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作(3 / 3)

開學第三天的大清早,秘書知會風語,說前來繼任的某單位書記商斌福已經到達飛騰機場了。風語匆忙打點清向,風風火火趕到機場去候接。這時,合城有頭有臉的大小官員俱已到齊了,一見麵,斌福和風語熱情的握手,拍肩,親密交談,雖然素昧平生,卻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風語嘴上滔滔不絕:“久仰,久仰!”心裏卻鄙夷猜度:“也不知靠了什麼裙帶關係,一下子爬得這麼高!”隨後,殷情相邀他去赴例宴,“先生遠道而來,風塵仆仆,兄弟當為接風。午後二點鍾,秦宮大酒店,萬請光臨!”商斌福哈哈朗聲笑道:“太客氣了,歐陽兄,太客氣了!”

隨即將各自身邊的從人都介紹了。風語這才知道,這位書記身邊站著的高個子是他兒子商軒良。抬眼打量一會,風語由衷讚歎道:“令公子好麵相!劍眉星眼,且難得的成熟大方。今年多大了?”商斌福心裏十分受用,笑道:“過獎了,哪有那麼好。如果真這樣,倒必我為他操心了,哈哈……”商夫人見機在旁邊補充道:“他今年才17歲,跟著來這邊讀書的。”“哦!”風語驚奇道:“17歲就樣高了,跟我都齊頭了。該有一米八的個了吧!”母親恭謹的笑和一下,拉她兒子的衣袖,“市長同你說話呢!”商軒良這才哼唧一聲,“嗯。”客套已畢,一行人簇擁著市長和商書記出了機場,俱上了車,浩浩蕩蕩的往市中心駛去。

商斌福一家在賓館裏略事休息,下午就去赴宴。席上,大家照例的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好不熱鬧。酒過三巡,一名官員打趣兼巴結道:“商公子,若到學校參加軍訓,或許教官都得仰著臉跟他說話呢!”眾人附合道:“憑他的身份也受得起。”商軒良卻冷冷地拋出一句話來,“那樣的場合豈是我該去的!”仿佛當頭一盆冷水澆了下去,眾人不禁一愣,商斌福笑道:“犬子從小潛心讀書,雖然獎獲得無數,可身體卻很虛弱,哪禁得了那陣仗!”大家恍然大悟,連表關切之情,照舊吃吃喝喝。

罷了酒宴。風語領著眾人陪同商斌福到其機關大樓參觀,並著人安排一切事宜,循例又是一翻吃喝。

近十二點了,商斌福一家才回到賓館。母親問兒子:“還適應這裏嗎?”兒子道:“你指那些貪官汙吏嗎?我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孤陋寡聞!”他本來想說唯有一個歐陽風語是有點風骨的,但轉念想到這於已何幹,說也無益,便咽住了。父親商斌福有些迷迷糊糊,嘟囔道:“你可別說啊,你爹我也是貪官啊!不過,那些人的素質確實夠差的,還得我自個兒透露我兒子的光榮事跡。這些人大概是十年看一次……不對,十年都不看報紙。”

鑒於應酬之事,斌福特許兒子看書到淩晨一點就可以去睡了,但明天六點準時起床晨讀。

商斌福曾慕名登門造訪過一位號稱“當世大儒”的學者,十分忻羨其書房的高雅韻致。回到家裏,便依樣畫葫蘆擺設開來。四麵牆壁滿滿當當掛幾幅蒼茫渾樸的鬆柏水墨畫。非得名品,隻要“神”似就行。這基於兩點考慮,其一,經費問題。現在一幅所謂的名人真跡,動輒成百上千萬,傾家蕩產也糊不了一麵牆;其二,超凡脫俗的人是不屑於此的。汲汲於名利也不是大儒本色。書桌則是用厚重大方的紅木製成,同時配一把靠背雕著盤龍的紅大椅,氣派甚是莊嚴。但軒良覺得盡是鬆柏,太過單調沉悶,叫人換了,掛了《八百裏秦川圖》等氣勢雄壯的山水風景。又嫌“寧靜”、“淡泊”等字眼虛無、軟弱,遂換了商甫的的名句“才源倒流三江水,筆陣獨掃千人軍”。父親不但不怪他冒犯,反讚他豪壯!

