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暢談(3 / 3)

“你現在能不能扶我到路邊去坐一會兒?”我說。

“哦,好。”小女孩連忙點頭,於是又走過來扶著我一瘸一拐地走到路邊。

“你剛才怎麼不打鈴?”我找了個比較幹淨點的地方坐下來,然後問道。

“打了。”小女孩卻說。

“打了?”我皺眉道,“那我怎麼沒聽見?”

“我——我真的打了。”小女孩又有些著急起來。

“好吧,算你打了,”我說,“但你不知道路口速度要慢一點嗎?”

“我看是綠燈,所以就——”小女孩道。

“綠燈?”我心想難道我闖紅燈了?不過就算闖紅燈了也不能輕易承認,反正這裏也沒有攝像頭,於是裝作識破她謊話的樣子道,“好像已經是黃燈了吧。”

“還沒有,還在閃。”小女孩連忙辯白道。

“還在閃就說明綠燈快要結束了,你難道不知道?”我裝作很懂似的對她說。

“我——”小女孩看來對交通法則也知之甚少。

“要不是看你是個小姑娘,我就——”我故意大聲道,雖然說有理不在聲高,但聲高卻常常顯得有理。

小女孩耷拉著腦袋,似乎有些理虧。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我不忍心再嗬責,歎口氣道。

“謝謝。”小女孩抬起頭來,臉上又浮出笑容,轉身便要去推車。

“等等,我還沒說你就可以走了。”我連忙叫住她。

“你還有什麼事?”小女孩疑惑地問道。

“什麼事?”我橫了她一眼說,“你至少也應該等到我能走了再走,對不對?難道你們老師沒有教過你這是最起碼的道德?”

“不好意思,”小女孩的臉又紅了起來,返回身輕聲問道,“那你現在能不能走?”

“沒有拐杖我怎麼知道還能不能走?”我左顧右盼地說。

“拐杖?”小女孩愣了愣,然後也四處看了看,沉吟著說,“那要不我扶你?”

“那怎麼好意思?”我心裏其實也有這個想法,不過總還是要推辭一下的,於是說:“男女授受不親,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要占你便宜呢。”

“那怎麼辦?”小女孩竟然問,我還以為她會說沒關係,我不怕之類的話呢,早知道就不該推辭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能怎麼辦?”我說。

“啊?”小女孩驚訝一聲。

“不要激動,”我說,“我不是說你要嫁人,你別慌。”

“我沒慌。”小女孩垂下頭說。

“我看你急急忙忙的,莫非是忙著去趕考?”我換個話題問道。

“不是。”小女孩說。

“看你的樣子好像還是個學生吧?”我說。

“嗯。”小女孩點點頭。

“高中生還是初中生?”我問道。

“什麼?”小女孩抬起頭來道,好像耳朵有問題一樣,老是聽不清我的問話。

“我問你是高中生還是初中生?”我隻好重複道。

“我是大學生。”小女孩輕聲說。

“你已經上大學了?”我驚訝地問道。

“嗯。”小女孩看了我一下,似乎覺得我有些大驚小怪。

“大幾了?”我隻好又問道。

“大三。”小女孩說。

“大三?你開玩笑吧,你才多大?”我真是想也想不到。

“我——二十一了。”小女孩慢吞吞地說,似乎有些驚疑。

“什麼,你已經二十一了?怎麼看起來才像十五六歲的樣子?”我問,沒想到我竟然又看走眼了,我忍不住又仔細將小女孩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原來這小女孩的個子也已經不矮了,而且該發育的地方好像也都發育全了,隻不過皮膚卻有些太嫩,讓人情不自禁會將她的年紀看小了。

“嗯。”小女孩輕聲應了一下,看我在打量她,越發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你是學什麼專業的?”我繼續問道。

“信息工程。”小女孩說。

“什麼?你是信息係的?”我又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小女孩竟然還跟我是同一個係,更沒想到我們係竟然也能出美女,天啦,為什麼非要等到我畢業了才有這樣的美女出現?

