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停(3 / 3)

正如伊芙所料,沒過幾天,黛博拉又鬧騰著要去山頂了。這回,她的侍者們都不如以前那樣順從她了。

“主夫人吩咐過,誰要是再帶你去,就饒不了誰。”伊芙小心地說。

“這麼說,誰也不會聽我的話了是嗎?”黛博拉怒眼直視著伊芙,嚇得伊芙不敢再多嘴。“好吧,你們這幫臭奴才等著瞧。”說完,她便怒氣衝天地跑了出去,似乎是找她的父親告狀去了。很快,她又一個人回來了,不過,身上多了一支槍。

“看看主夫人厲害還是我厲害!”黛博拉說著笨拙而滑稽地把槍取下來對準了侍者們,呼吸甚為急促,兩個小鼻孔幾乎不夠用了。“誰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就把他打得屁股尿流!”她還罵起髒話來,像個辣勁十足的潑婦。

仆人們被她嚇壞了,都不知所措地擠在一塊。

“都等著送死嗎?”黛博拉擺出了一副要開槍的架勢。其實,她會不會開槍還都是另一回事哩。

這時,一個落魄不堪的侍衛大叫著追了上來:“把槍還給我吧,主人,你這樣做還不如先把我殺了。要是這槍走火了,頭人就會砍了我的。”

“那好吧,我先把你送走。”黛博拉果真把槍口移向了那侍衛,侍衛一見便立刻丟掉顏麵,撒腿就跑,逗得後麵的仆人們大笑起來。

“還笑得起來呢,臭奴才,現在輪到你們跑了。”她又把槍口對準了這些仆人。最終,侍者們還是不得不再次送她去山上。

黛博拉領略到了槍的好處後,她就真的喜歡上了這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棒狀物。從山上回來後,她就到哈利頭人那裏索要槍去了,而哈利頭人欣然答應了她的非分之求。於是,槍和仆人一樣,開始成為她的隨身攜帶品。她不能像男人一樣把槍背在身上,便把槍掛在馬鞍上,或者讓比較幹淨的仆人小心翼翼地扛著尾隨其後。她不準那些品德敗壞和衣衫不整的仆人接觸這把槍,她說:“槍是有靈魂的,和諾一樣高貴,不是誰都可以背的。”

此後,那些受寵的仆人在服侍主人的同時還得小心翼翼的服侍這把槍,至少每一天都要把它擦拭一遍,有時還得陪她到野外學習射擊。別的姑娘的花荷包裏裝的都是首飾和針線,黛博拉的荷包裏卻總是裝著沉甸甸的子彈。每當侍者們不聽話時,她便讓槍來替她發號施令。

“我哈利頭人的女兒真是一朵帶刺的花啊,誰家的女兒都不像她。”哈利頭人不曾責斥過女兒的癖好,反而津津樂道。

漸漸地,黛博拉打槍打上癮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繞的海子又被她淡忘掉了。仆人們終於如釋重負般地得到了解脫,個個都開心起來。可哈利頭人對此卻開心不起來了,因為他的嬌女兒已經浪費了過多的子彈。

“槍是雄性的,女人真不該玩這東西。”哈利頭人終於在眾人麵前搖頭埋怨女兒的不良嗜好。

“兄長這話說得不對,”赫伯特卻用調侃的口吻接話道,“雌愛雄,雄愛雌,這是萬物的天性;槍是雄,女人是雌,相互吸引才合天理嘛。”

“你這張臭嘴是不是一天不說句爛話就會發黴?”哈利頭人很不高興地道,“有你這樣當叔叔的嗎,虧你還會講天性倫理。”

“要說我不會當叔叔,那也是你不會當父親在前。”赫伯特一本正經地反駁道。

“好吧,從今兒起我就要做個嚴父了,我再也不會嬌慣這個傻女了。”哈利頭人發誓說,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可是當黛博拉拒絕把槍交上來時,他一時又無語了。

“槍會吸收人的元氣,它會讓你很快地變老的。”哈利頭人最後試著騙騙女兒,“我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漂亮女兒這麼快就變了個樣子。”

“傻子也不會信你這話的,要是真有這麼一回事,你為什麼不早說。”黛博拉緊緊抓住槍,撅著小嘴頂撞道。

“真的,父親何時騙過你呢?”

