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戚欒笑道:“在十五歲之前,男孩女孩的身體素質相差不大,體力也大致相當,隻要攏在一處適當訓練,完全可以在一起踢球。再說女生喜歡踢足球的相對較少,另行組隊怕是沒有必要,我準備建議各小學足球隊最少吸納三名女生。別看這些小鬼年紀小,頗有些歧視女生呢,須得借此灌輸些男女平等的觀念才好。”
姬舒旺笑道:“你總有與眾不同的思路。”把手中的紙晃晃,笑道:“第二批稿子大致批出來了,正要找你商量。”
孔戚欒笑道:“就怕校董事會知道了,說咱們不務正業呢。”
姬舒旺笑道:“你剛來幼棟我就說過,以你的才能管理小學是牛刀小試罷了。現在學校各方麵都運轉正常,員工各有職分,你就算在一旁呼呼大睡也不妨事。”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孔戚欒辦公室。
不久,《朝見黃帝》電子遊戲正式上市,取得了極大成功,銷售量每日激增,海外亦有前來訂貨者。仲沛柔告知孔戚欒,第二版也已經開始研製了。孔戚欒命他退出遊戲製作,平常加大閱讀量,多到宓大聽數學、物理等基礎課。孔戚欒到宓大講課,也經常帶著他。
一天,孔戚欒正在辦公室中草擬寒假冬令營計劃,門衛送來一個小包裹,是通過郵局遞送的。孔戚欒見沒有寄送人姓名地址,微覺奇怪,便拆封觀看,卻是個精致的小紙盒,封得很嚴實,不知裏麵是什麼東西。孔戚欒心道:“莫不是老四與我開玩笑?應該不會,他知我自念雁去世之後一直心情不好。”把盒子掂掂搖搖,沒聽見響聲,盒子亦不重,想來沒什麼蹊蹺,便打開來一看,卻吃了一驚。
隻見盒子裏是兩顆棉布裹著的子彈!孔戚欒目光一凜,凝神想了想,冷笑一聲,將子彈取出包好,棄了盒子。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伏案而書。
此後每隔數日,就有子彈或恐嚇信寄到孔戚欒手中,孔戚欒一一收好,卻並不聲張,照常上課辦公,隻暗加留神而已。
一日晚上,孔戚欒正教學生們讀《史記》,荔依來訪。荔依自萬念雁去世後,便很少到宿舍來。孔戚欒與學生們忙讓座,學生們打了招呼便回自己屋中去了。
孔戚欒笑道:“怎麼這一陣子來得少了?跟老師鬧生分麼?德語也不學了,這可是曠課呢。”
荔依麵色一紅,笑道:“功課緊嘛。”轉又歎道:“時間過得太快了,一年又要過去了。”
孔戚欒也歎道:“是啊。我曾填了首《沁園春》,末句是‘便精衛,拈顆顆重誓,都付流光’。以精衛之意堅,尚無奈時光的永力,何況我們凡俗之輩了。”說著不由又想到了萬念雁,胸中一陣發緊。
荔依癡癡地望著孔戚欒,有些出神。孔戚欒察覺,笑道:“怎麼?老師有什麼不對麼?”
荔依臉上又是一紅,笑道:“您……您的胡子要一直為師母留下去麼?”
孔戚欒斂了笑容,一眼望見萬念雁遺像,又是一陣難過。
荔依歉然道:“對不起,惹您傷心了。”
孔戚欒勉強一笑,道:“傻丫頭!”便倒了杯茶遞給荔依。
荔依接過放在茶幾上,站起身來,在屋子裏各處看看走走,又到其他屋子,與學生們說笑談話,似頗為傷感。
綺煙笑道:“國姐姐,今天你怎麼怪怪的?眼圈還紅了呢。”
荔依差點落下淚來,擦了擦眼睛,笑道:“沒什麼。姐姐告訴大家,你們能遇到孔戚欒是畢生的運氣,今後可要好好跟著孔戚欒學習,將來一定都有出息,可不要一味貪玩啊。”
仲沛柔奇道:“孔戚欒當然厲害了。隻是國姐姐口氣有點不對啊,象是來和我們告別呢!你要出遠門麼?”