“是的。”小女孩似乎也被我嚇了一跳。

“是不是那個胖嘟嘟戴個大眼鏡的徐教授係的?”我又問道,徐教授以前是我們係的主任,應該沒人會不認識他。

“對啊,他是我們係主任,你怎麼知道的?”小女孩奇道。

“我跟他熟得很呢。”我笑著說,“以前我經常去聽他的課。”

“是嗎?”小女孩顯得有些不信。

“是呀,因為不才也是信息係的。”我笑著說,“這就叫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了。”

“你也是信息係的?”小女孩驚奇道。

“怎麼,你覺得我不像?”我說。

“不是。”小女孩連忙說。

“可能是我現在久走江湖,不像你們這些小朋友們還整天待在山門中,沒有人間煙火氣。”我歎口氣道。

“你難道已經很大了?”小女孩問道。

“你看呢?”我說。

“你有三十歲了嗎?”小女孩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恨不得找麵鏡子仔細照一照自己,我真有那麼滄桑嗎?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從這方麵來說我確實也差不多三十歲了。”我隻好自嘲道。小女孩卻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道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我隻好再改口說道:“咱們也算是同門,古人有句話說得好,‘禍與福同門,利與害為鄰’,你有沒有聽說過?”

“沒有。”小女孩立刻搖頭說。

“哦,那我告訴你了,你也不必交學費,算是我給你的見麵禮。正所謂君子贈人以言,庶人贈人以財,對吧?”我說。

“嗯。”小女孩點點頭。

“‘禍與福同門’就是說既然咱們是同門,禍福咱們也應該一起分擔,你明白嗎?”我笑著說。

“嗯。”小女孩又點點頭。

“你真的明白?”我都有些奇怪她難道真是一點就透?

“明白。”小女孩說。

“那你說說看,你明白什麼?”我說。

“這——這個——”小女孩期期艾艾地道,明顯就是啥都不明白的樣子。

“你剛才是不是已經說過對不起了?”我歎口氣問,她的樣子總讓我有些覺得自己像是在以大欺小一樣,有些話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說了。”小女孩連忙說。

“那就行了,”我說,看到她那一雙水靈靈似乎會說話的大眼睛看著我,我總是心太軟,對她揮揮手道,“行了,行了,你走吧。”

“那你——”小女孩忍不住問道。

“輕傷不下火線,這麼點小傷我還是能撐得住的。”我笑著說,“更何況咱們還是同門呢,哪有自家人不幫自家人的道理,是不是?”

“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小女孩似乎有些過意不去了,看來打感情牌還是最有用的。但去醫院怎麼能行,去了醫院我的西洋鏡不是就要被戳穿了嗎?而且我待會兒還要去人民公園呢,醫院當然是堅決不能去的,於是我便顧左右而言他道:“你現在是不是想去學校?”

“嗯。”小女孩點點頭。

“今天是周末,你去學校幹什麼?”我問道。

“我——”小女孩似乎欲言又止。

“去見男朋友?”我奸笑著說。

“不是。”小女孩的臉又紅了起來,八成是被我說中了還不承認。

“見男朋友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嘿嘿笑道。

“不是,我還沒男朋友呢。”小女孩卻說。

“不是吧,你都大三了還沒有男朋友?”我忍不住問道,雖然我心裏有些不希望她真有男朋友,但又覺得她沒有男朋友是件很怪的事。

“一定要有嗎?”小女孩說。

“那倒也不一定,”我說,“不過有也不是一件壞事。”

“影響學業。”小女孩竟然說,也不知道是受了哪個傻子的觀點,竟然連大學是婚姻介紹所這樣的常識都不知道,真是入寶山而空回啊,我一定要好好開導一下她。

“影響學業可未必,”我說,“你難道不知道人都喜歡在自己喜歡的異性麵前表現出色嗎?你難道沒有心理課選修的?”

“有,”小女孩說,“但是我沒有選修。”

“難怪你會不知道,”我說,“其實有很多東西都是非常好的,你要去嚐試一下,可能會對你的學業大有裨益。就好像這個——嗯——手工作業與機器作業一樣,沒有機器之前都是手工作業,誰會知道機器竟然會有如此高的效率呢,你說對不對?”

