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蓮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小鳥歡快地飛來飛去,一言不發。
“小姑娘,你家住在哪?怎樣才能通知你的父母呢?”
葛蓮仍舊沉默不語。
“喂,小姑娘,說句話好不好?明明是會說話的。就算是責備也好啊。”
“是不是該我對你說聲對不起?因為我的匆忙大意才導致了這次事故的發生,害你迫於善心而不得不呆在這?”葛蓮看著窗外冷冷地說。
“這……”
劉博海呆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該向她道歉的。在送葛蓮來醫院的路上,他的整顆心都亂了節拍,他擔心她醒不過來,如果真是那樣,他會自責一輩子。當他聽到醫生說她不會有生命危險隻是腿部受傷比較嚴重時,他的心開始走進正常的節奏,但還是有一點擔心她的腿以後會不會瘸,但當再次聽到醫生說隻要她好好修養就會完全康複時,他的心跳完全恢複了正常,這樣就好,能康複就好,康複了便不用再自責,便不用虧欠她什麼,在康複的過程中,她想要什麼他都可以給,隻有她康複了,他的心靈才能徹底被釋放。這是劉博海的想法,多麼高科技的治療方法,多麼昂貴的營養品他都想到了,唯獨一句“對不起”被他遺落在了意識的角落。
“去找律師吧,我當時奇自行車違反了交通規則,想想辦法怎樣是你的損失減到最少吧。”
在劉博海還不知所以的時候,在劉博海努力想改用什麼彌補的時候,葛蓮冷冷的聲音再次將病房中的水蒸氣凍結成了牆上慘白的冰花。
“什麼?”劉博海一臉的吃驚,他搞不懂眼前這個姑娘思維是怎麼跳躍的。他開始意識到隻給予這個姑娘物質上的滿足遠不能彌補對她造成的傷。他想到了她的胃癌,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奪去了她的什麼,是自由,是她在有限的時間,有限的空間,有限的能力裏能擁有的最徹底的自由。他終於在那個角落找回了那聲對不起。
“姑娘,對不起,本該跟朋友去商場購物,本該去學習舞蹈,健身操,本該去各地方旅遊,可因為我的大意害你不得不住在醫院裏……”還想說什麼,卻被葛蓮打斷了。
“就算不躺在這,我也無法享受你所說的那種生活,找位律師吧,或許你不用承擔什麼責任。”
“對不起姑娘,不管你需要多少醫藥費,精神損失費我都可以給,唯獨請律師,我沒錢,請不起。”他的話語中帶著不容反抗的堅定,他並為打算找律師判出個誰對誰錯,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找律師,他隻是在需要的時侯毫不猶豫地拿出所需費用。
“別,如果是我的錯,那我住院,你掏錢我可過意不去。”
“姑娘,現在不是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你在這安心養傷才是最重要的,醫療費誰出都無所謂。”劉博海顯然對葛蓮表露出來的排斥感到著急。
“無所謂?怎麼無所謂?你看著我像拿著幾萬塊錢不當回事的人嗎?”
“你沒有錢,我有啊!你……”
“這是施舍嗎?”葛蓮沒有等劉博海把話說完,就再次打斷了他。“不錯,我是一無所有,我是很倒黴,但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不需要你的施舍。你不用可憐我,有能力治病我就治,沒能力,死了也甘心。”
葛蓮是忘了剛才韓醫生的話吧?還是仍舊懷疑?好像胃癌這個陰影並未從她的意思裏消失。隻見她冷冷地說著,絲毫沒有因聽到韓醫生給的檢查結果而產生的高興情緒。她的眼睛無神地看著窗外,裏麵有好大一個洞,那洞裏裝滿了憂傷,寂寞與絕望。劉博海感覺到自己是多麼難以走近這座冰山,雖隻有幾步之遙,卻像被拒於千裏之外,但寒氣還是那麼重。
劉博海遲疑了,他怕一說什麼再觸動了葛蓮那敏感的神經,他開始搞不清,此時的葛蓮是應為事故而情緒低落,還是這種冰冷是與生俱來的。
他在想怎樣才能讓她坦然接受他所給予的應有的幫助也好,善意的補償也好。
“施舍?你說我是在施舍?你未免也太侮辱我的人格了吧。處於困境的人接受了別人的幫助就是接受了別人的施舍嗎?是不是也是降低了別人的人格呢?貧困山區的人們會很欣然接受愛心人的捐贈,是不是就像無生存能力的乞丐欣然接受別人的施舍呢……”
“如果你再設身處地為困境中的人想一想,你是不是會為了維護他們的尊嚴而不給予他們你所謂的施舍,別人所謂的愛心?”