“你不正在騙我嗎?”黛博拉大聲地跟父親較勁起來,淚水在眼裏直打轉。哈利頭人一見,心就徹底軟下來了。

“好啦好啦,父親是跟你開玩笑的,誰敢繳我女兒的槍呢。”他又心疼不已地嬌慣起她來,“可是,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子彈並不多,所以,你要懂得節約,好嗎?”

“那怎樣做才算節約呢?”黛博拉的臉立刻舒展開來。

“這樣吧,每個月我給你三顆子彈。”哈利頭人笑盈盈地亮出三個指頭道。

“不行,太少了。”黛博拉又板回臉道。

“那再加兩顆。”哈利頭人又亮出另外兩個指頭道,活像個衝著毛利討價還價的小生意人。

黛博拉考慮了一小會兒後露出一副狡猾的表情,欣欣然同意了。但幾個月下來後,哈利頭人發現她浪費掉了更多的子彈。原來,自從兩父女之間定下協議後,哈利頭人每次進山去打獵時,黛博拉都要跟著去。一天打下來,被她浪費掉的子彈遠遠超過了其他人打出去的子彈,可她卻從來沒有打中過什麼獵物。

“嗷嗷,這個壞丫頭把我耍得暈頭轉向了。”哈利頭人無可奈何地對自己說道,“可我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這麼喜歡她呢。看樣子,我得教她一點槍法了,隻要她的槍法準了,就不會浪費過多的子彈了。”

於是,哈利頭人開始手把手地教女兒練起槍法來。這可更加觸犯了黛博拉的母親,這個長相難看卻處處講究美德的婦人開始跟在丈夫的屁股後麵吵鬧個不休,非要他做個嚴父不可。

最後,哈利頭人不耐煩了,大發光火朝她叫囂起來:“這可怪不得我,誰叫你把她生得如此漂亮呢,要是她生得和你一樣難看,我肯定不會這樣珍愛她的。”

“你先別嫌我長得難看,等你把她帶壞的時候,你會後悔莫及的。”

“我怎麼會帶壞她呢,教她打打槍可不是什麼壞事吧,會打槍的女人可多著呢。”

“好吧,隻要你不怕後悔的話,我也就不管了。”黛博拉的母親氣憤不已地退了下去。從此,她真的不再前來阻攔他們了,不管丈夫怎樣嬌慣女兒,她都視而不見了。

“這下,我的耳朵清淨多了。”哈利頭人看著變沉靜了的老婆笑道。

老婆一聽,便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等著吧,有你愁的時候。”

但哈利頭人對妻子的話置若罔聞,他依舊一天到晚帶著女兒在莊園的四周遊蕩,有時打靶有時打獵,簡直忙壞了那些侍衛和仆人。幾個月後,黛博拉能打中百步之外遊走的鹿了。這時候,她就急著要和槍手戈登一比高下了。

“父親,你那個啞巴侍衛的槍法也不過如此吧,我想和他比試比試,怎麼樣?”黛博拉驕傲地道。

哈利頭人聽了覺得好笑,他指了指離他們很遠的一棵樹說道:“你要是能打中停在那棵樹上的鳥,就能和他比比了。”

“他能打中這麼遠的鳥兒?”黛博拉不以為然。

“他能打中在天空中飛翔的鳥,你說你能和他比嗎?”哈利頭人誇張道。

“不管他有多厲害,我一定要比過他。”黛博拉不服氣地道,然後又端起槍練起來。

一個月後,黛博拉真的能遠遠地打中停在樹上的小鳥了,但還不能打下空中飛翔的小鳥。

“我不相信那個啞巴能打中天上的鳥兒,”黛博拉心裏想,“除非我親眼所見。”

