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情來了(2)(3 / 3)

我覺得人不在乎得到什麼,而在乎做過什麼。我研究世界語一無所獲,但我在乎別人認可我研究過世界語。可研究隻有我自己知道,又找不到證明。虞襄陽不相信,那也是情有可願。以一個假命題為前提,什麼都可以推出來。

虞襄陽後來說,就算她相信我研究過世界語,那又能如何呢。不成功和推火車一樣,那不過是無用功。我聽了恍然大悟。後來虞襄陽說她相信我研究過,可我那時已沒有驚喜,倒覺得有些滑稽。

在創造世界語時,我過得充實。早上五點起床,穿上好馬褂,在牆壁前寫“正”,七點半開始刷牙洗臉吃飯上廁所,七點五十分,騎著老坦克上班。老坦克是我的坐騎,產於80年代,踩除了鈴兒不響,全身上下響叮當。我對坦克情有獨鍾,可經理不喜歡。經理很想弄個被偷竊的假象,把坦克扔進垃圾堆。但我的坦克鎖了三重鎖,前輪後輪車駕各一條。經理耐我的鎖不何,就想把坦克戳幾個洞,但我會補胎,這繁索的工作我隻用五分鍾。我的車逍遙在經理眼前經過,他的眼睛裏射出恨恨的光。但我不管,依舊吹著口哨離開了。經理便跺著腳說:有朝一日要讓坦克知道我的厲害。

經理還沒來的及給坦克厲害時,我已經拋棄它,這讓經理很傷心。我放棄了發明世界語的計劃,後我決定拋棄它。我卻得到新的稱呼:坦克。大家都叫我坦克,不叫我小張了。尤其是經理,我拋棄坦克後,他倒懷念它,叫坦克時聲音特別響,整座酒店都能聽見。我也無所謂,小張也好,坦克也罷,都是名詞嘛。可經理就看重名詞。以前開會時,有人稱他為老李,他就拉下臉來。有個員工說笑話,什麼是經理,就是經常不理人。經理知道後,臉拉成驢臉,馬上召開員工大會。會議上他給“經理”這詞一個定義:所謂經理,為企業和員工謀利益謀幸福之領導者也。

後來我也給坦克定義:所謂坦克,乃特立獨行艱苦樸素者也。這年頭,暴發戶以香車名牌表示高尚,而我卻獨騎著坦克,逍遙過路,不畏流言蜚語,稱得上特立獨行。社會名流屁股下都是百來萬,車一翻,百來萬就燒了。而我艱苦樸素,車壞了自己修,老革命家的優良傳統得到傳承。我的定義是合理的,可他們都不承認,所以它也是不合理的。

世界語計劃失敗後,我一度感到空虛。在我看來,空虛是因為無事可作。人活著要找個東西讓自己魂牽夢索。我魂牽夢索過很多事,被黃衣跟蹤時,我為將來的自殺而活。黃衣消失後,我自殺失去意義,就改為創造世界語而活,世界語計劃破產後,我得找事作,心理才舒服。這說明我還得感謝經理,他要我們免費加班,這樣倒也打發了好多時間。

我常常喜歡懷疑,這惹的虞襄陽不高興。懷疑是我適應環境的結果,符合進化論。比如麗都,校長是最英名的,麗都是最優秀的;和虞襄陽戀愛時,虞襄陽說她是最完美的,戀愛是美好的;工作時,經理說他是最為我們著想的,酒店是最有前途的。好事都讓自己給碰上了。可按概率來說,我也不是幸運兒。這些就值得我懷疑,這些都是騙人的,雖然我希望它是真的。

戀愛不一定是美好的,和虞襄陽同居時,我就飽受折磨。我的寢室小,一張折疊桌,一個布廚,一張床,剩下的空間僅僅過腳。虞襄陽不答應和我同床共枕,我的床就是她的私人財產。床上掛的是厚厚的三層蚊賬,蚊賬還掛了風鈴,不是為了裝飾,而是防止我偷偷爬上她的床,那風鈴相當與報警器。總是,她對我是百分之百的防範。可晚上月黑風高時,風從窗外吹來,我除了聽見風鈴叮當想外,還可以聽見虞襄陽均勻的呼吸聲。所以我懷疑她在唱空城計。

虞襄陽睡覺時穿的嚴實,用布把頭包住,露出眼睛和鼻孔,她說她怕平度偷吻她。連腳都裹成粽子狀,她說平度有戀足癖,其實我沒有。她沒想到她的包藏卻激起我的偷窺欲。我以前曾看過虞襄陽的胴體,沒什麼新鮮,可我卻莫明其妙的想偷窺。我想發明紅外線眼鏡,可以穿透蚊帳和衣服,如果能夜視更好。後來我就花好長時間研究物理,我的宿舍滿是物理的儀器,儀器是向學校借來的。我寫了份創業計劃給校長,介紹了產品的特性,著重指出戴上紅外線眼鏡看女人,每個都是裸體的。校長那時已經忘了小神經,我再次提起《金瓶梅》,校長就有印象了。他對我的研究表示支持,允許我使用物理試驗室的儀器,我用三輪車把儀器載回來了。

