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倫的演講使整個小禮堂靜默無聲,當她宣布她的論文演講結束,胡迪帶頭鼓起掌來。
她坐回自己位子時,賽的楊眼睛一眨一眨朝她看,“我們男人都被你殺滅了。”
書磬靠近蕙倫,“你為博美複仇得也太厲了!”
蕙倫沒有吭聲。
當天晚上,蕙倫又接到母親的電話。
“蕙倫,今天上午的論文報告會,我全聽到了。”
蕙倫吃驚了,“你怎麼聽到的?”
“我化妝了,坐在禮堂的最後一排,你沒看見。我一直看著你在台上演講,我很激動,真的,你那麼從容,俊慧……”
蕙倫臉紅紅的,捏著電話,答不上話。
“蕙倫,我真想立刻見到你,把你接回家。你舅舅也說,快叫那孩子回來吧!”
“我這兩天還要參加《鬼古拉斯》的排演呢!我是編劇不能不到場。等六號正式演出……那天你來看吧,我把票子寄給你。”
那邊的薑嵐趕緊抓住女兒的這句話,“你決定了嗎?六號!”
“是的,六號!”
“那麼,我六號就可以帶你回家了?”
蕙倫語塞,她還要想一想,薑嵐急切地追問,“可以回家嗎?蕙倫?”
“我答應你!我跟你回家。”蕙倫一下子跨過了禁地。
“說定了!蕙倫!”薑嵐在那邊高興地叫著。
“說定了!六號,我跟你回家!”蕙倫堅決地應承著母親,她的心在弦月的星空上飛翔。
蕙倫從京大的大禮堂出來,心情無比複雜。剛才李倩敏在台上念台詞的柔美姿樣,讓她無法抑製地想起博美。書磬說的沒錯,博美走了,李倩敏馬上就接上來了。可是……蕙倫愣愣地看著眼前熟悉的校園,她再也不會愛哪個女孩子了,她的愛已隨著博美遠逝……
“雅典娜,你的劍術承自你威震宇宙的父神,我這個人間國王的女兒,能否有幸從你的電光飛閃的手中學到這既能護衛自己的玉體,又能敵殺惡人的絕技?”
“鬼古拉斯,哪用你如此懇求?你我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仿佛來自一母的同胞。如果你依戀我猶如三月的嫩草對著朝時的暖陽,那我對你的愛……”
賽的楊糾正扮演雅典娜的演員,一個麵膚白淨、修長勻停的女孩子,“小姐,你的語氣還太柔軟,雅典娜說話應該有股剛毅氣性,她是女戰神。”
那女孩稍稍著力,“……我對你的愛念呀,恐怕連我兄弟阿波羅的日光都要遜色三分。”
李倩敏仰視女神,女神說,“把你的手伸過來,我的女孩子,我把戰劍遞到你這慣於采花拍蝶的柔嫩手裏。鬼古拉斯,從此,你的身體會披上我的炫武的戰衣,你的勻美的腿足會像烈馬的健蹄一樣猛踏敵人的頭顱。哈!高高在上的一切的快感啊!鬼古拉斯,這可比那些整日裏向男神的女愛神尊貴多了。”
李倩敏的手被女神緊握,她的眼神渴盼而柔切,蕙倫覺到了博美臨終時向遙遠的自己投射的哀懇的目光,她看不下去了。
沿著校園的小徑,蕙倫慢慢走著。這已親近了四年的京大景致,她的手溫和地撫觸一排修剪齊整的冬青,“博美,你能感覺到嗎?這暖和的六月,美麗依舊的京大,我溫淳如昔的對你的戀念,我的《鬼古拉斯》就要上演了……”
蕙倫不由微笑了,這副與自然相親的多情樣,恰被一旁經過的廖強看見了。
“這個張蕙倫,可是個才情豐沛的人物嗬!”
廖強不露聲色地看著蕙倫不表現於人前的溫柔神態,他沒去打擾她,悄悄走開。蕙倫不知自己的純真模樣全被一個危險人物盡收眼底。
已經答應母親歸家的蕙倫,渾身鬆快,她繞過留英湖,走下朔望橋,手裏拿著《鬼古拉斯》的單行本,拐入了京大的後花園。
夏日的後花園,與世隔絕般的沉寂,碎石亂草,幹黃的泥地。看著這塊她經常與博美打羽毛球的地方,蕙倫低低地叫了一聲,“博美,我就要如願了!”