葛蓮沒有說什麼,但劉博海看得出來,她在聽他的話。於是劉博海繼續說了下去。
“為什麼要把金錢看的那麼重要?難道健康的身體不比金錢重要的多嗎?!我懂一點法律,我知道賠償你是必須的,同時,我也會找一位律師,讓他親口告訴你,在這接受治療及一些相關的費用是你應得的賠償。”
說到這,劉博海的手機再一次震動了起來,這已經是第五次了,雖然劉博海一直在說話,但葛蓮還是聽到了從劉博海的口袋裏發出的沉沉的嗡嗡聲。
“去接電話吧,已經響了好幾次了,你放心,目前我還是會呆在醫院裏,就算不久就會死,也不想到時候遍體鱗傷。”
劉博海無奈的看了葛蓮一眼就到走廊裏接電話去了。
“博海,在哪呢?怎麼才接電話?快來公司一趟吧,越南那邊的工程出了點問題,快來商量商量對策。”劉博海的同事兼好友,方懷茗在電話那頭急切地說。
“行,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說完,劉博海又走進了病房。
“剛才來電話說公司有點事,我得趕回去了。”
葛蓮沒有說話。其實劉博海是想聽她說句話的,也不知道想聽什麼,也許隻是一句能讓自己安心離開的話吧。可是葛蓮什麼也沒有說,給了他的隻是沉默。
“我叫劉博海,跟韓鍾慶醫生有點交情,你放心,我不會為了逃脫責任一去不回的。你在這安心養傷,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對韓醫生和趙護士說,滿足病人的需要是醫生的職責。處理完公司的事我就來看你。”
葛蓮還是沒有說話。
“那我就先走了,等會趙護士會給你拿來點吃的。”
葛蓮依然沒有說話。
“那好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劉博海轉身離開了,可是走到門口又突然停了下來。
“還有……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葛蓮”葛蓮簡單明了地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沒有更多的說明,劉博海沒有再問什麼,走出了病房。在走廊裏看見了趙護士正端著一些飯菜朝葛蓮的病房這邊走來。
“劉先生,這是要走了嗎?”
“是的,公司有點事。趙護士,那位姑娘就勞煩你多費心了,她的情緒好像很低落,像是不願接受治療,你就多開導開導她吧。”
“放心吧,劉先生,她可能是一時接受不了,不過我想她會好起來的。”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
“先去忙吧。”
“再見”。
“再見”。
走了幾步,劉博海又忽然想起了什麼。
“趙護士,她叫葛蓮。”
“哦,葛蓮。”
劉博海匆忙往公司趕,在路上他開始回想葛蓮說過的話“不錯,我是一無所有,我是很倒黴,但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不需要你的施舍。”“有能力治病我就治,沒能力死了也甘心。”他想她應該知道自己有胃癌了吧。可為什麼又說自己一無所有呢?是家裏條件不好吧?也許是怕父母著急才一直沒有說怎麼通知他們的。
很快劉博海到了公司,馬上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會上他們決定親自去趟越南。馬上派人定了五個人的機票,會議又繼續開到了中午,一結束,他們簡單吃了點午飯,就趕往機場了。
一開始的閉眼閉口也許就是葛蓮的無賴計劃吧,在趙護士麵前,她終止了它,經不住趙護士的勸說,經不住幾天不吃不喝後美食的誘惑,她乖乖吃完了趙護士端來的飯菜。
吃完飯後,趙護士陪葛蓮聊了會天。趙護士看得出來葛蓮情緒很低落,很悲傷,她試圖開導她,顯然起到了一些功效,但無可奈何的是葛蓮仍然拒絕說出怎樣通知她的父母,隻是用“他們年事已高,不想讓他們著急”敷衍了過去。
趙護士走後,葛蓮已完全沒有了睡意,就一直看著窗外那隻小鳥發呆。
“這還是那隻鳥吧,怎麼它還在那?”