儀器霸占我小半個房間,我在房間半空中搭網作床。睡覺時我盡量把身體旋成最小最穩定的狀態。為此我專門研究過幾何,力學和生理學。我以前在床上睡覺時,喜歡作各種姿勢,自從落入漁網後,我就憑一種姿勢睡到天亮。虞襄陽問我儀器的來頭。我說是學校那裏來的。虞襄陽說,你太有才能了,真是江洋大盜。以後你偷一條鐵路,就可以進國會了。我跟她解釋不是我偷的,是向校長申請的。虞襄陽搖頭不信,說,你算哪根蔥,校長是何等人物,會給你開方便門?

我不解釋,如果解釋了就說道我的發明,說道我和校長的關係,再說道《金瓶梅》,如果這樣我就露餡了。於是我保持沉默。虞襄陽說,算你申請的,可你申請來幹嘛?我說想搞發明。虞襄陽問我發明什麼。我想如果被她知道,我的人格不是打折了。我不說話,她以為我深藏秘密,後來的幾天都沒有笑臉。

搞發明期間,校長時不時就催我,關心產品的進度。我了解他的心情,可生孩子也要懷胎十月,更何況這比生孩子還難。校長給我下了指標,兩個月內研究出來。校長以為他的話威力無比,神鬼都畏懼三分,可惜紅外線眼鏡還是個幻想,因為我能力有限。我怕校長批評,就借口儀器不行,要有六百多萬的叫偷窺儀,這種機器靠進口。校長聽了很可惜的說,今年資金花太多在酒桌上了,周轉不靈,明年多招些學生,有了錢我一定購置。

紅外線眼鏡研究失敗,我特製了一架望遠鏡,命名為頭魁號,“偷窺好”的諧音。通過頭魁號特殊的濾鏡,看到的女孩皮膚更白,頭發越黑,臉上魚尾紋也消失。我偷看過幾次,感覺太象風月寶鏡,就把它送給校長。據說,校長無論開會還是出遊,都不忘帶上它。

後來經理知道了我房間裏的儀器,就委派了酒店安全部來檢查,但無果。他們就等待我研究成果出來,來個人贓俱獲。可都讓他們失望了。我把儀器還給學校時,背後還跟蹤著幾個人,他們想找出我幕後指使人,可我把儀器放到校門衛處就走了。他們還是無果而返。後來經理防範於未然,加強酒店的安全管理,組織了多次的火災現場和持槍搶劫現場的逃生訓練。

後來虞襄陽說,她裹的嚴實,很不舒服,常常夢見被人綁起來。她裹得嚴實,其實不是防備我,隻是覺得好玩。她還說,如果我闖入她的床,她也會先扭扭捏捏,但最後也將就。我都是規矩聽話的像個孩子,這讓她很鬱悶。

我告訴虞襄陽,她越是把身體裹緊,她的衣服總是刺激我的想象力,我想她的衣服裏到底有什麼呢,或許什麼都沒有。她衣服上的褶皺都讓我浮想聯翩。我甚至從她纖秀的手指想象到雪白的胳膊,再想象到她的裸體。想象總是比現實更刺激人的感官。那段日子裏,我總是莫明其妙的興奮,小和尚總是撅撅的,以至於頻繁換褲子。

後來我和虞襄陽同床時,兩人裸體相對。我再次看到她絕美的胴體,雪白的胳膊,圓潤的乳房,嬌小的肚臍,和肚臍下的諸佛祖師,我隻覺得很美,並不感到興奮。

我放棄研究紅外線眼鏡,很大部分因為虞襄陽的裸露。夏天的北京,空氣仿佛一擦就著,我的房間沒有空調,經理說是為了鍛煉我的意誌。北京人有句俗話,假如你覺得屋裏熱,到屋外呆十來分鍾後進來,就感覺涼快了。那個夏天,我就是用這種方法度過的。虞襄陽先前還扭扭捏捏的包裝,連續三次中暑後,她就放棄包裝。索性穿白色的連衣裙,我可以看見纖小的裸足,嬌細的小腿,我還可以看見白色內褲在裏頭時隱時現,如果她不小心俯身,我不經意就憋見她胸罩的花邊。

虞襄陽包裹的很緊時,我會很興奮,晚上睡眠很差,上班沒精神。經理說我房事過度精神疲憊,勸我保住身體。後來的虞襄陽很裸露,但從不讓我碰她。她說她的裸露是給我修煉“座中有妓,心中無妓”的精神,免得見了女人我就天地同忘,撞著電線杆倒沒什麼,不要被車撞。她的裸露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如果我對她裸露進行偷襲,我就是衣冠禽獸。其實她對我不放心,時不時就拿眼睛瞅我,像盯緊獵物一樣。

