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戀愛(3 / 3)

“萍兒,要不等我們畢業後找到工作再去麵對家裏人,好嗎?”或許有了一份穩定的職業再去麵對家人會坦然一些。

“不好!我想早一點帶你回去見他們——放心吧!我爸媽很隨和的。”她似是又看出了我的心思。

“可是來的時候我已經答應亮晴說好帶你回去的呀!”我試圖逃避。事實上也不算逃避,而且我了解我的父母,他們一直都尊重我的選擇。

“那我們跟他們解釋一下嘛!我們先回去見我爸媽,等畢業了我就和你回去,到時候你攆我走我都不會走,我要一輩子賴著你,讓你想甩都甩不掉。我要讓你帶我去看大理的風花雪月,帶我到香格裏拉去尋夢。”她挽起我的胳膊走起來,邊走邊滿臉憧憬地說道。

“好吧!”我看一眼前方,對她說道。那麼逃避是毫無意義的,隻會顯得幼稚。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啦!”她轉過頭高興地拽了拽我的胳膊,迅速在我臉上落下一吻,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我的,你最好啦!”說完從傘下跑了出去,在那條斑馬線上舞了起來。

送完她回來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其中大多都適和她回家的事。我擔心她的父母在對待女兒一生的問題上不會如她所講的那麼隨和,畢竟他們都是有正經工作吃國家公糧的公務員,在社會上遊曆了那麼多年,應該早已隨世風同流了。

這麼想著我突然覺得全身冰冷,盡管身上已經壓了兩床棉被。起身到對麵寢室要了根煙來抽,但不知道是從回到學校就沒在碰過它的它跟我分生還是不是紅河的緣故,我感覺這煙沒有一丁點兒我熟悉的味道。抽了幾口反而更揪心了。

宜昌第一場雪落下,時間來到了二月初,離寒假的日子越來越接近了。

這一個多月來,我渡過了大學生涯裏最快樂的一組時光。

除了在圖書館自習室搞論文看書外,閑餘的時間,我和良萍常常到江邊。她說有清水的地方總是幹淨的,所有江邊幾乎成了我們休息約會的專職場所。

假如碰到某個風和日麗的周末而恰巧我們都沒有要忙的事情,她會讓我去借一輛自行車載著她去沿江大道上一直一直地走,我累的時候她就換過來載我,等她也蹬累了,我們便把自行車停在江邊,坐在長江畔,看一個個悠閑的老人在江岸上垂釣,看一雙雙幸福的情侶相擁在陽光裏。

聽到巡江的船隻鳴起警笛,巡邏隊員拿著大喇叭站在船頭衝著在獎勵冬泳的的人吼:“你們遊泳的人注意安全!注意安全!不要往水流湍急的地方遊!不要往水流湍急的地方遊!”時,良萍便學起他們所喊的宜昌話,說完轉頭一臉調皮地問我“我學得像不像?”這時我回告訴她:“像,像極了!我還以為是哪家的老奶奶沒家人管跑到我身邊來亂喊呢!”說完後就馬上跑開,之後便在江岸上追逐起來,不時引起過往行人善意的目光。

等跑累了,我就會停下來,等她追上來後兩人脫掉鞋襪,牽手漫步於江邊被水帶上來堆積而起的細沙帶上。或者就倚著傾斜的江堤躺下,讓柔和的陽光灑滿全身,眼睛注視著蔚藍的天空,耳裏聽著嘩嘩流動的江水。

偶爾我們會到鎮江閣上的老茶館裏去喝會兒茶,她總是要跑到三樓去,然後倚窗而坐,看者過往的船隻以及那些漫步岸邊的群人,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每次,在服務生端上茶後,她便把人家支走,然後自己擺弄起茶壺茶杯來。她知道我喜歡喝雲南譜洱,所以每次去她都會點,而自己卻從不說喜不喜歡。

有時我們會坐在堤邊的花崗岩護攔上,她總是喜歡躺在我懷裏,聽著路過的人的歡聲笑語,然後微笑著睡去;有時我們會坐在柑橘樹下的石板上,聞著葉片散發的清香,安靜地聽著周圍的鳥鳴有時她會攀爬到屈原的雕象上嚷著要我用手機給她拍照,拍完後又擺出一副屈原的造型來問我像不像。

