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那會兒,我還在絞盡腦汁的寫著矯情的小散文。那時學校裏有一本校刊,我第一次在上麵發表了一篇叫《烏托邦》的唯美文章,那東西現在你再怎麼脅迫我我都寫不出來。我想起我以前寫文章時的那種狀態:苦苦追求文字本身如何組合才能產生美感,而全然忽視了思想性的東西。在我的文章裏也曾出現過伍爾夫,也曾出現過陀思妥耶夫斯基,但天知道那時我對他們都隻是隻聞其名而未讀其作。我也不知道那時的自己是如何做到可以厚顏無恥的把這兩位大師的名字給寫進我的文章的,如果需要解釋,也隻能勉強說成是年少輕狂吧。現在的我已經完全摒棄了以前那種浮華的風氣,而開始信服王小波的話,“所謂文學,在我看來就是:先把文章寫好看了再說,別的就管他媽的。”而這裏的好看已經不是我當年所刻意追求的文字本身的華美,而是你的文字感所帶給讀者的一種閱讀感受,讓他覺得讀你的文章很輕鬆,願意跟隨你的文字一起行進下去。
另外,相較於溫暖,或者冷靜的文字,我更青睞的是放蕩不羈的調侃言語。我覺得一個如王小波,或者王朔這樣的作家他們本身就是生活的智者,這一點很重要。因為一個痛苦的作家是無法將快樂展示給你看的。而一個快樂的作家,他想給你看什麼就能給你看什麼。並且不是說嚴肅的道理就隻能以嚴肅的筆觸來傳達,正相反,你如若可以用看似荒誕不經的寥寥數筆就把它點破,這才更能顯現你的才情與實力。
當然,就寫東西的人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要有才情,而是能把一件事或者一個道理說清楚。關於這一點,也許很多人認為很容易,但我會像《天龍八部》裏的包不同那樣跟你道一句,“非也,非也。”那些我們看似最容易的事情,常常隻是我們以為很容易,而實際上卻並不簡單。我們總是過高的估計了自己,再過低的看清了困難,這就是一些人之所以跌倒了很多次還將繼續跌倒下去的原因。我這個人很不擅長給別人講故事,盡管我平時看起來能說會道。因為就講故事這件事來說,它所要求我們具備的不僅僅是語言,還需要有很好的邏輯和對懸念的設置,或者說對高潮前鋪墊的處理。而我除了在語言上稍稍有點優勢以外,其它方麵都不是很見長。所以論及我的《畢業了》的情節,我覺得自己處理的很糟糕,除了語言描寫以外基本上就沒別的東西。而對這個缺憾的彌補將是接下來我所有工作的中心與重心。
雖然我自己在寫情節方麵很是失敗,但畢竟我還沒有差到像現在的一些孩子那樣寫的完全不知所謂。你讀他們的文章會有一個很大的感受,那就是:開始讀的時候,你會感覺眼前有一個小洞,結果越往下讀,這個洞就越大,直到忍著嘔吐的感受讀完全文,你才知道這個洞原來叫做空洞。
寫文章最大的忌諱就是空洞與言之無物。寫出這樣的文章,就像竹籃打水一樣,撈個半天不過一場空,毫無內容可言。對一個要寫一篇文章的人來說,你至少要給自己提三個問題,即你要寫什麼,你應該怎麼寫,你為什麼要這樣寫。如果對這三個問題,連你自己都感覺無從回答的話,那麼我隻好規勸你還是先丟下筆,出去走走吧。我可不希望你大費一番周章,寫出來的東西自己說不明別人也看不透,這不是瞎耽誤工夫嘛。
我以前對作家這個行當有一個誤解,即人人都會拿筆寫東西,那我即便躋身這一行,又該怎麼混出名堂呢?我想的是比如生產汽車這種工作,這東西可不是人人說玩就玩的,你就是真心想玩,也不會啊,所以當然有錢賺。而作家這一行不一樣,因為隻要不是文盲並且學過寫字的人,都能寫出點東西來,那麼這樣一來,對作家的要求就顯得很高了,所以當作家容易窮一輩子。但是我現在的想法改變了,我覺得有一些很好理解的事情,有很多人到現在即使聽了別人的教導還是無法理解,所以實際上真正能成為作家的還是極少數。
