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一章(1 / 2)

一,

歐陽俊英精心梳洗打扮一番,等日出三杆才鎖上大門,騎著驢向東而去。她本不想回娘家,尤其惹不起那嘮叨起來沒完沒了的母親。因丈夫外出經商,告知她月餘方回,所以,便想回娘家住些時日。借此,可以侍奉雙親,另一方麵,她不想獨守空房,吃了睡,睡了吃,無情無緒地迎來送往每一天。

娘親膝下隻她一個獨女,自然也盼她時常走動。可婚後為了照顧丈夫的起居,當母親的未免又絮叨起身為人妻,婦以身侍夫,婦以夫為重的話。父母都是如此,既盼兒女快樂幸福,又盼能承歡膝下。婚後現實,並非像想象那樣如意。

一灣碧水東流,兩岸綠柳依依。燕子銜泥上下舞,不知飛向誰家?人們常說:‘燕子不住愁房’。數年裏,燕子再也不曾住進自家的屋梁、瓦簷,空留泥巢如葫蘆狀懸在屋梁間,似訴說著往昔的熱鬧喧嘩。年年聞得鄰家雙燕在屋簷下呢喃細語。歐陽俊英手托香腮,呆呆暗想:或許燕子來自南方水鄉,習慣了吳儂軟語,那甜潤柔美的交談,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她愛聽,聽的如癡如醉。秋天將至,天氣轉寒,鄰居的雙燕會帶著眾兒女向南方飛去。

歐陽俊英也想像燕子一樣,帶著眾兒女從淩家莊向自己的娘家———宋家村飛去。可年年盼望,年年失望,年年形影相吊。

她騎著驢慢悠悠地走著,走著。娘家與夫家相距十五裏,中間有一莊,名叫田李莊。為了不讓田李莊的男子一窺花容,便用輕紗遮麵。穿過田李莊,過了一座小橋,宋家村近在眼前。她俯身從鞍上下來,去掉麵紗,將隨身包裹打開,把一些珠花銀簪等飾品戴於頭上。自覺收拾停當,這才重新騎驢往村裏走去。剛進村,便迎來驚奇讚羨的目光。年輕男子見之,雙眼瞪大一眨不眨,垂涎滴落胸前而不知。想不到她出嫁數年,容顏不改臉似朝霞,體態纖細依舊阿娜;老漢見之,手搭涼棚,昏花老眼頓泛光彩,‘得其所哉’!是應該嫁於官宦家,穿著綢緞紗;眾幼童見之,不再玩耍,爭前跑後,仿佛看到了一枝會移動的鮮花。

歐陽俊英微微而笑,一言不發。到了娘家門外,下得驢來輕叩門環幾下。父親歐陽伯開門,見是女兒回家,扔下手中修整菜畦的鎬頭,接過女兒手中的驢韁繩衝屋裏喊道:“老婆子,俊英回來啦.”

歐陽伯見老伴沒有動靜,便又朝屋裏喊了一聲。老婆高聲應道:“知道啦!”隨後嘟囔道:”自己的女兒回來就回來,又不是什麼高人貴客?!”語氣之中,分明是見慣不慣,習以為常.

歐陽伯將驢拴在西屋窗外的柿子樹上,進屋說了幾句閑話,便回到院中又抄起鎬繼續整理菜畦。後悔不後悔老婆沒能給自己生個兒子,別人可能不知道,但閨女回家,娘倆有什麼體己,知心的話要說,他心裏很清楚.

歐陽俊英進屋將禮物放在櫃上,找個椅子斜靠坐下,一副放鬆的姿態。母親正在炕上挑豆種,眺了她兩眼,搖頭歎了口氣說道:“沒勁!趴著拉屎沒勁!”

歐陽俊英知道,母親的話,就像上遊下了幾天暴雨,終於找到了泄洪的地方。見女兒不言語,母親還是憋不住說道:“女人的本職就是為人家生兒育女,可你呢?連這最低的標準都沒達到。紅紅的臉蛋,一頭的珠翠,就跟那月季花一樣,雖然好看,卻結不出豐碩的果實!我真替你可惜,可惜你這身好看的皮囊了!”

歐陽俊英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煩我,但我也得說,因為我是你媽!你要是別人家的孩子,花錢請我說你,我也不去!我嫌費唾沫,且不落好人.若是媒人上門提親時,我可以不住的誇你漂亮,如何賢惠?可現在,你已名花有主。結婚四年多仍沒動靜,難道你與女婿四隻眼,晚上光瞅房頂,數床鋪有幾個腿,根本不行房事?女婿不急,難道你也不急?!”

女兒聽罷,潸然淚下,低低的啜泣道:“如何不急?燒香拜佛,求神禱告皆無濟於事。他嘴上雖不說,但眼神情態表露無疑。現在,他根本不與我同榻而眠。每次出去兩三天,最多七八天,前天告訴我,他去出門做生意,月餘才回家。我也知道,賢惠的妻子會羈絆丈夫,不讓他遠行,可我有什麼法?!女兒在家裏不如意,本想到娘家來,盼著能得到慈母的安慰,想不到枯枝敗葉又遇上淒風苦雨!你若覺得女兒讓你老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我可以現在就回家。”說罷,雙手掩麵哭得渾身震顫,緊接著起身就要往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