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真香畢夏普說。他指著一隻用繩子吊著的大鍾。鍾停在他頭頂上三米左右的地方。“你們說,我吃完這些東西需要多長時間?”他指著那堆食物問。“答案最接近的人有獎“一小時!”有人大喊。
“四十五分鍾!”另外一個人吼道。
“兩小時十分三十三秒又有一個人大聲說。很快,大家都在嚷嚷了。我說的是一小時三分鍾,亞瑟說的是二十九分鍾。最短的時間是十七分鍾。
我們都猜完了,大鍾滴滴答答地走了起來,畢夏普開始吃了。他吃得像風掃殘雲一般。他的胳膊動得太快了,簡直都看不清楚。他的嘴巴好像根本沒有閉上。他把食物塞進嘴裏,囫圇吞下去,再接著往裏塞。
大家都看呆了。我看著就覺得有些惡心。有幾個人真的惡心得吐了。
畢夏普終於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最後一塊麵包,他頭頂上的大鍾停止了走動。
四分五十六秒!他吃了那麼多東西,隻用了不到五分鍾時間!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即便這個人有兩個肚子。
“味道不錯嘛,”畢夏普說,“不過我還可以再吃一些甜食我們大笑著鼓掌,穿閃光衣服的女人把小車推走了,又推上來另外一輛小車,上麵堆著一些玻璃雕塑、刀子叉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金屬玩意兒。
“在我吃之前,”畢夏普說,“我必須提醒一句,你們在家裏可別想這樣做!我吃這些東西不在話下,但換了普通人,就會噎死,卡死。不要學我!你們如果這樣做,就會死的他說完就吃了起來。一開始是幾顆螺釘和螺帽。他一下子就把它們吸到肚子裏去了,眼皮也沒眨一下。吃了幾把以後,他抖了抖圓圓的大肚子,我們聽見裏麵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
他的肚子起伏波動,然後他把螺釘和螺帽都吐了出來!如果他隻吐出一兩個,我會以為他把它們藏在了舌頭下麵或兩側的腮幫子裏,可雙肚畢夏普的嘴巴哪有那麼大,能裝下那麼多東西呀!
接著,他開始吃玻璃雕塑。他嘎吱地把玻璃嚼成碎片,然後就著一口水,把碎片吞了下去。接著他又吃刀子和叉子。他用手把它們彎成圓圈丟進嘴裏,一滑就下去了wωw奇Qìsuu書còm網。他說他的牙齒要咬碎金屬還差點勁兒。
他又吞下一條長長的金屬鏈條,然後停下來喘著氣。他的肚子又開始抖動起來,轟隆作響。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最後他大喘了一口氣,我看見鏈條一頭從他嘴裏冒了出來。
鏈條出來時,我看見那些刀子叉子什麼的都繞在鏈條上了!他居然在他肚子裏讓鏈條穿過了那些圈圈。這真是讓人難以相信。
畢夏普下台時,我想大概沒有誰的表演會比他更精彩了吧。
可是我錯了!
雙肚畢夏普走後,兩個穿著帶藍色兜帽的鬥篷的人走過來兜售禮品。那些東西真是太棒了,有畢夏普剛才吃的螺釘和螺帽的巧克力模型,有和排骨亞曆山大一模一樣的橡皮小人兒,你可以把它彎過來擰過去。還有從狼人身上剪下來的毛發,我買了一點兒,發現它又粗又硬,像刀子一樣鋒利。
“待會兒還有更新奇的玩意兒呢,”高先生在舞台上宣布道,“別把你們的錢一下子都花光了“這個玻璃雕塑多少錢?”亞瑟問。就是剛才雙肚畢夏普吃的那種雕塑。戴藍色兜帽的人什麼也沒說,隻是舉出一個寫著價格的牌子。“我不識字,”亞瑟說,“你能告訴我要多少錢嗎?”
我吃驚地瞪著亞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謊。戴藍色兜帽的人還是沒有說話。這次他(也許是她)很快地搖了搖頭,不等亞瑟再提出新的問題,就往前走去了。
“怎麼回事?”我問。
亞瑟聳聳肩。“我想聽他開口說話,”他說,“看他是不是人“他當然是人,”我說,“不然還能是什麼?”