“你說得好像也有道理。”小女孩點頭說。

“我這個人雖然實踐比較少,但理論還是研究的挺多的。”我忍不住自我吹噓起來。

“是嗎?”小女孩說。

“你可以懷疑,”我故作深沉地說,“馬克思說過要懷疑一切,沒有懷疑就沒有研究,沒有研究就沒有進步,所以你一定要懷疑,千萬不能相信一成不變的東西。”

“哦。”小女孩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在敷衍我?

“哦,想起來了,你還沒說去學校幹嘛呢?”我其實也不是很喜歡說教,繼續問道。

“我是去圖書館的。”小女孩說。

“哦,我正好也想去。”我信口說。

“你也想去?”小女孩驚訝地說。

“是呀,古人不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麵目可憎的嗎?”我赧顏道,想想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沒讀書了。

“難怪你能引用好多話。”小女孩說,我聽了可真是好生受用啊,心裏立刻就下定決心,以後必須每天要看點書,不過前提是如果有時間的話。

“哪裏,哪裏,其實我都是在吃以前上學時的老底子呢。”雖然我很得意,但還是要適當謙虛一下的,謙受益,滿招損不是?

“那你坐車去嗎?”小女孩忽然問我道,似乎真以為我是要去圖書館的。

“坐車要繞好多路的。”我歎口氣說,眼睛看著她的車子。

“可是我不會騎車帶人。”小女孩顯然看出了我的意圖。

“我會。”我立刻說。

“那你的腿——”小女孩說。

“我的腿既沒有斷也沒有殘,想必應該不會腿軟的。”我說。

“那你——那你騎我吧。”小女孩這句精簡的說辭讓人聽了真是要忍不住浮想聯翩,我差點就忍不住要跟她去了,但是想起人民公園我還沒有去呢,圖書館還是等下次再去吧,當務之急就是先把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拿到手再說,於是我笑著道,“想起來了,我還有別的事要先做,要不下次再和你去吧。”

“哦,那好吧。”小女孩說,轉身便又要去推車。

“哎呀。”我趕緊從地上站起身來,裝作沒站穩的樣子踉蹌了一下。

“你真的沒事?”小女孩果然又停下來問。

“你這麼好心不如把你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給我,”我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這樣有什麼事我就能找到你了。”

“哦,”小女孩點點頭說,“那我告訴你吧,我叫——”

“等等,”我說,“你有紙筆嗎?最好能寫張紙條給我,我這個人比較健忘,說不定再過兩小時就把這會兒發生的事都忘得幹幹淨淨了。”

“啊?”小女孩很驚訝,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健忘的人,我當然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健忘的人,我隻見過不到十分鍾就將剛發生的事忘得幹幹淨淨的人,隻不過那是患有老年癡呆這種病的老爺爺和患有見利忘義這種病的小人,所以做人一定要先小人,後君子,不管對方表現得如何君子模樣都不能掉以輕心。

小女孩雖然感到驚訝,但還是從書包裏掏出紙筆出來寫了一張紙條給我。我接過紙條來看了看,字跡挺清秀的,一看就知道是個好學生寫的字,不像我寫的字潦草的連草書名家有時也認不出來。但是現在有些明星寫的字我也認不出來,不知道是他們寫的潦草,還是我的水平實在不高?

原來這小女孩的名字叫做碧落,我立刻跟她說我的小名叫做方方,“鬱金香方方”的方方。

碧落說什麼鬱金香方方?

我說是外國電影的名字。

碧落說沒有看過。

我說那就是“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方”。

碧落說不相信,怎麼可能這麼巧?

我說這算什麼巧,還有更巧的事情呢。比方說有一次我出門忘了帶鑰匙,正不知該怎麼辦時,朋友忽然來訪,正好將上次從我那裏拿走的鑰匙又帶了過來,你說這算不算巧?

碧落想了想卻說你那朋友怎麼會把你家的鑰匙拿走的?

我說這個事情其實也是個巧事,有一次我正好要出遠門,我的朋友卻正好交了個新女友沒地方可去,於是便來我這裏想看看有沒有地方住,我就把我住的地方借給他們住了,然後他就把門的鑰匙帶在身上了。

碧落半信半疑的說為什麼我朋友沒地方住?

