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開端(1 / 3)

茫茫宇宙猶如無邊無際的良田,到處都可能萌生和繁榮生命現象。在眾多存在著生命現象的星球中,有一顆獨秀。它形如爭博,所以其上的人類被稱作爭博人類。

爭博人類僥幸跳躍了自生自滅的輪回,早已先進得如仙似魔,不可思議得令人不可置信。

凡人類都有一個共同的身體演化規律,那就是在進化過程中,女性將日臻完美,而男性隻會越來越退化。就看得見的地球人而言,女性有駱駝一樣的耐力,而男性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有科學家預言,再過幾十年,世界短跑冠軍將不再是男性,而是女性。

爭博人類業已經過了這個過程,女性進化得堪稱完美無瑕,男性則退化為女性肚皮上的附屬物。

爭博人類在其生理進化的同時,科學技術也進步得令人咋舌。當眾多生命星球上的人類還在懵懂無知的時期,爭博人類已經對他們的作息了如掌上觀紋,主宰他們全球生靈的生死如同頑童腳尖下的螞蟻。

因為爭博人類已進化為以女性為主體的社會,所以他們的頭兒當然是女性嘮,又因為他們的科技足以主宰整個宇宙,所以宇宙主宰者即宇宙之王當然是位女子嘮,名叫糧鮮。

宇宙女王糧鮮和她的屬下對眾多存在生命現象的星球進行了千萬年的觀察,得出了兩點結論:第一,原始低能生物比較遵守食物鏈的命運安排,不知道打破弱肉強食的秩序,這樣倒能使他們的生物界綿延不息;第二,智能之對於生命現象屬於多餘,智慧過剩最終將導致整個星球的悲劇性毀滅。

宇宙女王冷笑那些智能生物們的不理智行為,便經常毀壞他們全球以取樂,也順便攫取他們的能量以供宇宙巡航。對於地球人類,她倒偶發了一念婦人之仁,做了漫長而有耐心的試驗,變加速其毀滅的情緒化行為為阻止其自我毀滅的策略。具體做法是:她認定智能之對於生物完全屬於畫蛇添足,她決定抹煞人類的“小聰明”。

當女王那次在人類頭頂上潛影飛行時,被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烽煙所吸引,便靈機潛入烽火台下的庫房,在狼糞裏拌入大量的“糊塗粉”。如果再有人點燃狼煙,煙塵將飄散全球,神奇的糊塗粉將把人類全薰成傻蛋兒。

西周很快覆滅,周平王帶領王公大臣們東遷洛邑,那些報警狼煙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便被堆砌在遺忘的角落,無人問津,也就一直沒人點燃它。宇宙女王倒很有耐心等待糊塗粉發揮作用,這期間她經常裝扮成東方玉帝或西方如來,要麼南海觀世音菩薩端坐廟堂,享受人間煙火。

由於爭博人類有生無死,所以經過漫長的繁衍後,他們的星球已站滿了人,最後以致擁擠得沒有立腳之地了。大量的人口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很快就把爭博星“吃”成垃圾場,不得不向外星球攝取,不久又把周圍數億光年的星球“吃”光。這樣,一是使爭博星周圍很空曠,沒有“左鄰右舍”,視野很好,沒有“日食”啊、“月食”啊天文現象;二是造成爭博星泡大泡大,引力驟增,便好下流星雨。爭博人在露天呆地好好的,說不定哪一會兒就呼呼啦啦掉一陣飄火的石頭塊子,打死燒死成千上萬的人。除了這種飛來橫禍之外,爭博人還有許多禍事,都是發展和環境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造成的。爭博星的環境越來越不是人呆的地方,以致他們的領導都經常離它而去,到更遠的外星去避難。

為了解決人滿為患的問題,爭博人類研製出了大型合人機,並出台了強製性法律,每當爭博人口達到六十一億時,就按戶口本上的出生年齡,把較早出生的一億人進行安樂死,將屍體投入合人機,粉碎成肉泥後經高科技提煉出一粒人體精華素,用它克隆出一個超人。那一億死無全屍的人,從感情上說並沒有死,而是活到超人一人身上了。億人智慧在一人身上得到集中體現,便使超人智力非凡,官拜宇宙副王之職,但不從事政治活動,專一發揮他或她的智慧特長,領導並躬行科研攻關項目。