我從不怕虞襄陽的監視。我被黃衣跟蹤時,他們會從我的眼神、聲勢,手勢來分析我的心理。黃衣中有眼科專家,形體學專家,心理學專家,性專家等等,他們根據我的行為進行分析。我都能巧妙的忽悠黃衣,虞襄陽比黃衣差多了,她隻會憑直覺。所以我隻要製造幾個假想,她就唬過了。

我很有創造假象的天賦,以前我製造假想來蹺課,請的多是病假,多愁多病身嘛。我在請假條上的原因一欄填:夜讀《校長詩選》,精神不濟,頭痛複發。輔導員鄭強不僅批準,還給我送來慰問品,表揚了我一番,號召全班向我學習。向我學習的結果是他們請假時,填寫的原因總是扯上校長。我畢業後,不能扯校長了,要騙虞襄陽,應該扯春秋大義。

我借故和虞襄陽談春秋大義。先說春秋大義好處,比如宋江講義氣,江湖上莫不稱大哥。然後說如何講義氣,為朋友兩肋插刀,象關羽為劉備千裏走單騎,又像蕭何月下追韓信。虞襄陽聽了,說她喜歡義氣,我說,義氣不是靠說的,而是靠作的。虞襄陽點頭表示讚同,我又說,你講義氣吧,我想借你的身體研究一下構造行不?啪,虞襄陽甩給我一巴掌,就跑開了。

我呆坐著,我摸摸臉,火辣辣的,感覺無聊,就到屋外走走。那時晚上,月光若圓盤照滿天,我在草叢裏坐下,點一根煙抽著,認真的吐出煙圈。抽煙時我思如泉湧,想了兩種方案,一是解釋所謂的研究,就是觀察她身上特有的東西而已。因為我不懂,當然要問,這才是好學生。第二種是我要痛罵她不講義氣,根據類推,罵盡天下女人不講義氣。罵到她痛改前非,答應我。就在我躊躇不定時,虞襄陽回來了,劈頭就說,平度,我答應你。語氣象井水一樣平淡,沒有波紋。

那晚,月光下,虞襄陽徐徐的褪下她的外套,露出嬌小的肚臍,接著褪下她的胸罩,我看見粉紅的奶頭,最後褪下她的內褲。虞襄陽不敢看我,手很不自然,不知道擱哪裏,就呆呆的站著,我看見了一尊完美的雕像。幾分鍾後,虞襄陽說,研究完了吧,我該下課了,就輕輕俯下身,優雅的穿上內褲,穿胸罩,套上外衣後,從容的回到宿舍了。

後來虞襄陽說,她裸體時,不是怕我對她動了邪念,而是心無設防後,心態的裸露會使她缺乏心理上的安全感。孩子的心是赤裸裸的,血紅的,越長大,心就越層層包裝,先是紙,再是木頭,再是鐵等堅硬的東西都用來包裝了。人都有包裝的特點,虞襄陽當然不例外。

虞襄陽還說,那晚她跑去逛街,街上人來人往象過節,她突然感到寂寞,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出來玩時,正玩的起勁時,突然發現媽媽不見了的那種寂寞、失落和恐慌。寂寞了就想到我,後悔不該摔我巴掌。為了彌補她的過錯,表現她的義氣,一回來就主動答應讓我研究她的身體構造的。可是我研究後,竟然也不說一句謝謝,這令她有些不舒服。

看過虞襄陽的胴體,我有了想學畫的念頭。虞襄陽是天生模特的胚子,我想給她畫張裸體傳世,這樣我和作品一樣就得到永生了。他們都說我缺少作畫的基因,因為我能看見九種色彩,在物理學上解釋,我眼睛感光的頻率比正常人要長。他們不信,以為我胡扯,他們隻看見七種色彩,我偏偏多出兩種,就說我小神經。我用多餘的兩種色彩作畫,畫的我看起來美極了,可他們的反應卻說:那不是一張白紙嗎?

我自以為自己有作畫的天賦。小學時我畫過碳筆畫,一個圓裏點四個點,上添上三根毛,就表示頭,手畫成麥杆,腳畫成柱子。盡管難看,卻引起一場轟動,因為我在旁邊添上了語文老師的名字。她到我家告了一狀,我被打屁股,打後還塗胡椒粉。這就是我處女作所得的報酬。大學時我在廁所裏畫過春宮畫,很抽象,卻被後人越改越真實,還在旁邊添了字:校長。因為那幅畫,後來廁所裏安裝了攝像頭。

我到書店買了作畫的書,硬筆畫、水彩畫、水墨畫,還買了維納斯的石膏像。我學習些畫畫的理論教程後,先學硬筆畫,然後學水墨畫,再學水彩畫,最後開始對著維納斯臨摹。虞襄陽對維納斯像表示反感,好像我又娶了一門媳婦。女人最怕對比了,比可以比死人。這說明女人的審美總比不少她的嫉妒。虞襄陽輕描淡寫的說,我應該從簡單的開始臨摹,比如立方體,圓錐體,再到複雜的,這樣循序漸進。