荔依掩飾住心中的難過,笑道:“甭傻了。姐姐能到哪兒去呢?”又說了一陣話,便告辭了。
荔依出了宿舍,沒有回家,給初若翠掛了電話,然後乘出租車趕往市內。一路上荔依淚流不止,手帕都濕透了。
到了市內,荔依進了“鴻漸茶莊”,見初若翠已等在那裏。初若翠身穿奶黃色羽絨服,頭戴鴨舌帽,麵上微帶倦容,似是剛從采訪現場下來。初若翠見荔依雙眼紅腫,心生憐惜,歎道:“可憐的小白兔!”便招呼茶博士上茶。
荔依坐下喝了幾口茶,麵色漸漸好轉,雙手攏著茶杯不語。
初若翠問道:“一定要走麼?到了國外就不難受了?”
荔依歎道:“簽證都下來了,怎能不走?我知道到了國外也一樣不好受,但總比在宓興好些。”
初若翠拍了她一下,笑道:“小癡人兒!這樣吧,我去跟這家夥說說看,哪怕他真是神雕大俠,用情專一,但小龍女既然沒了,總不能太傷郭襄的心嘛!”
荔依臉上一紅,慌忙道:“你可別去!”黯然半晌,又道:“孔戚欒對師母情義深重,我可不能……”
初若翠笑道:“你又沒試過,怎能確定?續弦再娶可不違背他的儒家理念呢!”
荔依淒然搖頭道:“不敢試。我怕到時連師生朋友都沒得做呢。”
初若翠笑道:“他的為人你還不知道麼?就算他拒絕了,也不會給你難堪的。”
荔依又搖搖頭,垂了眼瞼道:“那也不好……”又破顏一笑,道:“對了,你那小安樂窩舒服麼?”
初若翠一笑,道:“整天忙忙碌碌為一日三餐忙唄。明天清吟社開社活動,你不最後去一次麼?”
荔依歎道:“不去了。後天就走了,還是在家收拾東西吧。”
初若翠笑道:“怕再見到他傷心?他不知道你出國麼?”
荔依道:“不知道,我怕他一挽留就走不成了……”
初若翠笑道:“小古怪!不過這家夥更古怪。論人品嘛,倒接近古人所說的君子大人,卻偏偏當了小學教師;論性情嘛,良心大大的有,又隨和開朗,卻有點親而難犯;論學識嘛,就象井一樣,無論提了多少水,總也不見底;論起慷慨嘛,上千萬說捐就捐了,雖然他是富豪家庭出身,也算難能可貴。怪不得小國傾慕呢!”
荔依拍她一下,微笑道:“我第一次見他,是他在開元市場救人那一天。我親眼見他被車子掛住衣服拖走,眼看就要出事,後來他不知怎麼脫身了。我在一旁都嚇得夠嗆,他卻從地上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拍拍土,好象剛才僅僅跌了一跤似的。當時我就覺得他很怪。也不知怎麼,那天夜裏我居然夢見他了;更怪的是,第二天我到山上晨讀,偏偏又遇見了他,他還誇我詩讀得好;後來他到宓大講演……”
初若翠笑道:“於是MissGuo從此就迷上那家夥了?”
荔依麵上一紅,笑道:“還說呢,我說拜他為師,他就真的把我當成十一二歲的小學生看,象對仲沛柔綺煙他們一樣嗬護,就象楊過對郭襄那樣。真是的……”
初若翠笑道:“我幹記者這兩年,什麼人沒見過?他這樣的人確實少,就象孔子說的‘思無邪’之人呢。這樣的人做教師有些可惜了,但又最擅長做教師,有益於世道人心呢。”
荔依笑道:“是不是樸實又抱怨官司少了?”
初若翠笑道:“抱怨歸抱怨,平時卻忙得焦頭爛額。我跟他開玩笑說,律師這一行當,直到全球實現共產主義才能最終消失呢。”
荔依笑道:“可不是?記得你曾在報紙上寫了篇‘檄文’,著實損了孔戚欒一頓,幸虧孔戚欒量大,不然非委托律師起訴你毀謗名譽呢。一旦他請的正好是法本律師事務所的律師,不知樸實怎麼處理?是顧生意公事公辦呢,還是女朋友要緊?”