如願的蕙倫卻沒有博美的歡喜祝福,想起自己剛剛進入京大的時日,如果沒有博美的友愛陪伴,她怎能走到今天完滿的境地?她現在站在歸程的終點,虛茫空落的歲月真的已離她而去?
“我還是毫無所染的本色、原在,博美,謝謝你的……一切呀!你護佑了我!”
母親的懷抱她在無知中已經領略,蕙倫低頭看自己投在地麵的身影。博美說,隻有媽媽的懷抱才有包容的慈力。博美的懷抱呢?博美不是她的姐姐,她也不是博美的妹妹,她是她的愛。
蕙倫抬眼與正午的豔陽相對,“沒有你的旁在,我終究是孤伶可憐的……即使媽媽都不能替代你,媽媽是媽媽,而你是……”
蕙倫離開了後花園,“你是嬌弱的、不堪一擊的鬼古拉斯,但殺死你的不是我。”
蕙倫走出了京大,她第一次跑進了一家酒店,買了一瓶葡萄酒,另外又在一家熟食店買了幾個自己喜歡的菜。
蕙倫回到七室,關起門來,打開了紅色的葡萄酒瓶。
端著斟滿的酒杯,蕙倫還是覺得悲從中來,“如果我是殺死你的雅典娜,博美,我立刻就自殺在你的墓前。”她把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很快,有一股烈火在她心口迅速點獅,蕙倫看向窗外的留英湖。四年前,薛飄羨慕的語聲,佳景,佳地,佳人……萬物皆不變,唯獨你消散。“上天啊!你和我一樣嗬!也喜歡世上最好的……你把她奪走,再也不讓我看……”蕙倫淚水盈眶。
蕙倫又倒了一杯,她在學賽的楊,這個不會喝酒的女孩子,今天把愛的甜蜜與痛苦全當作熱烈的酒液,不顧一切地澆灌自己的身體。
她再看留英湖,湖好像開始疊現。蕙倫咬牙斟了第三杯。她的全身都已在獅燒,眼淚肆溢,流滿麵頰,“哪有什麼永遠?什麼都要結束……隻剩下最無意義的醜惡存在……”
蕙倫喝下了第三杯酒,她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人世間隻保留醜惡,博美,你走得對……我真不喜歡這個世界……來都不需要來……”
蕙倫頭漲目眩,她在枕頭上移動著,“讓我睡著吧!我厭惡……厭惡……”一陣惡心,蕙倫覺得有點想吐,她劇烈地咳嗽。這時,有人敲響了七室的門。
“蕙倫!蕙倫!”
蕙倫聽出是賽的楊的聲音,她才不會開門,讓賽的楊看見自己醉酒的傻樣,她側過身,閉起眼睛。
“蕙倫……蕙倫!你在幹嗎?”賽的楊急了。
蕙倫卻在賽的楊的捶門聲中,漸漸地滑入迷失的界域,暫時離開了她厭恨的世界。
論文報告會之後的幾天裏,蕙倫老是被賽的楊拉到大禮堂,看李倩敏他們排演《鬼古拉斯》,賽的楊專製地,“你是鬼古拉斯之母,得好好看護著你的孩子。”
蕙倫惱火地,“你怎麼把我抬舉得這麼老?公的,母的,別是你自己年紀大了,想老婆孩子了。”
一旁的李倩敏聽了直笑,她這才發覺蕙倫原來也是個孩子,天真幼稚著呢。李倩敏對蕙倫不時表示友情,但她失望地感到,這個京大的女才子對她始終保持距離。李倩敏怎麼會知道,蕙倫對美麗的李倩敏本能的恐懼,她讓她聯想起死去的博美,這種感覺對蕙倫是可怕的折磨。
蕙倫看見扮演阿波羅的俊美男生經常向李倩敏做出憐愛、支助的樣子,她想,又一幕好戲要開演了,隻是不知這個男的到底是個什麼貨色。李倩敏倒也是個很自然的女孩子,她對男生是不即不離,張弛有度。
蕙倫暗驚,自己已不能接受漂亮女孩與男生相親相愛的情形,她總覺得那些沉浸在男人愛裏的女子很蠢,可惜死了的博美不能開口,否則她倒很想聽聽博美對珞土的真正看法。
“這個世界上的女人也許都很可笑!”蕙倫坐在禮堂的座位上,看著那男生向李倩敏獻殷勤,她吐了一口氣,“女人真是可憐,攻不能攻,守又守不住,最後……”她都不知道怎樣為她們安排著落了,大概隻有瘋狂與死亡才能接納這種不幸的造物了。
六月五日,《鬼古拉斯》停止排演。這一天,蕙倫想獨自好好過一天。明天,她就可以回歸母家了。
她剛剛吃過早飯,看門的女校工來通知她,立刻去校長辦公室開會。蕙倫趕緊走出香會。
她在路上遇到了賽的楊、楊亭、書磬和潘禺他們。
賽的楊見了她就笑,“怎麼樣?楊亭,我就說蕙倫也逃不了!”