然而,商軒良對商甫的生平卻頗有微詞,“真有如此才負,就該位極人臣,怎麼落魄得客死孤舟。看來,不過是一介逞口舌之利的寒儒罷了!”

後來,書房幾經改良,最終形成現在的風格。東牆用來貼獎狀,西牆用來掛獎章,南牆弄一個架子,一半放書,一半陣列獎杯。紅木桌和盤龍椅及商甫的詩保留了下來。軍訓結束後,軒良才到學校去報到。仗著那許多的獎狀、獎杯,學校自然將他奉若瑰寶。當天特地為他準備了歡迎儀式。

汽車剛一開到學校大門口,便鑼鼓喧天,彩帶翩躚,幾個青春少女穿著整潔的校服,分列兩排,擎著鮮花,夾道歡迎。商斌福走在最前麵,衝著人群不斷點頭致禮,軒良跟在後麵,繃著臉,腰杆子挺得筆直,目不斜視。

校方領導人就站在歡迎隊伍的終點。還隔著丈餘距離,校長領著眾人就迎了上來。商斌福大老遠的就伸出手來,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不住地搖著,校長咬緊牙關,臉上憋出一個微笑,心裏痛苦道:“你難道要卸我的胳膊嗎?”彼此客套幾句,斌福推軒良上前拜見師長,於是眾人又“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諂媚迎逢一通。商軒良不耐煩應付了幾個謙遜的表情。大家又簇擁著商父子往禮堂走去。

早兩個小時,全校師生便被通知集中到此。大凡這樣的集會隻要一超過十分鍾,台下的人就開始不安分了。此時,三五一夥,說說笑笑;二四一群,擾擾攘攘。更有甚者,零食都帶進來了,於是一邊聊天,一邊吃東西,好不愜懷,好不熱鬧。教導主任眼睛裏直冒火:整個一個菜市場嘛!眼見校長等人即將進來了,情急之中,聲嘶力竭的在話筒前命令道:“安靜!”大家被這滾雷一般的聲音一震,心裏驚疑,果然暫時安靜了下來。有些個坐在音箱下的學生,給震得眼迸金花,耳朵裏嗡嗡響成一團,意誌堅強的挺住了,操起方言大罵:“王八蛋!”

校長攜商父子坐定後,端起話筒,先例行公事的咳兩聲,然後說一大堆自以為或者真知灼見,或者用心良苦的廢話。末了,才引出一句正題:“請大家熱烈鼓掌歡迎世紀神童——商軒良!”台下的聽眾,熱烈的撇嘴,翻白眼,有氣無力的鼓掌。商軒良不為所動,依舊肅穆著一張臉,僵硬的起立,微微躬了躬了身體,儼然道:“很榮幸與各位成為同學。今後,還請多多關照。”他嘴裏一邊念,心裏一邊泛惡心,本為表達謙恭意味的幾句話,從他嘴裏一出來,就仿佛裹了鐵盔銀甲一般,沉厚銳利。台下有人在竊竊私語取笑了:“哇靠!這麼拽,我想砍了他。”

“媽的,簡直就和‘納粹黨’一副德性!”

“喲溪,喲溪!我以為他是小日本的!”

說這話的不言而喻的是男同學了。包括婉晴在內的許多女孩子都認出了他,興奮地直跺腳,甚至還有忘情的叫了出來的。良秀搖頭道:“狂妄自大,有什麼好崇拜的!”玉侯則默默地看著他,一言不發。其他男生見女生如此情狀,妒火中燒,忍無可忍,咬牙切齒的罵:“奶奶的!”離殤像看到外星人似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幾刻鍾後,回過神來,“唏溜”一聲,把快流出來的口水咽回去,問身邊的一個人,“那個千年的什麼,萬年的什麼?”“王八、龜!”那人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離殤點頭:“嗯!就是這樣的!”那人氣色嚴重道:“請不要侮辱爬行動物!”一群人爆笑起來。婉晴回頭拜托各位:“深度!深——度!”離殤凜然道:“我覺得我很有深度啊!100MM的純淨水一天可以喝十幾瓶哦!”大家又是一陣狂笑。