“小鳥,你有翅膀多好呀,可以自由自在的飛,本來我也有的,你可不要一位是我的胳膊,不對,應該是我的雙腿,現在可好,翅膀斷了,哪也不能去了。”
“小鳥,你說我是不是很倒黴?倒得還不是一般的小黴呢。得胃癌在先,出車禍在後,你說在哪還能找到這麼倒黴的人呀……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不對,他們說我的胃沒事,真的沒事嗎?韓醫生是名醫,一定不會出錯的,不錯,一定是那個江醫生弄錯了。”葛蓮的內心一下子輕鬆了很多。
“我看那個人還真的會來呢,看得出來,他很善良。”僅此一點,葛蓮沒有想過多的關於劉博海的事。
就那樣,葛蓮跟窗外的小鳥說會話,發會呆,再小睡一會就到了中午,因為還不餓,所以沒吃午飯,就那樣又靜靜地躺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吃了點晚飯,又出了會神,葛蓮就睡著了。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到林媽媽帶著她最喜歡吃的水餃來看她,可林媽媽什麼也沒說,放下水餃就走了。接著劉博海就來了,還拿著一籃水果,放下了水果,他也不說話,但他沒走,坐在椅子上就那樣靜靜看著自己,葛蓮摸不透他的心思。
第二天葛蓮早早就醒了,也許是因為昨晚睡得太早,也許是被昨晚的夢攪得難以再睡。想起來上趟廁所,但左腿怎麼都動彈不得,隻得忍著,等著天亮,等著趙護士來。
“天上一定有很多星星吧。可惜拉著窗簾,不然看看窗外的星星也不錯呀。”
“黎明呀,你快點來吧!”這是來自葛蓮內心深處的呼喚。
調皮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鑽進來了一縷,趴在那雪白的被單上,慵懶的不肯動彈一下。葛蓮看了一會,覺得累了,就又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時,窗簾已被拉開,太陽大把大把揮灑著光明。在葛蓮睜開眼睛的那一刹那,就有那麼一把忽然灑到了她的臉上,葛蓮都沒來得及躲閃。幾隻小鳥早早就在樹上唱開了。
“早上好啊,可愛的小鳥們。”說著葛蓮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那笑容裏裝滿了憔悴與落寞。
“早上好啊,葛蓮姑娘。”
“啊。趙護士,早上好。”
“來,洗洗臉,刷刷牙,就快該吃早飯了。”
“哦,那個……趙護士……”
“怎麼了?”
“我想……先去趟廁所。”
“哎呀,瞧我,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就沒想到呢。你稍等一會,我去拿……”
“別,趙護士,幫幫忙,我想去廁所。”沒等趙護士說完葛蓮就打斷了,並非沒禮貌,隻是感覺太不好意思了。
“行嗎?”
“行,沒問題。”
費了半天勁,可算是上了個廁所,傷口疼的葛蓮直出冷汗。
“看疼的你臉色都變了,還非要起來。”
“要不多不好意思呀,沒事歇會就好了。”
“這可不是小孩子跑著玩,累了歇會就沒事的事,可不能大意。”
“以後會小心的。”
“好了,快洗臉刷牙吧,吃了飯,今上午還得輸液。”
“還要輸液嗎?”
“當然得輸,這才到哪了。”
“可是……”
“怕疼?”
“不是。”
“就算是,也得輸。”
“哦。”
“等一下,我馬上就端飯來了,那個……可以和你一塊吃嗎?”