這天,黛博拉又禁不住地叫嚷著要和戈登比試槍法了。這回,哈利頭人強不過她,隻好帶戈登出去給女兒露一手。

“喂,不會說話的槍手,我們今天來是看你打飛鳥的,你可別讓大家失望了。”黛博拉衝著戈登笑道。可她隻是在嘴上這麼說說而已,她根本就不相信這個啞巴有那麼神。

“好吧,我來滅滅你的傲氣。”戈登心裏道,然後站到一塊大石上,仰望上空搜尋起目標來。

眾人跟著他抬頭望來望去,可是大半天了也沒有看見一隻鳥從空中飛過。很快,每個人的脖子都酸得不能再支撐了,於是,哈利頭人就叫戈登隨便露一手給黛博拉看看。

“說吧,你指什麼他就打什麼。”哈利頭人對女兒說。

“也行。”黛博拉說著走近戈登,任意地指了這樣又指那樣,而戈登彈無虛發,一一打中了她所指的目標。最後,黛博拉指著對麵山坡上的一群羊道:“再看看那隻紅毛大公羊,你要是能打中它的角尖,我就心服口服了。”

戈登僅瞄了一小片刻就開槍了,黛博拉隨之看見那隻正在走動的公羊突然跳躥起來,嚇得其它的羊一哄而散。

“好啦,我見識夠了。”黛博拉終於收下驕傲的神態道,“可惜你沒有打下空中的飛鳥,要不然我會拜你為師的。不過,方便的時候,我還是會向你請教的。”

哈利頭人一聽,便把黛博拉拉到一旁嚴厲地警告道:“你可別來真的,男女授受不親,怎麼能叫一個來曆不明啞巴教你打槍呢?”

“為什麼不可以?”黛博拉又頂撞道,“沒聽說過男的不可以教女的。”

“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再鬧我就不給你子彈了。”哈利頭人動氣起來,黛博拉就知情地閉口不語了。

然而,黛博拉並沒有就此停止練習槍法,反而變本加厲地消耗起子彈來。這還不說,為了練成戈登那樣的槍法,幾天下來,她就打死了數十隻好羊。這個時候,哈利頭人終於忍無可忍了。

“到此為止吧,我的好女兒,你要是再繼續練下去,我就隻能把你嫁出去了。到時候,你的丈夫會毫不客氣地把你綁在鍋莊石上,讓你享受當主婦的滋味兒的,也省掉我好多事了。”哈利頭人把女兒叫上來,大發脾氣道。

“好吧,我不再要你的子彈就是了,反正你的子彈比什麼都貴。”黛博拉第一次在父親麵前怯生生的道。

從此,哈利頭人不再給黛博拉子彈了,而黛博拉也不再向父親提出非分之想。哈利頭人於是以為寶貝女兒變乖了,就想她母親一樣節守婦道了。

“還是成熟了的女人更可愛。”哈利頭人看見不再離群的女兒正在指揮姑娘們做家務活,他的心裏又有了說不出的高興。可是沒過幾天,他卻意外發現黛博拉在偷偷地向帶槍的客人索要子彈。

“他要是個兒子,伊諾人會變得更加強大的,可惜了。”哈利頭人無可奈何地搖頭歎息道。

伊諾部落在拉木滕爾山區駐足一年半載後,赫伯特親率五百名槍手突襲愛琳草場,把曾經強悍的牧民部落打得措手不及,一敗塗地。最終,伊諾家族霸占了這個水草豐美的牧場,把一個世紀以來遊離於奴隸製之外的吉勒氏族納入了他的統治之下。

接著,哈利頭人煞費苦心地把所有的財產和領地劃分為若幹份,然後隆重召開家族大會,開始給為部落立下汗馬功勞的弟兄夥們分家封地了。然而,弟兄夥們卻並不接受他的良苦用心,都紛紛表示自己分得的那一份太少了,覺得他分的不公平。哈利頭人隻好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打亂,從新分財分地。經過三天三夜的商榷和三番五次討價還價般激烈的爭執吵鬧後,這場看似公平卻充滿了火味的分封大會才在一片埋怨聲中結束。其實,哈利頭人分封出去的財物和土地少之又少,比如他分給赫伯特的隻是愛琳那一小片草場;分給已成家的倆兒子的也是土地稀少的拉木滕爾和佐佐帕爾山區;留給另兩個兄長的則是布拖高原上那塊貧瘠的領地——哈利頭人並未按以前所說的一樣,把這個地方送給姻親們。而他自己則帶著絕大多數人馬和財物來到亞摩斯高原的布茲山,在奧布裏和毗鄰的一個村莊裏定居下來。伊諾人把原住居民們遷至另處,在這兒建起了伊諾部落新的莊園。

