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模糊(3 / 3)

原來,熄燈之前,黑征聚在通鋪前來回走了幾遍,在心中步測好他與饒恕鋪位的距離。進入後半夜,號子裏伸手不見五指,黑征聚赤腳無聲地摸下床,暗數步數走到饒恕的床位,輕手輕腳爬上去,探準了他的咽喉所在,猛掐下去,如上所述結果了他。

黃天在仙山寺犧牲以後,公安局長的位置就成了空缺,自然冒出來許多競爭他崗位的人,巴大隊長自然也是這些官迷隊伍中的一員。最終,因為行童有眾多賺錢生意的強大支撐,其他拿死工資的警察咋比得過他送禮,他又搬動江大橋,所以這枚官印就被他納入囊中。

今天正式上任,行童高興已極,坐進局長的“寶馬良駒”,由專職司機開著駛進審查站,親自把黑征聚放出來,並送回家。

在中風的關俊立的床前,行童非要留下5000元不可,以表示探視之意。龍半梅看這孩子這麼好,又聽說已出息成本市公安局長,就克製不住哭訴場院被鄰居富人侵奪、受其欺負之事。

行童當現就去拜見富邁翔。富邁翔竟敢不賣公安局長的麵子。最後在行童拔槍拍桌子的盛怒下,他僅是口頭表示把那個土廁所暫時讓關家使用,其它的,寧死不讓,你打死我,你的官也不要做了。

關俊立中風,控製語言功能的中樞神經受損,失去了說話能力,殘存的功能隻能支配嘴巴張大,發出狼嚎獅吼。也許他也感覺到家中的窘境,便惆悵地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不論時辰。他是怎樣吼叫的呢?

具體是這樣:你看他躺得好好的,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突然翹起頭,把整個身子繃成一張鐵背弓,瞪翻白眼緊盯門框上方,也許那裏的半空中站著閻王,帶領小鬼要來捉他,他就一邊怒目與閻王逼視,一邊扯破嗓子向天呐喊,希望能喊應玉皇大帝來救命。

龍半梅和張嘴笑幾次從他床邊走過,他突然暴發吼病,視親人於不顧,一嗓子把婦道人家嚇倒在地,昏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看不見,隻顧瞪定窗外呼天,一直到精疲力竭才垂頭睡他的大覺。

晚上,鄰居家的鐵門有一點響動,或者夜行人的腳步聲都會引發關俊立瘋狂絕望的吼叫,進而引起群犬狂吠,他便與眾犬比叫,能一直持續一個小時,擾得四鄰不安,但又不好把個垂死之人怎樣,隻是開窗牢騷兩句算了。關俊立直叫得眾狗都覺得太無聊了而退出比賽,他才力竭而眠。

黑征聚每聽到父親中魔般的吼叫,腦仁都疼,上前勸阻,他卻視親人於不顧,根本聽不見似的,完全被魔鬼附體了,不叫到累癱的地步絕不罷休。

今天,母親說家中已經沒米了,黑征聚聽到後心焦得不得了,正在此時,鄰居的小汽車喇叭按了幾聲,又惹起父親失魂變態的吼叫,震得黑征聚腦仁都炸了。他抱頭逃出家門,到街上轉轉,試圖找個掙錢的門路。

他在街上遇著了老鄉溫冉伯,介紹他租了一輛人力三輪車。

這天,黑征聚和溫冉伯在沃馬超市門前一邊等生意,一邊聊天。

“師傅們,不要高談闊論了,用車!”兩個打扮得珠效霏氣的女人要領福利份兒,喊他們跟進超市去扛米麵,出來後坐上三輪,馱到“江灘美景華府花園”。

到了之後,他倆把她們的東西放進車庫,其中一個女的拉開坤包付錢,摸了半天摸出三個鋼鏰兒。溫冉伯虔誠地哈腰舉手,閉眼祈禱,希望這位太太能多給一點兒,結果睜眼一看,就三個,他倆也不好分啦。他見二女已走到茶樓門口,就不留口德地順嘴溜了一句:“找尻家子去哩!”