“這可說不準,”他說,“所以我才要問呢。他們總是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他們大概是害羞吧我說。
“也許吧他說,但我看得出來,他並不相信這一點。
賣禮品結束後,下一個怪物登場了,就是那個有胡子的女士。起初我還以為這個節目是個玩笑,因為她臉上一根胡子也沒有!
高先生站在她身後,說道:“女士們、先生們,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節目。這位克裏斯汀是我們大家庭的新成員。她是我見過的最不可思議的演員之一,真的具有非凡的天賦高先生走下舞台。克裏斯汀長得非常漂亮,穿著飄逸的紅長袍,上麵有左一道右一道的開衩和裂口。劇場裏許多男人都開始咳嗽,並在座位裏動來動去。
克裏斯汀走到舞台邊緣,好讓我們看得更清楚些,然後她說了幾句什麼,聽上去就像海豹在叫。她雙手捂住兩邊麵頰,輕輕地按摩皮膚。然後她用兩根手指堵住鼻孔,一隻手輕輕撓著下巴。
最離奇的事情出現了:她開始長出胡子來!先是下巴,然後是上嘴唇,再後來是兩腮,最後臉上全長滿了又長又直的金黃色的胡須。
那些毛發長到大約十來厘米的時候,突然停止了。她放開堵著鼻孔的手指,走下舞台,來到觀眾席中。她在劇場裏四處走動,讓觀眾拉扯、撫摸她的胡子。
在她走路時,胡子還在不斷變長,最後一直拖到了她的腳上!她一直來到劇場後排,然後轉身返回舞台。盡管一絲風也沒有,可她的胡須還是四處飄舞,在她經過時掃拂著觀眾的臉。
她回到舞台上後,高先生問有沒有人帶著剪刀。許多女人都帶著呢。高先生就邀請幾個人上台去了。
“如果有誰能剪下克裏斯汀的胡子,怪物馬戲團就獎給他一根結結實實的金條高先生說,然後舉起一塊金燦燦的小金錠,表示他不是在開玩笑。
許多人都興奮起來,劇場裏幾乎每個人都拚命想剪下克裏斯汀的胡子,鬧了有十分鍾。但他們都失敗了!什麼也剪不斷胡子夫人的胡子,就連高先生遞過來的那把花園裏用的大剪刀也不管用。有趣的是,那胡子摸上去仍然軟軟的,就像普通的胡須一個樣!
最後大家都服輸了,高先生請舞台上的人都下去,克裏斯汀又站在了舞台中央。她像剛才那樣撫摸她的麵頰,然後堵住鼻子。這次胡子居然往回縮!大概花了兩分鍾時間,所有的胡須都縮沒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了,她的樣子就跟她先前剛出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她下場時,觀眾們報以熱烈的喝彩。緊接著,下一個演出就開始了。
這位演員叫神手巴克。他一上台就跟我們談起了他的父親。他說他父親一生下來就沒有腿,於是學會了用手走路,走得像其他人用腳走路一樣好,後來便把他的秘訣教給了自己的孩子。
巴克說完就坐了下來,抬起雙腿,兩隻腳繞住了脖子。他靠兩隻手支撐著,在舞台上走來走去,然後跳下來,任意挑選了四個男人,提出要跟他們賽跑。他們可以用腳跑,而他用手;他還保證說,如果有誰跑得比他快,就可以得到一根金條。
他們把劇場的通道當作跑道,巴克盡管條件不如另外四個人,卻很輕鬆地贏了他們。他聲稱他用手可以在八秒鍾內跑完一百米,劇場裏的人都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後來,他又表演了幾個令人咋舌的體操動作,證明一個人即使沒有腿也照樣可以運動自如。他的表演雖然不是特別驚心動魄,但看著也是享受。
巴克下台後,出現了片刻的靜場,然後高先生上台了。“女士們、先生們,”他說,“我們的下一個節目也是非常獨特、令人稱奇的。它具有很大的危險性,因此我要求你們不要發出聲音,也不要鼓掌,除非我告訴你們危險已經過去全場立刻安靜下來。經過剛才狼人的事情之後,大家都用不著他再說第二遍。
劇場裏鴉雀無聲,高先生走下舞台。他一邊走,一邊報出下一個怪物的名字,但他的聲音很輕:“布萊恩和八腳夫人!”