我說這個嘛等你再大一點就能明白了。

碧落說我肯定在騙人。

我說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這麼不相信人的呢?不過也好,這樣不會輕易上當。

碧落說當然,不是有句話說“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嗎?

我說那不至於吧,那你老爸在家豈不是成孤家寡人,沒人信任了?

碧落說這句話隻對沒結婚的男人才管用。

我說那小朋友豈不也都成不誠實的小孩了?

碧落又說這句話隻對成年男人才管用。

我說那年輕男教師都是在誤人子弟了?

碧落說教師不算在內。

我說那年輕男醫生都是庸醫騙錢了?

碧落又說醫生也不算在內。

我說那年輕男士兵都是散兵遊勇了?

碧落又說軍人也不算在內。

我說農民兄弟那麼樸實,你不會在說他們吧?

碧落說當然不是。

我說我看出來了,看來符合這條件的舍我其誰。

碧落笑著說她可沒有說是我。

我說好了,你走吧,等我腿疼了再去找你。

碧落說你不怕我給你的信息是假的嗎?

我說不怕,大不了我去找徐教授幫忙,雖然他可能不認識我,但是他肯定認識你。

碧落問為什麼?我說一群吵中間如果冒出來一個猩猩會不顯眼嗎?

碧落說你這個比喻真差。

我說那我重來個比喻,一群猩猩中間如果冒出來一個吵會不顯眼嗎?

碧落呸了一聲。

我說是我不小心口誤,應該是一群星星中間如果冒出來一個月亮會不顯眼嗎?眾星捧月是不是?這個比喻夠形象的吧?

碧落臉紅了起來,說你這個人油腔滑調的,怕不是個好人。

我說這年頭做好人難呐,誇又不能誇,貶又不能貶,既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你說怎麼辦呢?

碧落說那就吃飼料好了。

我說那好吧,下次有空我就請你去吃。

碧落說我請你吃好了。

我說那好,我記住了,你欠我一頓飯,趕明兒我就找你去。

碧落愣了愣,說這就算請了嗎?

我說那還要怎麼請?用八抬大轎請?那我也太難為你了,讓我怎麼過意得去?

碧落說你過意不去還要我請?

我說那剛才的話是不是你說的?

碧落說請就請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說當然我也不會讓你白請的,說不定也會給你帶點青草什麼的營養品。

碧落說你這個人太過分了,請你吃飯還要挖苦人。

我說怎麼會是挖苦你呢,我這是在誇你,《詩經》上說“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就是把你比喻成潔白無暇的馬兒,像美玉一樣光彩照人。

碧落立刻容光煥發,笑問真的假的?

我說不信你可以去查閱一下。

碧落點點頭說她會的。

我說你記住最後一句話,“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

碧落想了想,問是什麼意思。

我說就是要保持聯係,然後對她揮揮手道好了再見吧,我還有事情去要辦呢。

碧落也點點頭道聲再見,然後便騎上車遠去了。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殆盡,才舒了口氣,趕緊快步向人民公園走去,別說,腿還真的有點酸酸的,不過心裏卻是甜甜的。

人民公園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應該往哪裏去找人?隻好順著主幹道往裏走,走了幾十步,忽然看到前麵出現一個女子,穿著到膝蓋的黃衣服綠裙子,看起來竟像是昨天在這裏見到的那個彎腰修鞋的女子。

不會這麼巧吧?我心裏想,昨天沒能看到精彩畫麵,莫非今天又要再給機會了?我不禁心旌搖曳,誰知卻看到那女子竟然在昨天雲錦瑟坐的那張長椅上坐了下來,我趕緊從側麵一打量,發現這女子濃妝豔抹,也頗有幾分姿色,不過年紀看起來似乎要比我大了些,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不是說“女大三,抱金磚”的嗎?