遇到林子裏遛鳥的老人時,她會過去討一點鳥食然後蹲在籠子旁邊看著那鳥兒把她喂的食吃幹淨;遇到小徑上遛狗的大叔大嬸,他又會跑過去伸出手來逗它一會兒,滿臉洋溢著小孩一般純真的笑容;遇到叔叔阿姨帶著嬰孩在江邊散步,她總會走上去抱一抱他,然後對著陌生的叔叔阿姨說:“阿姨,你們的小孩好可愛哦!”之後便在那個小孩臉上親一口,小心地把他放回車裏,妒忌得我真想馬上變成那個小孩。

看見岸邊躺在石凳上的乞丐,她會拉著我到江邊的小超市裏去買一堆吃的喝的,放在他身邊把他推醒,而後拉起我跑開;看見江裏停泊的水文船隻,她會撇撇嘴、偏起頭指著那艘船對我說:“諾,這就是你以後工作的地方呀!這麼一艘小船上能有什麼前途啊!”然後在看到我有點生氣的時候又眨眨眼睛說:“看你以後怎麼養活我,你要是讓我餓著,我饒不了你!”說完順便向我揮揮她的小拳頭,格格地笑。

我們也經常會向岸邊垂釣的老人借一副釣竿,蹲在江邊一麵說笑一麵釣魚。她總是在我把魚兒拉上來後小心地把它由鉤上解下,拿到江水中把玩一會兒之後把它放生,我問她為什麼,她說:“你看魚兒多可愛呀!我們怎麼能忍心傷害它呢!”

有一次我釣上來一條紅色的小鯉魚,她高興得不得了,吵著要我去給她買一個魚缸,說要把它養起來。她說那條小魚就是她的前世,因為看到我在放鉤,所以跑來與我相見。之後她奪過我手中的釣竿,說是她也要把我的前世召喚上來與她的前世做伴。結果那天我們整個下午沒吃東西就守著那根竿子,最後黃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我們在太陽快要看不見的時候釣起了一條跟那條小鯉魚看著大小差不多的武昌魚,她說那就是我的前世,我說我的前世怎麼可能那麼醜。她笑著說一定是,之後把那兩條魚養在了我買來的那個心型魚缸裏,直到現在那兩條小魚仍還被她養在她們寢室裏。

聖誕節她生日那天我們沒怎麼慶祝,她說我生日的時候她沒能來得及給我慶祝,所以她這次生日也不讓我給她慶祝。我說我的生日是因為那時還在假期裏麵我們還沒在一起,況且我從沒過生日的習慣,她說她不管,反正她這次不慶祝了。我說:“這是你大學裏麵的最後一個生日,怎麼能不慶祝呢?”她說:“隻要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比過生日要幸福。”

她雖然說不讓我花心思去弄那些意義不大的事情,但我還是學著大一時候老師在課堂上給我們支的招送了她一隻檀木做的小杯子。她收下後直接掛在了脖子上,說從此我們倆就一輩子緊緊連在一塊了。

晚上我們到了去年我養傷的那家診所,大夫熱情地招待了我們,並留我們和他一家共進晚餐。我很奇怪為什麼都這麼久了他還記得我們,而且似乎很清楚,於是問他,他說原因是那段時間裏他家的廚房總被良萍先占領給我煮東西,所以印象特別深刻。我當時就覺得奇怪為什麼她每次買飯回來身上都有股油煙味,直到現在才明白原來那些日子裏我吃的飯是她親手做的。聽醫生說完這些後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也一樣好好地含笑看著我,臉上滿是溫存。

當醫生知道那天是良萍生日時,硬讓太太去買了一個蛋糕回來,弄得我和良萍都怪不好意思的。而當那個蛋糕上點燃的二十一根蠟燭盡數被吹滅的時候,我們都感受到了成長的艱辛和歡樂。為此,良萍還哭紅了眼睛。

那晚我還和她睡了。當她的小香舌在我嘴裏不停打轉時,我幾乎忍不住把她壓在身下的欲望。最後不得不借故上廁所去把它解決掉。

之後我也後悔過為什麼自己當時忍住了,隻不過這個念頭是在想到要和她去見她的家人的種種結果時如蜻蜓點水般的冒出了那麼一下。

還有幾天就放假,良萍已經買好了火車票。而我,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我著實害怕在見過她的家人之後我現在的幸福就回消逝,我剛回升不少的激情又將隕落。

已經給家裏打電話說不回去了,母親在聽到這句話後把話筒交給了父親。父親還是一如既往地和我說著那些話,讓我多注意身體別為家裏擔心之類的,聽得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差點就把實情告訴了他們。

亮晴前幾天也來電話催我讓我回去。電話裏他說他找了個女朋友,假如我回去她就和我們一道回家過年。我聽後想到了木然,心裏升起對他們的祝福。我想他們一定會很幸福的,苦盡甘來後的喜悅和激動必會使他們越活好。