“啊?啊。當然可以。”
不一會趙護士就把兩個人的飯端來了。
“趙護士,這些是不是都該家屬做?”
“這個,誰做都無所謂,誰能做誰就做。”
“趙護士,其實我並不是怕把我父母累著,或怕他們擔心才不告訴你們如何聯係上他們的……我不想再隱瞞你……其實……我是個孤兒。”
“什麼?!”
“是的,你沒有聽錯,我是個孤兒,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之前不想告訴你們實情,是不願你們因此而同情我,可憐我,可現在還要勞煩趙護士為我做這做那,實在不忍心再隱瞞下去了。”
“這個,葛蓮姑娘。”
“就叫我葛蓮吧。”
“葛蓮,這確實令我吃驚,說實話,我體會不到沒有父母的痛楚,但我相信,你很堅強,很勇敢,你不需要同情與憐憫,不需要施舍。”趙護士努力掩藏內心的震驚。
“是的,如果人們會因為我生命中又這麼大一個空洞而要為我填補些什麼的話,我希望是鼓勵與支持,而不是同情與施舍。”
“的確應該這樣,老天會給每個人好多不同的東西,但有一樣是我們都擁有的,那就是我們的尊嚴,所以我們要認清哪些給予是施舍,即使在困難中我們也不能接受。”
“趙護士,我跟你有相同的觀點。”
“是嗎,但是你必須區分清楚什麼是幫助,什麼是施舍。”
“幫助?施舍?為什麼要區分清呢?給自己的坦然接受一個合適的理由嗎?”葛蓮明知故問。
“這……是的,動機不同,即使是同樣的舉動也會產生不同的結果,所以辦事之前要明白自己的動機,接受給予之前要先清楚別人的動機。”
“謝謝趙護士的開導。”
“啊?”趙護士感到吃驚,因為葛蓮感覺到了自己是有意要開導她。
“怎麼,難道趙護士不是有意要開導我嗎?為了讓我在這安心養傷,受劉博海先生之托,開導我,不是嗎?”
“這……好了,不談這個了,飯都快涼了,快吃吧。”
於是兩個人都開始低頭吃飯。不一會,葛蓮放下了碗筷,說:“看來今天得浪費了,本來我沒有剩飯菜的習慣,可吃多了胃就會痛的,近來我都不敢多吃。”
趙護士看了看葛蓮碗裏的飯吃下去還不到一半。
“你應該再多吃點,這樣才有益於養傷。”
“好矛盾,不能兩全,該怎麼辦呢?”
“算了,不想吃就別吃了,餓的時候你就說,我再給你做。”說著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謝謝了,趙護士。”
“謝什麼,先歇會吧,等會還得輸液呢。”
“恩。”葛蓮乖乖答應著。
“還有,‘趙姐,韻姐,大姐,姐姐’你隨便選一個吧。”正收拾碗筷的時候好像又忽然想起了什麼。
“韻姐?”
“對,我叫‘趙韻’。”
“那,韻姐,我不是要在這住很長時間吧?”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確信,目前你得住在醫院裏,所以,我們又必要把關係處好。”她們的對話簡短,但充滿了友善,不需要過多的解釋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這讓兩人倍感親切。
“好了,先不聊了,我去其他病房看看。”
“好,你去忙吧。還有,韻姐,請別告訴他們我是個孤兒。”趙護士猶豫了,隨後輕輕應了聲“好”。
趙護士收拾了碗筷就走了,病房裏又隻剩下了葛蓮。“好無聊啊,我真是還從來沒有這麼清閑過呢,今天除了輸液還會有些什麼事呢。”
葛蓮內心那種淡淡的若隱若現的哀愁是始終無法抹去的,但她的心情比昨天要平定了許多,可盡管如此,她還是無法安心的住在醫院,就算劉博海理應賠償她一切費用,可她還是感覺像在別人家裏一樣不自在。
輸了兩瓶液就到中午了,吃了午飯,葛蓮睡了一覺。其實葛蓮沒有午睡的習慣,別說午睡了,就是晚上的覺她液沒有睡充足過。也許是藥物的作用吧,她這幾天總是感覺特別困。睡醒之後正靜靜的躺著,趙護士就來了。
“韻姐,你來了。”
“恩,睡醒了,剛才來看你正睡覺,今天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沒什麼不適,就是老犯困。”
“應該是藥物的作用,反正你又不幹什麼,困了就睡唄。”
“我現在倒盼著事多的讓我沒法睡呢。”
趙護士笑了笑,沒有說話。
葛蓮的眼睛繼而一亮“韻姐,難道找不出個合適的事讓我打發時間嗎?”