為了向外星移民,爭博人還研發了微型分人機,把合成的人體精華素和分人機帶到地球等處,按造當地人的模樣分出或一或十或億人。地球曆史上的許多聖人偉人巨人詩人詞人畫家,說不準都是爭博移民呢。細想想李白的詩,名篇名句太多,那氣魄、那想象太大太絕了,簡直不相信土生土長的地球人能寫得出來。李白是最明顯的一名外星移民,就是因為他的詩泄露了這一點。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由於爭博星上產生美男子的比例是億分之一,所以爭博女性常常為爭奪那稀有的六個美男子而打鬥不已,為此傷亡殘重。女王糧鮮以平息醋戰為借口,將六名美男子微縮成一枚精華素,此後,她便從爭博星上消失了。

女王能到哪裏去了呢?其實,她帶著一枚超級素和她的三名男寵常住地球去了。毫無新意的生活等於死亡。女王“脫胎”到人間,想嚐試一回地球人的新鮮生活。她的三名男寵也被所“投胎”到的家庭的“家長”起了地球上的名字,按照出現順序分別是:鐵木真、拿破侖、希特勒。那枚美男等合成的超級素“變”的人叫萬欣英。

女王和她的男寵們本想在地球上隨隨便便活一回,但由於他們與生俱來的發達智慧,胡亂作為一家夥就弄得地球波浪滔天、天翻地覆。

鐵木真、拿破侖、希特勒的地球人之人生理想不謀而合,是統一世界,然後把權柄交給他們萬能的女王管理。他們發現人類進步不快的症結就在不統一。地球要象爭博星那麼統一,早就先進得不亞於爭博星了。關鍵是由於世界不統一,不同的種族、國家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邊境哪,國界哪,信仰啊,曆史遺留的問題哪,鬥個沒完沒了,煩死了。

那麼,宇宙女王的地球人之人生理想又是什麼呢?

女王看到,循序漸進的人類曆史就象一個大輪盤賭博遊戲。女王深覺這個遊戲的可笑,便樹立了她的地球人之人生理想——終止這個輪回遊戲。

那麼英明萬能的宇宙女王,卻沒防備一件小事一做而失去了能量,不得不獨自歇息了多少年,終遇同類靠近,借體還魂複出,改“愚人類”的初衷為凍人類,然後到宇宙別處遊玩去了。但由於種種原因,被她“毀滅”的征聚係還好好的。

夏日流火,知了狂鳴。秘室內有頭巨龜引頸嗚嚎,聲震草廬。

“烏龜王八蛋,想壞我大事!不叫喚能憋死你?”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口中罵聲不絕。

那人點著煤油燈,鑽進床下,掀開一個蓋板,露出一個洞口,口沿上搭著一個木梯。他拾級而下,降到地下室。室不太闊,幾乎被一隻巨大的烏龜占滿了。他把油燈放在一個牆洞裏,操起煙管照那龜猛敲,邊打口中邊罵:“龜孫子,你叫喚啥?想把政府引來把老子專政了你美?你是逼老子快把‘黑罐子’點著是不是?你以為老子不敢?馬上!馬上讓出氣的都沒氣、心跳的都停擺。”巨龜緩慢地縮頭入殼,等那家夥不打了,才又慢悠悠地探出頭,伏地龜息。

老家夥踩著龜膝,登上龜背。龜背冰涼冰涼的,老家夥坐上去乘涼。

巨龜的腿如大象的腿一般粗,上麵密布鱗甲。它背負著一頂碩大的龜甲。龜甲上斑斑駁駁的色塊,以及密布的槍眼和依稀可辨的足球紋,使它看起來極富曆史滄桑感和故事內涵。

書中交待,該巨龜名叫背塔,於1751年孵化於歐洲西海岸,1900年被好事者裝入八國聯軍的軍艦載入中國,曾一度是聯軍總司令西摩爾的寵物。後來西摩爾回國,向他們的首相彙報說:“中國人吃的很少,做的很多。中國人假若吃飽了,不得了。中國是頭睡獅,終將醒來。我把我的長壽寵物留在那個國度,讓它見證將要發生的曆史。”

