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祁子怡互發著短信,陳卿還繼續看著夜空。不管薄雲如何的變化,月亮還是又圓又亮的。陳卿想自己的人生肯定是有過殘缺的,但現在至少還擁有看上去的圓滿。再過天影展就要辦起來了,那將是自己未來的轉折,甚至因為有了它自己從前的經曆都不顯得那麼的失敗了。陳卿想影展一定還要邀請自己的親戚和以前的同學老師來看,好證明給他們其實自己不是那麼的一無是處。當天夜裏陳卿做噩夢了,他又夢見了一個明亮的圓月,然後圓的月亮又擠出了一部分,把月亮撐得像個手心中的雞蛋黃似的沒有形狀。
二零零三九月的北京是多雨的,陳卿他們的影展自從開始布展到結束幾乎都在陰著天。雨是他們第一天到北京電影大學布展時下的第一場,也是這十多天連續淅淅瀝瀝的降雨中最大的一場。因為有雨,中專裏專門安排了一輛麵包車護送陳卿他們及他們的攝影作品去北京電影大學。途中麵包車裏播放的廣播說:連續的陰雨天給非典型性肺炎病毒的複發提供了有利的條件,所以提示廣大聽眾繼續注意環境衛生……之後,廣播就開始播放著群星演唱的慶祝非典勝利的歌曲了。因為過去的那段災難性的時光,對於每個人都有很多值得去記起的東西,所以車裏的所有人,陳卿、祁子怡、魏景超、攝影翁老師以及司機聽到這首歌都變得沉默了。
雨水把整個路麵都染成了深黑色,與送安佩恩走那天的陽光明媚相比是那麼的截然不同,然而陳卿的心裏卻觸景生情似的傷感了起來。此從安佩恩回來後,陳卿的心裏又變得像這樣恍恍惚惚了。他現在不會去幻想未來卻怎麼都不能不想起過去,這當然不是陳卿自己把本來願意的,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現在的圓滿的生活,由於這不安分的心思而變得像手中捧著的雞蛋黃一樣稀落。
陳卿和魏景超還是第一次坐在汽車裏進入北京電影大學的校門,當透過車窗看到他們常在一起坐著的小台階時,他們不由得會心的相視笑了一下。祁子怡的爸爸和他的秘書已經在電影大學的教學樓門口等候了,他們打著傘將陳卿他們直接迎到了一樓的展廳裏。
展廳剛剛辦過一個美術作品展覽,祁子怡的爸爸特意讓美術係撤展的人隻撤走了展品而把其它的裝飾都給陳卿他們留了下來。展廳先有個小的過道,拐進去便是一個將近一百平米四方形的大廳了。展廳四周的牆壁每間隔個半米就有個小的壁燈,壁燈所發出晶瑩的光亮,使四麵牆壁都呈現了由美的曲線圖案。在展廳的中間有兩個玻璃質地的圓形茶幾,每個茶幾旁邊還放著三把線條別致的藤椅。看到這個格調高雅設計簡約的展廳,陳卿便對自己影展的成功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心。
翁老師根據自己的經驗,很快就從美術係借來適合陳卿他們像框所使用的夾子。然後,所有人就開始了將照片掛在壁燈下的工作,一直忙到中午將近四十張照片才被全部給好了。由於每張照片的尺寸都不大,留出了空隙剛好可以掛陳卿打印在厚卡紙上的文字注釋,加上了這些文字圖板後整個影廳的牆壁就顯得滿滿當當的了。
布滿照片的影廳華美的超越了陳卿他們的想象,每張照片也在壁燈的照耀下被渡了一層光亮的膜,顯得格外精致。
祁子怡的爸爸將影展完整的看了一遍,然後高興得走到的陳卿他們身邊說:
“效果真不錯。文字我今天是第一次看見,寫得真挺好的。本來有點兒擔心的,現在大學生,寫東西還有好多錯別字呢。”說完,他又對自己的秘書說:
“我辦公室的那個簽到本你想著點兒給他們幾個拿下來。我得讓學校的那些係主任們也過來瞧瞧。”
說完,祁子怡的爸爸就請所有人去吃午飯了。在去北京電影大學餐廳包間的時候,祁子怡的爸爸和很多正在大廳裏吃飯的人都點頭打了招呼。祁子怡再旁邊小聲的給陳卿和魏景超介紹著這些人的來頭,說得盡是些電影界鼎鼎有名但又不知其長相的人。而聽到祁子怡說起坐著的某個女士是某個導演的秘密情人時,陳卿覺得這種話從祁子怡嘴裏說出來顯得她特別的有心計,陳卿覺得反感於是打斷說:“是嗎,怪不得看著都挺眼熟的。”
中專的攝影翁老師,實際上是北京電影大學退休的老教授,雖然很有資曆但麵對年輕的副院長還是顯得有些拘謹。在包間裏點完菜,祁子怡的爸爸對他說:
“翁老師,其實從前您在學院裏授課時我就特別的敬重您。祁子怡他們學校能請到您這麼好的老師,也是這幫學生們的福氣。”
翁老師連忙說:“哪裏,哪裏。”
“您別客氣,這次我去法國巴黎參加國際影視教育研討交流會。開大會的時候,人家也是在個禮堂裏舉行。但在前排就坐的都是真正教課的老師或者學者,行政領導都是坐在後排的座位上。人家的做法就是值得推崇,這是個理念的問題,學校裏就應該從各個方麵尊重一線上授課的老師們。”
祁子怡的爸爸說完,就舉起手裏的一杯啤酒對翁老師說:“敬您一杯,一來感謝這麼多年您對學校的貢獻,二來祁子怡他們肯定還得讓您費不少的心。”
翁老師想說什麼,但還沒說來祁子怡的爸爸就將杯中的酒一因而盡了,於是他什麼都沒說就趕緊把自己的酒給喝掉了。其實翁老師這批電影大學的老教師,真的是為中國的影視教育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他們輝煌的成績,是教出中國五代的電影人。但在中國還未開放的狀態下把國外的觀念引進來並且改編成教材,這默默無聞的貢獻才是他們最可貴的地方。這些資曆可以使他們不用懂得交際應酬,就完全可以贏得別人的尊重。
又過了很長時間,翁老師對陳卿他們說:“你們的影展我看著很不錯,絕對達到了大學生的水平。我和校長談過你們班還是不錯的,學生們的思維都很活躍。但我還想給你們個小小的建議,你們既然是年輕人所體現的東西就應該現代一點兒,就應該有些時尚的元素在你們的影展中被體現出來。你們應該多做些個性十足的海報貼在學院的各個地方。另外展廳進門的過道那麵牆上也應該貼一張大的,這樣才好把別人吸引過來看。既然挺不容易的辦了這個展覽,就應該把聲勢做大些。”
祁子怡的爸爸在吃飯的整個過程裏,一直都在和飯桌上的所有人不停的找話題說,就好像隻要有片刻的沉默就是他的失職似的。他看祁子怡他們都沒有言語,於是說:“翁老師,您有沒有什麼具體的建議給他們?”
翁老師講話的語氣充滿了對陳卿他們的尊重,他說:“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其實,主要主意還是應該你們小家夥拿,我的思維是越來越跟不上這個時代了。我的想法是就用整個黑白照片來做海報。因為你們是男生女生的組合,所以海報的主體是你們三個人的手掌,這樣表達起來比較含蓄而且有個性。然後再用簡單的幾個字交代一下,影展的內容和時間地點還有你們中專的名字。我不知道這個提議行不行,你們再想想,我希望你們有更好的。”
祁子怡的爸爸覺得翁老師的提議非常重要,於是他看著祁子怡說:“你們還不趕緊謝謝翁老師啊?”
祁子怡衝著翁老師笑笑,然後坐著像鞠躬似的向前彎了一下腰,然後說:“謝謝老師!”