虞襄陽後來說,她看見維納斯時,維納斯的水蛇腰,標致的乳房,高雅的氣質,讓她感到自卑。我覺得女人很少自信過,擦脂抹粉,披金戴銀的就是最好的證明。虞襄陽還說,我看維納斯時,眼神很溫柔,甚至很迷離。這就加劇了她的自卑。她很想把維納斯給摔個粉碎,讓我明白什麼叫色既是空。

臨摹三周後,我對虞襄陽說,我想給你畫張裸體畫。虞襄陽愣住了,問我,你是想找個人當試驗品吧。我說,我學畫畫,就是為了給你畫裸體。為了消除她的顧慮,我說,古希臘有個美女犯罪,她裸露出讓法官欣賞一下,法官就判她無罪,可見裸體不是罪,而是美。虞襄陽說,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想以畫畫的名義偷看我的裸體。

後來我發現我犯了錯誤,名義自然要越偉大越好,宋江打家劫舍,頂著替天行道,各路英雄莫不響應。君王牧民,就說是曆史的選擇,人民就順服了。我至少也應該發揚國粹。那時我太誠實了,虞襄陽都不相信,她拍著屁股走了。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以威脅的眼光看著我。

虞襄陽的胴體我看過,我把記憶中的形象畫下。在畫虞襄陽時,我把她加入維納斯的形象。畫完後我問虞襄陽像不像,虞襄陽說,不像她,像維納斯。還說我見了維納斯就忘了她。我說,藝術源於生活,卻高於生活,才難免加入作者的主觀。加入維納斯的形象,說明她在我心中是最美的。虞襄陽聽了,露出難得的笑容。

虞襄陽後來說,她曾經在浴室裏,對比過現實的她和我意念中的她,覺得各有千秋,很滿意。心想,既然我都看過她的胴體了,也不在乎再看一次。就決定向我提出幫她畫裸體畫,作為紀念。

給虞襄陽畫裸體畫時,我用了後兩種色彩,被我它們命名為空色、無色。我可以看見空無兩色令畫麵的唯美,虞襄陽說她看見的是淡淡水墨。我和她解釋如何唯美,用盡了所有的詞彙。虞襄陽還是搖搖頭,說我眼花了,還說那是皇帝的新衣。

我那時很冤枉,我可以瞧見空無色彩,還可以拿來作畫,可他們都不承認。既然大家都否定,那空無色彩也許是真的不存在吧。存在是建立在別人的認可基礎上,連基礎都沒了,就別奢談存在。空、無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色彩,卻無法得到與別人共享,感覺很可惜。

作畫時,是在早晨。那天,虞襄陽很早起床,把我夢中推醒了,驚斷了我的春夢,很氣憤,說她是掃帚星。虞襄陽也不還口,卻溫柔的給我倒了洗臉水,我洗刷完畢,她還倒了綠茶,和平常不一樣,很像個賢妻良母。按我的經驗,女人反常有兩種原因,一是更年期提前了,二是更年期過了。虞襄陽說,平度,給我畫張裸體畫吧。

在牆角,擺了好多姿勢,都不滿意,最後想到模仿維納斯。維納斯的手斷了,虞襄陽不知道如何安置她的手。我建議她一手提著裙子,另一手下垂。她嫌太死板了,我又提出了方案,做敬禮的姿勢,模仿董存瑞炸暗堡的姿勢,做“嗨希特勒”的姿勢,作“感謝校長”的姿勢。被虞襄陽一一否決了,舞弄了半天,虞襄陽下決心把手依著牆。

琨時,清晨的陽光正透過格子窗,零亂的撒露她的身上。我看見她凝脂般的肌膚,粉紅小小的,和柔軟的腰身,窗外的風裹著涼氣吹來,她下身的被單輕輕飄起,露出玲瓏的小腳。我找到了畫維納斯時的那份安靜祥和,筆在紙上劃過,唰唰唰,襯出周遭原始的安靜。

虞襄陽後來說,我在畫畫時,她有逃跑的欲望。窗外陽光很亮,感覺刺眼。她以前隻在月光下裸露過,月光的柔和會衝淡她的拘謹和緊張,可陽光讓她感覺無處循逃。後來她看見身邊的維納斯,就很安心了。因為裸露也是一種美。

……在陽光下時,她懷疑平度懷著惡意的眼光看她,然後在夢中意淫她。當時我很緊張,心理想著如何畫好,裸體的她已經成為一件藝術品。在虞襄陽看來,男人必好色,財主必吝嗇,要是男人坐懷不亂,財主慷慨布施,那肯定另有陰謀。