“啪啪啪”,拍門聲大作,老家夥嚇得一栽歪,一頭從龜背上栽下來。他顧不得疼,從龜側拔出了一把烏黑鋥亮的手槍。原來龜殼之沿上被鑽了一個孔,孔上拴著一個槍匣子。

老家夥瞅準了一道磚縫,縫上有一個小孔。他將槍口塞進孔裏,“啪”的一聲,朝裏邊開了一槍。孔裏有機關。機關被擊發,右側犬牙交錯的牆磚“嘎吱吱”兩開。原來是兩扇小門。小門裏的坡形暗道下停著一輛小滑車,車上有一根繩子延伸到坡上。

坡上發來微光。另有一根繩子從坡上通下來,下端壓在巨龜身下。

老家夥跳進小車,屁股一沾座,機關就被啟動。隻聽得“哐堂”一聲,巨龜壓塌整個小室的地板,墜落深處。

隨著巨龜下沉的同時,老家夥坐著小車則“日扭”一家夥衝向坡頂。原來頂上固定著一個滑輪,是巨龜的重量把他拉上來的。

老家夥的房子左前方有一片竹林,竹林深處支著一張石桌。老家夥輕輕地扒開石桌下的枯葉,舉槍朝自己的房門口瞄去。不瞄便罷,一瞄才發現原來是他。

老家夥從石桌下鑽出來,掖好槍,“咕咕咕”,學了幾聲撲鴿叫,來人便奔了過來。來人最大的特點是左耳片上有一個槍眼。老家夥的最大特點是左下巴上少了一塊肉。

“通耳朵”搶步上前,一把拉住“少楓震”的手,口稱“司令”。

二人在石桌旁落座,頭抵頭地鬼曲嚨了一陣,然後悄然分手。

竹林裏還真有一隻撲鴿,白色的。更有一隻鸚鵡,綠色的。它倆躲在繁枝密葉間,四隻眼睛骨碌碌亂轉,偷聽和偷視二人之言行。偷窺良久,綠鸚啄啄白鴿的嘴,表示分頭行動之意。白鴿便噗噗嚨嚨展翅南飛去了,綠鸚則飛進石桌下麵,沿著斜坡蹣跚著走下去。它要去探秘……

老家夥溜下石桌,從下邊合嚴蓋板,促溜到坡下,就著繩索滑向十幾米的深處。落到實地,點燃牆洞裏現成的油燈,環視四周,嚇了他一跳。“通向寶庫的門怎麼大開著?”他心中驚問。

他趕忙騎上龜背,以煙袋鍋敲打龜尾。巨龜立刻四足撐直,人立起來,向暗道深處奔去。老家夥爬在上麵倒也有幾分威武。原來大烏龜是他的坐騎!

巨龜背塔馱著少楓震奔興正濃時,卻突然停下。原來有兩扇密布銅釘的大門豁然出現在麵前,擋住了去路。

少楓震跳下龜背,走上前,舉油燈照照,懸在嗓窿眼的心才落回腔子。因為大門依然緊閉。

少楓震挪到右側門前,以右手食指搗著銅釘,數了幾下,確定了一顆,拔出來。釘尖帶出一個保溫瓶木塞,於是門上便露出一個圓洞。

少楓震拽出尿具,把它插進圓洞。他叉腰尿尿。可是,他的神怎麼也聚不來。站了半天,一滴也尿不出。

正在此際,“嘎吱吱”右側的牆磚自動錯開,現出一個側室。室內燭火通明。他甩臉向那室內看。

一位女子正脊背朝外,坐在梳妝台前覽鏡自賞。她回首投眸而來,頓令鐵腸無情之人五內電閃雷鳴。她嫣然一笑,色相豔絕。

少楓震不知道自己怎樣的舉手投足,已然站在她麵前,問:“不知仙女怎麼光降到我的世界來了?”