看到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我忍不住胡思亂想,難道這是上天要眷顧我,想讓我過來跟她交往一下?不會一下子就來了這麼多的桃花運吧?真讓我有些應接不暇啊,我心裏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道該不該抓著機會上前去搭訕。

經過一番劇烈的思想鬥爭,我覺得還是應該先到處去晃悠一下,雖說中午隻是做了個夢,但是萬一真的是她托夢給我了呢?萬一她真的在這裏呢?那我豈不是錯失良機了?而且我現在這麼走運,八成還能與她重拾舊夢破鏡重圓呢。

我越想越開心,越想越得意,立刻就順著大道繼續往裏走,一路上像偵察兵一樣這邊看看,那邊瞧瞧,卻沒有發現她的任何蹤跡,心裏不禁有點失望。但轉念一想那其實也隻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又何必當真呢?況且人生如朝露,行樂須及時,我又何必為了一棵樹而放棄一片樹林呢?於是快步往回走去,想去找那個豔妝女子聊一聊,希望她人還在。

人果然還在,而且似乎連動都沒有動過,仿佛在想什麼心思一樣。我能理解,世上又有哪個小女孩不懷春呢?我便裝做漫不經心的樣子走過去問道:“請問這裏可以坐嗎?”

豔妝女子聽到我的話便抬起頭來,用她那打著彩色眼影有如妖媚一樣的眼睛看了看我,然後點點頭。我便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今天天氣真不錯。”我略微等了片刻,才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說,很多人都喜歡用這句話做開場白。誰知豔妝女子聽了之後卻依舊一聲不吭,似乎這樣的話她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不得已,我隻好另換一句同樣用的比較多的開場白。

“哦。”豔妝女子終於有了反應,輕輕應了一聲,不過似乎還是對我的話不感興趣。

“我想起來了,”我拍了拍手,想以此來增加她的注意力,她也果然看向我,我笑著說,“昨天我也在這裏看見過你。”

“什麼?”豔妝女子皺了皺眉,似乎沒聽清楚。

“我說昨天我在這裏好像見過你。”我趕緊又說了一遍。

“哦。”豔妝女子麵無表情地應了一句,忽然站起身來走了。

真是失敗,徹頭徹尾的失敗。我還以為自己從此攤上桃花運了呢?原來隻不過是自我感覺良好,一時有些茫然,不由得愣愣地看著豔妝女子漸漸走遠。等到豔妝女子的背影消失,我才回過神來,心中暗想這妖豔女子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隻怕也不是什麼好來路,幸好我沒有跟她扯上關係,否則說不定羊肉沒吃著,反惹一身騷,那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還不如想想那個青春美麗純潔可愛的碧落呢,於是閉上眼睛,想著怎麼去約會佳人。

正在遐想之中,忽然聽到遠處有人在大聲叫喊,聲音異常急迫,好像是有什麼人落水了。我連忙站起身來想要奔赴過去出力救人,忽然想起我自己也是一個“旱鴨子”,進不了水,又如何能夠救人?忍不住便要打退堂鼓,再轉念一想,去看看也沒什麼壞處,即使不能出手救人,也許還可以幫些小忙。

公園裏的人並不多,我趕過去的時候,水邊隻有七八個人,而且幾乎都是老弱婦孺,一個個急的直跺腳,就是沒人下水去救人。這些人一看到我來了,似乎立刻都鬆了一口氣,我卻是倒吸了一口氣,我看得出他們想把寶押在我身上,可我還想把寶押在他們身上呢。

我站在水邊,看到水池裏有個人在撲騰,拍的水花四濺,像條落在網裏的魚,可卻是條不會遊水的魚,我正在打量著這條魚的大小,旁邊已經有人開始催了:“年輕人,快點下水去救人呀,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們急我也急,可急有什麼用,急能把人救上來?能救人我早就出手了,還用他們催?我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我,非常的灼熱和憤慨,仿佛我是個不給錢就堅決不給病人治病的醫生一樣。“我不會遊水。”我趕緊說,再不說,我怕會給他們的目光殺死。

如果目光真能殺死人的話,那目光一定也能夠救人,我的目光忽然看到花園裏有一個木頭牌子,上麵寫著“愛護花木,人人有責”,我連忙跑過去將牌子從土中拔出來,一看這牌子的木柄實在太短了,根本無濟於事,趕緊又扔下,跑到附近一棵正在茁壯成長剛剛成型的樹木旁,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將一個杆子比較長的樹枝從枝椏處連皮折斷,然後拖到水池旁,將一端扔進水裏,對那個落水人叫道:“快拉住樹枝。”