琨作畫,翹了一早上的班,經理下午就找我談話。我不能告訴他畫裸體,就借口生病了。他又刨根問底,我說感冒了。經理又問,早晨感冒,已經好了?我說,免疫能力強啊。經理說,還敢騙我,在醫學上,感冒至少要七天才可以康複。我貧嘴道,那可能是發生基因突變了吧。經理沒辦法,恨恨的瞪我一眼,走開了。第二天,我接到通知,要我多加班十二個小時。經理說,要幫小張的基因恢複正常。經理的每個舉動都是為別人好,真是現時代的活雷鋒。

求我加班,破壞了我掃大街的計劃。我掃大街是為了出名。當時我想,我堂堂七尺男兒掃大街,一定會引來記者的注意,他們扛著攝像機問我為何掃大街。我說,我太愛北京,讓北京更漂亮。或者說,我想學習雷鋒,把雷鋒精神發揚光大。也可以說,我想弘揚中國國粹,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那麼報導出來後,北京政府會給我“最佳市民”,或者“新時代的雷鋒”稱號,也可能給我“中國文化的衛道者”的稱號。因為加班,我的計劃就成了泡影。所以加班時,我帶著不滿的情緒。比如假裝昏沉,有次我假裝便泌,就躲進廁所蹲著睡覺,他們以為我暈了,就用錘子把鎖給砸,還叫來救護車,可我出來卻活蹦亂跳的。

時,真傳部在搞員工的滿意度調查,谘詢員工意見。我說,如果加班有三倍酬勞的話,那我很滿意加班,甚至加班越多越好,免費加班的話,我堅決反對。一周後,我看到我的意見欄上寫著“我很滿意加班,甚至加班越多越好。免費加班。”我的話被砍頭去尾了,我一萬個反對加班,加班從來是沒酬勞的。真傳部對我的話取其精華,棄其糟粕,讓我想起了校長。記得有人說過,大學之大,非建築之謂,乃大師之謂。校長說,大學之大,乃建築之謂,非大師之謂。校長的觀點是,中國哪一所大學不是拚命搞建築之大,實踐是真理的唯一檢驗標準。校長的話有沒有檢驗,都是真理。

思修部把我作為樣本,來教育大家“四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在學生幹部競選時,餘必謙也說要“四為”,評委很感動,他當上學生會主席了。一提到“四為”,大家激情澎湃正氣浩然,我感覺很別扭。思修部說,要實現“四為”,有個最高標準,就是一切為了企業。思修部標榜的對象一個月換一次,就是月標兵,年終時從月標兵中選一人為年標兵。上次酒店外出到旅遊點擺攤做廣告,攤點靠近大河,一陣風吹來,把擺攤的桌子吹到河裏。一個姓柯的員工跳下去,河水喘急,他不但沒撈起桌子,等人們撈起他時,他已經沒氣了。他用生命換來一個年標兵。

被評上標兵後,思修部對我進行標兵訓練,為期一周。訓練內容如,說話的原則:喜鵲式原則,允許我吹企業和領導的牛,不許我透露他們的陰暗。說話的方式是:傳聲筒模版,發表講話時不能有個人意見,隻能是上級的話。傳述上級的話時,也要點明是經過會議討論的結果。聽話的選擇,過濾性原則,隻聽對企業有利的,不聽員工的抱怨不滿。他們還附加的向我宣傳三最,國交是最好的,經理是最英名的,員工是最幸福的。訓練三天後我問部長,當標兵有沒有加酬勞。部長說,標兵這榮譽,你可是有錢買不到的,你要好好珍惜!從那以後,我再也不認真了,認真不能當飯吃。

標兵訓練後,我大腦運轉不靈。有次虞襄陽難得炒菜,問我菜怎樣,我嚐了一口,熟思很久後說,色香味俱全。虞襄陽也嚐了,趕忙吐出來,說:騙人!沒熟,太鹹,小心吃了得腎病。我說,你要知道菜怎樣,就要自己親口嚐。虞襄陽說,我想考驗一下你的智商。你最近說話怎麼就慢個半拍呢?虞襄陽的話驚醒了我,我也覺得潛意識中有個東西在作怪。我決定思考了一個晚上,把所有的思緒重整。發現是喜鵲式原則和傳聲筒模版在作怪,使我喪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

虞襄陽說,我的病叫侏儒綜合症,症狀如下:不能獨立思考,腦袋受別人操控;說話模棱兩可,滿嘴的“上級曰”;眼睛隻朝上看,揣摩上級心思;耳朵隻聽好話,忽略了逆耳之言。我問虞襄陽,怎麼引起這種病。虞襄陽說,根據我的判斷,大腦的視聽神經中樞損傷,還有語言神經中樞故障引起的。我很著急,心想完了,這下不成了智障!智障了不當領導,還能幹什麼?

虞襄陽說,她會幫我治好病,但需要耐心。後來她製作各種顏色的卡片,拿這卡片的問題給我答。有選擇題,比如數學的2+2=?答案是A是4,B是5.比如兩隻梅花角動物,答案A是馬,B是鹿。我跟虞襄陽說,拿不用思考的問題問我,不是侮辱我的智商嗎?虞襄陽說,你就是思考太多,那你告訴我,二加二等於多少?