那女子站起身形,答道:“不敢當。我是鄰村人,尋找我那丟失的羔羊,不慎墜落枯井,昏死過去。醒來時發現正枕在骷髏頭上,嚇得我抱頭狂奔,卻忘了身在井中,哪有奔的地兒?卻歪打正著,撞開了一扇門,逃避在此,已幾天了。嘍,你看撞的紅包。”女子輕舒蔥指,指點瑩額。

似乎沒什麼紅包,少楓震迅速想到,這是風騷女子故意逗人染指、引“郎”入室的伎倆,於是拱嘴唇就朝所指處兒親去。“吧唧”一響,卻親在自己“嘴”上。

原來那女子舉起鏡子擋在中間。他奪過鏡子,拋落妝台。鏡子在妝台上悠悠打轉,照見巨龜已跟了進來。

少楓震掂著她的下巴,用刮骨似的目光梳理她的每一寸肌膚,從發根蔓延到衣領下。

女子也挺入巷。為了歡迎他的目光,水到渠成地縮了一下肩,全部的衣服則像熟透的蘋果一樣掉到腳麵。

那火飄飄的目光發出者突然抱起她,登上椅子,等巨龜“鋪床”。

巨龜早就想表現了。隻見它早已舉著的巨掌在椅背上一掀,著地的腳在地上一撐,身子一撅就仰翻在地。

少楓震挾著她一個蛙躍,雙雙睡倒在龜腹上。

龜床像風浪中的蓮蓬一樣晃了起來。

“鬧了半天還是我那老乞婆。”

“什麼老乞婆?我乃‘百變夫人’。”

“你就是萬變,不還是不離其宗嗎?沒趣味。”

“你個沒良心的,要不是我給你們精心易容,你們能藏到現在?你是秋胡。”

“什麼球壺夜壺的?”

“大老粗!秋胡是春秋時魯國人,他出門遊宦,致仕高位,五年後還鄉,妝束神色自然大變,即使熟人猛然也認他不出。在快到家的路上,暮色降臨,他發現桑林裏有個采桑女非常有姿色,於是頓起淫心,進去調戲人家。事後他回到家。沒過多時,那采桑女竟和他回到同一個家,發現汙辱自己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於是非常鄙視他的為人,就投河自盡了。”

“女人就是髂底下沒,坐那兒胡疙瘩。他妻子認不出他,他應當認得出他妻子嗎?”

“不是說天開始黑下來了嗎,看她不清,加上你們男人不都是認為:自己的妻子老得是最快的,幾年不見,他想著自己的老婆不一定老成什麼樣子了。你們男人又都是隔鍋香,總覺得別人的老婆比自己的好。他的起心就象你剛才一樣,是衝著別人的來哩,當現要是認出是自己的老婆,你們又沒那個‘雅興’了。”女人一邊說一邊蠕縮著。

男人撅了一下,試圖離開。

“遇到好吃的哪有丟筷子的?”女人的胳膊像蟒蛇,緊緊地箍住男人。

“好吃的婆娘不留種啊你!”男人調笑著咯奏女人的腋窩,女人笑得沒勁了才撒手。

少楓震從女人身上逃脫,急忙奔到大門前,即興插進那個洞,一扭屁股,隻聽“轟隆隆”巨響,兩扇大門向裏打開。鬼也想不到,原來他的“那”竟然是鑰匙。

白鴿南飛,在五祖山上盤旋三匝,然後俯翔下去。

一位白須飄灑的老者在室內兀坐,白鴿在他麵前的桌子上走來走去,嘴中“咕咕”不已。老者慢慢捋須,微微點頭,狀如“我已知道備細”。

窗外金蟬嘎然停鳴,烏雀遁飛。

老者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五張洋女照片,旁若無人地欣賞著,突然一合,電光火石間便彈出了一粒石子,擊開了窗扇。一人不由己地翻進窗來,滾爬在地。

“小夥子,你多次在此偷看,今天就請你看個夠吧。”說著,老者把一張照片緩緩頂出。

小夥揉揉眼睛,不相信似地瞪目以待。

“不要用橡皮塊一樣的眼睛看!”

隻看得小夥嘴巴大張,呼吸困難,涎水懸絲。

老者把照片展現過半,突然縮回。

“想看下麵的嗎?”

使勁點頭。

“聽我的話,五張都給你,可以頂在嘴上看!”

“聽什麼?”