二女聽見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記住了他的車號,上樓去了。

二人在華府門口揀了三個要過河的乘客,便馱他們上了大橋。

正行到銀漢大橋中間,一輛寶馬車追上他們,擋住去路。車上下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光頭胖子,隨後下來的是給他們錢的那個女的,指認出溫冉伯。光頭一把把溫冉伯從三輪上揪下來,左右開弓就是一頓大嘴巴子,打得溫冉伯順兩邊嘴丫子淌血。

光頭問:“你是哪兒的?”

“就是街上的,混半碗飯吃。”溫冉伯拿袖麵拭血,痛苦地回答。

“街上的,那你認得我嗎?”

“好象是熊大哥!”

“是就是,什麼‘好象’。還懷疑我是冒充的?”

“不敢。”

“我來問你,今天你想怎麼了結?”

“不知道,請大哥指條明路。”

“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給我老婆下跪,喊三聲姑奶奶,我在她鞋尖上吐口唾沫,你給我舔幹淨了,表示把那句話收回狗肚裏!”

葛小姐傲慢地站在橋上,紅皮鞋上堆著一疙瘩烏黃的唾沫,溫冉伯跪那兒,實在低不下頭。三個乘客看出事了,早躲得遠遠地看著他舔不舔。黑征聚湊過來解和,熊蛋包冷不丁照他胸口就是一拳,招數叫“黑虎掏心”。他個大力沉,一拳把黑征聚砸出去兩米遠,倒地上捂胸呻吟。

熊蛋包按著溫冉伯的頭往唾沫上夠,溫冉伯突然撥拉腦袋,甩開他的手,“嗵”地站起來,指著他鼻子問:“你真是熊老大?”口氣像刑場法官,要驗明正身似的。

“正二八板的是,你奈我何?”

“奈何不奈何,我先問問過路的,看看你的名氣到底有多大。如果都知道你是老大,我今天拚上也值!”他一反起初的忍讓、膽怯,絲毫不顧忌熊蛋包就在身後,擋在橋中間象個威風凜凜的劫路賊,先後攔下三個過路的,逼問同一句話:你知不知道我們市的老大叫熊蛋包,見過真人的是不是我身後的那個家夥?

被問的每個人看見本市老大真在場,都不敢明說“是”,隻是輕輕點頭承認,其中一個歲數大的大著膽子勸:小夥子,不要做過激行為,忍一步還有一輩子好活。

溫冉伯不理會他,回到熊蛋包麵前,指定他鼻子說:“看來你是名不虛傳,正好,老子今天惹就惹狠的,碰就碰硬的,拚就拚有名的。拚死你是為民除害,拚死自己也傳個十裏八裏遠!”

“喲嚎,藥鋪裏碾槽——看你那B形唦,嗑瓜子嗑出個臭蟲——我還把你當個仁(人)!”熊蛋包話到手到,閃電般掄起他的熊掌搧了溫冉伯一搓脖子,直抽得他像陀螺一樣轉著圈兒倒到自己的三輪軲轆上,頭枕車條。熊蛋包跟步上前,拿大皮鞋底兒蹬著他的臉,“哐哐哐”將他的頭在車軸上猛撞,橋麵上血珠子飛濺。一直撞得車輪變形,氣“噗——”地跑完了。

熊蛋包捏住車胎,沒費多大勁兒就把外胎剝掉,扯出內胎纏住溫冉伯的脖子,看架勢想把他勒死。

熊蛋包隻顧上沒防備下,溫冉伯從口袋裏摸出防身小刀,“唰”地給他來了個大開膛,抓出五花腸子反套他的脖子。

熊蛋包疼得哇哇暴叫,一拳打穿溫冉伯的肚子,也抓出他的腸子拴對方。

兩人扯著兩副腸子在橋麵上拔河。溫冉伯機靈地把葛小姐的脖子也給繞上了。他拚命退向橋邊,拚盡最後一口力氣攀上橋欄,麵對熊蛋包露出壞壞的笑。他一骨碌身子翻下橋欄,帶著兩根腸子墜向大江。腸子在橋欄上嗖嗖往下跑,把熊蛋包兩口拖過來,頭撞在鋼筋混凝土柱子上才停下,脖子都被腸子勒得緊緊。