“高一(3)班的幾位同學請安靜了!”教導主任虎瞪著雙眼,帶威脅口吻警告道。莫離殤明明感到這是在申斥自己,隨即臉夾耳根漲得通紅,呆了半刻,將手裏的半包橄欖摔在椅子上,抬頭挺胸——“不聽了!”起身就走。在兩條走道間,略一遲疑,昂首即從主席台前踱過去。教導主任脾氣爆烈,可是見了他也隻敢吹胡子瞪眼,看他揚長而去了。婉晴和良秀及水柔見了,都低頭“哎”了一聲:“這家夥,神經又短路了!”

離殤的離場,在同學中引起了一陣騷亂。校長伸出手,溫和的示意大家安靜。卻不見半點效用。於是隻好遞個眼色給教導主任,主任得令,擺正了話筒,扯著嗓子,吼出來:“安——靜!”台下的聲浪才依依不舍的消退。校長拈起文稿,徐徐道:“……所以,我們決定,對班級進行重組……依據入學成績,將抽調出年段前30名的同學組成精英班級。現公布擬定名單……”

台下已經一片死寂,有的人全神傾聽,在這緊張的時刻,在意的人耳朵裏隻有自己心跳的聲音了。而有的,早就睡著了……

“商軒良,760分——可以說是今年全國冠軍的成績;康水柔,全校女生第一名;宋雨香;水良秀,不愧是學生會主席;黃月凱,真乃天之驕子也……向荷……”

“我餓死了!”離殤嚷著要吃飯。還好,食堂晚飯時間還沒過,歐陽崇便拉他去吃飯。離殤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含著飯稱讚:“你們的食堂不錯啊!我們食堂每天就隻會做豬飼料!”

“那也沒見你長膘啊!”

“那是因為……什麼!”

“快安靜吃你的飯吧!不要又被人認出來,明天報紙上又有關於你言行粗魯的報道,然後再讓你爹揍你一頓,哈哈!”……

歐陽崇望著窗外,回想剛才離殤的話。離殤瞅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商軒良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對女生是不會感興趣的。我敢打賭,他最想娶的人就是美國那個什麼超級電腦。再說了,如果她真看上了他,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順其自然吧!”歐陽崇先是好笑,後又神色愀然,不禁責怪:“這個笨蛋,安慰人就不會徹底點……‘順其自然’,他們現在是同班同學了,他那麼出色,拉觸的時機又多,難保不日久生情,怎麼辦?”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現倆人追逐玩笑的場景,瞬間,妒忌、失落、懊悔……攪成一團,一波一波地衝蕩過來,每次都撞出一陣揪心的痛向。實在扛不住了,走到西邊的窗口,望著落日,抒了口氣,便呆呆的佇在那裏:“放心,不會的,他是冷血動物。她絕不會看上他的。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如此輕易就變了心的女子也不配我喜歡了——該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得不到的,順其自然吧!”想畢,嘴角上揚,夕陽的餘輝為他鍍上了一層溫馨的笑意。

“學校又來了個叫向荷的,長得很漂亮!”離殤對著歐陽崇的背影散漫地說了一句。

“向荷!”歐陽崇心裏一動,腦海裏又浮出那張可愛的笑臉,感覺仿佛一股清泉淌入了幹涸的心田,亦或是一息春風拂過綿綿青草那樣的清新自在。在他的印像中,向荷就像一顆綴著露水的紅蘋果般鮮妍甜美。離殤果然也道:“那家夥身材好得不得了,很配我,嘿嘿……”

這名字,對歐陽崇有著溫柔的觸動,但他潛意識裏隻以為不過是與她同名同姓的女生罷了。因為她若果真回來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她不可能不讓他知道!他調侃離殤道:“可你身材不好,怎麼配得上人家!”莫離殤理直氣壯道:“我可是秉承你的觀念——濃縮就是精華!”歐陽崇笑道:“可你那不是濃縮,是萎縮啊!哈哈……”