“附耳過來。”如此這般一說,小夥辭去。

征聚像一頭著火的雄獅,搖頭甩尾,痛苦地把火焰拋向地球。一群孩子在山上玩耍。毛桃樹、楝樹、鬆樹被曬得直冒黃晶體,有的孩子專收刮這個,有的則在逮螞蟻、蚊子、蜘蛛等,然後聚首到一起,用晶體把這些小蟲蟲兒包裹起來,揉成圓疙瘩,埋入地下,希望幾十萬年後能變成珍貴的琥珀。

有的孩子則在槐樹上捉登老山。十八歲的任麵桃在一根槐條上發現了兩隻登老山,一隻伏在另一隻背上,微有所動。麵桃周身的血從未有過地鼓動了一下,玉麵飛紅,但也未多想,伸玉手捉它倆,下邊那隻彈掉了一隻大腿飛跑了,隻逮住了上邊的那隻。

有必要交待一下,麵桃家很窮,她媽生她倆哥和她時都沒有棉花壯棉襖,是她爸爸捋的蒲公英、蘆葦和柳棉壯的,所以她爸爸給她哥起名叫任蒲、任葦,她叫任棉,她母親又給她加了個“桃”字。入學報名時,班主任樂老師說她那名字太俗了,幫她改成了“麵桃”,取“人麵桃花相映紅”之意。麵桃在公社上班,今天休假在家。她不大不小的,卻童心未泯,和孩子們一起在山上玩耍。莫看她十八了,還沒來那。

掉在地上的登老山腿引起兩隻螞蟻的爭奪,它們互不相讓,誰也拖不回家。氣怒之下,它倆索性都不要了,各自忿然回巢報信。不一會兒,兩夥螞蟻傾巢出動,在平坦處擺開一字長蛇陣,然後齊步向前,兵對兵將對將地廝咬起來。

在一旁燒烤登老山的孩子們欣賞了一會兒“戰爭”,就用點著火的幹草莖伸到兩個螞蟻中間,想把它們分開。

孩子們隻顧看熱鬧了,不注意野風拔扯著火舌,逼它們去強吻草木。火勢漫山遍野地蔓延開來。

也許螞蟻們為了保住種群不致滅絕,也不分敵我了,都鏽成了一個大圓球向山下滾去。在經過火區時,表層的螞蟻做出了犧牲,小小軀體飄著火焰冒著糊味兒灰飛煙滅了。最後,大圓球變成了小火球飛入壩中,焰熾方滅。但又淹死無數,隻有僥幸遇到漂浮物的才得以全生。

其他孩子們猶在唏噓感歎時,麵桃突然感覺下身粘濕冰涼的,不是好受的滋味,於是悄悄地離開眾人,到山嶺那邊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兒。當她在林子裏勾頭檢查褲頭時,發現不是拉肚子,而是溢出了一些殷紅的東西。她怕母親洗衣時發現了責備她,瞅瞅左右無人,便溜下壩裏藏起身子,把褲頭捋掉,使勁搓洗起來。

一頭傻子像被大力神點了穴道,木木地站在壩邊不動。一頭公水牛的“紅腸子”流出來一筷子長,站起來扒到傻子的屁股上,欲把“腸子”往它肚子裏塞。隻見它像是在一麵牆上釘楔子,使勁地捶,結果轟然累癱了,靦腆地把頭伏在傻子脊背上,倆前蹄搭拉到它脖子下,不動了。

看這看得出神的麵桃在一刹那間猛然暗解風情了。在她麵前的水麵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兩個大泡泡,一紅一白。

這時隻聽“門門”幾聲叫喚,麵桃見山頭上又衝下來一頭“爛腸子”壯公牛,湊到跟前隻往傻子背上插足。先前那頭不幹了,褪下身來和它怒目相對,看來非幹仗不可。

泡在河裏的麵桃慌了,因為她知道男孩子們最愛看牛抵戰,他們過來看,不也看見自己了嗎?她趕忙爬上岸,抓起紅色襯衫護在胸部,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二牛中間,希冀它們不要打架。

二牛的四個眼球如同噴火之珠,都做勾頭撅屁股狀,氣呼呼地蓄勢欲頂出。麵桃嚇得隻剩閉眼的份兒了。想必白麵人要變成肉餡餅了。

當此危險之際,忽然卷來一個旋風,吹動紅衫袖,好似一匹火焰在噴吐,把二牛嚇得倒退了幾步。原來當牛抵戰時,村民們傳統的做法就是把掃帚點著,伸到倆牛頭中間燒,這樣就很容易把它們分開。麵桃幸免於難,原因就在此。

光天化日之下一絲不掛的麵桃無疑成了一個最大亮點,比征聚還奪目。一個五十多歲、左下巴上少楓震的男人趴在樹林裏,看這一切看得涎水直流。他身邊放著一個非常原始古樸的黑陶罐。

