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見了那位白衫公子以後,琴默上便再也沒看見哪個專心喝茶的人了,誰品茶都沒有他來的癡迷、專注、挑剔。
今日雨霧蒙蒙,空氣中靜而冷,動而燥,茶館二樓是空的,一樓的前廳也大都是一人獨坐,整個茶館透著一種冷清,煮茶的人動作也都慢了下來。這樣的氛圍,讓琴默上一個上午都沒了心情,所以也就繃著臉沒有笑過。但其他人,還是入戲。
這已經是琴默上第六次奉茶了,她連續聽到了幾聲小二的喊叫,就知道接連來了幾個客人。她到後院取了茶葉,有人給她配了茶具,她便端了出去。
第一張桌子竟然坐著那位書呆子,他的銀兩不多,隻要了清茶解渴,琴默上便從茶盤取出奉上,接著又端著盤子來到另一張桌子邊上,這一位客人她並沒有見過,覺得眼生,但掌櫃的著意為他添了窖藏的梅花雪,應該是一位常客。第三張桌子的人她當然認識,那人高束著四方髻,劍眉分明,雙手都撐在桌上,頭低著。即便頭低著,她也認得出來。
“你的茶。”琴默上將茶端出。
“默上……”季長焉抬起頭來“明晚——”
“我隻問一句,我弟弟被安排進入隨行狼侍,你知不知道。”
遠遠看去,他們隻是像客官與茶女說了幾句閑話,表情輕鬆,那茶女奉茶仔細,溫婉惹人垂憐。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
“……竟然問了我才知道,我已經無所謂信不信了。”琴默上收斂了表情,將茶盤端起。
“客官裏麵請!看茶!”
“什麼意思?”季長焉神情凝重的複又低頭,直勾勾的看著眼前冒著白煙的茶水。
“什麼意思……從今天開始,我做的每個決定,都隻為了報你當年的收留之恩,再無他意。”琴默上輕吐出這句話,回身欲走,卻剛巧撞上了剛進來的那位客人,她微微往後一仰,抬起頭來,又對上了那雙眼眸!
此刻,那雙眼睛帶著得逞的笑意。
琴默上也忍不住,笑了。
是欣喜之笑。
這一次錯過極為短暫,白衫男子的背影已經上了二樓,早有小二誠惶誠恐的跟在他的後麵問東問西,而琴默上也端著茶盤消失在了前廳。再回望,那一桌茶還未涼,人已經不在。
白衫男子好像已經睡著了。
幾乎輕到沒有的氣息,他端坐著,頭微微低著,雙眼也閉著,皆都一動不動。他的手指修長,連指甲也是,好看的手裏握著一個杯子,仔細一看,竟然是用竹子編成的精巧品茗杯。
“你不是來小憩的吧?”琴默上轉身將提壺放到風爐上麵,“若要是快過火了,你可要提早說清楚。”
“……”
“你拿一個純屬擺設的杯子來,應該也不是要喝我的茶吧?”
“……”白衫男子睫毛輕顫,睜開眼睛看她,“喝。”
“身後的一排茶器,我幾乎都不會用。”琴默上揚眉說道。
“隨你。”白衫男子斜眼一掃,卻看她已經將茶器擺好,這一回她配的茶器,配的茶葉,配的水,似乎都有了吻合之處。
其實,一夜難眠,她竟然跑去翻了庫裏有關茶葉的書籍。
“這個給你。”白衫男子掏出了一個小包裹,用白布纏著,推到了她的麵前。
琴默上掃了一眼,並未伸手去拿,而是端了竹編杯子過來,帶著一副看好戲的心情往裏麵倒茶。讓她失望的是,直至茶水快滿,水都不曾溢出,水珠子們貼在編製的縫隙中,帶著欲說還休的姿態,若隱若現。
白衫男子輕笑,端起茶喝。
這時候琴默上才伸手拆開了包裹,一條紅綢滑落了出來,她伸手去摸,和她頭發上的那條一模一樣,不過,這一條更加工整,而且還繡上了繁複的秋色之景。繡功之高深,滿地落葉,橫伸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