我愣住了,按常識是等於四。可如果上級說等於五呢?我隻好說,這個結果有待開會商討。虞襄陽說,你看,舊病複發了吧!這隻有兩個梅花角的動物是什麼?我說,是鹿。虞襄陽追問:確定?她的追問,我倒迷惑了,對呀,一定是鹿嗎?如果馬發生基因突變,長成鹿的身子,或者是馬披上鹿的皮呢?我搖搖頭,困惑的看著虞襄陽。虞襄陽說,你要用你的良心判斷,良心就是真理。不要把你的價值觀加給客觀的事物。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做簡單的加減乘除和四則運算,偶爾也判斷些花草魚蟲。虞襄陽說,教我做數學題和她後來教書,有著莫大的關聯。她那時覺得傳道授業,也是不錯的職業。

治療了兩個月,我才完全康複。標兵都有侏儒綜合症,或輕或重,輕的可能一輩子當標兵,重的就有希望當領導。我康複後一個月,思修部撤了我的標兵稱號。我無法起帶頭作用,又擾亂民心,當標兵那簡直是對標兵族的侮辱。

當我是標兵時,我的圖片被各處貼滿,在酒店的走廊、大廳、大堂、男女洗手間。圖片下有行字:“我很滿意加班,甚至加班越多越好。免費加班。”宣傳欄有小張的影像資料,資料中的小張是五德具備,仁義禮智信一樣不缺。我上班時,看見照片和影像中的小張,感覺陌生又滑稽。人的一生隻要能做一件事讓人惦記,就算成功,我覺得實現人生意義了。標兵稱號被撤了後,我所有的資料都給銷毀了。我也懷疑我沒有得過標兵稱號。

畢業後,我除了工作,就是忘掉課堂教的東西。那些東西影響著的常識判斷。比如踢球時,習慣計算球的最佳角度和力度,而被球砸中,學了物理的緣故。吃飯時,就計算卡拉裏和維生素abcd的最佳比例,而吃不飽,是學了生物的緣故。我洗馬桶時,就先用氫氧化鈉清洗再用高錳酸鉀消毒,卻洗不幹淨,是學了化學的緣故。我說話時,總揣摩如何用上之乎者也來表示有文化,是背了文言文的緣故。我以為墨寫的東西都是正確的,卻忽略了血寫的事實,是學了曆史的緣故。今天的學習,是為了明天的荒廢,是老師教育的緣故。很多人寒窗苦讀,你不能問他長知識了沒,而是問他讀了多少年。這樣他才舒服。

時間回到高中,那時我是個野小子。我讀書時總愛提問,而且問不相幹的問題。生物課時,我問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動物有固定發春期,而人四季要性交,不性交不舒服。她當場把書往課桌上一摔,紅著臉跑出去了。物理課上,老師講授萬有引力定律,這定律中,引力和距離成反比。我問老師,我和女友接吻時,距離接近於零,引力就無窮,我們不被永久的吸附在一起。我的問題總離不開性,不僅令老師們難堪,也讓我女友陳離榮難堪。陳離榮說她的清白讓我毀了,我隻牽過她的手,而且還是爬山時。我的疑問很多,處理都來不及,所以沒有時間做作業,考試總是穩居最後一名。從重點班退到普通班,再退到後進班。老師就喜歡給人分等級,我也沒辦法。

時間往後推,讀大學時,我有個理想,當個預言家。我看了《易經》後,發現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上帝已經把劇本寫好了,就等著我們去出演。這個想法讓我很沮喪,沮喪後我就想當預言家。我成了名滿天下的小神經後,預言就成了胡言。我喜歡根據《易經》傳道解惑,比如餘必謙要出去約會,我在興頭上就幫他算一卦,每算必準,這讓他很鬱悶。我喜歡給自己排卦,早上起來就測字看一天的運氣,出門時算算看哪隻腳先出門檻比較吉利。每算必準,也讓我鬱悶,都預言了,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後來我不當預言家,開始了茫然的過日子。

畢業後,我四處奔波找工作。虞襄陽到人才市場看了一看,感慨人才濟濟,人材擠擠啊。我說不是人才,頂多是人力,再過幾年就是人肉了。虞襄陽說,我這人滿腦子邪惡思想。我說,找工作就像西門慶泡妞,泡妞有五條件,潘,驢,鄧,小,閑。找工作也要五德。虞襄陽問,哪五德,仁義禮智信?我說:潘,臉,崗,官,獎。是潘,是指身高要高,男一米七,女一米六;麵貌要好,公然選美,好像是招親入贅。臉,麵試時,臉是靠文憑支撐的,文憑越高越好,哪怕這文憑和方鴻漸的文憑一樣。可惜連海龜(海歸派)都成了海帶(待業),其場景可是淒慘。崗,就是要有上崗經驗,工作起碼兩年。剛畢業你就免談。官,就是在學校裏當過官,什麼學生會的頭頭,社團的頭頭,班級的頭頭,跑龍套的當然不算。獎,這個時代,獎狀比領導的廢話多,人們把智慧和精力全花費在製造和頒發獎狀上了,他們用獎狀勾引人,把時間精力浪費在無謂的比賽上。虞襄陽說,難怪我找不到工作,原來缺少五德。

