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因果(1 / 3)

蕙倫望著車窗前不斷衝刷過來的夜色,現在這個世界上,隻有眼前這個男人知道她的誓言,而不去接過手槍的蕙倫,已經成了貪生怕死的懦者,對她來說,再也沒有比柯特更為可怕的他人了。

柯特的聲音依然平靜,“我來看看,一個因為學業有成將要受到當朝太子接見的京大女才子,想象著你在燈光璀璨的青年廳與太子碰杯的情景……我真羨慕你,張蕙倫,如果明晚赴宴的是我,我將以至上的快樂去創造那幕千載難逢的偉大史劇。”柯特佯裝的狂熱壓抑著蕙倫,“可惜明晚去的不是我,否則我願意幹上一百次!”

蕙倫終於開口了,“熊先生,我是個人主義者,我對你的國家、政治、曆史從來都沒有狂熱與信念,我對你的建議和舉措感到十足的隔膜與乏味。”蕙倫的回話絕望而強橫,但她的臉已失色。

柯特無情地攻擊她,“你在三月份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他心中積壓的對蕙倫的敵恨如火山噴發,“人畢竟是自私的動物,即使是生前至交的貼己之友,在她死後,也不過如煙消散。活著的還是隻顧及自身的利益,去自私地圖謀個人的發展,僅剩不幸的死者孤零零地睡在地底下,讓她的永遠難以除滅的仇恨與恥辱和著地下的泥土、蟲蟻一起腐滅。”

蕙倫氣恨地回擊,“難道舒博美是我害死的?”

柯特強橫地,“是的,舒博美是我害死的!也是珞土害死的!可是珞土畢竟是士為知己者死。張蕙倫,你到史書上去看看,你們女子有幾個肯去為知己者死?哼!你們沒有知己!也不需要知己!你們隻要有個傻男人伺候著就心滿意足了。你我都明白,這個世界上的女人,絕大多數既無先天的創造力,又無後天的支配權,她們根本無能,甚至沒有想過要超越這個局限性太大的性別,她們還在蒙昧中生存著。張蕙倫,將來難道你的某部在浩如煙海的書籍中並不顯眼的專著,會讓你為你的那個性別增添什麼偉大的光榮?難道你不害怕自己終有一天也會像平常的女人一樣去投入所謂的家庭?你的原本可以光華蓋世的美妙靈體去充當最可憐的繁衍機器?對於那種乏味的女人的定命,你的聰慧、高貴的靈魂甘於認同屈從嗎?我怎麼看,都看不出才貌出眾的張蕙倫有什麼理由淪為沒有絕對價值的平庸女子?”

蕙倫的腳底在搖晃,她一直自以為是的生存方式被柯特的利劍般的語鋒砍斫碎裂,她沉默著。六月的夏夜,她卻像冰凍似的僵硬。柯特不僅針對她一人,還刻毒地攻擊了她所在的性別,她已忘卻羞愧的呆看前方,羞愧成了她性別之本身,她最終和她的性別一樣的軟弱。

轎車依然在京大附近的馬路上兜遊,這場沒有證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蕙倫在迷覺的鬱滯裏感到自己的腳已向那條永恒的河流探去,原本她是害怕與它接觸的,但柯特把她推到了河流的前麵。他要她看看永恒的風景,那僅屬於特選者的偉大與壯美。

柯特感覺著蕙倫的極端痛苦,他微微一笑,這個冷血者要攫取她的靈魂作他偉大事業的至高勝利品。

“曆史不會否決並怨悔你的英明勇敢的抉擇,張蕙倫,你朝著曆史笑一笑,那時候,萬眾就會把你抬上永生的天堂——這是魔鬼的承諾,也是天使的召喚。”

他又把那支pMn拿出,掂量著,“沒有人會想到這是支手槍,就像沒有人會想到你是個賦有曆史使命的不朽英雄,當太子來向你敬酒,或者你佯裝向他問候,請他簽名留念,那時候,你就可以把裏麵的子彈射入他的罪惡多端的腦袋……”