楊亭連連點頭,蕙倫奇怪,“什麼事?你們已經知道了?”
賽的楊說,“不知道,史孟華這個老家夥要搞什麼名堂。”
潘禺若有所思,“準是好事。”
賽的楊笑,“說不定是請我們去赴宴呢!”
書磬拍拍他,“又想白喝美酒了……”
賽的楊扶了扶眼鏡,“有喝幹嗎不喝?”
蕙倫也低頭笑,她幾天前不是學賽的楊的樣,喝得酩酊大醉。這醉酒的滋味倒真不賴,“一醉百事仙”,什麼煩惱都拋到雲霄外。她以後可是要經常醉酒,隻是千萬別讓人看見。可憐的蕙倫除了醉酒,已想不出辦法來擺脫孤寂、痛苦與怨恨了。
蕙倫坐在校長辦公室,在場的都是京大的尖子生,學術專家,女的隻有她一個。
胡迪微笑地,“叫你們來,有件重要的事,請史教導長說吧。”
史孟華的水泡眼不停地眨著,蕙倫覺得他說的肯定不會是好事。
“我們接到了中央政府……”
蕙倫看見她周圍的男人們都緊張地盯著史孟華,臉上滿是決意攫取的氣勢,蕙倫厭惡地低下頭。
“這次接見,是為了體現政府首腦對我們京大的真正關心,到時,全登永總理,教育部長,青年會名譽主席、國軍總長北冥,他們都要親臨大會堂。大家知道,京大代表了我們國家的教育水準,在座的各位青年才俊又處在這座引人注目的金字塔的頂端,你們是京大的光榮,也是我們國家的可靠希望。”
史孟華的眼睛閃射著得意的光芒,像這樣與中央巨頭接觸的機會在他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賽的楊發言了,“我們明晚的《鬼古拉斯》怎麼辦?”
史孟華說,“這沒問題,改在七號夜裏演出。”
蕙倫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想起了柯特凹陷的右眼,她這是臨到了什麼?她雙眉凝聚,“史先生,我可以不去嗎?”
胡迪看著蕙倫,“為什麼?張蕙倫。”
“我不喜歡跟那些首腦見麵……”蕙倫口不擇言。
史孟華皺眉,“不可以,張蕙倫,你是我們選的唯一一個女同學。我告訴你,所有的選擇對象都經過西京市警察局的嚴格審查,你曾經有過不良記錄,但上麵還是通過了你,主要是因為胡校長的堅決推薦,以及你個人的確清白的曆史……總之,你已被選入了,不能隨便改動,否則上麵會來追查你……這個恐怕有點麻煩。”
蕙倫臉色煞白,她低頭不語。
胡迪和善地,“小張,別顧慮,不就吃頓飯的功夫,你不去,京大的人才群就缺少了一個重要人物,那不遺憾嗎?”
一邊的廖強看著蕙倫,他是不被邀請的,作為小秘書,他正恨自己錯過了曆史的機緣。蕙倫在拒絕,廖強想這個名額讓給他就好了。廖強一點都不知道蕙倫認識柯特。
賽的楊說話了,“蕙倫,你愁什麼?我們這些哥們都陪在你身邊,那個太子不敢動你的。”
胡迪這才明白蕙倫的憂慮,“哦!這你盡管放心,我們幾個人去,就有幾個人回來,絕對安全!”胡迪當然知道北冥的“太歲宮”。
史孟華也說,“放心!放心!我們這些長輩都去,我以京大的名義向你保證,你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來。”
書磬安慰蕙倫,“去吧!蕙倫,別難為胡校長。”
蕙倫見他們都誤會自己了,她的腦子亂了,她知道再堅持下去,校長會沒麵子。她眼前的光臘地板仿佛在下陷,“這常人難享的高貴榮譽……”蕙倫也不知史孟華在講些什麼,她的眼前一片茫茫,心似脫韁的野馬在荒原上奔馳,那白茫茫大地可真要幹幹淨淨一無所有了。
蕙倫和賽的楊他們走出“花殿”,她腦子抽空,什麼感覺也沒有了。隻是機械地走著。
“哈!還是我有靈感,我說對了,是去赴宴吧!”賽的楊興奮地。
書磬嘲弄地,“明晚,你可以多喝了。”
潘禺搖著頭,“那些巨頭可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賽的楊臉崩緊了,“兄弟!你當心點,他們那幫家夥,誰不知道!管那麼多幹嗎?我們隻要去白吃一頓就好了,到底是國宴呢!”