初若翠打她一下,笑道:“貧嘴!”
兩人說笑了一陣。荔依歎道:“唉!和仲沛柔這些小家夥處了這麼長時間,一旦分開還真挺難受的呢。”
初若翠笑道:“恐怕不光為仲沛柔他們吧?那就甭走了。我總覺得那家夥雖有些硬板,卻非不近人情,等他對蝶姐的難過淡了些,大約就會把眼前的靚女生多看幾眼的。”
荔依麵上一紅,卻搖頭不語。
次日下午,幼棟小學放學後,清吟社照例開社活動。孔戚欒帶仲沛柔等開了禮堂大門,整理桌椅,拭抹灰塵。不一刻,社員們三三兩兩到了,大多都拿著書本詩詞集之類,因天冷穿得厚厚的。這幾個月下來,孔戚欒與社員們大都熟識了,名字也基本叫得來,當下一邊招呼入座,一邊說笑聊天。
又過一陣,初若翠也到了。孔戚欒上前招呼,笑道:“大記者頻頻光顧,小社可榮幸之至呢。”
初若翠笑道:“我還是倉頡基金會的小員工呢,不巴結巴結主席先生怎麼行?”
孔戚欒笑道:“對了,作品終審委員聘妥沒有?我這一向也顧不來會中的事。”
初若翠笑道:“放心吧,仲介東很能幹,什麼都誤不了。”
孔戚欒道:“你說怪不怪?小國這丫頭最近不知怎麼了,總象是躲著我似的,平常社裏活動她一向都早早前來幫忙。”
初若翠望了望他,笑道:“今天她可能來不了了。”
孔戚欒道:“你怎知道?病了?”
初若翠欲言又止,搖頭歎道:“你這木頭心肝!唉,恐怕荔依這輩子當定郭襄了。”
孔戚欒笑道:“什麼郭襄?咦,那不是小國來了?大記者怎麼謊報軍情?”
初若翠看時,果見荔依走了進來,穿一身白色風衣,頭戴絨線小帽,臉上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紅,進門來嗬了嗬手,看見二人,便走過來招呼。
初若翠笑道:“這丫頭不是說不來麼?嘖嘖嘖,看來終究舍不得便走,要來見老師最後一麵呢。”
荔依臉上一紅,嗔道:“你胡說什麼?!”
孔戚欒眉頭一皺,問道:“什麼最後一麵……”突然他發現對麵不到二米處站著一個穿皮大衣的陌生人,緊緊盯著他,目透凶光,右手向懷裏伸去。孔戚欒心中一震,頓時握住了袖中九節鞭柄。
荔依順著孔戚欒的目光望去,正好望見那人從懷裏掏出一支手槍,正指向孔戚欒,荔依想都沒想,便擋向孔戚欒身前,叫道:“孔戚欒當心!”
孔戚欒九節鞭已經亮出,正要抽向那人,卻被荔依擋住,急道:“小國閃開!”
與此同時槍聲響了,正打在荔依背上,荔依當即軟倒在地,孔戚欒未容那人開第二槍,九節鞭閃電般抽過去,正中那人手腕,槍頓時掉在地上。那人俯身要拾槍,仲沛柔卻已反應過來,見狀一膝蓋頂在那人下頦上,那人當即仰麵跌了出去。那人爬起來要跑,早被學生們圍住了,一陣拳打腳踢擊倒在地,社員們上來幫著將其製服。
孔戚欒抱著荔依,隻覺身上從內到外徹骨的涼,腦子、五髒、六腑都空空洞洞,似乎什麼都不存在了。
初若翠解下圍巾,按在荔依背後傷口上,急道:“發什麼呆?趕快送醫院啊!”