陳卿和魏景超也采用同樣的姿勢笑著向翁老師示意了一下。然後,祁子怡的爸爸對他的秘書說:
“等吃完飯,你去攝影學院取幾包相紙拿給翁老師。記著別拿國產的,就說我先借用一下。”接著他又把頭轉向翁老師說:
“翁老師,那這幾個小家夥就交給您了。您還得快點兒,後天周一上午影展可就要開始了,可夠您忙的了。”
“行,下午就到我家弄去就行,等弄好了給他們讓他們自己貼去。”翁老師說。
接著,祁子怡的爸爸再一次給翁老師敬了酒。魏景超湊到陳卿的耳邊小聲說:“你未來的嶽父真挺不錯的。”
陳卿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假裝沒聽見,他說:“你說什麼?”
“我說祁子怡的爸爸對祁子怡可真是夠好的。”
陳卿猜想祁子怡爸爸對她的好,多少是因為要彌補祁子怡失去的母愛,但這對於祁子怡來說絕非是好事,她好勝的性格和暴躁的脾氣就源於這種嬌慣和溺愛。陳卿不認同魏景超的觀點,又無法和他解釋,就打岔說:
“是嗎?翁老師真夠不錯的!早知道,那會兒就不讓李惠天踢他了……”聽到這兒,魏景超就嗬嗬的笑了起來。祁子怡好像在他們笑容的提示下,也想起了這件事,於是三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祁子怡的爸爸見狀說:“當學生就是好,無憂無慮的。來,你們一塊兒敬翁老師一杯酒,好好的謝謝翁老師。”
祁子怡先站起來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飲料,陳卿和魏景超也緊跟著站了起來。翁老師開始本來想和學生們一起喝飲料,而到現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酒灌成了個紅臉,麵對學生們他今天第一次沒推辭就將自己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了。
吃完了飯,又取了相紙,陳卿、祁子怡、魏景超就來到了就住在北京電影大學院內的翁老師家。當他們知道翁老師家就住在北京大裏麵的時候,才真正感到了師恩的質樸和厚重。翁老師是完全可以早上不冒著雨到中專和他們會合的,但他去了,而且是打著傘幫陳卿他們將攝影作品搬上了車。
翁老師家的三室一廳雖然居室麵積不大,但是剛剛裝過修顯得很敞亮。其中有一小室是專門被用做暗房的。翁老師拿出了相機,在家裏的一盞聚光燈前給陳卿他們的手掌拍了張照片。最後拍攝出來的畫麵中擺著三個手掌,中間位置的祁子怡的手掌顯得潔白而柔美非常的醒目突出,柔與力的對比使畫麵具有了極強的視覺衝擊力。然後,翁老師又在畫麵右邊的空白處,用美術字寫下了影展的地點和其內容的介紹。在寫的時候,他還一直是在征詢了陳卿他們的意見後才下筆的,這種謹慎謙遜的態度讓陳卿他們特別的為之感動。
然後,陳卿和魏景超就幫著翁老師一起放大照片。祁子怡字寫的很漂亮,就在每張完成的照片上模仿著翁老師的筆跡寫文字。等一切忙完了,就已經到晚上六點了。雖然師母馬上就將晚飯準備完成了,但陳卿他們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煩兩位老人家,就借口說有事而離開了。