而至於我是否能從茫茫人海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名作家,現在我所依靠的就是這次全國性的大賽。在寫完《畢業了》以後,隻要一想到它或許將左右我的前程,我就深切的理解了卡夫卡所說的一句話,“生的快樂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我們向更高生活境界上升前的恐懼;生的痛苦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那種恐懼引起的我們的自我折磨。”這句話是我曾經在讀卡夫卡的散文集時隨手抄在筆記本上,但那時並未能理解,現在卻忽然頓悟。我想我們就是這樣:不到某個年紀,不觸及某個事件,對一些道理再怎麼思索也無法真正懂得,但如若到了恰當的時機碰到了恰當的事,你無需思索也能體會。所以如果你現在讀不懂它的話也沒關係,因為隻要你有理想,並且堅定不移的想實現它,在尋夢的那條路上的某個罅隙,當你再次想起它,你就能明白它所想要傳達的,並且在內心裏深深佩服起卡夫卡來。
對於這次大賽,我的憂慮不僅在於許多未知對手的實力很可能深不可測,還在於對自己作品的一種擔心。這種擔心並不是說我對我的作品不自信,與此相反,我從未有過的對自己寫出來的文章抱有現在這麼大的信心。我的擔心並不是針對文本的內容與思想性,而是它的字數。你即便告訴我這些評委都來源於作協,都有很高的覺悟,我也不相信他們不會疲倦,所以我根本無法確信他們是否會把我的東西完完整整的看完。我的想法是,如果有哪怕一位評委認真讀完了我的作品,那麼我肯定晉級無憂。但是很可能發生的情況是不會有這樣肯耐的住性子的評委,他們肯花時間關照一下我的開頭與結尾似乎已經是對我的最大仁慈了。
被這件事所煩惱著,我的憂心忡忡再一次在我的臉上顯露的路人皆知。而這一次是程玉鳳第一個看出我的糾結的,這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程玉鳳是在我處在糾結期時就一直待在我屋子裏的唯一一個家夥。
“怎麼了,臉苦的跟苦瓜一樣,是不是要姐姐買糖給你吃啊?”程玉鳳端了個椅子坐到我身旁,問我。
那倒不用,不過如果你可以稍微抽出那麼一點點時間讀讀我的這部作品,給我點你的意見和建議,我就能好受一點。到時候保不齊變一張西瓜臉給你看看。
“是麼?那不就成西瓜太郎了麼?不過就算是為了目睹一下國產的西瓜太郎,我也要幫你鑒賞鑒賞。”
後來這位號稱閱讀速度在她們美院無人能比的程玉鳳,足足花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才斷斷續續的讀完了《畢業了》。
就在她終於讀完,身子往後仰著,兩手胡亂在空中抓啊抓啊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口了,姑娘,你可算讀完了。說吧,有什麼感想?
程玉鳳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道,“一個字,長……”
你這能叫感想麼?正經一點,你得提一些真正有價值的建議,我才好做出修改。
“我看我是幫不了你了,你這東西讀的我痛苦死了。”
咋了,是不是我那些寫想法的地方你讀不下去?
程玉鳳望著我,點了點頭,“我隻能說如果是別人的話,可能能看下去,但我讀的時候實在很糾結。我現在開始懷疑你這個東西雖然是長篇,但是否能被稱作小說了。”
這個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所唯一知道的是,在寫這個東西的過程中,我體會到了為什麼衡量一個作家是否優秀,最好的辦法是看他的長篇小說了。這種東西太難寫了,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到。
“那你不一般咯?我看你寫你那東西,寫的也不怎麼痛苦嘛?”
不是這麼個理,我想我寫這個長篇之所以還算輕鬆,可能僅僅是因為我的這個東西還夠不上可以被稱作小說。我根本就不在乎情節,它們的作用隻是為了便於我梳理思緒,讓我在表達想法時不致顯得過於生硬和突兀。
聽完我的話,程玉鳳一臉困惑。隔了一會兒,她開口了,“別跟我說這麼專業的東西,我理解不過來。”
好吧,我也已經被你對我作品的反響給打擊了。你現在就單單告訴我,我那東西裏麵有什麼地方是你覺得寫的還不錯的?