燈光被調得很暗,一個陰森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走上了舞台。他個子很高,皮膚似白蠟一般,隻是頭頂上有一小撮橘黃色的頭發。他的左頰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一直延伸到嘴角,嘴巴看上去仿佛裂到了腮幫子上。
他穿著暗紅色的衣服,手裏提著一隻木頭籠子。他把籠子放在一張桌子上,定了定神,然後轉身麵對著我們。他鞠了個躬,臉上露出微笑。他笑起來的樣子更加嚇人,就像我以前看過的一部恐怖電影裏的一個瘋癲的小醜!接著,他開始解釋他的演出。
他講話的前一部分我沒有聽見,因為我的眼睛不是望著舞台上麵,而是望著亞瑟。你瞧,布萊恩走出來時,全場一片寂靜,隻有一個人大聲地喘息著。
是亞瑟。
我好奇地瞪著我的朋友。他的臉色幾乎和布萊恩的一樣煞白,而且全身都在發抖。他甚至把剛才買的排骨亞曆山大的橡皮模型都掉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布萊恩,目光好像粘在了他身上。我望著他瞪著那個怪物的樣子,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他好像看見了一個鬼!”
“並不是所有的蜘蛛都是有毒的布萊恩說。他的聲音很低沉。我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亞瑟身上移開,盯著舞台上。“大多數蜘蛛都像你們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看到的蜘蛛一樣,對人是無害的。即使那些有毒的,身上的毒性也隻夠毒死一些很小的動物“但有些蜘蛛是致命的!”他繼續說道,“有些蜘蛛一口就能把人咬死。這些蜘蛛很罕見,隻在極其偏遠的地方才能找到,但它們確實存在“我就有一隻這樣的蜘蛛他說著就把籠子的門打開了。一時間沒有動靜,然後,從籠子裏麵爬出了一隻我平生見過的最大的蜘蛛。它的顏色有綠有紫又有紅,長著毛茸茸的長腿和一個圓鼓鼓的大肚子。我一向不怕蜘蛛,但這隻蜘蛛的樣子卻有些可怕。
蜘蛛慢慢地往前爬,然後腿一彎,身體伏了下來,好像在等著捕捉一隻蒼蠅。
“八腳夫人在我身邊已經待了好幾年,”布萊恩說,“它比普通蜘蛛的壽命長。把它賣給我的那個修道士說,像它這個種類的蜘蛛,有的能活二三十年呢。它真是一種非常奇特的動物,不僅有毒,而且還很有智慧就在他說話的當兒,一個戴藍色兜帽的人牽著一頭山羊走上了舞台。山羊發出驚慌失措的咩咩叫聲,不停地掙紮著要逃跑。戴兜帽的人把它拴在桌子上就離開了。
蜘蛛看見山羊,聽見山羊的叫聲,就開始行動起來。它爬到桌子邊上,停在那裏,似乎在等待指令。布萊恩從褲兜裏掏出一支閃閃發亮的六孔小笛——他幹脆就管它叫笛子,短促地吹了幾聲。八腳夫人立刻一躍而起,落在山羊的脖子上。
蜘蛛落下時,山羊驚跳起來,開始大聲地哀叫。八腳夫人不予理會,牢牢地粘在山羊身上,並朝頭部挪動了幾厘米。它覺得一切就緒了,就露出它的長牙,把它們深深地紮進了山羊的脖子!
山羊突然呆立不動,眼睛睜得老大。它停止了哀叫,幾秒鍾後,撲通倒在地上。我以為它死了,可後來發現它還在呼吸。
“這支笛子是我控製八腳夫人的手段布萊恩說,我的目光從倒地的山羊身上挪開。他把笛子舉過頭頂,慢慢揮了幾下。
“山羊被麻醉了他說,“我訓練八腳夫人不要一口咬死。如果我們不管山羊,它最後還是要死的——被八腳夫人咬了便無藥可救——但我們要迅速結束它的生命他吹了吹笛子,八腳夫人在山羊的脖子上爬動起來,最後站在它的一隻耳朵上。它又露出長牙咬了一口。山羊顫抖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它死了。
八腳夫人從山羊身上滑下來,朝舞台前麵爬來。坐在前排的人都嚇壞了,有幾個人慌張地站了起來。但聽到布萊恩一句簡短的命令,他們又嚇得不敢動了。
“不要動!”布萊恩壓低聲音說,“別忘了剛才給你們的警告:突然發出聲音可能意味著死亡!”