楊亭笑賽的楊,“你明天別醉倒大會堂啊!”
書磬更樂了,“賽的楊簡直是叫化子進了飯店……”
蕙倫一直沉默不語,賽的楊問,“蕙倫,你又怎麼了?像是要開追悼會似的。”
楊亭歎了口氣,“說真的,我也不想去,那個北冥是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漂亮的女孩子到了他的手裏,沒有一個能逃脫的。”
賽的楊說,“楊亭,你別嚇蕙倫了。蕙倫,明晚我坐在你身邊,沒人敢動你的!”
書磬說,“胡校長都拍胸脯了,楊亭,北冥在那種場合不敢放肆的。”
蕙倫在想自己對柯特起的誓,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來找她?她不敢想下去。
楊亭拍著蕙倫的肩,“蕙倫,去吧!我們陪著你,沒事!”
蕙倫“嗯”了一聲。
蕙倫坐在窗前,耳邊響著史孟華的聲音,“北冥……明天晚上六點……”
她沒想到自己在兩個多月前,對柯特起的誓言如今真的遇到了實現的機會。可是她能去實現嗎?她手無寸鐵,而且又是文弱的女孩子,以她的體力根本不可能殺死北冥;到京大化學實驗室拿瓶化學腐蝕劑,這又怎麼帶在身上?她的確沒有複仇的武器,明晚她能帶的隻是一顆敵恨的心與一雙冷漠的眼睛。
她與桌上博美的相片相視,“你要我為你複仇嗎?可憐的!”
她已跟母親說好了,明天就回歸薑家,“媽媽是怎樣戀念自己,要讓她舍棄掉我,她可怎麼繼續她的未來啊?”
“不行!”即使她有武器,她也不能那樣做,為了愛她的媽媽。她在三月時對柯特的誓言不過是一時衝動而已,她跟那個政治冒險家並無真正的約定,現在她早已把那個人拋置腦後。
蕙倫望著窗外的留英湖,明麗的晴日向她投來暖和的光芒,她憑什麼走入死亡的絕境?連相片中的博美也在朝她恬柔地微笑,“你的年輕生命可在向我作那昂貴的索取?”她把博美的相片捧在手中,她呆立在窗口。
“你的沉默難道不是幸福的允諾?嗨!無論我怎樣選擇,我的人生因為有你與母親的愛而純淨無垢。”
蕙倫的眼睛與相片中博美的眼睛相對,“對不起,博美,一樣的辜負,一樣的背棄,總讓我無顏以對……”
傍晚,蕙倫憂思難遣,她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我是蕙倫……”蕙倫聲音低低的。
“蕙倫,你有什麼事?”薑嵐急切地問。
“事情有點變化,《鬼古拉斯》改在七號晚上演出了。”
“為什麼?”
“明晚,我和楊亭他們要去國家大會堂接受政府首腦的召見,是京大百年校慶的座談會,還有宴請,出席的人物都是要員,很重要的。”
薑嵐快活地,“那好呀!就改在七號回家吧!蕙倫,你沒有什麼變化吧?”
蕙倫猶疑著,電話裏又不能多說什麼,“沒有,我就七號跟你回家,你七號來觀劇吧。”
“蕙倫,你好像不太高興?”
“我為這突然的插曲感到厭煩。”
“哎呀!這有什麼要緊?明晚的座談會肯定是才俊才能出席吧?我為你高興還來不及呢!這是好事呀!高高興興去赴宴吧!後天你回家,全家都要迎接你,我的孩子……”薑嵐笑逐顏開,“太正路32號,蕙倫,記得嗎?”