天已經黑了下來,仍然還下著小雨。魏景超要趕回家去學素描,他把所有製作完成的海報交給了陳卿,就打車先走了。
陳卿覺得天黑不安全於是想把祁子怡從上公交車後再回家。兩個人各自打的傘的邊緣時常的相撞,將兩個人給嚴酷的隔絕開了。積滿雨水的路麵反射著路燈的亮光,公交車發出刺耳的刹車聲和雨聲混合在了一起,這雨夜中的一切都讓人覺得異常混亂。
陳卿和祁子怡站在雨中的公交車站,由於距離沒有交談什麼。陳卿發現祁子怡對水可能有天生的敏感,她正著迷的看著公交車停下時車燈映照出來的雨點,傘的一角聚積滑落的雨水慢慢遮擋住了她的視線也被她給挪開了。陳卿身旁的一個女孩的聲音將他吸引住了,這聲音格外的純淨而且穩重,雖然音量不大但卻能讓周圍人聽得一清二楚:
“喂……我過半小時後就回去了……沒錯,買的是伴奏……”
這聲音成了陳卿耳朵裏的主旋律,有它的出現雨中其它聲音也不顯得那麼的雜亂無章了。陳卿仍舊將目光停留在祁子怡的身上,他喜歡看祁子怡靜靜呆著時溫文爾雅的模樣,他想如果祁子怡能發出這樣悅耳的聲音那麼她就可以算是完美了。
可能出於對同屬美麗女孩的敏感,祁子怡也很快的注意到了這個動聽的聲音,並且轉過頭來用目光搜索著這聲音的由來。那女子站在陳卿的左邊,看到祁子怡隔著自自看著她,陳卿也終於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將頭轉了過去。
由於來往的汽車燈光特別晃眼,陳卿隻看清了女孩的輪廓,但僅憑金色車燈光所勾勒出的鼻梁,陳卿便認出她是安佩恩。陳卿立刻像觸及電流一樣,敏感的把頭轉了回來。然而安佩恩打手機的聲音卻仍舊重重的落在了他的心上:
“是啊,是張信哲的歌,歌名是‘我真的原意’……怎麼唱出來啊?這是車站……歌詞是‘一聲再見說得很堅強,背對著你才發現自己的傷’……高潮……我想想啊……算啦,過幾天我把磁帶拿給你吧……好像是吧……”
這時祁子怡要坐的公交車進站了,陳卿雖然原本從她到此但覺得這樣肯定很引起祁子怡的誤會,於是就跟在她的身後上了車。
祁子怡並沒有因為陳卿跟隨自己上車來,而感到奇怪的說什麼,隻是很自然的站到了車廂中間人較少的地方。陳卿猜測祁子怡肯定因為自己跟著她上車來而不會再有什麼不快,於是就小心翼翼的斜著眼睛向車窗外看去。
如果說祁子怡還是姿態纖柔的蓓蕾,那麼安佩恩就已經是枝葉招展的花朵了,她們都已經到了春夏之交鮮花盛開的年齡,所以安佩恩那種成熟的芬芳才剛好是應時應景的美麗。祁子怡平時就不喜歡別人讚揚她的容貌時總加上‘小姑娘’幾個字,所以剛才在車站安佩恩穩重而動聽的聲音讓她感到特別自卑。當祁子怡看到陳卿人隨自己上了車而目光卻注視著安佩恩時,那自卑的情緒立刻就被轉化成了反動的怒火,她因為生氣聲音的音調變得低了些,她說:
“想看就看唄,最討厭你這種假惺惺的人了。”
“怎麼啦?”問完,陳卿就隨著公交車的啟動,很自然的看著車窗外的行道樹。
祁子怡盡量的壓低聲音說:“你少跟我裝了!”
“我是擔心你誤會,我才跟你上車來了,你別這樣好不好?”陳卿以為身體的接觸可以讓祁子怡冷靜些,於是用自己肩膀輕輕的壓在了她的肩膀上。
祁子怡全然不顧自己是在公交車上,將自己的身體迅速閃開然後大聲的對陳卿嚷道:“你……那她打電話故意裝出一股播音腔幹嘛!我真他媽的是看錯人了!”