單看這罐兒:放地上有籃球高,罐腹也有籃球粗,從罐口出發向下放射性地刻著十條黑杠,黑洞洞的罐口裏塞滿了黑黢黢的東西,散發著淡淡的暈頭香味兒;罐肚一周有五個似在進行日光浴的女人:她們跪地舉手,披發挺乳,作迎接擁抱狀;又仰臉閉眼,如癡如醉,若有所祈;每個女人都沒有著衣,都有兩綹陽光鋪到身上。從上俯視,圓圓的罐口和那些線杠杠整個組成了一個放射著黑色光芒的“黑征聚”外觀。

林蔭深處,一個小夥手執雪亮亮的匕首,慢慢向“少楓震”逼近。剩下兩步,一步,小夥雙手高高舉起了匕首,照他後心……

老男人用手抿著酣水,胳膊肘碰著了陶罐卻不自知。罐兒骨碌進了火區,裏邊黑黢黢的東西被引燃,冒出一大匹黑煙迅速把這個山村覆蓋,嚇人程度甚於老漁夫打開“所羅門鉛封”之後,簡直就是日食。

一隻在這片天空上盤旋已久的老鷹突然俯衝下來,叼住麵桃的紅衫就逃。由於衣兜裏塞滿了登老山,比較沉重,它提升不起來,隻有沿著河邊低飛。

二牛一起低頭撅屁股,重心後移,“門”的一聲第二次撞頭而來。在那一刹那,黑障撲來。征聚不見了,世界也不見了。二者仿佛被某個魔力巨大的人藏了起來。

老男人趁黑甩飛大褲頭,衝下山來,抱住一個人就旺紮,可是旺紮了半天,覺得是猴舔算盤珠子——不是那個味兒:想必是遇見鬼了?對方怎麼和自己是一個型號的?二人趕快撒手,趁黑鑽回林子。

征聚又回到了天上。壩堤和田埂象條綠色飄帶把“水鏡”和山村係在一起。傻子那四隻碩大的蹄子踏著青埂向山坳裏的山村走來。

麵桃穿著她的紅衫,吹著牧笛,橫坐在牛背上,濕漉漉的披肩發像一掛瀑布衝在牛身上。原來,在河邊喝水的傻子正往岸上退時,鷹正好從它身上低飛而過,紅衫掛在了牛角尖上,天也突然黑了下來,嚇得鷹棄衣而逃。

麵桃吹奏完一曲,又把所吹奏的曲詞清唱起來:

血飩苦心淚煮頭,煎熬人生何所求。

縱排千古風流首,不如半坡童牧牛。

該曲與詞皆出自一個被麵桃稱作二哥的人之手。

人們常說男子漢大丈夫,那麼何其謂大丈夫呢?

孟子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古時,大丈夫講究三立,即立德、立功、立言。我國早期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李立三以及著名的相聲表演藝術家馬三立,我分析他們的名字都是取的這個意思。三立之中,德最關鍵,所以排在第一。人活在世,必須有點德性。人有德就如天有日。天上有征聚,才能始終照得半個地球亮。人有德性,會把一生都照得光明輝煌。平生廣積陰德,到老落個德高望重的名聲,那是人修行一世的最好結局。立功就是要做點對社會對人民有功勞、有貢獻的事。立言即寫點書留傳後世。大丈夫還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和三立有相通相輔之處。

另外,《宋元學案》中有:大丈夫行為,論是非不論利害,論順逆不論成敗,論萬世不論一生。古人蔡澤說“大丈夫處世,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傳而身死者,其次也;惟名辱而身全,斯為下耳”。

古人還說:男子漢大丈夫,要麼隱修一世,清名微德;要麼銳意進取,忘死就業。

還有,大丈夫不可做不明白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走得正行得端,光明磊落浩然正氣,說話利利涼涼,一言出口駟馬難追,吐口唾沫是顆釘。

大丈夫還應有“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自尊,有“柳下惠坐懷不亂”的自重,有“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信,有“凍死迎風站,餓死不求人”的自強,有“大丈夫處世,若為女色而忘其本,與禽獸何異”的自律,有富貴如寄,而我不取的寧貧,有“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體格,有“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人格,有“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的無畏,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勇,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果決,有“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的坦誠,有“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拂袖而去的瀟灑,有“生而為人不能免於此”的浪漫。