一句話提醒了孔戚欒,當即抱起荔依向外便跑,來到外麵,也不攔車,隻顧順著大道飛也似地跑了起來。初若翠喊之不及,便攔了輛出租車追了上去,讓孔戚欒抱荔依坐進車裏。
孔戚欒見荔依雖麵色蒼白,血流不止,卻未呈垂危之象,略覺放心。到了市醫院,掛了急診,大夫送進手術室緊急搶救。孔戚欒坐在手術室外,麵色鐵青,一言不發。初若翠也默坐不語。
過了一個多小時,手術結束,大夫出來告知,荔依被子彈穿進了肺葉,斷了一根肋骨,好在未傷心肝,子彈現已順利取出,脫離了生命危險。孔戚欒長長出了一口氣。
初若翠歎道:“這妮子真是的,說不來不來,偏偏要來,看來是天意要給你擋這顆子彈的。”
孔戚欒麵色漸轉,見護士們把荔依從手術室推出來,便上來看了看,見荔依呼吸平穩,無甚異樣,才放下心來。正一道往護理病房走,孔戚欒道:“對了,不知那凶手抓住沒有?”
初若翠笑道:“從禮堂走時那家夥已被抓住,現在肯定早送警署了。孔大教育家也有仇人麼?他為什麼向你開槍?”
孔戚欒拍拍頭,麵色凝重地道:“不知道。呆會兒警署傳訊時就清楚了。”
當下荔依被安置在護理病房中。兩人在病床前坐了一會兒,初若翠忽然想起,去打電話通知了荔依家裏。
孔戚欒正心事重重地坐著,忽見仲沛柔等學生也趕來看望荔依。得知荔依脫離危險,都大為高興,仲沛柔笑道:“國姐姐真勇敢,竟為孔戚欒擋子彈!托玉皇大帝和耶穌基督的福,國姐姐幸好沒事。”
綺煙笑道:“仲沛柔祈禱還中西合璧呢!”
棟昆笑道:“隻有老太太才整天玉皇大帝老天爺耶穌不離口,仲沛柔是中西合璧老太太!”
仲沛柔笑道:“你才是老太太!”
宰舟察道:“國姐姐受了重傷,你們還有心思開玩笑!”
閔敬文笑道:“剛才我們把那家夥押去警署,那支手槍也帶去了。警察說那支手槍是土造自製的,威力不大,不然可就……”
仲沛柔道:“據那家夥說,他是受一個姓公孫的人雇用來害您的,別的就不知道了。”
孔戚欒點了點頭。正說著,一個警員前來傳喚孔戚欒去警署問詢。孔戚欒臨走時對初若翠道:“天晚了,等小國的家人到了,拜托你把這些小鬼帶回宿舍。”
初若翠答應了。不一會兒,荔依的父母到了,老兩口都唬得冷汗連連,流下淚來。初若翠交待了幾句,便帶仲沛柔等學生出了醫院,乘公共汽車回南郊宿舍。將學生送到,初若翠便又趕回醫院去了。
做飯時,學生們興奮地嘁嘁喳喳說個不停。仲沛柔揮舞著一把蒜苔,模仿孔戚欒舞九節鞭,口中還配著音:“嗖、嗖、嗖……”
綺煙扯過蒜苔,嗔道:“看來肚子不餓,一個勁兒淘什麼!”便放在砧板上切。
閔敬文笑道:“孔戚欒還會九節鞭呢!怎麼不教咱們?”
宰舟察道:“好險!先前要不是孔戚欒帶著九節鞭,打掉了槍,不然那歹徒就能開第二槍,可就危險了!”
仲沛柔笑道:“全仗本人一膝蓋之功呢!那家夥還想去撿槍,卻不知仲大俠在一邊候個正著,使出‘無影神仙膝蓋功’,將其頂個四仰八叉,遂乖乖就擒。”
澹台蕖剝著蔥,笑道:“看不出公孫白和綺煙拳腳也厲害得很,把那家夥揍得夠嗆呢。”
棟昆笑道:“我們男生正規軍才是主攻呢,女生預備役隻起聲援呼應作用罷了。”
綺煙笑道:“你們總瞧不起女生!哼,要不是孔戚欒不準打架,我非好好與你們比試一下!”
東方承笑道:“跟孔戚欒學了這麼長時間空手道,總算派上了用場,而且是光明正大地打架!”
有用笑道:“咱們十來個人打人家一個,贏了也不光彩,而且以多勝少也壞了江湖規矩呢。”
仲沛柔笑道:“跟這種歹徒講什麼江湖規矩!再說他是大人,我們是小孩,是他以大欺小的!”又長歎了一聲,道:“唉,孔戚欒真有福氣,竟有人給他擋子彈!不知將來萬一有歹徒向我開槍,誰來給我擋子彈呢?”