祁子怡說的‘播音腔’確實提醒了陳卿,陳卿記得安佩恩的聲音應該是稍微有些沙啞的:如果是她本來的聲音,那麼自己應該是可以立刻就聽出來的。那她為什麼要用這種聲音講電話?難道是不想讓自己發現她?既然這樣,她為什麼不幹脆就站在遠處去打?她該不會用這種方式來引起自己注意吧?不可能,安佩恩不可能為自己這種人費心思,別人都可能但她不會……陳卿心情揣測著剛才的一慕,至於站在旁邊正在生著氣的祁子怡,他卻完全給忽略了。
陳卿努力的回想著安佩恩在電話裏說得那句歌詞,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完整,於是煩躁的他求助似的看了看祁子怡。這時的祁子怡一隻手扶在身前座位靠背上,雖然頭發上落下的雨水使臉有些濕潤,但仍然可以清晰看到兩道淚痕從眼眶一直凝聚到了她的下巴。在戀愛的四個多月,陳卿還是第一回看到她掉眼淚。這張哭泣的臉沒有了可人憐的溫柔,而是充滿了怨氣。從閉著嘴可以看出,她在緊咬著自己下嘴唇的內則,滿臉的倔強和憤怒使得她的眼淚都顯得極為的多餘。
祁子怡那張動人的臉龐吸引著許多人的注意,隨著祁子怡繼續的流淚,陳卿覺得整個車裏都安靜了,而自己也就成了所有人都敵視的人,他小聲對祁子怡說:
“你別這樣行嗎?”
陳卿的話音剛落,祁子怡立刻從陰鬱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她的頭微微仰著眼睛緊緊地盯著陳卿說:
“我,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她幹嘛……”
陳卿也在一時間被祁子怡蠻橫的態度給傳染了,他有些生氣的打斷說:“你到底怎麼了你!咱們下車說清楚,好嗎?”
雖然有些生氣,但陳卿的最後的兩個字“好嗎”語氣仍然還是懇求性的,而祁子怡卻毫無節製的嚷了出來:“你就知道問怎麼了!我死了都跟你無關,我真他媽的看錯人了!”
祁子怡又把髒字帶了出來,陳卿就再沒有心情對她說任何一句討巧的話了。因為一直覺得虧欠於祁子怡,陳卿控製著自己不對她發脾氣,但心裏卻壓抑著極度委屈的情緒。
公交車在距離車站還有將近一個車身的距離就打開了車門,祁子怡從車的前門走下了車。而剛剛給祁子怡閃出空道的其他乘客,卻在陳卿緊跟著去追祁子怡時故意站得鬆散了,陳卿很費力的才擠下了公交車。
雨中,祁子怡顧不上打開傘就在三環路的主路上攔起了出租車,陳卿站在她身後大聲說:“我們好好說說,好嗎?”
三環路的汽車噪音特別大,陳卿怕祁子怡聽不見就又竭盡全力的有大聲的喊了一遍:“我們談談行嗎?”
祁子怡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衝著來往的出租車招著手。陳卿知道從三環路的主路找出組車絕對不是那麼的容易,於是就利用這個時機想給自己點支煙抽。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了煙,直到怎麼點也點不著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是站在密布的雨水中的,於是氣急敗壞的他將煙和打火機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這時終於有出租車給祁子怡停了下來,她看都沒再看陳卿一眼就坐在車的後排離開了。一時間,陳卿站在雨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三環主路上的車都開得飛快,祁子怡坐的出租車的紅色尾燈就像是一團霧,近大遠小,最後隱約的消失在了迷茫的夜色裏。陳卿不忍再看著祁子怡離去的方向,而近處的車卻另他有些目眩得將要跌倒的感覺。他回頭看到輔路邊上有一個小型的便利店,就精神麻木的繞上了天橋向那裏走去了。