“有啊,”程玉鳳回答的很快,這讓我心裏很開心。
你是說最後一句話啊?那是海明威的一部小說的結尾所用的。而且……
“而且什麼?說下去啊。”
我本來想說的是:而且這句話馬原很喜歡。不過鑒於這孩子根本就不知道馬原是誰,我要是跟她說了,就又得浪費口舌為她進行一番解釋,所以我就沒打算直說。
而且我也很喜歡那句話,所以才放在最後的。
“不錯啊,別人優秀的地方,自然要懂得借鑒。”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自己一部十八萬字的長篇作品,真正給人家留下印象的居然是從別人那借鑒來的一句話,當時我內心的感受真是五味雜陳。
程玉鳳為了那十萬塊錢,對這次比賽的關注程度已經遠遠的超過了我這位參賽選手。在我把稿件發出去以後,她每天隻要一有空就會坐在電腦前,進這次大賽專用的論壇看別人發的帖子。單是看看也就算了,她還動不動就衝著我吆喝一聲,“又有一個家夥自稱可以進複賽了!”
我說,人家要說話,你總不能不讓他說吧?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這些家夥看上去都這麼自信,那你豈不是沒戲了?”
我笑笑,我有沒有戲還得看通告。不過就我的感覺,那些自詡能進複賽的家夥倒肯定進不了。
“那倒不一定,人家可能就是有水平,才敢出來喊兩聲的。”
那你就那麼認為吧,畢竟這事在複賽名單公布以前,什麼可能性都存在。
我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心裏卻還是覺得那些在論壇裏無論擺出什麼姿態,或者標榜自己肯定進複賽,或者已經在考慮拿到十萬塊該怎麼花的人,都是些無能之輩。亦舒說,“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別人她讀過什麼書,去過什麼地方,有多少件衣服,買過什麼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所以就我的感覺來說,我認為那些真正有實力的家夥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這個論壇,即便知道也從未進來說過任何話,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實力完全自信,不需要通過一些沒有必要的言語再證明些什麼。而那些一直在聒噪的家夥,隻不過是因為心裏沒底,在外麵喊兩聲口號,也僅僅是為了給自己壯一壯膽。
就在我繼續思考那些未知的高手會寫出怎樣驚世駭俗的文章時,褲子裏的手機響了。
“作家啊,我奔騰,今天晚上你和你老婆有空不?”
有啊,怎麼了?
“我爸媽想請你們倆過來吃飯,不知道你們肯不肯賞臉?”
這話說的,我們誰跟誰啊。隻要有飯局,我和玉鳳那是赴湯蹈火也要參加的。
“好,就這麼說定了。那你們下午早點過來吧。我們還能聊聊。”
恩,先這麼說。
掛了電話以後,我走到程玉鳳背後,兩手枕著搭在椅背上,對她說道,今天晚上叔叔阿姨請吃飯,你要不要打扮打扮?
程玉鳳回過頭來望著我,問道,“哪家的叔叔阿姨啊?”
還能有誰呢,謝奔騰他爸媽嘛。
“哇,這麼客氣,那咱們今天可得放縱一下。”
是啊,他家請客,估計又是山珍海味堆成山啊。為了不致造成浪費,咱倆一定要各個擊破。
“沒問題,那還不張口就來嘛。”這詞用的,放在這裏可真貼切。
下午兩點半的時候,我和玉鳳在家裏一通收拾,把彼此整理的幹幹淨淨的,就邁上了通往魚山肉海的道路。
到了謝奔騰家的時候,是他媽媽開的門,謝奔騰那畜生正跟丁琦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問候了兩位長輩以後,我望著謝奔騰說道,日子過的很自在嘛,公子。
“哪有?”謝奔騰笑笑,“天天在家特沒勁,所以今天請你們來想好好聚聚嘛。”
“誰主廚?晚上要不要我幫忙?”程玉鳳的自告奮勇與毛遂自薦讓我感到很害怕,而我的擔憂主要在於雖然我吃慣了一道菜裏摻一大匙鹽,可別人顯然還沒受過這種嚴格的訓練。
“我爸媽,還有丁琦,就我一人閑著。”
了不起啊,叔叔也會做菜?
“那可不,我媽那兩下子還不都是跟我爸學的。”
那怎麼到你這兒就失傳了?
謝奔騰搖了搖頭,說道,“這可不能怪我啊。小的時候他們把我給慣壞了,連廚房都不讓我進。你說說,就這麼個環境,我能學會做菜麼?”