柯特的口氣遲滯下來,“……這裏麵一共才三發子彈,兩顆給北冥……還有一顆……”柯特自己都覺得荒唐,他看看蕙倫,蕙倫的臉仍然白俊,“飲彈自殺是你最好的結局了,張蕙倫……”他的聲音十分奇怪,他都不相信是自己在說話,這幕荒誕戲快要演不下去了,隻有瘋子才會接受他的pMn,曆史上這樣的瘋狂也不是沒有,這算不上創舉。“這驚天動地的事業一作成,龍家王朝就一舉結束在你這個女孩子的榮耀之手中!”最後的一句,柯特才覺得是對蕙倫的真正承諾。

柯特的話剛說完,蕙倫就默然地伸出手。柯特的腦子刹那凝固,他人瑟縮了。

蕙倫已開始平靜了,她俊明地看著柯特,“拿來呀!”

柯特知道自己演的這幕戲實在慘無人性,他在心底哀歎,“你這個尊傲的女書生啊!”他把pMn遞了過去,同時給了她一張字條,“上麵是我現在的住址與電話,我等著你的消息,你可以在沒有舉事的任何時間裏通知我。”

蕙倫捏著pMn,她擰開筆套,柯特教她pMn的使用方法,蕙倫點著頭,她把pMn放進了口袋。柯特的心抽緊了。

“熊先生,我可以去!但我有個要求,希望你說話算數,能夠做到!”

“你說吧!”柯特口齒澀滯。

“我祖母去世了,但我在西京城裏還有親戚,你必須在我赴死後,可能的情況下,以你認為不損害你自身利益的方式向他們,向西京城裏所有的人,向我們的國民表明,我張蕙倫甘願放棄自己的錦繡前程,為了我誠心所愛的女友——舒博美。”

柯特已失去回答的勇氣,“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來向你,向你們這個凡俗的世界證明,女性之間亦有血肉相連的生死之交。”蕙倫目光炯炯地看著柯特,柯特不敢與她對視,“至少我張蕙倫是有著更高於你們男性的自認的原則,你別把你們男人估計得太崇高,我會做給你看的。”蕙倫不再說話了。

無聲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車子停駛時,車子又停在了圖良路,蕙倫要下車了,柯特心大亂,他剛剛叫了聲,“張蕙倫……”

蕙倫製止了他,她平靜地看著這個置她於死地的男人,“如果你以後取得了這個國家的高位,我懇請你,讓我和博美合葬於西京。”

柯特直直地瞪著蕙倫,蕙倫最後說,“你回去等著吧!我不會食言。你是個男人,也不要食言。”

柯特低低地“我答應你!”

蕙倫下了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柯特看見漸漸遠去的蕙倫,她正把自己給她的字條撕碎之後灑向地麵,她連看都沒看……

“我的天哪?她真的答應了……我這是幹了什麼?”柯特死死地盯著蕙倫消失的前方,這難道是最後一次看見她?她才二十二歲呀!柯特的眼睛潮濕了,蕙倫的英勇無畏使他的雄性的心都在發著哀嚎。

“你為什麼就不肯低下你的驕傲的頭顱?”

剛才如果蕙倫在他麵前流露出女性的柔弱與溫順,柯特就會立即收起他的男人的冷酷嘴臉。今天他原打算惡狠狠地嘲笑逞強好勝的蕙倫,看看她服輸的表情,把蕙倫三月裏給他的侮辱全都奉還於她,可他最終還是被蕙倫強硬地頂了回來……

柯特呆坐在車內,“你的永遠不折的尊傲隻有軍政府的酷刑與子彈才能匹敵……”柯特咬牙,如果蕙倫自殺未遂,被抓進監獄……柯特的臉扭歪了,“也許,她真的到了那個場合,會改變主意,她不會那麼勇敢……”

柯特啟動了車子,“事情不會像鋼筋水泥般強硬地發展,她不會幹的!她不會幹的!那支pMn就當玩具送給她玩玩算了……”柯特自欺著,車子已駛離了京大。

“她不會幹的!可惜,我的pMn,這麼好的武器……做了女孩子的玩具……”

麵色發白的蕙倫剛走到七室門口,碰見傅海,“蕙倫,你這麼晚還沒睡覺嗬?”