在便利店門口白熾燈光的照耀下,陳卿看了一眼自己濕漉漉的身體,狼狽的樣子實在讓他不想再多看第二眼。他將傘和海報立在了牆角,然後用手把頭發上的水掠到了地上。他又抖了抖上衣上的水,然而手剛一鬆開上衣又立刻貼回到了他的前胸後背上,使他感到了刺痛全身的冰涼。
他從便利店買了煙和打火機,就久久的站在店門口大口大口的抽起煙來。他心中的怒火好像是在濕的草裏燃燒一樣,這緩慢的燃燒讓他感覺倍受折磨。他抽完了一隻煙,想立刻打車回家,卻發現自己身上剩下的錢已經不夠了。這會兒,他再沒有了將東西重重摔在地上的衝勁,而是顯得極為狼狽的用胳膊夾起了海報,打開傘慢悠悠的向著馬路對麵的車站走了過去。
在回家的公交車上,全身濕透的陳卿就在靠著車門的地方站著。每到一站,公交車打開車門,吹進的涼風使得殘留在陳卿肌膚上的雨水快速的交換著位置,這貫穿全身的冰涼不由得讓他身體微微的抽搐著。等車門關上了,粘在身上的衣服又會讓他覺得特別的不自在。
陳卿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什麼地方了,就算是有些繁衍也完全是出於善意的,而祁子怡也完全沒有必要無理取鬧一樣的對自己發那麼大脾的氣,想著想著陳卿被氣得手指尖都有點兒麻木了。陳卿如秋雨一樣冰涼的思緒在涼透了的以後,尋找溫暖似的回到了剛剛結束的盛夏裏。
外麵是悶熱的夏,而圖書館的閱覽室開放的冷氣卻讓人感到神清氣爽。就像呆在樹蔭下有風吹過時的清涼愜意,祁子怡安靜的挨著陳卿坐著,臉上總會露出幸福的微笑。她隻看陳卿已經查閱過的文獻,而且看到了有趣的圖片就非要拿給陳卿再看一遍。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有時會打擾到別人,這時祁子怡就馬上用手去捂住陳卿的嘴,然後再用調皮的眼神看著他。他們在國家圖書館裏呆煩了,有時就會到旁邊的紫竹院公園裏麵坐坐。
立秋那天天氣特別的晴朗,他們兩個同時心血來潮的想在紫竹院的竹子上刻字。因為不想讓自己的愛情與那些‘到此一遊’同流合汙,他們費了很長時間才找到了一棵沒被刻過字而且通體翠綠的竹子。還為了不與日後別人在這棵竹子上刻的字重疊在一起,祁子怡騎到了陳卿的肩膀上才開始小心翼翼的雕刻了起來。她用陳卿的瑞士軍刀首先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在下麵刻了個心形,最後再在心的下麵刻上了陳卿的名字。後來,兩個人在湖中劃船,陳卿問祁子怡為什麼不刻愛字而是歪七扭八的刻了個心型,她細聲細語的說:“笨,這是說我們是相愛的,如果那樣就是誰愛誰了這是相愛的證據!”說完,祁子怡微笑著把手伸進了碧綠的湖水中,被她掀起的水花清徹透明,而祁子怡映在水裏的手更顯得白嫩可愛了……
祁子怡為了更多的得到陳卿的好感,而給自己穿了一雙華麗的玻璃鞋,也正是由於這鞋的束縛她變得優雅高貴了。而今天她暴躁的舉動,就像將這玻璃鞋徹底的打碎了一樣,陳卿有些擔心祁子怡會不會回到從前那個任性浮躁的狀態裏麵去,或者這也許就是他們未來被迫相互忍耐的開始。
下了公交車,陳卿注意著腳下的小水坑逐個的躲開它們。經曆了些坎坷的陳卿,現在已經或多或少的學會控製自己的思緒了。為了自由的避開心痛,他已經在心裏建了一座塔,需要看得遠些他就站在塔頂,需要看得近些他就站在塔底。現在他為未來而感到有些擔心,於是就在過去裏找著溫暖,他仍舊努力的回憶著祁子怡給自己的溫存,漸漸的心情就好些了。