上邊的一席話慷慨激昂、鏗鏘頓挫,眾人盡管有些不甚明了,但還是聽得舌頭伸出來老長縮不回去,結果還得用手往裏塞。正在患牙疼病的楊通章驚訝得嘴張老大,如同十五的月亮,看來沒半個月時間是合不到一塊去的。

本故事起始的這個山村是個小村子,滿打滿算才十二戶人家,可是在十九年前卻堪稱大村莊。那時叫李泰哲,全村有四十多戶呢,不幸在一九五0年三月十八日夜,除了一個叫李鋒滕的小夥因事前出走而幸免外,其他全被殺害。一山之隔的全灣也同時背難,隻有一個叫全老八的之前失蹤,所以沒在村中遭難,但以後也沒露過麵兒(據後來傳言,說全老八被外星人卷去改造月球了,一直不放他回來)。

十幾天後的上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夥不尷不尬的人,他們都一襲要飯的打扮。等別村和上頭派下來的同誌來掩埋屍體時,這夥人也眼上長蟣子——怪有眼色的,幫著幹起來。邊做活邊交談,人們才知道他們是鄂西房陵人氏,由於東邊陸續解放,把土匪都攆到他們那兒去了。他們的家鄉蒙鼓肆慘遭土匪燒殺搶掠,僅有他們一家逃了出來,本想到這兒來投親,誰知這兒也成了死人堆。

這家戶主叫關希夥,左下頦缺了一楓震,疤痕上依稀還有細牙印兒。其妻名叫張嘴笑,三個兒子分別叫關大刀、關大槍、關俊立。一行人還有關希夥的弟弟關懷義,他是個單身漢,左耳片上有一個槍眼兒。

管事的同誌派人到房陵一打聽,確如他們所言。因為兩邊村子的人都已死光,查無對證,所說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估計是真吧,領導們於是就讓他們在此住下。而李泰哲、全灣全村被殺之前,在這兩個村裏出現的一些奇怪的人和事,還是有些苗頭傳揚出來的,經目擊者和好事者圓話如下:

據說啊,那還是偽政府時期,有一位陝西相士背著父親的骨殖沿秦嶺東走,尋伏龍山餘脈於帝唐寺而止。他坐在寺旁林中歇腳,隱約聽到有笙簫仙聲。他認為這座寺院的位置選得好,定是高人擇的基。如若不修這座寺,龍脈就要向西流入古城縣境了。正是在此建寺,阻住了龍脈,將來光縣必定要出大人物。

他想,如果在寺前下葬父親的骨殖,將來祖墳一定冒大煙。他於是匆忙向最佳墓址奔去,誰知剛出茂林,心就“咯噔”一下涼了。原來所謂的仙樂來自這裏。他看見一群人正在那兒落棺呢。

那陝西人當然不知道了,這是一韓姓人家正在“龍額頭”上葬父。老人們說,正是因為這,結果韓家出了個韓必興,曆任國民黨省主席,也由於他的地位,使韓家在當時光縣勢力最大。韓必興每次回老家,都要包下全城酒坊和肉鋪的貨,在城中心露天擺席三天,不管有錢人或是要飯的,隻要去坐席,管保吃飽喝美。每當那幾日,家家扶得醉人歸,無人不說大官好。

再說那相士。他記起竹林深處有一眼古井,於是滿懷失落地回到林中,抱著父親的骨殖投井自盡了。

1942年,日軍在河西邱家樓架炮轟光縣,有幾顆炮彈飛過了,炸著了這座城東山林中的帝唐寺,龍脈頓泄,流到古城去了,所以韓必興終究沒興上去。日軍的瞎眼炮彈不僅炸毀了帝唐寺,還炸死了寺裏的全部僧侶,從此寺前的僧地便無人耕種了。由於兵荒馬亂的世道,寺北的全灣、寺南的李泰哲都沒人顧得搭理這塊良田,便荒蕪了。