而黛博拉執意非海子邊不住,哈利頭人隻好把海子邊的居民趕出去,在那兒給女兒修建了一座堅固的土堡,並派重兵守護起來。

時常被怪夢和無姓氏之念困繞的戈登參加了征服牧民部落的戰爭,那是他作為槍手第一次真正衝鋒陷陣。他在戰鬥中表現得神勇無比,彈無虛發,不辱神槍手的稱號。哈利頭人因此更加賞識起他來。

但當戈登腳步鏗鏘地陪同伊諾人踏進他並不知曉的自己的出生地時,在北部遊離的條頓漢特卻在這個時候焦急得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因為正當他準備帶領被驅逐出去的巴德氏人南歸亞摩斯之際,突然傳來了伊諾人已經遷進奧布裏的消息。這幾乎破滅了他多年來跋山涉水不懈追求的夢想。

“伊諾人現在是虎狼,是巨蟒,是一團火焰,所到之處萬物必遭殃,說不定巴德氏的祖墳已經被他們踐踏完了。”

條頓漢特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及似的。

“表弟,別著急,等我回去打探個究竟再說。”一貫沉穩的艾娃這時候說道。

“也好,省得大家幹著急。”

於是,艾娃領上數人去了一趟布茲,但帶回來的消息並未出乎大家的預料。確實,伊諾人已經在巴德氏祖先們開辟的土地上建起了他們龐大的家園,整座布茲山上幾乎都住滿了伊諾人,巴德氏祖墳地裏的樹子也被砍伐光了,屬於著名經師之化身的那棵鬆樹也毫不例外地被伐去做成了某樣家什。

“仇恨啊,這些萬惡的奴隸主!”條頓漢特心痛得無法安靜下來了。

不久,條頓漢特和艾娃又重頭踏上訪親串戶之路,另辟蹊徑:向其他巴德氏人借力量。在此之前,他們考慮了整整一個月,最後決定靠家族的力量奪回奧布裏。

經過幾個月的奔波遊說後,他們終於召集到了一百多名驍勇善戰、決心為家族獻身的年輕人。他們多數都經曆過殘酷的械鬥,身上留有狂野的傷痕。

“巴德氏祭司家族本是亞摩斯最悠久的土著,那兒有著我們的一處祖墳地,可是我們在那兒的父輩被戴納人趕出了祖居地,我們因此至今仍流離顛沛,居無定所。現在,北部來的伊諾人又霸占了我們的這塊土地,還在我們的祖墳地裏為所欲為起來。這些,都是巴德氏後代沒齒不忘的仇恨啊!”年紀輕輕的條頓漢特看著對家族赤膽忠心的隊伍,激動得熱淚盈眶。

“拿出膽量來吧,弟兄們!要知道巴德氏曾經是個英勇無畏的家族。現在,我們要用刀槍和性命奪回我們世居的故土,證明英勇的巴德氏人依然存於這個世上。”條頓漢特聲淚俱下地鼓動著這些有勇無謀的匹夫。

很快,這一百多號人變成了凶猛的狼群,個個視死如歸地追隨條頓漢特,悄悄地向伊諾部落的領地進發而來。

蒼荒了許多年的奧布裏自伊諾部落遷進來以後,很快就變得無比繁忙而又麵目全非了。哈利頭人在這兒修建了重重堡壘,然後高坐於大堂,揮手翻開了亞摩斯高原曆史上一個冰冷的年代。