到了家,陳卿的媽媽問他怎麼會把身子弄得這麼濕,他說謊是因為和祁子怡、魏景超在一起鬧著玩來著。洗完澡,陳卿喝著媽媽給他熬的薑湯,才發現現在剛是晚上八點。他控製著自己不讓自己多想,但又不免好奇於安佩恩的出現。他記起了安佩恩說的那句歌詞‘一聲再見說得很堅強,背對著你才發現自己的傷’,陳卿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是在準確的描繪著自己從安佩恩走了以後的心情。他由於被傷害而產生的自我免疫係統,沒有讓他再次陷入無盡無休的幻想。他聽安佩恩剛才在電話裏說這歌是張信哲唱的,於是就抑製著自己的激動心情,打開了電腦在網絡上開始查找張信哲唱過的歌曲。
開始依據歌詞的快捷搜索失敗之後,陳卿就開始在網絡上逐首聽起張信哲的歌來。淩晨兩點半,他在聽了一百三十八首歌之後終於找到了這支歌。但歌詞的全部內容讓陳卿感到失望,裏麵並沒有絲毫觸及送別的內容,他也不免自嘲起自己的自作多情來。
自信往往可以用來轉移自嘲的情緒,陳卿想在別人看來祁子怡絕對要比安佩恩可愛的多,自己既然能得到祁子怡的愛就證明自己還是個出色的人。隨後,陳卿有些後怕如果當初沒有祁子怡,自己在安佩恩離開後會消沉墮落到何種地步。越想越激動的陳卿對祁子怡充滿了感恩的深情,覺得她是抱著玫瑰來挽救自己靈魂的天使,玫瑰和她都太美了,甚至到了讓人看了會勾起憂傷的程度。陳卿仿佛體會到了剛才祁子怡的全部委屈,當他聽到窗外又突然大作的雨聲時幾乎掉下了眼淚。後來,他給祁子怡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第一次主動對她表明情意:
祁子怡:
很後悔剛才在雨裏沒把你拽到自己的懷裏。
好像自從我們戀愛以後,我就再沒有稱呼過你的名字。我想這是種愛人之間的默契,與我們之間的愛意從不用多說對方就能明了一樣。我一生最美的時光來自有你陪伴的這四個月,但我沒有表達過,因為我知道在我們在之間這些話是多餘的,這正是我們之間最可貴的默契。
但我想少了噓寒問暖對於一個戀愛中的女孩來說也許是不完美的,請原諒我的粗心大意。以後我肯定把細心的愛你當作自己的準則,請你相信我會愛你嗬護你一生的。我相信我們的未來可以是超越你所描述的美好。
現在想著你的眼淚,我的心卻在黑暗裏搖搖下墜,而且墜的是沒有底的深淵裏,心裏覺得不安覺得空洞。你知道嗎,我不敢想象沒有你的生活,那肯定是一團漆黑。真的,是你將我的世界照亮了。
還記得嗎?在國家圖書館,我們看著旅遊圖冊,我說將來要帶你到你每個喜歡的地方去旅行。我真的在努力爭取了,為了我們環遊世界的夢。將來不管到了什麼地方,不管我們多老了,我都可以背著你刻下我們‘相愛的證據’,隻要你想,隻要你開心。
我還是要問你‘怎麼啦?’,因為你的生氣憂傷永遠讓我牽掛。現在已經淩晨三點了。從現在起我開始等待,等待你的原諒。雖然沒有真正失去,我已經體會到你的愛不在身旁的痛苦了。
愛你的陳卿,永遠!
發完了這封郵件,陳卿就給祁子怡發了短信息讓她看自己的電子郵箱。隻過了十幾分鍾,祁子怡就回短信過來了。
祁子怡:“看到了。其實是我不好。”
陳卿:“怪我沒有把過去的事情說清楚。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在乎你的心情。”
祁子怡:“寶貝兒。別說了,我們還能回到原先那樣嗎,你能忘記今天我發脾氣的事嗎?”
陳卿:“那你以後不許欺負我,不許打我,不許罵我……”
祁子怡:“討厭,那你得先給我唱古天樂唱的那歌。”
……
他們短信息一直互發到了淩晨四點。陳卿有些懷疑是不是祁子怡也和自己一樣,在網絡上查過安佩恩說的歌詞,要麼怎麼會淩晨三點還守在電腦旁。陳卿關掉手機就心疼起祁子怡來,他叮囑自己這是最後使祁子怡感到難過了。
周一的早上六點,陳卿就帶著雙麵膠和海報到了北京電影大學的大門口。祁子怡比他到得要早些,兩個人像往常一樣一見麵就先拉了一下手,但祁子怡意識到這是她爸爸的單位,就很快的將手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