八腳夫人在舞台邊緣停住腳步,然後靠兩隻後腿站立起來,就像狗那樣!布萊恩輕輕吹著笛子,它開始向後倒退著走,仍然隻靠兩條後腿支撐著身體。它走到桌子離它最近的那條腿邊,轉身爬了上去。
“你們現在安全了布萊恩說,前排座位上的那些人這才慢慢坐了下來,盡量不發出聲音。“可是我請求你們,”他又說道,“不要大聲喧嘩,不然的話,它就會向我進攻布萊恩顯得很驚恐,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感到害怕呢,還是這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他用右胳膊的衣袖擦了擦前額,然後把笛子重新放進嘴裏,吹出一個奇怪的聲音。
八腳夫人先揚起腦袋,然後好像點了點頭。它爬過桌麵,最後站在了布萊恩麵前。布萊恩放下右手,八腳夫人爬上了他的胳膊。一想到那些毛茸茸的長腿在他的皮肉上爬動,我渾身直冒冷汗。而我還是喜歡蜘蛛的呢!那些平時害怕蜘蛛的人,一定緊張得把腮幫子裏麵的肉都咬碎了。
八腳夫人爬到布萊恩的肩頭,又匆匆順著肩頭爬上他的脖子、耳朵,一直爬到他的頭頂,然後伏下身子。它看上去就像一頂滑稽古怪的帽子。
過了一會兒,布萊恩又開始吹笛子了。八腳夫人在他另一側臉頰上順著那道傷疤爬下來,隨即又爬了幾步,頭朝下趴在布萊恩的下巴上。然後它吐出一根絲,讓身體懸掛下來。
它現在懸掛在布萊恩下巴下麵十厘米處,開始慢慢地左右搖擺。很快,它就擺到與布萊恩耳朵平行的高度。它的長腿都收了起來,從我坐的地方看去,它的樣子就像一團毛線球。
就在這時,它突然往上高高蕩起,布萊恩把腦袋向後一仰,八腳夫人就徑直飛到半空中。那根蛛絲斷了,它一圈地翻著跟頭。我望著它飛上去又落下來,以為它會掉到地板或桌子上,沒想到它居然穩穩地落在布萊恩的嘴巴裏!
一想到八腳夫人就要順著布萊恩的喉嚨滑下去,鑽進他的肚子裏,我就差點吐了出來。我以為它肯定會把布萊恩咬死。可是這隻蜘蛛比我知道的聰明得多。它剛才落下來的時候已經伸出腿來,抓住了布萊恩的嘴唇。
布萊恩把腦袋伸到前麵,讓我們看清他的臉。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八腳夫人就懸掛在他的嘴唇間。它的身體有節奏地跳動,在他嘴裏出出進進,看上去就像一隻他不停地對著它吹氣吸氣的氣球。
我不知道那笛子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布萊恩現在怎麼控製蜘蛛。就在這時,高先生拿著另一支笛子出現了。他吹得不像布萊恩那樣好聽,但也足以喚起八腳夫人的注意。它仔細聽著,然後從布萊恩嘴巴的一邊爬到另一邊。
起初我不知道它要做什麼,便使勁兒伸長脖子看著。後來我看見布萊恩的嘴唇上有一根根的白絲,這才明白過來:它在織網!
它織完網,就像剛才那樣從布萊恩下巴上懸掛下來。布萊恩的嘴巴上織了一張大大的蛛網。他開始把蛛網舔到嘴裏嚼著!他把蛛網整個兒都吃了下去,然後揉揉肚子(小心著不要碰到八腳夫人),說道:“味道真美。沒有什麼比新鮮蛛網更好吃的了。在我的家鄉,這可是一道美餐呢?
他又讓八腳夫人在桌子上推球,然後讓它站在球上保持平衡。他拿出幾件小小的體操設備,很小的杠鈴、繩子和吊環,開始測試它的本領。凡是人能做到的,八腳夫人都照樣能做,比如把杠鈴舉過頭頂,還有順著繩子爬上去,把自己懸在吊環上。
然後,布萊恩端出一套很小的餐具。有小盤子、小刀子、小叉子,還有小巧玲瓏的玻璃杯。盤子裏裝滿了死蒼蠅和其他小昆蟲,我不知道玻璃杯裏是什麼。
八腳夫人開始用餐了,舉止非常優雅,簡直挑不出毛病。它居然能拿起刀叉,每次四把,把食物往自己嘴裏送。桌上還有一隻假鹽瓶,它拿起來往一隻盤子裏撒了一些!