伊諾部落不分晝夜地忙著把廣闊地盤上的崇山峻嶺和江河湖泊,不放過一分一寸地套上了枷鎖和麻繩,就像把一枚金幣裝進布袋裏,然後用一條無限長的繩子一圈又一圈地把袋口死死束住一樣,怎麼顛過去倒過來都不會掉下來。

“沒有我的準許,誰也不許說三道四,誰也不準自個兒摩拳擦掌。”哈利頭人人莫予毒,無比蠻橫地在眾多的布政官和鷹犬麵前說道。

很快,這些鷹犬的眼睛便地布滿了亞摩斯高原的上空,聚集成了一麵無邊無際而又無比明亮的“鏡子”,晝夜不息地罩在伊諾部落百姓的頭頂之上。從此,伊諾部落的百姓甚至深山野林中的飛禽走獸都毫無遮掩地生活在這麵“鏡子”裏。哈利頭人就坐在高高的土堡之上,呷著美酒無比愜意地欣然或者窺視“鏡子”裏的光景,過著慵懶奢靡的統治生活。

伊諾部落的世界從此日月無光,隻有伊諾人的眼睛徹夜不眠,代替日月星辰,構造亞摩斯高原的另一片天空,動輒暴風驟雨,草菅人命,惡積禍盈。

“北麵佐佐帕爾山上有隻鳥巢裏孵出了一對小鳥,”哈利頭人躺在豹皮席上饒有興趣地說,“還是一雌一雄呢。”

“東邊的拉米寨子裏有個老頭順手牽羊抽走了鄰居家的一把麥穗。”哈利頭人接著說道。

真是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伊諾人的眼睛,人人都活在了他們的刀尖上。不過,伊諾人很快就吃到了暴政帶來的苦果。因為統治者過分的橫征暴斂和胡作非為,一下子就有近百戶人家跑出伊諾部落,投奔遠方的一些部落去了。這些人家棄留下來的土地因無人耕種而荒廢掉了,伊諾的稅銀和糧食便相應的減少了。

“頭人,今年的稅銀減少了一小袋,糧食也少了很多。”管家領著收稅收租的各路隊伍前來報告道。

“看來,不能再讓百姓們輕易跑掉了。”哈利頭人看似氣定神閑般垂著眼眉道。

“說的是啊,父親,咱們得嚴加管教這些百姓了,要不然,跑掉的人會越來越多的。”

“對,現在的百姓越來越沒有規矩了,對待他們,該鞭撻的就鞭撻,該監禁的就監禁,不能任由他們亂來。”

哈利頭人的幾個兒子也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因為大家的看法都一致,哈利頭人便立即派出更多的鷹犬到民間視察。從此,那些不太聽話的百姓便三天兩頭挨打受罵,吃盡了苦頭。

然而,習慣使用威懾手段的伊諾人萬萬沒有料到,這樣做的後果是更多的百姓逃跑了,連伊諾莊園裏一些不堪忍受欺壓的奴隸也亡命逃走了。這個時候,伊諾人就不得不把這些荒廢的土地以低廉的價格賣給那些富裕的平民,以挽回一點損失。

而就在伊諾部落的這個多事之秋,條頓漢特帶著自己的隊伍非常隱蔽地鑽進了伊諾的疆域,以匹夫之勇一下子襲擊了布拖高原上伊諾人的老家,幾乎掠走了這個莊園的半數財物。

“難道是鬼神所為?”

哈利頭人聽到這個惡訊時著實吃了一驚。

“頭人,那是一幫馬賊,自稱是亞摩斯的土著,宣揚著要奪回他們的祖居地。”從北部趕來的信使說。

“什麼土著這麼大膽?”

“他們自稱是以前這兒的巴德氏人。”

“巴德氏?”哈利頭人更加驚訝了,“亞摩斯的巴德氏人——不是被戴納人除掉了嗎?”