我跟他說了和良萍回家的事,他聽後有些遺憾地說:“那看來隻有等下個學期了!”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還在琢磨明天的事,良萍的聲音輕輕傳入我耳中。

“哦,沒什麼!我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是在想我們明天早上該幾點起床。

“我到了!”她放開我的手,眼光幽幽地望著我。

“那早點上去休息吧,晚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她們寢室樓下。

“端木!”她上前一步拉起我的雙手,“我知道你在擔心見我爸媽的事,別多想了,好嗎?我說過他們很隨和的,而且他們就我這一個女兒,一定會順從我的選擇的,況且你還這麼優秀。”

“嗯!”我點頭,把她拉進懷裏。其實我本想說“萬一他們反對我們該怎麼辦”,但是看著她的雙眼我突然有了些主意。

有誰說過:不在乎天長地久,因為我們曾經擁有。

假使沒有人這般說過,那我便這樣說、這樣做……

離開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寢室裏隻我一人。錢進和莫水昨天剛放假就已經走了,田明在還要陪他那個合同老婆玩幾天,萬深則不準備回去,打算留在學校和他女友共渡除夕(良宵)。

心裏有了主意之後,這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夢裏,我和良萍坐在鋪滿雪花的海灘上看滿天星鬥,看潮起潮落。

早晨醒來,內褲前濕。

兩天後的中午,我和良萍一路隨火車穿山越嶺終於到達了青島站。剛下火車,迎麵就打來一股凜冽的寒風。這風沒有絲毫我熟悉的感覺,吹得我身心裏都直打哆嗦。

出了車站,良萍很快找到了前來接我們的文伯伯,並朝他不停揮手,口裏喊道:“爸,我們在這兒!”我向她揮手的方向看去,見到人群中有一個看上去四十歲左右,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笑著向我們這邊走來,估計就是她的父親文順德了。

果然,不一會兒他就走到我們身邊笑看著我們。良萍跑過去抱著他一隻胳膊先叫了聲“爸爸!”然後另一隻手拉過我說:“爸,這就是我在電話裏跟您和媽常提起的端木。”

我聽良萍介紹,忙笑著喊了聲:“伯父您好,我叫端木諾,是良萍的——朋友。”想說男朋友的,結果嘴巴不聽使喚了。他在聽良萍介紹的過程中就不時地笑著看我一眼,現在聽我喊他便放開良萍,一邊笑著對我說:“路上累壞了吧!走,咱們趕緊回家去,你蘇阿姨還在家裏等著你們呢!”一邊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箱。說完提起箱子轉身朝一輛黑色大眾車走去。

良萍在他爸跟我說話的時候就在他身後向我眨了眨眼睛,他爸走後馬上跑過來挽著我的手邊走邊說:“我爸蠻隨和吧!我告訴你不用擔心的,我媽比我爸還要容易說話,所以等會兒到了家裏你就跟回家一個樣,不用拘謹的。”我笑著點頭,心裏也覺得要比擬自己想的好得多。雖然他爸的臉上慈祥中帶著精明,眼神裏透著深沉,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將它們用在我身上。

文伯伯在我們前麵提著箱子,不時回頭招呼我們幾句。走到車前,他以便忙著打開後備箱裝行李,一邊知會我們說:“小雪,快帶你朋友上車,外麵天冷。”我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想起以前我的父親接送我的場景來,心裏不由感觸道:“天下間的父母都是這般無私地愛憐著自己的子女啊!”

不一會兒文伯伯放好行李,開動汽車載著我們在一條條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柏油路上飛馳。他顯然很健談,邊開車還邊不停地和我們講話,問我們一些在學校裏關於學習的事情。

以前良萍對我說青島的冬天是雪的世界,現在我終於感受到了。一路駛過,除了遠處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在微弱得讓我感覺不出溫度的陽光下泛著藍光外,車窗外的景象幾乎都是一片雪白。當然這裏的氣溫也不是宜昌可以比的,更不是我的家鄉可以比的。雖然車裏開著空調,但是從玻璃縫隙裏闖進來的寒風還是吹得我臉頰生疼。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汽車停在了一幢三曾樓房的院子裏,良萍喊我下車。下得車來,我站在院子裏看著眼前這些富麗堂皇的裝飾,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

這便是良萍從小生長的地方嗎,比起我老家那青瓦土牆的民房,不說有天壤之別也是相去甚遠了。然而我並不自卑,因為我的父母撐起它同樣付出了艱辛的努力。

良萍的母親看上去隻有三十多歲的樣子,良萍和她長得很像。在車開入院中的那一刻我便看到她站在客廳門口,臉上滿是欣慰和滿足的笑容。我和良萍下車後,她忙走出來招呼我們,而她爸則把車開進了車庫。