送走離殤後,歐陽崇回到宿舍,幽寂的氛圍總讓人心事不寧,躺在床上,為了良秀的事,心中糾葛纏鬥,好容易才平複下來。一看時間,卻已過十點半了,桌子上一堆的作業……

明天,鍾南麓見他神色萎頓,昏昏沉沉,便問道:“為何這般無精打采的?”歐陽崇苦笑道:“哎,整日的孔夫子日,魯迅先生講!頭都炸了!”鍾南麓道:“那你可以讀一些清靈飄逸的文章調劑調劑,譬如莊子的散文。”歐陽崇道:“哪敢!就算敢也沒用——全然不懂!還要大費心思,豈不是自尋煩惱!”然後,將昨日離殤告知的一中“精英班”的事連同一、二件暑期打工見聞向鍾南麓說了一遍。言畢,深深歎了口氣:“這個社會真叫人越想越心酸越想越絕望!沒指望好了!幾千年前的商甫不是立誓‘再使民風淳’嗎?可見,風俗的敗壞並不隻是當今的現像了,可見人類精神的腐壞是不可避免的了。聲名赫赫的‘詩聖’尚不能力挽狂瀾,何況自己一個無名無勢的毛頭小子呢!”鍾南麓笑道:“你別忘了,後世的顯耀並不代表在世的煊赫。商甫不過一個芝麻大的窮官而已,力量自然有限。再說‘詩聖’——‘詩聖’一聽而明隻是個作詩的高手未必見得他行政的手段有多高明。‘再使民風淳’也許不過是他不自量力的願景罷了。就好比,一個最好的鐵匠做不好一張桌子,我們就說這世上再沒人能做好桌子了——這事得留給木匠!所謂‘術業有專攻’嘛!”歐陽崇道:“你有信心?”鍾南麓默然,良久,才略顯滄桑的嚴肅道:“我不過‘窮者獨善其身’,並沒有什麼信心。”歐陽崇笑道:“那不白說了。”鍾南麓道:“你怎知這世上沒有這等人物?”又談了一會兒,上課鈴聲便響了。

今天是“精英班”開課的日子,為表重視,校長親兼班主任之職。他點數了一下人頭,發現30名精英中,男生稀稀拉拉的少得可憐,統共就5個人。好在班上第一名是男生,多少掙回些顏麵。

在安排座位時,又遇上了棘手的難題,商軒良身形太過高大,本應排到後麵去,可他決然不肯。真傷腦筋!校長抓破腦袋,想出一個“好辦法”——他搬了張桌子,讓商軒良單獨一組。本來打算讓他受命為班長,可他又不受。隻得依據成績後推,讓水柔做了正班長,良秀和黃月凱任副班長。商軒良冷眼旁觀校長一天下來的行事——優柔寡斷、瑣瑣屑屑,頻遭窘困,暗暗判定——這也是個廢物!

星期日早上,歐陽崇原計劃溫習一下本周的課程。結果,沒看完一頁就把臉埋在書上睡著了。朦朧間,聽到一陣響亮急促的敲門聲,他猛地驚醒,腦海中一片茫然,等理清了頭緒,尋思道:“這不是在家裏,還有誰這麼早就來催了?”擰了擰睡僵的臉頰,起身開門,一張綻放著明媚笑容的臉躍然入目,原來是淳於玲!

她歪了嘴,撓著腮幫子,盯著歐陽崇的腦袋,開心的笑了起來,說:“你剛從雞窩裏爬出來的啊!頭發怎麼那個樣子!”歐陽崇尷尬地伸手覆住頭發,埋怨道:“有沒有搞錯,現在才幾點?大哥!”淳於玲跳腳道:“嘿!我特地來帶你去見識見識東城區的美景的,趕緊吧!太陽快落山了!”歐陽崇一聽有的玩,馬上刷牙洗臉,片刻功夫,就拾掇好了。

歐陽崇攤開雙臂,肆情縱意的呼叫:好天氣啊!萬丈清光從雲團後麵逼射而出。撫在身上,溫暖又妥貼;傾泄在花草樹木上,無不晶光閃耀。漫山遍野的小黃花,遠遠看去,仿佛漂浮在空氣中一般,襯了清亮的陽光,每朵花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淺淺的輕煙。微風拂過,蕩開了一脈脈金黃的漣漪。