漆振登笑道:“那還用說?自然是綺煙了!”
綺煙麵色一紅,笑道:“給這壞蛋擋子彈?!恰恰相反,若是那歹徒用的是手槍,我一定建議他換成衝鋒槍!”
學生們哈哈大笑。慕容寬笑道:“孔戚欒護理國姐姐,今晚肯定不會回來,咱們玩玩‘朝見黃帝’怎樣?”
皇甫霜正炒腐竹,笑道:“這家夥想進入‘巴掌燉肉’名單!喲,醬油沒了,誰去買一瓶來?”
東方承道:“我去!”便向樓下跑去。
綺煙道:“聽初阿姨說,國姐姐明天就要出國呢,好象要到冰島去,讓孔戚欒和我們找不著她。慕容拿點花椒來。”
嬙孫嬙道:“好象因為孔戚欒不關心國姐姐,她很傷心呢!”
有用笑道:“胡說!孔戚欒對每一個人都關心!”
仲沛柔笑道:“大家猜猜,國姐姐這回傷好了還走不走了?”
有用笑道:“那時她肯定成了咱們師母了……”
剛說到這裏,忽聽孔戚欒房間裏傳來曾騫振的喊聲:“不好!籠子破了,貓都跑出來了!快來幫著捉呀!”
閔敬文笑道:“籠子才不會破呢!定是你這胖子自己放出來的!今天隻是星期二,想吃巴掌燉肉麼?”
棟昆笑道:“自己撞出的包自己揉!”
便聽曾騫振在屋裏一邊捉貓一邊氣急敗壞地道:“都回籠子裏去!孔戚欒一旦回來了可就糟了!燉肉是好吃的麼?”“大咪從櫃頂下來!小咪怎麼跳日光燈管上了?想參加動物奧運會麼?”……
廚房裏學生們都笑個不停。忽聽屋裏啪地一聲響,曾騫振嚷道:“這隻壞貓!完了完了,東西肯定摔壞了!咦?這是什麼東西?是子彈!大夥兒快來呀!”
學生們一擁進了屋子,見曾騫振手中捧著個紙盒子,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見學生們進門,曾騫振忙道:“剛才大咪爬到衣櫃頂上,我去趕它下來,它卻把這盒子碰掉了。”
“什麼子彈?”仲沛柔一把拿過紙盒,學生們紛紛將頭湊過去,見盒內赫然放著十餘發子彈,還有一疊紙。學生們取過紙來看時,卻見都是辭句惡毒的恐嚇信,看日期時,都是在這一個多月來接到的。
學生們駭然半晌,仲沛柔叫道:“怪不得今天有人向孔戚欒開槍!”
閔敬文拍拍頭道:“怪不得今天孔戚欒袖子裏藏了支九節鞭呢,他早知道有人想害他了!”
綺煙道:“孔戚欒怎麼不報警呢?讓警察來保護嘛!”
漆振登道:“孔戚欒肯定是不想讓咱們擔心害怕。再說一報警凶手就藏起來了,豈不打草驚蛇麼?”
公孫白歎道:“孔戚欒真勇敢,要換作我早嚇死了!”
棟昆咧嘴道:“我要知道有人想害我,肯定嚇得不敢出門了,再弄隻保險箱鑽進去,再讓人藏在耗子洞裏!”
仲沛柔卻道:“我覺得孔戚欒最了不起的是他的勇敢。他為不使大家害怕擔心,就隻字不提,渾若無事,足足有一個多月,這才最難呢!嗚呼哇噻!此之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真正的大膽量大度量呢!”
宰舟察道:“這是孔戚欒的修身功夫吧?”
綺煙道:“國姐姐曾說孔戚欒一身正氣,心中無鬼,才能不畏強暴,毫不害怕呢!”
有用笑道:“象咱們心裏的小鬼沒有一個排,至少也有一個班,怎能不害怕呢?”
慕容寬笑道:“象孔戚欒這樣的人能當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卻來教咱們小學生!”
仲沛柔笑道:“孔戚欒是來培養大將軍的!我仲大將軍將來要橫刀立馬,帶虎貔大兵十萬,橫行匈奴中!”