樹枝還是不夠長,不過幸好我折斷樹枝時還拉下來一段樹皮,再加上我脫去鞋襪走入水中一段距離,才終於將那個落水的人給拉了上來,一看好像才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真是沒有三分三,也敢上梁山,要不是我老爺爺家見機得快,他這條小命隻怕就要送給河伯當禮物了。所幸那小孩的麵色雖然蒼白,卻還不需要我幫他做人工呼吸。

做出如此驚天動地泣鬼神的大事,我不免有些誌得意滿,可是沒人拍手也就罷了,我左顧右盼,居然發現站在這裏的人群中居然沒有一個與我年紀相差十歲以內的人,更沒有低於六十歲以下的異性,真是白白浪費了我的英雄壯舉。

小孩有驚無險卻還是有些驚嚇,看起來反應也有些遲鈍,被他的兩個小夥伴給領了回去,其他的人也紛紛散開,很快便隻剩下我一個人,不免有些英雄落寞的感覺,於是坐在水池旁的石頭上休息了片刻,洗了洗腳,再在褲管上擦了擦,再穿好鞋襪。

人去園空,待著無味,我也準備要打道回府了,誰知才走到公園門口竟然又遇到了那個濃妝豔抹的麗人,竟然還和剛剛那個落水的小孩走在一起。難道她們是母子?我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所驚嚇住了。

“就是他。”隻見那個小孩指著我說。

“他?”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垂首輕聲問小孩道,顯得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其實這有什麼好疑惑的呢,像我這樣的人難道就一臉奸相,不做好事?

“嗯。”小孩點點頭。

“謝謝你。”那女子便慢慢走過來對我說。

“謝什麼?”我故意問道。

“謝謝你救了他。”女子說。

“哦,”我搖搖手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嗯?”女子皺了皺眉,輕聲應了一聲,然後轉首對小孩道,“你快回去把衣服換了,當心感冒。”

“哦,”小孩應了一聲,轉身便跑。

“帶鑰匙了嗎?”女子追問道。

“帶了。”小孩道。

“記得到家把鞋子換了啊。”女子又道。

“知道了。”小孩道。

“當心點,不要跑的太急。”小孩已經跑遠了,女子還在大聲叮囑,看她的樣子,我敢打賭她們一定是母子。

“你就讓他一個人回家?路上的安全——”等女子轉回頭來,我忍不住問道。

“哦,沒關係,我們家就在那兒,走過去很快的,連馬路都不要過。”女子指著公園一旁的高檔小區說。

“哦。”我點點頭,沒想到這女子竟然能住在這種高檔小區裏,真是讓人有些忍不住要多想,我試探著問道,“他是你——”

“他是我弟弟。”女子微笑著道,可能是她的化妝技巧太好了吧,我也看不出她笑的真假,隻看得出她笑的像蜘蛛精抓住了唐僧一樣。不過她的話可真是讓我大跌眼鏡,我最多隻想到她們還可能會是姑侄,卻沒有想到她們會是姐弟,畢竟她們的年紀好像差的較多,不過還好沒和人打賭。

“哦,難怪?”我鬆了口氣,點點頭,也微笑著道,“你可要看好他一點,小朋友沒人照看很容易闖禍的。”

“嗯,你說的不錯,我本來以為他們幾個人一起玩應該沒什麼問題的,”女子說,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他們經常一起玩的。”

“你說他的那兩個小夥伴?”我問道。

“嗯。”女子道。

“小朋友們一起玩當然好,但是他們哪能知道什麼遊戲危險呢?還是需要大人看著點的。”我熱心地說。

“你說的不錯,”女子點點頭說,“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要不晚上請你吃頓飯如何?”

