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流血。他在流著鮮血。血液從他的左臂上往下流著。波羅玩命地奔跑著,大口大口地呼吸,野蠻人並沒有放棄追擊他們這些逃入森林的羅馬人,他們放出了騎手和羽箭,森林並不寂靜,他能聽到不遠處其他士兵奔跑的聲音,不時能聽到羽箭破空,人聲馬嘶,和淒厲的慘叫。
恐懼催使著他,可憐的波羅。他向眾神祈求寬恕,他向眾神尋求指引,朱庇特沒有給他回答。他努力奔跑,左臂的劇痛牽扯著肌肉,但齜牙咧嘴並不影響他的速度-波羅下定了決心,試想現在幾個野蠻人騎士追上了他,這些沉重的鐵片估計是不能保護他的,如果他們來了,如果他們找到我了,懦夫才會繼續逃跑,我絕不會後退,波羅想著。這些盔甲不能保護他了,再也不能保護他了。他握了握掛在腰間的短劍,上好的鍛鐵,羅馬人就應該使用這樣的武器。於是他一邊奔跑著,一邊把上半身的盔甲從身上拽下來,仍在地上。
他感覺好了一些,這會兒森林裏比剛剛更加安靜了,雖然跑出了這些距離,他卻知道危險一點都沒有遠去。男人的眼裏滿含著淚水,他知道河岸上剛剛發生了什麼。他知道尼格塔斯的命令不會再有了,再也不會有這個討厭的老頭子,上躥下跳著,宣揚他的男子氣概了。波羅彎下腰,解開脛甲的係帶,於是鐵甲無力地墜落在鬆軟的土地上。
當他準備站起身來繼續奔跑的時候,他聽見了一些嘈雜的聲音,馬蹄聲和其他的什麼,從後麵傳來。波羅又彎下身子,背靠樹幹。這棵樹很粗,他繞到背麵,側起耳朵仔細分辨著。人的耳朵不像動物那麼靈敏,聽說東方的安息牧人有這種聽風的本事,遠在山下就能聽到遙遠山中的狼嚎,這樣來保護他們的牛羊,波羅這會兒隻希望自己也有那樣的本事。
聲音一下子近了起來。人聲。馬的鼻息。他們大概停在幾步之外,是野蠻人。他們說著波羅聽不懂的話,彼此大聲交談著,至少有四五個人。波羅控製著自己的身體,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他捂住左手,試圖掩蓋血腥的味道。還好,沒有人走過來。他們在幹什麼?
“羅馬勝利!”他聽見拉丁語。“x*#你們¥#$!!維斯杜拉屬於羅馬!!”大喊的聲音傳來。波羅的心髒驟然一緊,他的手指摳進了樹幹。他知道野蠻人要做什麼了。
一兩秒鍾之內,野蠻人已經處決了那幾個俘虜。波羅聽見刀切割的摩擦聲,和鈍器刺進樹裏發出的碰撞的聲音。他張大了嘴,眼淚從臉上大把大把的流下,卻不發出一點聲音。他聽見那些該死的劊子手上馬的聲音,也聽見軀體倒在地上的沉重的聲音。他們好像遠去了。
波羅等了一會兒,然後踉蹌著走到屠宰場之中-羅馬戰俘都已經變成了孤魂野鬼,他們的屍體倒在林間的空地上,被剝去了身上的盔甲和戴著的頭盔。還有一個士兵被一根隻剩半截的長矛釘在樹上,他的頭垂著,胸口的血還在流。塵歸塵,土歸土。波羅跪倒在地。士兵,你從哪裏來?為何葬身於此?
馬蹄聲。波羅猛然打了個哆嗦,拔出短劍繞到樹的後麵-半蹲下來之後,如果來人是敵人,那他應該看不見波羅。羅馬人等待著。隻有一個人。這次隻有一個人。波羅提起了精神。這個野蠻人勒著韁繩,放慢了馬速,慢慢靠近了方才的屠宰場。屍體都在原來的位置上,他沒有發現異常。但馬脖子上掛著的波羅丟下的盔甲,顯示出來人的目的。他在尋找這個自己丟棄盔甲的逃兵,或者,他想獨占更多的戰利品,以至於沒有和其他騎士一起,自己折回原路搜索更多被丟棄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