大概就在八腳夫人端起玻璃杯喝東西時,我認定它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寵物。隻要我能得到它,要我拿什麼去換我都舍得。我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即使我能把它買下,爸爸媽媽也絕不會讓我養它——但我還是忍不住渴望著。
表演結束了,布萊恩把蜘蛛放回籠子裏,深深地鞠了一躬,全場觀眾熱烈鼓掌。我聽見好多人說,讓蜘蛛咬死可憐的山羊是不公平的,可是那一幕多麼刺激啊。
我轉向亞瑟,想告訴他我認為這隻蜘蛛有多麼棒,但他還盯著布萊恩呢。他看上去不再害怕了,但他的樣子還是有些不對頭。
“亞瑟,怎麼了?”我問。
他沒有回答。
“亞瑟?”
“噓!”他厲聲地說,然後一句話也不肯再說,直到布萊恩離開了舞台。他望著那個古怪的男人回到舞台側翼,然後才轉向我,喘著氣說:“真是太令人驚訝了!”
“是那隻蜘蛛嗎?”我問。
“我說的不是蜘蛛!”他不耐煩地說,“誰在乎一隻傻裏傻氣的破蜘蛛?我說的是……是布萊恩他停頓了一下,才說出那人的名字,似乎他本來想用另一個名字稱呼他。
“布萊恩?”我不解地問。“他有什麼了不起的?他不過吹了吹笛子而已“你不明白,”亞瑟沒好氣地說,“你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怎麼,你知道嗎?”我問。
“知道,”他說,“不瞞你說,我確實知道他摸了摸下巴,臉上又顯出擔憂的神情。
布萊恩和八腳夫人退場後,又有短暫的幕間休息。我想叫亞瑟再跟我說說那個男人是誰,但他死活不肯開口了。他隻是說:“這事兒我得考慮然後就閉上眼睛,垂下腦袋,在那兒使勁兒地思考。
幕間休息時,又有許多很帶勁兒的小玩意拿出來賣:胡子夫人臉上的那種胡子啦,神手巴克的模型啦,最精彩的還有和八腳夫人一模一樣的橡皮蜘蛛。我買了兩隻,一隻給我,一隻給布蘭琪。雖然它們不像真家夥那樣棒,但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們還賣糖做的蛛網。我買了六張,把我口袋裏的最後一點錢都用光了。在等待下一個怪物上場時,我吃掉了兩張蛛網。味道有點像棉花糖,我把第二張蛛網銜在嘴唇中間,像布萊恩那樣舔著吃。
燈光暗下來了,每個人都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下一個上場的是鋼牙卡洛琳。她是一個大塊頭女人,粗腿、粗胳膊、粗脖子,腦袋又大又結實。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鋼牙卡洛琳!”她說,她的聲音顯得很嚴厲。“我的牙齒是世界上最堅固的!我小的時候,我父親把手指放在我嘴裏逗我玩,我一口就咬掉了兩根!”
有幾個觀眾笑了起來,她用惡狠狠的目光阻止了他們。“我不是一個喜劇演員!”她厲聲地說,“如果你們再嘲笑我,我就下來把你們的鼻子咬掉!”這話聽著非常可笑,但沒有一個人敢笑。
她說話聲音很響。每句話都是喊出來的,後麵都帶著驚歎號,“我的牙齒把世界各地的牙科醫生都驚呆了!”她說,“我在每家大的牙科中心都接受過檢查,但誰也弄不清它們為什麼這麼堅固!有人願意給我一大筆錢,要拿我去做實驗,但我喜歡旅遊,就沒有答應!”
她拿起四根鋼條,每根大約都有三十厘米長,粗細不等。她請觀眾自願上台,就有四個男人走了上去。她給了每個人一根鋼條,叫他們使勁兒把它們折彎。他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但誰也沒有成功。等他們都敗下陣去後,鋼牙卡洛琳拿起最細的那根鋼條,放進嘴裏,哢嚓一下就咬斷了!