溫冉伯脖子上也套著腸子,墜到半空中被上邊的兩人拖住,腳點水麵,身懸江麵蕩秋千。人已氣絕,舌頭吐出老長,但臉上還鐵凝著壞笑。

熊蛋包、葛小姐麵前都掛了長舌頭,眼珠暴突,魂歸那鄉去了。

向陽寬敞的臥室,溫馨恬靜的氛圍,豪華高檔的家具,極富情趣的插花,夢幻迷離的燈光,格調高雅的窗簾,舒緩婉轉的樂曲,柔軟寬大的床鋪,色彩豔麗的床單,激情浪漫的彩被。這是富邁翔夫婦的臥室。

盡管有這麼優越高級的休息空間,富邁翔夫妻倆卻都在應付著各自的職責,做到中間都覺得索然無味,不約而同地退出了遊戲。

富邁翔離開大床,木然呆立在窗前猛勁抽煙。他掀開窗簾,能清楚地看到他樓下的一片低矮房,聽說馬上就要被拆除。

他妻子快速穿戴整齊,從抽屜裏拿出兩本護照,把自己的裝進坤包,走到富邁翔身後,在他光胳膊上狠咬了一口,然後將他的護照扔出窗外,撂下一句“你就死在這裏吧”,毅然決然地獨自回國去了。

富邁翔走出自己的工廠,沿著小道來到關俊立家門前,看到柴門虛掩,便“吱呀呀”推開,卻象打開了擴音器喇叭,突然發出“啊啊噢噢”的狂叫,嚇了他一跳,但馬上鎮定下來,因為他想起了,這裏住著一個喜歡喊叫的病人。

富邁翔走進屋裏,看見床上的病人眼盯門框上方,繃緊神經自顧自地大叫,手上的尿罐從手指間滑脫也不自知。尿罐摔碎在地上。

憑經驗常識,富邁翔一眼看出這尿罐不是一般的陶器,而是昂貴的文物。他正在為摔碎了一件值錢的東西而歎惜,卻眼前一亮。

他發現床下還有一隻。看看這病人依然瞪定窗外叫天呼地,根本不管閑事,富邁翔便毫無顧忌地拿起那個罐子,很沉,捧到眼前一看,裏麵盛滿了尿,臊味直衝鼻子。他小心地抱著尿罐走向後門,一是去廁所把尿倒掉,二是找回他的護照。

土坯壘砌的廁所牆,無頂,側身可進的小門,掛個爛布簾,牆後是糞池。富邁翔把尿倒進糞池,開始找他的護照,找了一圈兒,不見,懷疑在廁所裏。他掀布簾抬腿進去,看見一位風韻猶存的女人正在解手。女的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他剛想退出,那女的舉舉手裏的一樣東西,說:“你是不是在找這本子,給你!”

富邁翔一看,正是他的護照,接過來說聲“謝謝”就要回去。女的說:“就這麼簡單地謝我?”富邁翔一聽她話裏有話,就上下打量她。不打量則已,一打量竟熱血沸騰,皮層過電,這是和妻子從沒遇到過的現象。

廁所內有一個牛背大的土坡,長滿青草,牆角長著一棵一人高的風景柏,墨綠旺盛。

女的是張嘴笑。富邁翔和張嘴笑像兩塊磁石一樣“啪”地吸到了一塊兒,翻滾在草坡上,溫度越來越高,刺激越來越強,開始激情問答。

“有得你男哩米且沒有?”

“有得!”

“有得你男哩石更沒有?”

“有得!有得你老婆才齊沒有?”

“有得!”

“有得你老婆湯火沒有?”

“有得!噢噢!”

“啊啊!”

二人勾搭成奸,從此建立了忘年情,先後到過許多高級賓館的豪華房間幽會,也睡過各自的床,都達不到那“牛背坡”上的絕妙感覺。最後他們在嚐試中得出一個經驗,在別處做,隻要專注地想“牛背坡”的環境,想那裏一草一木的鏡頭和氣味,想那高質量的第一次,默念那套即興問答的詞兒也能達到提高興趣的效果。於是他們便把土廁所供奉為心靈世界與精神空間的聖地,把“牛背坡”的最高點作為他們的“性原點”,做事兒時凡是注意力不集中,就從原點開始想,靈魂就很快被聚焦、升仙……

性命性命,先有性後有命。既然“牛背坡”能給富邁翔帶來如此大的生活樂趣,他就誓要保護它的原形原貌,假若誰要是毀了它,就毀了他活下去的理由,有這麼好一個廁所,夫複何求?