如同在車站初見他爸,良萍高興之餘又不忘介紹一番。我像之前見她爸一樣喊了聲“蘇阿姨好!”然後又重複那幾句話。她母親如她所說要比她父親和善得多,一邊在聽我話,一邊帶我和良萍進屋,就好象我母親對我一樣。

然而此刻,我的心情並不像臉上的笑容一般樂觀。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總會有曇花一現的璀璨光芒。

進屋後一下子暖和了許多,這和屋子外麵的嚴寒似乎是兩個世界,讓剛剛適應一點嚴寒的我更覺陌生了。而良萍則對這裏的一切甚為熟悉,和母親說話也不忘把我拉坐在她身邊,弄得我更加拘謹了。

蘇阿姨和我們聊了一會兒就起身說去給我們準備午飯,良萍說去幫她,她讓她陪我坐會兒。她剛進廚房文伯伯就拎著箱子走進屋來,一麵笑著跟我說:“青島的天氣很冷吧!外人第一次來一般都是不習慣的。”一麵將箱子放牆角。

“嗯,是很冷,應該說是我到過最冷的地方。”我笑著回答,想起身給他讓坐他卻打手勢說:“不用起來,快坐快坐!”

“到了這兒就跟回到裏一樣,不用和我們見外。”他在我身邊坐下,我忙點頭。他拿出一根煙點燃,再問:“抽煙嗎?”

“以前抽,現在不抽了。”他沒再問,表情看不出有什麼變化,良萍緊了緊握著我的手。

一會兒後蘇阿姨出來喊我們到廚房吃飯,我和良萍早餓了,所以顧不上洗澡換衣服她就拉著我急不可待地跑進了廚房。

她母親給我們做了一大桌菜,並且吃飯過程中不停給我夾菜。一下子受到這麼正式的招待我有些不習慣,整頓飯都吃不出家的感覺。

吃完飯她帶我上樓去洗澡換衣服,她的爸媽已經給我準備好了房間,就在良萍的隔壁。裏麵很寬闊整潔,而且站在窗前,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大海。

“端木,我們去海邊吧!”剛洗完澡在穿衣服,良萍闖了進來興奮地對我說,毫不在意我現在隻穿著一個褲頭,也全不理會她自己現在穿了一件寬鬆的睡裙,全身充滿誘惑。

“這不大合適吧,剛回來就出去。”我邊穿褲子邊說,不敢多看她。

“沒事,爸媽不會在意的。”她笑嘻嘻地看著我說,一點沒察覺到我的窘態。

“那好吧!正好我也特別想去看看大海。”這一直是我的一個夢。都說海納百川,也許隻有身臨其境,才能真正感受到那份宏博。

“嗬嗬!看不出你還蠻壯的嘛!”她在得到我讚同後更興奮了,突然走近盯著我癡癡說道。

“那是,給你看……”話沒說完,我把嘴貼在了她的唇上。

……

“怎麼樣,這兒美吧!”真坐在銀白色的海灘上了,她依偎在我懷裏,兩手把玩著脖頸上那隻小木杯,頭不規矩地在我懷裏蹭來蹭去。

“嗯!感覺上它能淨化一切。”眼前是一望無垠的充滿生機活力的藍,身邊是自己深愛的女子,讓我忘了陽光的陰霾。

“你感覺我爸媽怎麼樣?沒你想的那麼難相處吧!”

“嗯!”

“諾,其實即便他們反對,我也會選擇和你在一起的,我現在真的離不開你了!”她把手從杯子上移開緊緊抱住了我。

“可是我不會。”差點,我就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在我看來,和親情發生衝突的愛情就好比舍了大船而撐著竹筏在大海裏遊行的人,風平浪靜時或許可以享受到大船上所沒有的樂趣,一旦風去,很難保它不被巨浪吞噬。

我還想告訴她“人的一生中男朋友沒了可以再找,而父親母親永遠隻有一個”。我知道無論任何人反對我們都可以在法律的庇護下走到一起,但那不是我想要的,因為從人的心理上來說,那樣的結果並不平等。