恩,我點點頭,特有體會的說道,我的經曆跟你差不多。現在要不是有玉鳳,我可能隻能蹲我那屋門口喝西北風了。
“算你有良心。”程玉鳳一旁插嘴道。
“對了,一起結婚那事,你們有沒有跟吳晗說?”
說了啊,我上次碰到吳晗的時候,就跟她說了。她說考慮考慮。哎,你今天怎麼沒叫吳晗來啊?
“我搞不清楚狀況啊,怕她還是很傷心,哪敢叫啊。下次吧,最好等她有了男朋友以後,再叫她過來。這樣她也不至於感覺會被冷落。”
恩,我想的是,咱要不要給她搞個征婚什麼的。師姐條件那麼好,肯定有很多人會聯係她的。
“別,千萬別。”程玉鳳說道,“吳晗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生,所以我們如果擅自這麼做,她肯定會很生氣的。感情這東西,還是得看緣分。我們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謝奔騰聽了這話笑了笑,望著我說道,“作家,我發現你做人很成功啊。玉鳳都被你訓的這麼理性了。佩服,佩服啊。”
“去你的。”程玉鳳罵道。罵完以後她還嫌不夠解氣,就對丁琦說,“丁琦啊,你想不想知道謝奔騰以前的那些臭事啊?想知道的話,我通通告訴你。”
“好啊,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這小孩真沒啥腦子,怪不得謝奔騰那麼容易就把她給拿下了。
見程玉鳳剛要開口,謝奔騰趕忙說道,“你別聽玉鳳亂說啊,她就是想拿我開玩笑。”說完又望著程玉鳳,“大姐,你厲害。別玩我了,成麼?”
玉鳳望望我,說道,“作家,你覺得呢?要不要饒了奔騰?”
我看著謝奔騰,他的眼神裏寫滿了求助。幸而我是一個善良的人,於是點點頭說道,我看行。
聽我說完這話,謝奔騰才吐出一口氣,說道,“還是咱哥們講義氣。那話怎麼說來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啊。手足是什麼?砍掉了就長不出來了。衣服嘛……”他說到這兒的時候,發覺丁琦在看著他,於是隻好改口道,“衣服雖然也能再買,但總覺得還是原先的那件最貼身。”
我衝謝奔騰點點頭,表示對他反應機靈的讚許。
“對了,丁琦,你和謝奔騰的事怎麼說?他是不是答應接你父母過來了?”程玉鳳問道。
“恩,過兩個星期我們會回去一趟,接爸爸媽媽過來。”聽丁琦這小孩說話一本正經的,我真不忍心看到她以後會毀在謝奔騰手上,於是發自肺腑的歎了一口氣。
結果他們仨都被我這麼大一動靜給怔住了,全都一副表情盯著我看。“沒事吧,作家?”謝奔騰問我。
哦,沒事。就是想起一些不堪的往事來了。
“啥事啊?至於糾結到現在麼?”
也沒什麼,就是在思索,上高三那會兒要是沒荒廢學業的話,現在自己在做什麼。
謝奔騰說道,“那還能做什麼,肯定在讀研唄。有點覺悟的人都讀研,哪像我們仨啊,混個大學文憑就出來闖社會了。難怪會沒有成就。”
“其實能上大學已經不錯了啊,我還沒讀過大學呢。”丁琦在一旁說道。
“讀不讀大學真沒什麼,你要像我們這種覺悟,讀了也白讀。”謝奔騰就這樣開導她。
程玉鳳插了一句,“喂,謝奔騰,哪天我們帶丁琦去大學城逛逛吧。她應該會很喜歡的。”
“恩,我很想去看看。”
好了吧,這下不無聊了,不用天天待在家裏了。奔騰,咱東壇大學城也有個七八所大學,你每天帶丁琦去一所,也可以晃蕩一個星期了。
謝奔騰點點頭,望著我說道,“有見解。”
我們四個人坐在沙發上海闊天空的聊了起來,說著一些完全不著邊際的話,直到丁琦站起身去廚房幫忙,才剩下我,程玉鳳,謝奔騰這三個油嘴滑舌的家夥。我們仨互相望了望,忽然都發神經的笑了起來。程玉鳳問謝奔騰,“你笑什麼呢?”謝奔騰搖搖頭,說道,“女生優先。玉鳳,你先說。”
“我啊,我是想起作家和你穿上婚禮服的時候那種滑稽樣,才笑的。你呢?”