她把兩截鋼條拿給了一個人。他吃驚地瞪著它們,然後把一截放進自己嘴裏咬了咬,要驗證它是否真是鋼的。他差點把牙齒都磕碎了,痛得慘叫起來,這證明鋼條是真的。
卡洛琳把第二根、第三根鋼條拿起來,如法炮製,它們都比第一根粗。輪到第四根了,它是四根裏麵最粗的,卡洛琳居然嘎吱地把它嚼成了碎片,就仿佛那是一根巧克力棒。
接著,兩個戴兜帽的助手拿上來一麵大大的暖氣片,卡洛琳在上麵咬出了許多洞!然後他們又給了她一輛自行車,她連車身帶軲轆一股腦兒放進嘴裏,嘎吱地嚼成一個小球!我想,世界上不管什麼東西,隻要鋼牙卡洛琳拿定了主意,就沒有她咬不碎的。
她又請觀眾自願上台。她遞給一個觀眾一把大錘和一把大鑿子,又遞給另一個觀眾一把小錘和一把小鑿子,再遞給第三個觀眾一把電鋸。她仰麵平躺下來,把大鑿子放進嘴裏,朝第一位自願者點了點頭,示意他用大錘去砸鑿子。
那人把大錘高高舉過頭頂,狠狠地砸了下來。我以為他要把卡洛琳的臉砸成肉餅了,看來其他許多人也是這樣想的,因為他們紛紛倒抽冷氣,用手捂住眼睛。
但卡洛琳可不是傻瓜。她猛地一閃躲開了,大錘砸在了地上。她坐起來,呸地吐出嘴裏的鑿子。“哼!”她輕蔑地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就那麼傻嗎?”
一個戴藍色兜帽的人走上台,把大錘從那男人手裏拿了過去。“我隻是叫你上台證實大錘是真的!”卡洛琳衝那人說。“好了,”她又對我們觀眾席裏的人說,“瞅仔細了!”
她又躺了下來,把鑿子塞進嘴裏。戴兜帽的人等了片刻,然後高高舉起大錘,猛地砸了下去,速度比剛才那人更快,用的勁兒也更大。大錘擊中了鑿柄,發出一聲尖銳的巨響。
卡洛琳坐了起來。我以為會看見牙齒從她嘴裏掉出來呢,但她張開嘴巴,拿掉鑿子後,牙齒完好如初,連一道裂縫也看不見!她大笑起來,說道:“哈!你們以為我沒有真本事就敢胡吆喝嗎!”
她讓第二個自願者動手,那人手裏拿著小錘子和小鑿子。她提醒他小心別弄傷了她的牙床,然後讓他把鑿子插進她的牙齒裏,重重地敲打。他掄起錘子,使勁地砸呀,差點把胳膊累斷了,也絲毫沒能傷害那些牙齒。
第三個自願者試圖用電鋸把牙齒鋸掉。他用鋸子在她嘴裏來來回回地拉呀,火花濺得到處都是,但當他放下電鋸、擦去粉末後,卡洛琳的牙齒還是那樣潔白、明亮、堅固。
在她之後上場的是曲體雙胞胎塞弗和塞薩。這對雙胞胎長得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們和排骨亞曆山大一樣,也是柔體雜技演員。他們的表演包括把身體和對方纏繞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個人有兩個前胸卻沒有後背,或者有兩個上身卻沒有下肢。他們的演技很嫻熟,看著倒是怪有趣的,但跟其他演員比起來,就顯得不夠帶勁兒了。
塞弗和塞薩的表演結束後,高先生走上台,感謝我們的光臨。我以為怪物們還會再次出場,在舞台上站成一排,然而沒有。高先生隻是說,我們出去的時候可以在大廳後麵再買到一些禮品。他叫我們把這個馬戲團介紹給我們的朋友。然後他再次感謝我們的光臨,並說演出到此結束。
就這樣平平淡淡地收場了,我覺得有些失望,但時間已經很晚,我猜想怪物們大概都累了。我站起來,拿起我買的那些東西,轉身正想對亞瑟說些什麼。
他抬眼望著我後麵的樓廳,眼睛睜得大大的。我扭頭想看他在望什麼,就在這時,我們身後的人突然尖叫起來。我抬眼一看,明白了。
樓廳上有一條大蛇,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樣長的蛇呢。它正順著一根柱子,滑向樓底的人群!