這些話最終被我由手傳遞給了她,我希望懷裏的她能夠從緊握著她的我的手上感受得到。但是我最終希望的,是她所說的情形不會發生。

灰塗塗的太陽沒落海平麵,換起的是一彎皎潔的月兒。它把銀光溫柔地鋪滿海灘,披在我們身上。背後的都市裏不時竄起一些零星的煙火,餘光飄過我們眼前,折煞了眼前的安謐。

蘇阿姨打電話來催我們回去,我們辭別眼前的幸福,折身返家。

跨出海灘的那一刻我轉身,眼前留有兩排鮮明的足跡。我願它們永不遺失。月兒少了我們的陪伴,暗淡、冷清得叫我心寒。

都市的柏油路太硬,從踩上它開始直至到家,我看不到一丁點自己踩過的足跡。

吃過晚飯來到客廳,文伯伯上樓去抱了個象棋盒子興衝衝地走下來對我說道:“端木,來來來!陪伯父殺兩盤。”我點頭說好,不經意看見他隱晦在眼睛裏的狡黠。

我的棋技很差,但他一直在讓我贏。有時候明明一步便可把我全盤殺死,卻不進反退露出破綻來讓我進攻。還說自己老了,觀棋不精了,弄得我心裏越發沒底。

良萍看我們下完幾盤後說要上樓,問我和不和她去,可能她也看出了點什麼但又不好說出來。我想和她一起去,擺脫這種類似驚恐的無聲的對話,但卻知道她爸有話要說隻是在等良萍離開,所以不好開口。而之前她母親收忙完家務後已經上樓去了,所以她爸聽後笑著對她說:“萍兒,你累了就先上去休息吧!順便去陪媽媽說會兒話,這些日子她可想死你啦!不過可別把端木拉走,我們爺倆下得正起勁呢!今晚爸爸還沒有贏過他,過一會兒等爸爸看出他的路數後一定要贏他兩盤。否則今晚爸爸又要睡不著啦,哈哈!”說罷,又準頭對我說:“端木,來,咱們繼續!”邊說邊重擺棋子。

無奈之下,我隻好含笑點頭,伸手去擺自己的棋。良萍似乎不放心,又看了一會兒,直到她母親適時地喊她上去陪她說會兒話她還依依不舍,最後推脫不掉隻得深深看我一眼示意我不要緊張,我對她笑了笑,同樣示意她不用擔心。之後她才慢吞吞地三步一回頭地上樓去了。

她父親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卻隻字未說,隻是靜靜地坐著喝茶。偶爾看上一眼桌上殺到一半的棋局,然後朝我笑——莫測高深地笑。

這一局明顯還是他占了上風,事實聲他每局都先聲奪人占盡上風,隻是越到後越露出大破綻讓我步進攻都不成——我步進攻的話就顯得虛妄。現在棋盤上我的子已經被他吃得七零八落,連大王都被逼得移位,而反觀他的,楚河漢界各主要關口都被他死死把手住,我隻要進攻他便可來個甕中之鱉,讓我毫無還手之餘力;若是防守,依我現在的兵力又會被他以沙丘站以步步逼死。

瞧來,橫豎都是死了。

“嗬嗬!端木啊,是不是萍兒走了心不在焉啦!這一局伯父可要贏你啦!”終於熬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除非他把坐鎮的大王調走,那樣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然我必死無疑。

“伯父見笑了,之前承蒙您步步相讓,我才得以僥幸贏了幾局。要說真比起棋技,我還比您差得遠呢!”我賠笑說道。

他笑而不答,端起茶杯漫不經心地喝茶,似乎在想下一步棋該怎麼走——絕殺、還是給我生機。

氣氛有點詭異,開著暖氣的屋子我卻感無邊無際的寒,這種冷較之全身毛孔直立有過之而無不及。仿佛我不是在屋裏,而是光著身子立於南極之顛。感到的類似是無邊的絕望。

許久,他看看我,再看看棋盤,邊把杯子往一旁的桌上放邊隨著杯子轉頭不經意地問我:“端木,你爸媽是做什麼工作的啊!”說完偏著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種地的!”我迎上他銳利的眼神不卑不亢地回答。盡管心裏被刺得幾乎不能呼吸。

對峙,兩代人之間的眼神對峙。

遺憾的是,他的眼睛並沒有和我交流,而是慢慢關上了一道門——無形的、延續了世世代代阻隔了數以N計的情結的門。

最終,他閉上了眼睛——閉上了心。再睜開,已不複初時的光。

伸手、舉棋,一步絕殺——抽掉了我的大王,亦時我的主心骨。之後他說:“年輕人始終不夠火候,決定的事情好比這棋局一樣,剛開始贏了幾局就覺得做對了,直到最後滿盤皆輸,才發現自己做得糊塗。端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說完笑。

沉默,無邊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