“你那有什麼好笑的,我跟作家穿那種衣服還不瀟灑倜儻啊。我是想到丁琦和你以後頂著大肚子走路的模樣,所以才笑的。”
程玉鳳聽了笑了笑,又扭過頭來問我,“你呢,作家,你剛才幹嘛也跟我們倆一起笑啊?”
我歎了口氣說道,我是笑啊,咱們仨嬉皮打鬧著,居然也快要為人父母了。就我們這樣,怎麼教育下一代啊?
謝奔騰說道,“看來還是作家想的遠。玉鳳想的是咱們結婚時的樣子,我想的是玉鳳和丁琦懷孩子時的樣子,到了作家那兒,小孩都已經出生了。”
這種事,就是要提前考慮。真要等到小孩呱呱落地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就會顯得手足無措了。
“恩,說的是。不過隻要一想到要由咱來培育祖國的下一代,我還是感到很大的壓力。”
所以嘛,從現在開始就要正兒八經做人了,免得小孩出生的時候,你還改不掉你的那些壞習慣。到時候影響了下一代,咱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是啊,不過隻要一想到以後就會有一個小兔崽子叫我‘爸爸’,我還是會很開心的。”
我們仨憧憬了一會兒養兒育女的生活,就到了吃飯的時間。我和玉鳳在坐下來的時候雖然表現的客客氣氣,真正吃起飯來也顧不得叔叔阿姨在場,完全表露出平時吃飯時的那種勇冠三軍的氣勢。
結果是我們這邊在猛吃,那邊謝奔騰的爸爸還在不停的上菜。由於不知道接下來的菜是否會比先前的更令人垂涎,我隻能每樣吃一點,而後翹首企盼的看著廚房,那造型就跟望夫石的那女子一樣。
謝奔騰的媽媽問我,“上次你送奔騰回來,叫你留下來坐一會兒,你怎麼執意要走呢?那次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啊?”
我笑著說道,阿姨,我走了就沒急事,要真留下來了,反而要出急事了。
“這話怎麼說的?”
程玉鳳替我回答了,“阿姨,你不知道。那天他送謝奔騰到家的時候,已經不早了。他自己口袋裏錢不夠,不能打的回家。所以他死活不肯留下來,就是想早點跑回家。”
“這孩子,真是。”阿姨聽了以後,笑著說道,“你那時說一聲不就好了嘛,讓奔騰爸爸送你回去就是。真是的,那你後來真跑回家了?”
是啊,我抬起頭來說道。
“哎呦,真是。下次要是碰到這樣的事,你可得明說。這大冬天的在外麵跑,能不凍著麼?你是送奔騰回來的,你這要是萬一凍感冒了,我心裏會過意不去的。”
我笑笑,我知道了,阿姨,下次再也不幹這種傻事了。
“恩,今天你們就打的回去,要是沒錢,阿姨付。這麼冷的天,哪能在外麵待著啊。”
“這次咱們有所準備了,謝謝阿姨關心啊。”程玉鳳及時幫我說了感謝的話。
後來在席上我們又就結婚的事聊了起來,阿姨倒不是一個古板的人,也讚成我們幾個朋友能一起辦婚事。按她的說法是,“結婚就是要熱鬧,朋友越多,當然越好。我們也就奔騰一個兒子,你們又是奔騰的好朋友,在一起辦自然最好。”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後來大家坐在沙發上又聊了一會兒,我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就和玉鳳起身告辭。
從謝奔騰家出來的時候,不覺感到一陣涼意。我伸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就推著玉鳳鑽進後座。
坐在車上,我望著這樣一座養育了我二十餘年的小城鎮,心裏的感覺怪怪的。一方麵,我確實把它當作自己最親的家鄉來看待;另一方麵,我又不想一輩子留在這個地方。我想,如果我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的話,我一定會離開這裏,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定居,但在心裏卻會一直裝著它。
“作家,”玉鳳摟著我的胳膊說道,“如果我們不會老去,一直像今天這樣開心那該有多好。”
前麵,綠燈跳成了紅燈。車子突然慢下來,使程玉鳳緊偎在我身上。
是啊,我說,這麼想想不也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