蛇的長信子從嘴裏吐出吐進,看樣子它是餓極了。它的顏色倒不很鮮豔——是墨綠色的,間或有一些比較鮮亮的斑點——但看上去非常危險。
樓廳下麵的人嚇得紛紛逃回他們的座位。他們一邊跑一邊尖聲大叫,把買的東西也扔在了地上。幾個人暈過去了,還有一些人摔倒在地,被人踩在腳下。幸好我和亞瑟坐在靠近前台的地方:我們是劇場裏個頭最小的,如果被卷進這場騷亂,肯定會被踩成肉泥。
大蛇正要滑到地板上,突然一道強光射在它的臉上。大蛇呆住不動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道強光。人們不跑了,緊張的情緒平定了下來。那些摔倒的人爬了起來,還好,看上去沒有人傷得很嚴重。
我們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我轉身朝舞台望去,看見了一個男孩。他大概十四五歲,身體很瘦,長著一頭黃綠色的長發。他眼睛的形狀很古怪,像蛇眼那樣窄窄的。他穿著一件長長的白袍子。
男孩發出一種嘶嘶的聲音,把胳膊舉過頭頂。長袍滑落下來,望著他的人都吃驚得猛吸一口冷氣。他全身覆蓋著鱗片!
他從頭到腳閃閃發亮,綠色、金色、黃色和藍色,身上隻穿著一條短褲。他轉了個身,我們看到他的背後也和前麵一樣,隻是有幾處顏色稍微深一些。
然後他又轉回身來,趴在地上,從舞台上滑了下來,那動作跟蛇一模一樣。我這才想起廣告傳單上的蛇娃,把他們聯係在了一起。
他滑到地板上,站起來朝劇場後麵走去。在他經過時我發現他的手和腳都生得很怪:手指和腳趾間有一層薄薄的皮膚互相連著。他看上去有點像我在一部恐怖電影裏看到過的那個住在黑湖裏的怪物。
他在離柱子幾米遠的地方停住腳步,蹲下身子。刺得蛇看不清東西的強光突然滅了,蛇又開始爬動,最後滑下了柱子。男孩又發出那種嘶嘶的聲音,蛇停住不動了。我記得在哪本書裏讀到過,蛇聽不見聲音,但能感覺到。
蛇娃往左邊挪了挪,又往右邊挪了挪。蛇的腦袋跟著他動,但沒有出擊。男孩一點點地向蛇靠近,最後蛇都能夠碰到他了。我擔心蛇會撲過來咬死他,真想大聲喊他快跑。
但蛇娃心裏有數。他靠近後,就伸出長著蹼的古怪手指,在大蛇的下巴下麵輕輕撓了撓。然後他俯身向前,親了親蛇的鼻子!
蛇纏繞到男孩的脖子上,繞了兩圈,尾巴從男孩的肩膀上垂下來拖在背上,像一條長圍巾。
男孩撫摸著蛇,臉上露出微笑。我以為他會走到人群中來,讓我們大家摸一摸蛇,但他沒有。他走向劇場的一側,停在離出門通道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他把蛇從身上解開,放到地板上,然後又在它的下巴下麵撓了撓。
這次蛇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我看見了它的長牙。蛇娃在離蛇不遠的地方平躺下來,然後扭動著朝蛇爬去!
“不要啊!”我輕聲對自己說。
沒想到,他真的把腦袋伸進了蛇大張著的嘴裏!
蛇娃在蛇嘴裏待了幾秒鍾,然後慢慢退了出來。他又把蛇纏繞在身上,一圈又一圈,最後蛇把他嚴嚴實實地蓋住了,隻剩下他的腦袋露在外麵。他費力地跳著站起來,咧開嘴笑了。他看上去就像一卷地毯!
“好了,女士們、先生們,”高先生在我們身後的舞台上說,“現在是真的結束了他微笑著從舞台上一躍而起,消失在半空的一股煙霧中。煙霧散去後,我看見他已經到了劇場的後排,把出口的簾子撩了起來。
漂亮女人和戴藍色兜帽的神秘人都站在他的左右,他們懷裏抱著一摞裝滿新奇玩意兒的托盤。我真後悔我口袋裏已經一文不名。
我們等著退場時,亞瑟一言不發。我從他臉上嚴肅的表情看出,他還在思索著什麼。從過去的經驗中,我知道這時候跟他說話是自討沒趣。亞瑟一犯脾氣,鑽起牛角尖兒,九匹馬也沒法把他拉回來。
後麵的觀眾走空後,我們也開始朝劇場後麵走去。我把我買的東西都拿上了,還把亞瑟手裏的禮品也搶了過來,因為他隻顧自個兒出神,準會把禮品落下弄丟的。
高先生站在劇場後麵撩著簾子,對每個觀眾微笑著。我們走近時,他笑得更親切了。
“嘿,孩子們,”他說,“覺得演出怎麼樣?”