公孫白笑道:“這個好戰分子!孔戚欒說將來人類大同,才沒有仗打呢!”
仲沛柔笑道:“那可不一定。就算地球沒有戰爭了,萬一外星人侵犯地球怎麼辦?這地球誌願軍的大將舍我其誰?”
有用笑道:“這家夥恐怕不是仲大將,而是‘仲大話’呢!嗯,仲是第二的意思,那誰是‘伯大話’呢?肯定是棟昆了!”
學生們笑成一團。仲沛柔忽然聞到一股焦味,大叫道:“糟了!”便帶頭跑向廚房。
荔依偎著孔戚欒坐在雲夢湖畔,看仲沛柔等學生操縱航模。荔依經過悉心護理調養,加之年輕,身體素質好,因此恢複得很快,不到兩個月就出院了。
荔依笑道:“我前些日子寫了部小說,想給您審審,看夠不夠格得到倉頡基金會的提名。還是算了,我也是基金會的成員,可別讓人以為咱們假公濟私。”
孔戚欒笑道:“隻要是好作品,又怕什麼?內舉不避親嘛!”
荔依麵上一紅,笑道:“您這個‘親’……隻代表學生麼?”
孔戚欒望著她,笑道:“這小丫頭!不想當老師的學生了?”
荔依嬌嗔道:“又是小丫頭!我在你心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女孩麼?永遠是……郭襄麼?”麵上又是一陣紅暈。
孔戚欒不答,撫撫她秀發,道:“這傻丫頭,那天不要性命了?老師可怎麼過意得去呢?”
荔依望著他臂上的黑紗,歎道:“我雖為您擋了顆子彈,那是我心甘情願的,不會為此勉強您什麼,能當您的學生我就滿足了。”
孔戚欒將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無聲一歎,道:“前些日子你要移居冰島?為什麼?”
荔依眼淚盈盈欲滴,道:“我那天看到您給師母寫的一幅字,是元稹的詩,‘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您不是要為師母而終身不娶麼?我隻好到冰島當郭襄去了。”說著再也忍不住,伏在孔戚欒肩上哭了起來。
孔戚欒心中感動,伸手攬著荔依,道:“傻丫頭!那豈是元稹的原意?淨想些古怪念頭!”又歎道:“你師母剛棄世不久,我不忍……總要至少按古禮給她服一年妻喪才是。從小至今二十多年啊……”說著眼中也濕了。
荔依收了淚,抱著他手臂,溫柔地道:“我明白。”
孔戚欒笑道:“小國,你寫的那部小說,是什麼題材的?喜劇還是悲劇?”
荔依笑道:“是一部愛情喜劇。可能不如悲劇深刻吧?但我不喜歡悲劇。”
孔戚欒笑道:“喜劇未必就不深刻。中國人就向來喜歡大團圓結局。就拿四大名著來說吧,《西遊記》結尾皆大歡喜;《三國演義》最後雖然蜀漢失敗,但還是由司馬氏一統天下;《紅樓夢》似是典型的悲劇,但賈氏家族並未灰飛煙滅,而是又蒙皇帝垂憐;《水滸傳》中一百單八將雖死傷離散,還是弄了個‘魂聚蓼兒窪’。元雜劇呢,《竇娥冤》雖是悲劇,但‘六月雪’,‘旱三年’也是痛快得很,而且最終沉冤得雪,還有……”
荔依笑嗔道:“看您,又講起課來了!”
孔戚欒笑道:“其實教育的意義和功用之一,就是使這世界真正意義上的悲劇越來越少。如果有一天,作家們要寫悲劇,隻能向過去尋找素材,這世界就真正可愛了,教育也真正達到了最高目的。”
正說到這裏,忽聽湖邊一陣歡呼聲,隻見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艦模型正泊在湖水中,船舷上漆著“乘長風破萬裏浪號”字樣,甲板上正飛起一架戰鬥機。戰鬥機飛離甲板,在湖麵之上忽而拉起,忽而俯衝,忽而翻筋鬥,極是靈巧迅捷。忽然,戰鬥機直衝上天,機尾彈出一條幅,上寫“劍氣衝而南鬥平”,岸邊學生們歡呼聲更響了。
孔戚欒與荔依相視一笑,料峭寒風似帶著三春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