁船,景勉忽然死死從身後抱住他,固執地大聲說:
“不能過去啊!侯爺,整個艙底都是火藥,你一上船那就是和他們同歸於盡……”
“放開!”景淵望著遠處的火光,麵如死灰,“我隻是想對她說一句話,就一句。”
景勉從來沒有這樣違逆過他,勒著他的腰身的袖子這時漸漸染上了一層腥紅,他一驚才發現景淵的傷口裂開沁血了;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放開,說:
“侯爺,就算去了,也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景淵臉色蒼白如鬼,全身的力氣似乎被這句話抽空了,頹然地放鬆了身子,望著江心捂著胸口那處窒悶得透不過氣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嘴角牽出的弧度卻是難看之極,桃花眼中再也掩藏不住密密交織的傷痛。
也是,本就是薄情之人,何必作多情之舉?
——景淵,原來不是所有的利用和傷害都可以有機會彌補的……
他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道。
努力壓住眼底升騰起來的那層霧氣,他的神色逐漸恢複冷漠,緩緩轉過身來,不顧肋下的陣陣劇痛,走向那輛本就準備好奔赴建業的馬車。
顧桓皺了皺眉,看著景淵上了馬車放下車簾,景勉回頭向他走來,拱手作揖道:
“顧大人,侯爺說麻煩你處理好剩餘的事,還請留心葉孤嵐,建業那邊的事一了侯爺便趕回來,喝大人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