“太妙了!”我說。
“你們不害怕嗎?”他問。
“有一點兒,”我承認道,“可是並不比別人怕得厲害他笑了起來。“你們倆真是好樣的他說。
後麵還有人,我們不想把他們堵住,隻好加快腳步。我們走進兩邊掛著簾子的那一小段走廊時,亞瑟四下望了望,然後湊過來對著我的耳朵小聲說:“你自己回去吧“為什麼?”我問,一邊停下了腳步。剛才在我們後麵的人正跟高先生說話呢、所以現在不太擁擠。
“你聽我的就是了他說。
“為什麼要這樣?”我問。
“因為我先不回去,”他說。
我們推開第二道簾子,來到放著桌子的那段走廊,桌上蒙著長長的黑布。我們前麵的人背對著我們。亞瑟扭頭望了望,確信沒有人會看見,就一貓腰鑽到桌子底下。躲到了黑布後麵!
“亞瑟!”我壓低聲音說,真擔心他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快走!”他也壓低聲音說道。
“照我說的做!”他惡狠狠地說,“快走,不然我們就被抓住了我真不願意這樣,但有什麼辦法呢?聽亞瑟的口氣,如果我不照他說的做,他就要發瘋了。我以前見過亞瑟大發雷霆的樣子,他生氣的時候,別人最好離他遠點兒。
我隻好走了,轉過拐角,順著通向前門的長長的走廊往前走。我走得很慢,腦子裏盤算著。前麵的人都走遠了,我扭頭望望,後麵仍然沒有人。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那扇門。
就是我們進來時看見的那扇門,通往上麵的樓廳。我在門邊停住腳步,又一次看了看身後。還是沒有人。
“好吧,”我對自己說,“我也留下來!我不知道亞瑟到底要做什麼,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他遇到了麻煩,我希望在這裏幫他一把我沒等自己改變主意,就打開門,一閃身溜了進去,又趕緊回身把門關上。我站在黑暗裏,心跳得像小老鼠亂竄。
我在那裏站了好長時間,側耳細聽著,直到最後一批觀眾也走了出來。我可以聽見他們在低聲談論剛才的演出,聲音壓得很低,顯得驚魂未定,但同時也很興奮。然後他們都走了,四下裏一片寂靜。我以為我能聽見劇場裏麵發出的聲音,比如人們打掃場地、把椅子放回原處的聲音,但整個建築物像墳墓一樣,一片死寂。
我往樓梯上走去。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看得很清楚。樓梯很破舊,踩上去嘎嘎作響,我真擔心它會在我的腳下斷裂,我掉下去摔死。還好,它承受住了我的重量。
我來到樓梯頂上,發現自己站在樓廳中央。這裏很髒,到處都是塵土,而且很冷。我悄悄往前移動,渾身發抖。
從這裏可以看到整個舞台。燈還亮著,每樣東西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四下裏沒有人,沒有怪物,沒有漂亮女人,沒有戴藍色兜帽的人——也沒有亞瑟。我縮回身子坐了下來,等待著。
大約五分鍾後,我看見一個影子慢慢地、鬼鬼祟祟地朝舞台走去。它縱身跳上舞台,走到中央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是亞瑟。
他開始朝舞台左側走去,沒走幾步停了下來,又轉身向右側走去,後來又停了下來。我可以看見他啃著自己的手指甲,猶豫著到底往哪邊走。
突然,一個聲音在他頭頂上空響起。“你在找我嗎?”那聲音問。一個身影從上麵撲向了舞台,手臂張開著,長長的紅色鬥篷像一對翅膀一樣在身後飄蕩。
那身影落到舞台上,一骨碌打了個滾,亞瑟嚇得差點靈魂出竅。我也嚇得往後一倒。等我又坐直身子時,那個身影已經站在那裏,我可以看清那人的紅衣服、橘黃色的頭發、煞白的皮膚和那道大傷疤。
是布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