聽說這一片矮房區要被拆除,富邁翔就趕快給葛宙國送禮,訴說那土廁所早就畫在他的廠區藍圖上,隻是看在巴局長的麵子上,才暫時給關家使用的,這次拆遷時他要收回,收回後就是他的私人財產,拆與不拆是他的事兒,別人無權動它。

葛書記看看禮厚而所請不大,就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並在心中暗笑這個老日腦袋進水,為屁股大個地塊,幹得著送五萬塊的禮嗎?

臨近中午,黑征聚收生意回來,看到自家門前非常熱鬧。道口停著四輛高級轎車和一輛警車,門前聚著許多人。他們有提包拎尺的,有夾本拿筆的,有扛攝像機的,有坐有站的,有說有聽的,有逗有笑的,有咬女同事耳根的,有一言不發的,有抬頭望天的,有高深莫測的,有真抓實幹的,有跟著混飯的。從他們的穿著打扮和行為舉止可知道,他們分別來自公安局、房管局、土地局、電視台、居委會,而他們眾星捧月的人物是房地產老板吉利,捧他是因為今晌午的一場少不了他埋單。

這夥人今上午已經把這一片居民區的每家房屋進行了最後一次登記、測量和估價,把拆遷輿論宣傳工作具體到每位戶主,並勸說最早積極配合工作的將有特別好處。他們最後量到關家,每人都進屋裏轉了一圈兒,但很快都溜了出來,原因是屋裏擺放著關俊立的屎桶、尿罐,臊臭味兒讓他們避之不及。

關俊立一向善於大叫,現在可逢著機會了,本應該發揮張飛喝斷長阪橋水倒流的本事,然而他卻安安靜靜、不敢出聲了。原因是他被這幫人鎮住了。

隻見關俊立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用慌亂的眼神關注拿本人的一舉一動。他肯定認為這是閻王帶著一班小鬼來拘他的魂魄,判官正在生死簿上查找他的名字,一旦找到就要除名注死,他隻有老老實實跟著去,大限已至,反抗是沒必要的,老實了一輩子,總不能晚節不保吧!

龍半梅是個婦道人家,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陣式,早嚇得手足無措了,嘴上隻顧說“你們咋說咋好,你們咋說咋是”。

吉利見黑征聚回來了,搶步上前打招呼:“你好,關老板,可回來了!”

黑征聚不冷不熱地回道:“我個騎三輪的算啥老板?挨腦板,老是扳跤!”

“謙虛,謙虛。我們等你好久了,是專門來給你賀喜的!”

“賀什麼喜?”

“是這樣,我看你們這房子矮舊破漏,低窪潮濕,我打算在這兒籌建“國際貿易大廈”,蓋好了非常宏偉闊氣,一至二十層用於商務,以上用於家居,住上去寬敞明亮、幹淨衛生!”

“白住?”

“倒也不白住!”

“什麼條件?”

“你們的舊房按每平米七百五賠償,這可是我市史上最高賠償標準,蓋成大樓我對外賣三千一個平米,對你們安置戶,我是月母子賣尻——貼血本,每平方一千五。我拿協議給你,趕快簽了,前十戶可是有獎的!”

黑征聚接過協議書,瞥了一眼,慢慢撕掉,冷笑著說:“嘿嘿,一千五一個平方,我要你這房子?尻著急了往上爬爬!”

吉利講:“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想返房可以退錢嗎!”

“退多少?”

“有帳算不舍。剛才量了,你家是一百五十個平方,乘以七百五,祝賀你發了,可拿十一萬多呢!”

“我好稀罕你的十一萬。拿著十一萬到哪兒買得到房子了?夠一家人吃幾年?幹一輩子,“吱牛”一口,讓你們喝幹了,要留在原地得把一輩子都幫進去,房子還在天上。天上多好?你們咋不住?我家沒錢往房子上幫,就被你們一步步攆到城外。城裏的錢很快被你們賺完了,現在又賺到城外來了。”

“我們隻是選擇的生意不同,隻要是做生意的,都不容易!”