我後來學方鴻漸,買了假文憑,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學士學位。經理也買過同樣的文憑。經理還說,那些讀書的,都是死讀書的料,花了四年時間也不過一張文憑,和我用錢去買也差不多。聽了經理的教導,我也安心了很多。

關於老師,我認為有兩種有趣的現象。教書的下海經商,教書沒有幾個錢,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之兒。還有一種是經商的當老師,名譽教授之類的,標榜是儒商。虞襄陽說,老師怎麼可以這樣呢?我說,什麼年代了,連電視學者都出現,其他的自然可以原諒了。

我一直在尋找意義,也漸漸失去意義。高中時,我以為考進大學就實現意義其實並沒有。我和虞襄陽說,大學四年,我學到一個可以概括人生境界的詞語,就是鬱悶。鬱悶有很多原因,如生活沒有奔頭,我被黃衣跟蹤時,我鬱悶的要自殺;如求不得時,畢業後我在廉價出售自己,我也鬱悶;如討厭卻要做,上課無聊卻要聽,這些都令我鬱悶。

根據佛洛伊德理論,人的一切行為都是性欲引起的。這觀點不適合我,我的行為是由鬱悶引起的。鬱悶時我會寫小說,會和虞襄陽戀愛,會去開會磨屁股,會工作消磨時間,雖然這些都加劇我的鬱悶。虞襄陽說,鬱悶說出來,就減輕了。我說了幾次,總是說不準。鬱悶是一種境界,無法用語言表達的,而和別人共享時通過語言,語言就成了溝通最大的障礙,因為言不達意。

虞襄陽不鬱悶,但很孤獨。當我離開她時,她感到孤獨;我抱著她時,吻她的額頭時,她依舊孤獨。虞襄陽說她怕孤獨才和我戀愛,和我同居,這些都無法減少她的孤獨。孤獨像病毒一樣侵入虞襄陽的骨髓。

我期待著有天有人說,鬱悶是人生的意義。我的人生價值就實現了。

我的住所附近有個廁所,在吃飯時間,會準時的飄來暗暗的臭氣。有人在屙屎。早晨的臭氣濕漉漉的,中午的臭氣很黏稠,傍晚的臭氣幹燥刺鼻。臭氣會令我想起高中。高三的教室靠近廁所,臭氣驚天地,上課同學們習慣用手或毛巾捂住鼻子,隻露出兩隻眼睛看黑板。臭氣中含有豐富的氨氣,可以疏通鼻子。當然,你不掩著鼻子,呆久了,也感覺不到臭氣。如果一直呆下去,甚至覺得氣味不僅耐聞而且有豐富營養,包治百病呢。

我吃飯時會想到屙屎,是聞了臭氣的緣故,讓我覺得很荒誕。很多事情的結合,就是莫明其妙的。我和虞襄陽的認識,如果我沒有報麗都,我的人生就是另外模樣,至於什麼模樣,我也說不清。按數學上來說,我的命題是假命題。假名題可以推出很多無法證明的東西,都沒有意義。荒誕的是,別人屙他的屎,我照舊吃我的飯。按常理,吃飯應該比屙屎重要。可我就覺得不是,一個人內急時,連虎穴都敢進。罵人時就說,生孩子沒有屁眼。所以屙屎和吃飯是同等的,像孫悟空把茅廁叫五穀輪回之所,兩者都是為了實現五穀輪回。就像生日和死亡,都是一個節慶,我有沒有遇見虞襄陽,都是值得慶祝的。

根據我的人生經驗,人的創造來源於困境。像六零年饑荒時,大家搞激情澎湃的搞發明。我們上課就聞臭氣,把創造的欲望也給熏出來了。有同學就發明機器,高三米,重五噸,耗資五十萬,用來吸收廁所裏飄出的臭氣,收集氨的成分,用來生產化肥。有同學用x射線來使花基因突變,基因變化後的花不僅釋放香氣,還可以吸收廁所裏的氨氣,適合在全國的廁所進行推廣。還有的方案,對廁所進行全密封,在廁所頂端放一根煙囪,讓所有的臭氣都往空中釋放。我高中時,學校內暗無天日,上空有黏稠的一塊,仿佛要掉下來,但偏偏不,而懸在頭上。那是廁所裏臭氣的聚集。雨後,天空晴朗,地上流的水是稠稠的,黃黃的,陽光一照後,會有一股尿騷味。廁所的臭氣曾引發了生物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專家的各種研究討論。