1949年春天,一位身披金絲袈裟、手拄九耳禪杖、左耳掛一碩大金環的長眉高僧來到李泰哲。他化到齋,用過了之後,對圍攏在身邊的村民說:“古人韓信千金回報老婦的一飯之恩,我的報答將比他更慷慨。”然後壓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說:“賴得老衲終身修為,已能神遊八極,洞察天機。據我洞破,原來你們南北兩村中間的山是‘潛龍在田’,‘有悔’已逾千年,帝意命它飛天。今年打第一聲雷時,雷司將在龍頭田地裏劈地種金,繼而金漫全山,嶺巒化為金龍真身,在國難結束的大事件之日飛走。在此期間,深挖山脊,每人掘得百十塊金,對於金龍簡直是九牛一毛,玄帝也不會怪罪,因為大勢使然:靈氣之物,注定成器;傷之再深,自會長平。但有一樣,挖金可以,絕不可外泄天機,否則全村人口死完,切記切記。”

離開李泰哲,他又繞進全灣,如是又表演一番,然後走上羊腸小道,身影消失在蒼山茂林。

高僧走後,屁股後頭拉下了兩團焦燥憋悶的氣氛,非常不祥地籠罩在兩村人們的頭頂。終於,在一個烏雲低徊的傍晚,憋悶的空氣被大風撕裂,一個金釣閃乘隙直錐入僧地,幾乎同時,一個悶雷貼著地平線轟隆炸響。隨後而來的大雨像鞭子一樣抽在兩村人們的屁股上,他們爭先恐後地奔入僧地,一陣狂刨,獲得金磚五塊。一是單數,二是太少,不好分。繼續刨了一氣,再無收獲。

人們不約而同地把注意力投向五金。在狼多肉少的情況下,殊死搶奪便發生了。一陣鍁鍬叮乓之後,地上躺下幾具死屍。有老者出麵製止了,說:“既然見金了,說明那高僧所言不虛。既然不假,就應把金種子埋回地裏,誰都不能要,等長多了再挖不遲。”於是就這樣做了。

從此以後,兩村的人們有事沒事都愛到山上轉悠。誰不希望第一個目睹到黃土變成金的奇跡?在密林邊,李泰哲的李鋒滕和全灣的全老八各揀到一片白眉。白眉上自身有膠,還粘。估計是誰的變妝之物,用過了丟棄在此。他們將之粘到自己的眉毛上,那眉稍飄及肩膀。因為一人隻有一片,即不對稱又不諧調,看著非常滑稽。

李鋒滕拉拉架勢沉沉臉,抿抿長眉,“一本正經”地對全老八說:“你看我像不像得道高僧?”

全老八答:“不像,我看你倒像滑稽小醜。”

“你才是滑稽小醜呢!我乃安世和尚。”

“什麼安世和尚亂世和尚的?”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給你講啊:從前有個山,叫安世山;山上有座廟,叫安世廟;廟裏有個和尚,當然就是我了,我當然叫安世和尚了;我養了一頭豬,你猜叫什麼豬?”

全老八想當然地答道:“俺是豬啊俺是豬,俺是豬啊俺是豬!”那情形生怕答慢了顯得自己笨之極似的。當村民們哈哈大笑時,全老八才意識到自己大上其當。惱羞成怒的他衝上去要揍李鋒滕。李機警地逃開,鑽進了林子。全也追進了林子。

說起來倒不是為多大個事兒,卻倒出鬼了。他倆鑽進林子,再也沒出來,就此神秘失蹤了。幾年後人們知道李鋒滕在古城邱家樓做了上門女婿,全老八依然生死不明。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度日如年的兩村人民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們在49年初秋開始大規模刨山尋金。令人喪氣的是:黃金滿山是騙局,就連先前那五塊金子也不見了。氣急敗壞的人們瘋刨半年,把伏龍山刨成“伏龍穀”也未見一個金末子。

於是,人們認為李鋒滕是個能人,故意和全老八開玩笑,把他誘進樹林裏,兩人商量商量,一起盜金外逃了;就是沒偷金,兩人的外流,萬一把高僧所說的天機外泄,豈不要給全村招災。於是把二人家屬全逮起來,打得半死不活也沒問出二人下落,便把他們關在牛棚裏。

五0年三月十八晚上,一輪明月照如白晝,無風,從牛棚裏冒出一道黑煙,飄到半空擴散開,旋即彌撒下來,把方圓十裏的人畜全都熏倒了。周邊人們足足昏睡了半月才蘇醒過來,發現李全兩村的人口全部死亡,“伏龍穀”竟“自動”變回了伏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