“聽說這兒的巴德氏人並沒有被斬草除根,當年巴德氏經師的後裔還活著。”

哈利頭人鬆弛的眉頭突然緊鎖在一塊,因為他想起了當年名震南北的祭司條頓鄧肯和巴德氏老人敢死隊,那時侯,連伊諾部落也曾被這個平民家族威脅過呢。而今,伊諾把巴德氏的祖墳地夷為了平地,這個家族的後裔便理所當然地前來討說法了。這對剛剛安頓下來的伊諾部落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了。

“那麼,他們奪去了這麼多財物,也該滿足了吧。”哈利頭人言不由衷地說。

然而,條頓漢特並未就此罷休。初戰告捷,他們就變得更加膽大妄為起來,繼續在布拖高原上神出鬼沒,因而被認為是一支來曆不明的強盜,人們因此都小心堤防著他們。但他們從不侵犯百姓,隻是在和伊諾人周旋作對,常常冷不防地從貴族們的手中奪去槍和財物。

很快,哈利頭人的兩個兄長被折騰得精神都要失常了,最後不得不向南部的頭人求援。這回,哈利頭人真動怒了,他立即向北部派出了一支龐大的槍隊,企圖圍剿這幫不識好歹的烏合之眾。不料,這支槍隊還沒有到達布拖高原,哈利頭人就被告知那幫草莽出現在了愛琳草場上。

“從布拖到愛琳,騎匹千裏馬也得花上個兩三天,他們能一下子出現在咱們身邊?”哈利頭人簡直被這個消息搞糊塗了。

“千真萬確,他們人數不多,但勢如破竹,已經盯上牧場上的牛羊了。”從愛琳趕來的信使說。

“好吧,要是他們還吃不夠戴納人給的苦頭的話,我們就再給他們一點。”

哈利頭人隨即派出另一支槍隊去支援赫伯特,他還特意派啞巴槍手隨軍而去,希望他能百發百中地把狂妄的巴德氏人統統打死在草場上。

秋天的的愛琳草場上,成群的牛羊在深草叢中津津有味地享受著最後一季青草,遠看去一動也不動。一陣陣熱風帶著刺鼻的野蔥味在草甸之上飄浮遊蕩,久久不肯離去,以致於牧人們不得不用一塊小布蒙住鼻子和嘴,像個強盜一樣跟在羊群後麵。

這個時候,赫伯特率領自己為數不多的騎兵,攔路堵住了橫衝而來的巴德氏人。

“敢問巴德氏人,可曾聽說伊諾一族起源於何處?曾打過多少次勝戰?統治過多少百姓?擁有過多少方水土?”赫伯特傲然坐於馬上,殺氣騰騰地向對方問道。

“伊諾少爺,讓你見笑了,我們巴德氏人曆來孤陋寡聞,隻知道磨礪鋒利的寶劍,隻知道唱誦感天動地的經文,隻知道打出的子彈不長眼睛,就是不知道伊諾家族有什麼出奇的曆史。”對方中有人馬上應話道。

“好生聽著,伊諾一族起源於祖祖普巫,曾經打過九十九次勝仗,統治過河流一樣不盡的百姓,擁有過跑死了九十九匹駿馬還不到邊的土地。現在,你們該知道伊諾的根粗葉茂了吧。”赫伯特傲慢地道。

“哈哈,這不過是老調重彈的遠古傳說罷了,想想我們南部人曾經打敗過伊諾人,誰還會相信這些傳說是真的?”某個巴德氏人又道。

“就算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伊諾人最終征服了南部的現實,你們是不得不承認的吧。”赫伯特仍然傲慢十足。

“少廢話,我們可不是來和你理論這些的。”條頓漢特急噪地吼叫道。

“年輕人,稍安勿躁,從前的巴德氏人有勇有謀,曾經囂張一時,不過,他們太過於狂妄,因此才招來了滅頂之災。如今,你們也想重蹈覆轍嗎?”這會兒,赫伯特卻顯得很冷靜的樣子。

“說實話,誰都知道伊諾一族如今變成了老虎,誰也不敢與之作對。但有朝一日伊諾的祖墳被踐踏了,你會忍氣吞聲麼?再說,奧布裏是我們的祖先開辟出來的,現在,我們要回自己的祖居地居住,難道這有什麼錯的嗎?”條頓漢特辯道。

“你們的祖居地現在是伊諾的地盤,伊諾地盤上的萬事萬物都由伊諾人作主,誰敢說不?”