蕙倫勉強笑笑,“睡不著,我去校園散散心。”她抑製著滿腔的痛苦打開房門。

她一進門就與桌上博美的相片打了個照麵,這一看,剛才和柯特始終對峙的強硬立即土崩瓦解,她撲到桌上,她覺得呼吸困難,欲哭無淚。她強行保持的所謂尊嚴、驕傲全部坍塌,她整個人軟弱無助得幾乎要癱倒,眼淚終於從她的眼裏流淌下來,“可憐的博美,可憐的蕙倫已被迫著交付給了你……”

六月五日的夜晚,二十二歲的蕙倫獨自向自己的人生進行訣別的儀式。

她坐在桌前,手中捏著pMn,它的鋼筆形狀使她知道,明天的帶入是不成問題的,現在就看她自己了。殘忍的柯特又躲進他的秘密巢穴了,現在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這雙男人的眼睛在別有用心地盯著她——他要她出醜!

她憑什麼這麼愚蠢而輕易地結果掉自己?蕙倫的眼淚不停地落在衣袖上,“媽,我怎麼辦?”她如果把這一切告訴母親,母親也許會哈哈大笑,“這種蠢貨理都別去理他!”

可是,她在三月份發的誓,會被柯特當作最不值錢的笑話傳揚開去,她坍的豈止是自己的台?柯特至少有一點是說對的,她是作為柯特所代表的男性整體的對立麵,才被放在現在這種淒慘的位置上。而她所在的性別在曆史上遺留給她這個出色後裔的是可怕的空白,這個軟弱的群體有多少值得自豪的偉大過去?

明晚,蕙倫真去射發震擊曆史的子彈,那空白就能被填補?不!那空白已太空太白!根本不是她所能填補的。她不過是覺悟地棄絕,在棄絕這個世界時,她必須向它宣泄她的源自曆史的深久的痛苦,這隻能以她的濃烈的血,而不是清淡的淚。

蕙倫的眼淚漸漸幹涸,一介書生的她至今並沒替慘死的博美做有效的報複,而那些劊子手還在上層高官厚祿、作威作福。“柯特說得對,真正永恒的紀念碑隻能是英雄自塑的,想想無辜的博美的慘痛,我應該去決意地仇殺……”

可是,媽媽呢?已經走到母親麵前的蕙倫,就這麼無情地背棄她?現在如果她退縮回到安全線內,決不會有人來攔阻她。然而,她的生命的本質豈是退縮能證明的?

蕙倫站在七室的窗口,夜晚的京大靜謐而從容,近處的留英湖夜波微漾。這個容裝了她四年的青春歲月的清雅之湖,她與博美一起流連的淨地。此刻的留英湖是一麵鏡子,在它的映照下,她生存的所有意義都顯出了本相。蕙倫這才發覺,個體的一切都是假相,死才是偉大的真相,死能包容一切,而生是那麼渺小。

蕙倫回到桌前,她讀著母親的手書,慢慢地寫下給媽媽的遺書。她再也沒有哭泣,好像不是她在寫,而是無畏的死神在書寫。

她仔細地整理自己重要的筆記與文稿,連同她的遺書一起放入博美送給她的銀灰色的小皮箱。這一切做好時,天已佛曉,一夜無眠的她迎來了她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蕙倫是在清晨五點趕到舒家的,舒陽被她的突然來臨搞得大驚失色。

“蕙倫,你怎麼這麼早來我這兒?”