“吃飯?”我倒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好事,但當然也不能就一口應允,總要做做樣子推脫一下的,於是道,“你太可氣了,我隻不過是盡盡做一個公民應有的本分而已,換了別的人也會這麼做的。”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謝謝你的。”女子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說,本來還想再推辭一番的,但又怕萬一真的就給推辭掉了,那豈不是過猶不及了,不如索性答應下來好。

“哦,那就——”女子明擺著是在說客氣話,我一答應,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過現在吃飯好像也太早了點吧。”我趕緊幫她打圓場找台階,再舉頭看看天,太陽還光燦燦的掛在天邊。

“嗯,要不——要不咱們再在公園裏坐坐?”女子說。

“你不要回去看看你弟弟嗎?”我說,關心一下還是必要的。

“那要不你先到我那兒去坐坐。”女子竟然這麼說,也不怕引狼入室,還好我不是一條太凶狠的狼。不好意思,寫錯了,狼應該換成郎才對。

“那就打擾了。”我雖然不是狼,但作為郎似乎也可以是求之不得的,當然連客氣話也就不必多說了。

於是女子便將我領到她們那個富裕的高檔小區裏去,好在我出門的時候換了身行頭,要是穿的皺巴巴的衣服,保安估計還不讓我進去呢。當然了,穿著皺巴巴的衣服我估計這豔妝女子也不會邀請我了,看來出來混還得靠行頭啊。

女子走到小區的一個單元前,先用塗擦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按了一下牆上的密碼,然後單元那其實扔塊石頭也能砸開的玻璃大門便緩緩打開,然後我們再走進去乘著小電梯直到六樓。

這是一幢一梯兩戶的大樓,走出電梯便到了家門口,紅色的防盜門上還有個青麵獠牙的獅子頭,看起來很氣派,但是對做賊的小偷來說有沒有這個獅子頭意義好像也不大。豔妝女子也沒有按門鈴,而是從包裏拿出一串鑰匙打開防盜門。門一開,女子便衝著裏麵大聲叫道:“小強,衣服換好了嗎?”

“換好了。”小孩在裏麵立刻大聲回應。

“你在做什麼呢?”女子走進門去問道。

“玩電腦。”小孩又在裏麵應道,原來這小朋友也喜歡玩電腦遊戲,我還以為他們隻喜歡玩泥巴呢,想不到玩的花樣比我們還多。

女子歎了口氣,一邊搖搖頭,似乎對小朋友玩遊戲有些不滿意,一邊自己先換了鞋,然後又從鞋架上拿了一雙男式拖鞋放在光亮照人的地板上,對我說:“請進。”

我便換了鞋走進去,抬眼打量了一下她家的裝修,真夠富麗堂皇的,估計我隨手拿一樣出去也能賺回半個月的夥食費。不愧是高檔小區的住宅,跟我住的地方一比真是天壤之別,我那裏簡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女子家裏好像也沒有別的人,她就徑直把我領到客廳裏,指著一張高背深座的單人沙發道:“請坐。”

我說聲好,然後便像陷進了沙坑裏一樣坐到了沙發裏,軟綿綿的真是愜意,比我那墊了兩條棉墊的床可舒服多了,我現在才相信原來生活真的是可以更美的。沙發斜對麵的牆上掛著一麵怕有四十多英寸的液晶電視,像一麵鏡子一樣照著我這個仿佛剛剛從鄉下到大觀園去竄親戚的劉姥姥。

“你要喝點什麼?”女子問我道。

“隨便。”我隨口道,轉念一想又改口道,“白開水就可以了。”

“要不——來點茶?”女子問,似乎拿白開水出來有違待客之道。

“也好。”我當然不會計較喝什麼。

女子便走進廚房裏去沏茶,而我則像是劉姥姥參觀大觀園一樣到處東張西望,將客廳裏看了個明明白白。心想原來有錢人的裝飾無非也就這樣:我們養在外麵的花草他們養到了家裏;我們走路用腳踢的石子他們拿來放在花盆裏;我們嫌累贅的石頭他們用木架裝了起來放在台子上;我們用來擦鼻子擦嘴巴擦桌子擦鞋子的卷紙他們用盒子裝了進去;我們在公園水池裏常見的魚他們養在魚缸裏;我們在地攤頭常見的印刷畫他們用鏡框裝起來掛到了牆上;就連我們從來不用的雞毛撣他們也用個大瓷瓶裝了放在角落裏。