說到廁所,我想到一件事。麗都的文化教授,他有一天發現了,廁所是人類精神文明的象征。他說,五千年來,人類有個普遍的規律,就是要吃飯,又要屙屎。不管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他們的屎都是從屁眼裏出來的。他頓悟後,就在媒體上宣傳他的廁所觀。全國上下的廁所馬上身價百倍,大家紛紛以廁所裏的裝飾為榮。提出口號,要高尚富貴,就得看廁所。現在的北京商品房,最豪華的房間是廁所,而不是大廳,這和文化教授的宣傳有莫大的關聯。

虞襄陽對那廁所反感。她一聞到臭氣,胃口就倒沒了。每到吃飯就把鼻子堵上,這樣做雖然隔絕了臭氣,嘴巴既要呼吸,又要用來吃飯,使得她經常噎住。吃飯前要盡力吸口氣,咀嚼時不能呼吸——一呼吸飯就進入呼吸道,臉就漲的通紅,像猴屁股。虞襄陽說:這樣也不錯,臉上毛細血管會更加發達,還可以養顏。我說,我真不明白女人為什麼那麼在乎相貌。虞襄陽說,不是女人在乎,是男人好色。女為悅己者容,這叫有需求才有供應。

廁所給我帶來發明的靈感。我想製作化肥,化肥成分主要硫酸氨,廁所臭氣主要成分是氨氣,硫酸根可以通過燒橡膠獲得。我的計劃,在廁所旁圍起大布料,布料上撒滿水,空氣中飄逸的氨氣溶於布料上。早晨把布籠上,晚上收回,把布的水擰幹,密封住,這就是氨水了。搭建一個土爐,用來燒橡膠和白色垃圾,燒出的氣體經過導管導入氨水中,這樣就可以獲得硫酸氨了。我心想我的計劃實現了,那我就是發明家,就是化肥之父,我的人生價值就實現了。

當我要搭建土爐時,經理知道了。他以為我要土法煉剛,重蹈曆史覆轍。就急忙派了一批人手,先把土爐拆下了,然後才問我土爐的用處。我告訴他我想弄發明,發明化肥。經理說,化肥發明後呢?我說,開化肥店,做小本買賣都比打工強。我還說,我們老家那裏人壯,屙出的屎也壯,釋放的氨氣多,可以生產多的化肥。經理聽了,說,沒誌氣。第二天,我被叫到思修部,接受為期五天的教育,是為了讓我長誌氣。

後來我才明白,我不該說回家做小本生意。而是說化肥生產後,努力超英趕美,造福百姓,促進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建設。要不至少也得說,向諾貝爾獎進軍,讓他們知道中華民族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民族。

我的土爐建的太過堅固,經理先派了兩個人手,後來加到八個還耐它不何,後來就用了炸藥炸,炸傷了一名員工。那人後來得了標兵獎。經理怕留下土爐的痕跡,就用了推土機把它再次鏟平了。這些在兩個小時之內就完成了。我回來後,看見我的土爐消失了,大吃驚。我到那地方仔細看了一下,找不到土爐的絲毫痕跡。我就懷疑土爐可能是我在夢中建造的吧。

我喜歡懷疑,比如我父親跟我說當年的土法煉剛。每個村落都有好幾個土爐,人們把家裏的廢銅廢鐵,甚至鍋砸了一個來煉剛。他還說,那時為了煉鋼,把山裏的樹都砍了,光禿禿的,大水一來,滑波衝走了好百來戶人家。我不相信,按照父親指出的方向和地點,我找不到任何有關土爐的痕跡。山上鬱鬱蔥蔥,樹也很茂盛,我無法想象他們被水衝走的情景。我查了曆史書、地方日誌、都找不到,所以我便懷疑,那是一個父親設置的騙局。但父親從來不和我爭,他說,不相信心裏會好過些。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好過。

我沒有發明出化肥,也沒有回家做買賣,很大原因是經理把我的土爐拆,我的發明欲望便陽痿。經理後來說,他董事長問起土爐,他可就有口難辨,留下政治汙點了。原來土爐曾經也是個不定時炸彈,對經理而言。

我和虞襄陽說,如果土爐沒有被拆掉,如果我發明出化肥,我的人生軌跡可能不是這樣了。虞襄陽說,活著不能有太多的“如果”。虞襄陽是學數學的,數學講偶然事件,很少說天經地義的。在她看來,一切天經地義都是偶然。好比說一加一等於二,因為人們偶然證明了它等於二,還未證明出答案是三,僅此而已。可我學過《易經》,給我感覺沒有偶然,隻有必然。就像我父親當年下鄉,他本以為隻是偶然,以為那是一場遊戲,殘酷的現實證明了,那不是偶然。

一隻蝴蝶在南美洲煽動翅膀,將引起北美州的一場風暴。我以為人生就是蝴蝶效應的過程。隻是我們既不知道哪知蝴蝶將要在何時何地煽動翅膀,也不知道蝴蝶煽動翅膀後將引起怎樣的風暴。這讓我感覺人生的荒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