“當然有了,想看什麼書,我給你帶來。或是……現在很流行十字繡,你要是感興趣,我也帶一個來。”
“麻煩韻姐都帶來吧,輸液的時候就看書,不輸液了就繡。”
“行,明天我就給你帶來。”
“謝謝韻姐。”
“自己呆著可以嗎?有空的時候我再過來看你。”
“行,放心去忙吧。”
趙護士走後,葛蓮就在床上躺著。她突然想到這幾天胃好像都沒有痛過,仔細回憶了一下,真的沒有痛過,心裏一陣歡喜“一定是那個江醫生診斷錯了,要是我真有胃癌,還能這麼多天一次也不痛。”不知不覺就哼了幾句小曲。之後想,幹脆背篇英語短文吧。
“Communicatingsuccessfullywithpeoplefromdifferentculturecanbearealchallenge。Culturaldifferencesmayleadtotensions,arguments,andevenwarsbetweenpeopoleandnations。Webearequal……”正背到了一半就聽到有人在敲門。“誰呀?們沒鎖,進來吧。”
隻見走進來一位老太太,“姑娘,沒睡會呀?”
“剛剛睡醒,大媽,您是?”
“我住隔壁,高血壓,在這輸幾天液,一個人閑著無聊,就想找個人說會話。聽趙護士說我隔壁住著一個姑娘,我這不就過來找你坐會了。”
“哦,大媽,那您快坐吧。”
“是傷了腿嗎?”
“是呀,什麼也幹不了了。”
“哎呀,幹不了就先不幹了,再說手也沒事,找點隻動手的事做。”
“明天趙護士就給我帶來了。”
那位老太太看到了葛蓮病床邊那空蕩蕩的桌子,沒有鮮花,沒有水果,沒有營養品,她頓時生出惻隱之心。“姑娘,家裏人都很忙吧?”
“家裏人?”葛蓮知道老太太可能是看到了那張空蕩蕩的桌子,猜到可能是因為沒人來看望自己。
“爸媽年沈大了,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你不是本地人嗎?”
“不是。”
……
她們談了一下午,那位老太太就差沒把自己的家譜翻出來講給葛蓮聽了。老太太也問了葛蓮家裏的情況,父母都是幹什麼的,有無兄弟姐妹。這給了葛蓮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把自己構想了千遍萬遍的家講給別人聽,甚至在講述的時候,葛蓮的眼睛就一直看著窗外,那裏麵溢滿了憧憬,溢滿了幸福。
葛蓮和老太太兩人聊得很投機,都希望還能又機會長聊,可是第二天下午那位老太太就提前出院了,臨走時她來看了葛蓮,把親朋送來的水果,營養品帶來了一些給葛蓮,任憑葛蓮如何拒絕,她都不肯收回,所以葛蓮隻好接受了。葛蓮知道老太太是看自己沒有親人在身邊陪伴,覺得自己可憐,雖然葛蓮在心理上從未需要過那些東西,但也實在不好再拒絕,所以就接受了。
幸好有趙護士拿來的書和十字繡,無聊的時光似乎短了很多,轉眼一周過去了,那本厚厚的中文版《簡愛》葛蓮已經讀完了。十字繡很快也會完工。前幾天葛蓮一直沉浸在《簡愛》中,一直迷戀著十字繡,所以她沒有多想別的。可現在她不可能做到什麼也不想了,一星期過去了,那個叫劉博海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葛蓮心裏泛起了嘀咕,“難道那個人不會再來了,他怕承擔責任所以就跑掉了?可是看他也不像那種不負責人的人呀……唉!才見了幾次呀,又怎麼能把他看穿。”
當葛蓮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是被欺騙時,她又回複了先前的冷漠,這幾天慢慢培養起來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扼殺了。連葛蓮自己都搞不清楚現在心裏是個什麼滋味,她隻是感覺到內心有一個洞,那個洞正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就陷進去了。