“記得……”蕙倫低低的。
“蕙倫,我現在真的,真的很幸福嗬!你能體會嗎?”
蕙倫也被激動了,“我知道。”
“後天晚上,你就可以回到我身邊,我簡直不知說什麼好了。”
蕙倫卻覺得後天到底是怎麼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現在最難受的是明天就要去與殺害博美的仇人會麵,她心裏窩得……“後天再說吧!我得去吃晚飯了。”
“好的,蕙倫,明晚你回來後,打電話告訴我你赴會的經過,好嗎?”
“好的。不過,我真不想去。”
“為什麼?”
“我不喜歡統治者。”蕙倫想她可怎麼與那個北冥相見?
“真是個孩子!”薑嵐笑了,“蕙倫,過了明天,你就愉快了!”
“再見!”
“再見!蕙倫,你可不要有什麼變化?我等著你呀!”
“我不變!”
掛斷電話的蕙倫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胸中的鬱悶在與母親的對話中稍稍得以排遣,現在她隻有母親一人可以依靠、傾訴了。
吃了晚飯的蕙倫,總覺得身體不適,她早早的上了床,熄了燈。閉著眼睛,她盡量不去想明晚的座談會,那是個吃人的魔物,漸漸的,蕙倫迷糊地睡著了。
“張蕙倫!張蕙倫!”
蕙倫被一陣敲門聲吵醒,她聽到了女校工的叫聲,“張蕙倫,你的電話!”
蕙倫詫異,自己不是才和母親通了電話。她起身走出房間,來到門房。
“喂!我是蕙倫嗬!”她滿以為對方是母親。
“是你嗎?張蕙倫。”對方是個男的。
蕙倫一驚,她一時感覺不出對方的身份,“你是誰?”
“我是誰?你想不起來了?”
蕙倫頓時醒悟了,“是你!”這是她以為再也不會見麵的柯特。
“是的,我的車現在就停在京大附近的圖良路上,你能來一下嗎?”
蕙倫如遭電擊,生命中的煞星降臨得如此之快,她咬著嘴唇,“你有什麼事?”
柯特笑了,“我有話跟你說,明晚你不是要去大會堂赴宴嗎?”
蕙倫仿佛被猛刺一刀,完了!她雙腿發軟,人愣在電話機旁,回不上話。
“怎麼?你膽怯了?”柯特輕鬆地笑著。
蕙倫深呼吸,不能讓這個男人這麼嘲笑自己,一股強大的勇氣衝上她的胸口,“好的,我現在就來,你別走開!”
“好!我等著。”
放下電話機的蕙倫好像變了個人,她的雙眉已成了兩把出鞘的利劍。
穿過樹影斑駁的京大校園,蕙倫來到了離校門數百米遠的幽靜的圖良路,那兒果然停著輛墨綠色的轎車。
她走近車子,戴著墨鏡、蓄著八字胡的柯特正坐在駕駛座上,他向她微微點頭,蕙倫知道此刻的柯特已是個無所不為的狂徒了。
“你上來吧!”他低低地。
蕙倫不能拒絕地走入車內,這是她第二次乘上柯特的車,她現在才明白這輛車要把她帶向何方。
柯特慢慢地開著車,今天下午他一從廖強那兒聽到北冥宴請京大諸才俊的消息,便立刻跟隨廖強來到西京市區。他知道現在到了自己為三月裏受到蕙倫無情責辱進行報複的時候了,他要像《鬼古拉斯》中的男神一樣向俊美的蕙倫開一個可怕而惡意的玩笑。
“你沒想到我的消息來得這麼快吧?”
蕙倫知道柯特平靜的表麵下隱藏著劇烈爭戰的雄心,她淡淡地回答,“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存在,熊先生。”
柯特的麵部抽搐了,他握緊駕駛盤,“那麼你是不知道我今天來的目的嘍?”
“你想說什麼?”
“我來給你送一樣東西,在你既定的目標中,唯獨不能缺少的一樣東西。”柯特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黑色的、大號pMn,“這是我從D國帶回來的鋼筆式手槍,要是我沒看錯人,要是我們兩人的記憶都準確無誤,你應該不會為我的這種舉措吃驚。”
車子繼續行駛在夏夜的西京街頭,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他們決沒想到這輛普通的轎車裏正進行著即將改變這個國家的命運的驚人戲劇。
蕙倫沒去接pMn,柯特的鼻子輕蔑地“哼”了一聲,他把pMn放入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