“是啊,你是做生意的,我也是做生意的,咋就你會賺錢,我就不會賺?我自己的房子我不能翻蓋,非要讓你來蓋,還賺我的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這任官兒要賣這塊地皮,我出價最高,五十萬才競到標。錢已經交上去了,市裏絕無退還的道理。也就是說,這塊地現在已經姓吉了,如果我不盡快把你們請走,我的五十萬就在嘩嘩貶值啊。我已經給你亮底了,你還是趕緊做搬遷準備吧!”

“我的房子雖舊,我住著怪滿意,有天有地,出入方便,不稀罕上你那瓊樓玉宇。”

“關老板,聽你那口氣,你是想抵觸,我明確告訴你,那是沒用的。開發這裏市裏已經下了文件,明文規定:統一拆遷,合理規劃。這麼大的行動,當釘子戶,是會受到嚴厲打擊的!”

“我打誰罵誰了,偷誰搶誰了?還犯得著打擊嗎?是啊,你可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罪的能安上罪!”

吉利見黑征聚油鹽不進,也脫下彬彬有禮的偽裝,指著他鼻子講:“不怕你強,無非是猴子不鑽圈兒,大敲一會兒鑼!”

“你敲十會兒鑼也不行。我也明確告訴你,你來扒我的房子,簡直太好了!你除了房子多給我賠錢外,你還得給我的‘心理賠償成本’加大,兩樣合計一百萬,少一個子兒,我這一百多斤就交待給你。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就死在這兒,埋也埋在這兒,就讓你的摩天大樓做我的墳墓和墓碑吧!”

“是神經病!”眾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幾個字,然後呼呼嚨嚨跑開了,警覺性高的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生怕神經病撂磚頭。

由於物價上漲,城市最低生活水平不斷翻番,加之城市貧民也慢慢學能了,吉利不得不承認現在存在黑征聚所說的“心理賠償成本加大”問題。

城市貧民是怎樣學能的呢?是這樣:貧民們看到太多太多的實例,許多開發商短短幾個月,僅僅隻開發一座樓就發財了,從此過上小車小秘小老婆的所謂幸福生活,而被征去土地的貧民卻要為他們的幸福承受貧窮,隻能拉著窮孫子從大樓下走過,對晚輩慨歎大樓下壓著他們的祖居,這種心理上的失敗壓力讓他們或親朋再遇到征地事件時就變得頑強了。

祖居承載著以往經營的人脈關係和閑散的生活樂趣等,失去祖居就等於移植老樹,以後很難成活,活也活得不精旺,所以在被迫離開祖居時,要求賠償心理和精神上的損失是合情合理的。這就使開發商在開發時不得不承認這一成本的存在——心理賠償成本。

對這最後一片矮房區,市裏采取了三次集中大規模行動,也沒攆走一戶,葛宙國也不得不對吉利講:“吉老板,現在的老百姓都學能了,不像以前那樣電視播一下就嚇跑了,看來你得提高一點賠償標準。”

那麼有錢的吉氏財團,做起事來還不如一般人大方,簡直扣門到扣扣屁股噱噱指頭的醜態,在葛書記的奉勸下,擠牙膏樣兒十塊十塊地加,勉強加到每平米八百一就堅決不加了,並要求葛宙國快快采取鐵腕行動,不然他們就要市裏退他們的錢。

葛書記又派手下的人去矮房區走動了一星期,還是沒做通一家的工作,最後又想出高招:命令電視台一班人跟隨,警力出動,抓拍釘子人員到電視上連續滾動播出,擊點鎮麵,從輿論上震懾頑固分子。這樣又忙活了一星期,還是不見成效。

吉家最後催促葛宙國,如果明天夜裏十二點前不把地皮騰出來,他們就要退回資金用作其它投資,不怕市府沒錢,拖欠期間每天按一千元計息。

葛宙國也是從基層混上來的官,心裏跟明鏡一樣知道,手下這一幫人心裏在想啥子:噢,你主張賣那塊地,你從中剜了回扣,你自己去擦屁股吧,我們就等著你擦不幹淨了看哈哈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