“為什麼會感到失落,感到絕望?難道我真的是在等待他的賠償?無形中對他許諾的賠償形成了依賴?明明是不願接受別人的恩惠的,葛蓮,在沒有弄清到底誰該負主要責任之前,你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用他提供給你的條件,不然我會鄙視你。”葛蓮心裏想著。
“可是,我又有什麼能力呢?又該交學費了,現在我該拿什麼交啊!?錢包裏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存折裏那幾千恐怕連這幾天的住院費都不夠,我該怎麼辦呢?”葛蓮自言自語著,言語中透著道不盡的悲涼與無助。
葛蓮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啊,對了,我的背包和自行車呢?為什麼這麼多天了,他們都沒有提起我的背包和自行車呢?難道那天晚上太匆忙沒顧上給我拿?”
這時候趙護士適時走了進來。“睡醒啦。”
“韻姐,那個人送我來醫院那天沒拿著一個女士背包嗎?”
趙護士別葛蓮這突然的問題問得驚詫,“那天我沒在醫院,我不知道呀,應該沒有吧,要是有,應該就有人送來了。裏麵有很重要的東西嗎?”
“是呀,錢包裏有幾百塊錢,身份證也在包裏,這下可麻煩了。”說著,歎了口氣。
“別太擔心,會有辦法找到的。等會啊,我去端點水。”
當趙護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被葛蓮叫住了,葛蓮一臉認真地問趙護士“韻姐,那個人是不是不會再來了?”
“哪個人?和你聊天的那位老太太嗎?她……”
“不是那個老太太,是那個叫劉博海的人。”葛蓮十分嚴肅地打斷了趙護士的話。
趙護士就擔心葛蓮問這個,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其實,趙護士心裏早就泛起了嘀咕,“就算是掏出了足夠的醫藥費,住院費,也應該再來醫院看看啊,哪能說一個星期不露麵呢。”想是這樣想,但她還是不能丟葛蓮這樣說,她必須得安慰葛蓮“當然不會了,劉先生可不是那種逃避責任的人,他不來呀一定是因為公司忙,沒準還是去外地出差了呢。”
“可是……”
“好了,先別多想了,讓韓醫生打個電話問問不就行了。”說著趙護士緊忙走出了病房。
葛蓮沒有看到趙護士眼中的飄忽不定,於是她帶著懷疑地相信他是因為工作忙才不來了結一下這件事的。盡管葛蓮並不認為工作忙是一個很有力的理由,但她還是決定暫時不再追問太多。
吃完了晚飯,趙護士就忙著給葛蓮輸液。
“韻姐,摔壞了骨頭不是好好養著就行了嗎?好像是不用輸液吧?”
“那個……你忘了嗎,你還有輕微的腦震蕩呢,這可得輸液。”
“韻姐,說話為什麼吞吞吐吐的?難道你們還瞞著我什麼?”
哎呀,你看你,淨瞎想什麼,我們能瞞你什麼呀。我對你說,今天我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說話語無倫次的,複雜點的問題你可別問我,不然我的頭會脹破的。
“韻姐,你沒事吧?”
“沒事,昨晚沒睡好,頭有點疼,等會我得找小王給我按摩按摩去。”
見此,葛蓮也沒有再問什麼。趙護士長長噓了一口氣“幸虧沒有讓葛蓮發現給她輸液是因為治療她的胃癌。雖然告訴病人實情是醫生的職責,但既然劉先生那樣說了也自然有他的道理,還是等劉先生來了商量商量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