蕙倫提著皮箱,“對不起,伯父,我有事找你。”

舒陽趕快把蕙倫迎進客廳,他立刻為蕙倫衝了杯奶粉,又拿出幾塊蛋糕,“吃點吧,蕙倫,這麼早肯定還沒吃早飯。”

蕙倫看著熟悉的光臘地板,暖色的沙發軟墊,杯子裏騰騰升起的熱霧,她體味著博美家依然留有的溫馨與雅致,她抬起頭,“伯父,我今天來是托你一件重要的事。”

舒陽已看見了那隻小皮箱,“什麼事?盡管說。”

蕙倫很少直視女友的父親,她有些不好意思,“伯父,我這個箱子裏放著一些私人的文稿,我想把它在你這兒存放一天,明天……”她隻能撒謊了,“……我就來拿走。這件事,我很冒昧,但我思前想後,西京城裏隻有你——博美的父親才是我可以信賴的人。”

舒陽皺眉,“這隻皮箱是你的嗎?”

“是我的,伯父。我必須在你這兒存放一天,而且請你別讓你我之外的其他人知道。”

舒陽看著蕙倫,他不知道蕙倫今晚要去大會堂赴宴,“你當然可以放心地把箱子放在我這兒,我決不讓任何人知道,不過,我必須問你,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蕙倫無法回避,她望著舒陽,“伯父,這個問題,明天我來提這個箱子時,再來回答你,但是現在不行。”

“蕙倫,我把你當我的孩子看待,你這樣我很不放心嗬!”

蕙倫深怕舒陽追究其情,“伯父,我請求你看在博美跟我的友情的份上,別再追問我了,我不會做任何有愧於人的事的,我現在的處境非常好,你看我像一個麵臨危難的人嗎?”

舒陽的眼睛銳利地細察著,他見蕙倫的表情並不慌亂,便稍稍放下心來,“好吧,伯父答應你。”

蕙倫開心地笑了,她的笑打消了舒陽的疑慮,他想這孩子在搞什麼難以捉摸的小名堂,他眼裏的蕙倫像他心愛女兒一樣的純真可愛,他疼愛地,“吃吧,孩子。”

蕙倫吃完早點,她起身,“伯父,我好久沒看博美的房間了,我想看看。”

舒陽一愣,他不知所以地點點頭。

蕙倫推開博美的房門,第一眼看見的是博美的閨床,淺藍色的床單上,放著一條杏黃色的薄毯,床上靜靜地散發著博美的恬柔氣息。西南窗口靠著博美讀書用的書桌,窗戶開著,南風穿入,使人覺得微涼。

蕙倫的眼睛最後與牆上掛著的博美的相片相對,她的美永遠停留在青春正放的二十一歲,而蕙倫自己也僅僅比博美多活了一歲而已。

“博美,我是來向你告別的,你我不是連璧嗎?為了你,你告訴我,我是值得的。”

蕙倫離開舒家,立刻給舅舅薑岩發了封短信,她囑托他收信後馬上到舒家取回她的皮箱。她估計這封信最早是明天早上八點多收到,她明白,在她出事後,母親必然精神崩潰,以後的事隻能由薑家的男人們來處理了。

蕙倫不再難過,她乘上一輛公交車,來到了母家所在的西界。

她沿著寬闊的林蔭大道前行,一路上,隻見兩旁濃蔭遮蔽,高牆圍砌,鐵門雕欄,玉宇瓊樓。她走過那些富華的建築,她現在是作為薑山的外孫女來觀賞這些豪宅,但她的眼光裏滲入了居高臨下的哲學思想,她終究是一個推拒萬貫金銀的超脫者,金錢在她的生命裏是不占重要地位的。

“太正路32號,薑公館”。

蕙倫看到了她外公的宅邸,一扇黑漆寬闊的鐵欄大門緊閉,從欄杆向裏望,裏麵是一個巨大的草坪,一幢乳白色的西式房廈挺立在不遠處,從門口到主樓有一條寬展整潔的道路……這就是她奮鬥二十年的目的地。