“就算伊諾再強大,我們也要搏一搏。如果伊諾不肯讓出奧布裏,我們就隻好將就於這片牧場了。”

“你們就不怕血流成河?”

“你說呢?”

“好一個猖狂的土著!”赫伯特怒火衝天,把槍栓拉得大響,“勇士們,給我剝光這群狼的皮,殺!”

一場撕殺就這樣在如雲的牛羊群中間展開了。由於從布茲趕來的援兵還沒有到達,此時雙方還勢均力敵。

成群結隊的牛羊在槍聲和馬嘶聲中圍繞著戰場拚命奔跑起來,整個草場上的生靈都在躁動不安,紛紛跳躍而出,連地上的草葉也突然間變得像劍一樣剛毅鋒利起來。

很快,畜生們就踏出了一圈寬廣的跑道。不久,它們又停下來聚在一起觀看人與人之間的械鬥,還此起彼伏地高聲交流著觀點。不一會兒,它們看見一個人揚馬從混戰中衝了出來,馬後還拖著一個人。畜生們一驚,便四處逃散而去。

衝出混戰的是艾娃,他用一支槍拖著赫伯特向前飛奔,槍帶死死套在赫伯特的脖子上。

赫伯特就這樣被勒死在了草場上。但艾娃繼續拖著早已息氣的赫伯特,瘋狂地朝前飛奔,直到他的馬突然受驚不已地停下來,險些把他摔落在地。

艾娃稍抬頭就看見一堵黑牆在他前麵不遠處壓了過來,那似乎是一道移動的地平線,把所到之處的一切都湮沒了。

“伊諾人!”

艾娃心裏一驚,手上的槍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去,因為他看見有人已經提前朝他瞄槍了。

在朝他瞄槍的槍手還未發出任何響動之前,艾娃想大聲地報出自己的家門曉以對方,但來不及喊出口,他的名字就被一聲槍響逼回去卡死在了喉嚨裏。

神槍手戈登透過槍口上端的準星眼,清楚地看見了艾娃額頭上麵的黑窟窿和凸兀出來的眼珠。

轉眼之間,艾娃就落下馬來和赫伯特的屍體躺於一處,一動也不動,隻有他們身上白色的擦爾瓦在隨風晃蕩,遠看去如兩隻正在吃草的綿羊。

“撤!快跟我撤!”

陷入混戰中的條頓漢特目睹了不遠處發生的這一幕,深知己方已處於下風,便立即帶頭逃亡。然而,跟上他突圍成功的還不足五十人,其餘的都成了伊諾人的刀下之鬼。

伊諾人在草場上火葬赫伯特和戰死的槍手時,艾娃的頭顱被砍下來掛在了赫伯特的墳坑旁。但哈利頭人對這種做法很不滿,他甚至在伊諾的子孫們麵前大發雷霆:“所有為伊諾家族獻身的勇士,無論他是什麼血統,我們都該為他們超度,告慰亡靈。但不要因為死了這麼多人就隻懂得仇恨,要看到巴德氏人是多麼的勇敢,一百多號人竟敢和我們的上千人作戰,這般膽量多麼震撼人心。這個世上,隻有敢和我伊諾作對的人才值得我去評價的。”哈利頭人把他的人斥訓了一頓後,便叫人把戰死的巴德氏人安葬了。然後又把伊諾的槍手們集中起來訓了一番話:

“消滅不了巴德氏人就別稱自己是高貴的諾;消滅不了巴德氏人就別稱自己是伊諾的槍手。你們若是把自己看作英雄種,就把巴德氏的人頭一個個砍下來。”

哈利頭人在煽動槍手們的時候,不忘表揚身邊的這個啞巴,讓在場的貴族爺們兒們無地自容,覺得自己受到很深的諷刺。

隨後,哈利頭人把這些槍手派出去追殺巴德氏人。不過,條頓漢特已經帶著他的殘兵敗將在伊諾的地盤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