我正在打量,發現女子已經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個竹製茶盤,茶盤上放著一個白底藍花晶瑩流光的茶壺和兩個與之相配套的茶碗。她將茶盤放到茶幾上,然後從茶盤上拿起茶壺往茶碗裏倒入大半杯清茶,動作挺嫻熟,可惜還不夠雅致,竟然沒有用蘭花指,我心裏暗自嘀咕著。

“請喝茶。”女子將杯子輕輕移到我的麵前。

“好,謝謝。”我伸手做個茶碗已經到位了,無需再移動的姿勢。

“這是龍井茶,你嚐嚐。”女子說。

“哦,難怪有股清香味。”我笑著道,心想管他什麼龍井還是水井,難道我還會說不好?然後伸出手輕輕拿起茶碗淺淺呷了一口,果然是清香滿口,由衷讚道:“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

“嗬嗬——”女子當然很高興,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

“怎麼沒有見到令尊令堂?”我問道,這是讓我覺得比較奇怪的地方。

“什麼?”女子皺眉問。

“咳——咳——”我清清喉嚨,問道,“怎麼沒有見到你的父母?”

“他們住在別處。”女子說。

“哦,那這裏就你們——姐弟兩個住?”我心裏總覺得有些疑惑:一是她們這對姐弟年紀相差太多了,二是兩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也太奢侈太冷清了點吧,三是父母為什麼要和子女分開住?

“嗯,”女子不疑有他,點頭說,“其實我爸媽有時候也來這邊住的。”

“那幹嘛還要分開,住在一起豈不是更好?”我忍不住問。

“總是有些不方便。”女子卻說。

“哦。”我嘴上應道,心裏卻想這有什麼不方便的,隻怕這不是什麼真話。

“因為我現在的媽媽不是我親媽。”女子倒挺厲害的,竟然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啊?”我有些驚訝。

“其實我弟弟跟我並不是一個媽生的,他是我後媽的孩子。”女子解釋道。

“哦。”我恍然大悟,腦子裏立刻浮現出電視裏電影裏後娘虐待孩子的畫麵,不由歎了口氣。不過我還有個奇怪之處就是那小孩為什麼不和自己的爹媽一起住呢?於是又問道,“那你弟弟為什麼不和他爸媽一起住?”

“他自己要住在這裏,因為這裏上學近,而且平常也沒什麼人管他。”女子對答如流,不似說謊。

“這倒是的,”我點點頭道,“人總不喜歡被人管,卻總喜歡去管人。”

“是嗎?”女子笑了笑,忽然問我道,“你是大學生?”

“你看我像大學生嗎?”我笑著道。

“像。”女子點點頭說。

“是像,”我也點點頭,然後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個秘密,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啊。”

“哦。”女子又點點頭,目光中好像露出一絲喜悅的神色。

“其實這是因為我經常到大學裏去晃悠的結果。”我說。

“啊?”女子奇道,“你為什麼要經常到大學裏去晃悠?”

“這樣使我看起來像個大學生啊。”我說。

“哦。”女子盯著我,目光中有些疑惑之色。

“其實我這樣做也隻不過是想逃避現實。”我聳聳肩道。

“是嗎?”女子問。

“當然了,不然誰會去,你不要以為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我說,“其實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傻子而已。”

“為什麼?”女子奇道。

“因為聰明人不上大學,都把錢拿來做生意了,隻有傻子才把錢拿來上大學,然後上完了出來就給那些做生意的人打工,你說是不是?”我說。

“嗬嗬——”女子笑了笑,不說話。

“你也覺得好笑吧,其實從上大學開始就是在給人打工,隻不過那時候打工的是學生父母。而學校是最會賺錢的地方了,他們教書育人的本事沒什麼長進,賺錢做生意的本事卻一大堆,前些時候我還看到過某某大學倒賣地皮大發橫財的報道呢。”我接著說。

“是嗎?”女子問。

“當然,這種事屢見不鮮了,幾乎人人都知道,隻不過誰也不願意去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你想想為什麼留學生寧可把錢捐給國外的大學也不捐給國內的大學,還不就是寒心嘛。”我歎口氣道。

“可是不上大學怎麼能找到好工作呢?”女子皺眉問。

“上了大學也不見得能找到好工作,找工作跟上大學完全是兩碼子事。”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