她幼年時在意文裏的樓上用積木搭成的“太陽之家”,如今它還是成了永遠的神話。底樓晶亮的玻璃門關閉著,薑家的人們還沒起床呢。

蕙倫沿著薑家的外牆徘徊,眼前母家的庭園,恬然安適,豪華貴奢,幸福與快樂應有盡有。

蕙倫看著薑公館內延伸在牆外的茂密樹葉,“媽,我已到你生孕我的地方向你作了告別,這不屬於我的我的家園啊!你無數次出入、撫摸過的家門已見證了我的身影……我走了,我要去完成我的事業,我幸福而自足……”

蕙倫轉過身,不再回顧。她拜訪了母家之後,渾身釋然,她現在可以坦然去麵對黑暗與血腥,讓它們去創造生命的終極。

她剛剛離開的薑家的那扇大門曾積澱過多少風霜雨雪,它等她這個小主人二十二年。當年,她是被奶奶懷抱著從這扇門出去,今天蕙倫又看到繈褓中的初生的真我,那個依然不變的至美的蕙倫,奶奶相依的,母親渴盼的,博美戀念的,蕙倫自我尊愛的……

蕙倫在上午的陽光裏,捕捉著她與母親離別時的神妙的光照。時空前後間隔了二十年,而今又奇異地融和。蕙倫要重歸母體,做那安穩受養的女胎。

她移動著離別的腳步,“我來過了,媽,在和煦的陽光裏,在幻覺迷想的永恒時流中,我升天的靈魂會探入你的視域。”

蕙倫在六號下午五點乘上京大的校車,前往位於西京中央區的國家大會堂。她外穿一件乳黃色的禮服,口袋裏放著柯特給她的pMn。

她坐在平穩行駛的校車內,一隻手悄悄地撫摸口袋裏的pMn。

校車正駛過巍然聳立的英雄紀念碑,這不是博美和珞土初次約會的地方?

“博美,男人的愛終究沒能拯救你的靈魂,像你那樣生活是失敗的。偉大的島,我還是信奉了你的壯美的英雄主義,我的胸膛裏奔騰的是你筆下的豐饒之海。有哪一位女主角可讓我真正崇拜?那等待了多少世紀的不朽女主角,該由哪個母親把她降臨人世?”

蕙倫的眼睛與寬闊的皇家廣場相接。

“我對你說過的,博美,這個世界是不美的,當它完全是由物質建構時,而最美的世界……”

校車停在了燈火輝煌的國家大會堂,蕙倫聽到賽的楊叫她,“蕙倫,到了!”

“……最美的世界……”蕙倫的臉被大會堂門前的美麗燈火映得明麗通紅,她的純潔軀身難道不是在走向她自己所構建的最美的世界——非物質的世界?

薑嵐——如果她現在是作為蕙倫的母親才活在世上的女人,那無疑她已陷入了滅頂的劫難中了。

她早在五月就住進了琴南河邊的山今別墅,因為蕙倫拒絕回家,她十分愁悶,離開了西京,躲到了這個距京城幾十公裏外的避暑勝地。

她想獨自一人呆在這兒,每天看日出日落,與寬廣的琴南河朝夕相伴,聽河水鳴奏她心底的憂傷。她好像回到了青年時代,那時她夢想的是張淩的愛情之巢。而在她銀絲未現的中年,她依依戀念的是女兒蕙倫,這難道是青春愛情的不滅之延續?

薑嵐清楚地知道張淩的愛與蕙倫的愛的本質差異。她早晨起來,會為自己微腫的眼睛吃驚。她有時顛倒起晝夜,在深夜跑到河邊,任夜風隨意吹拂自己,仿佛這初夏的涼風能給她帶來女兒的感覺。清爽的琴南河上空,點點繁星向她熠熠閃耀,那不是蕙倫的眼睛,她的耳邊響著蕙倫在電話裏猶疑的聲音,“到畢業典禮舉行之後……”。薑嵐的臉有些潮潤,但那不是淚痕,她的心在這輕風藍河邊還是得到了平複的療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