歐陽崇“哇嗚,哇嗚”叫著,歎為觀止,淳於玲卻揮手道:“少見多怪!還有更厲害的呢!跟我來!”歐陽崇欣然隨往。

倆人爬到一座山巔上,舉目望過去。“呀!”歐陽崇被所見的景物攝住了。隻見對麵山坳連至山頂直到天邊,楓梧交雜,紅黃相間,陽光跌到上麵,反射出一片五彩輝煌的光霧。在金風中,整片樹林颯颯作響,披拂湧漾,絢麗的波浪綿延起伏,直接天際。

歐陽崇看得神魂顛倒,待要閉上眼睛,好好消受一翻,卻又舍不得。淳於玲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這裏的秋天,有種親人一樣的貼心。”歐陽崇按捺不住,提議道:“我們進去吧!”淳於玲道:“好啊!”兩個人像兩隻美麗的蝴蝶,翩然而下,“忽”的紮進了茫茫樹林裏。

樹林裏的草地上,枝幹上,到處都是活蹦亂跳的小東西,一見了倆人,“哄”的四下散開,引起一陣“撲簌簌”的輕響。接著,又都從密葉和草叢中露出一張張精致可受的小臉,滴溜溜轉著眼珠盯著二個看。二人便也望著這些“臉譜”,一通瞎猜……

“這是兔子!”

“這是鬆鼠!”

“這裏哪有鬆鼠,都沒有鬆樹啊!”

也許看出來隻不過是兩個單純善良的糊塗蛋,那些小東西便不躲藏了。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照常嬉戲覓食,二人又指認了半天,依舊不清向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累了,倚著樹幹坐在了鬆軟的草地上。那些被茂密的樹葉篩落下來的或者趁著輕風掀起樹葉窺探林子的瞬間,偷偷溜進來的陽光,都在地上,忽閃忽閃的眨著。林子上空旋繞著恬和幽揚的歌聲——“呼——”。

歐陽崇撫了咕咕作響的肚子說餓了,同時想起自己沒有帶吃的來,“天哪!難道要我吃草啊!”淳於玲笑著打開背包,抽出一卷餐布,鋪展開來。又從背包裏拿出了許多麵包啊,汽水啊,香腸啊……。歐陽崇驚喜道:“你怎麼想到的?太愜意了!”於是盤膝坐下,抓起一塊三明治,一大口咬下去,快樂無比的遐想:“要叫老頭子看見了,還不氣得暈過去!”

吃飽了,仰麵躺倒在地上,透過叢叢樹葉隻看到一塊塊被肢解的支離破碎的藍天,卻更能感受到天空的蒼闊遼遠。情不自禁的吟了句:“竹軒開場莆,把酒話桑麻。”並感概道:“其哪得我逍遙啊!”淳於玲聽了,好笑:“為什麼,你們這些人說什麼話都要用漂亮的字眼呢?像鍾南麓寫出文章!傷心就是傷心,何必‘肝腸寸斷’,‘五內俱焚’呢?快樂就是快樂,又何必用那麼多華而不實的話來裝點呢。”歐陽崇臉頰微紅,略覺羞郝道:“不知道。我總覺得這樣子說出來的話才有它出口的價值。”

“你太虛榮了!”

“什麼?!”

“你太矯情了,說明你的內心很虛榮。說話隻要能表達意思,而且別人聽得懂就行了。字字珠璣是很累的!”

歐陽崇沒料到她會這樣直接,將自己無意間駁斥得體無完膚。他麵上抹不開,很有些難堪。雖然又玩了一陣,卻不似先前那樣脫略形骸,無拘無束了。淳於玲卻渾然不覺。

“精英班”與其說是達到了校長理想中的安靜,毋寧說那是一種無可更添的死寂、沉悶。大家固守其位,不相往來。像是太平洋上的幾座孤島,彼此對峙著,冷落著。

坐足了三節課後,商軒良起身到陽台去抒抒氣。這時候,宋雨香懷抱著一疊試卷小心謹慎的靠上前,試探道:“商同學,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商軒良頭也不回,冷硬道:“我不會!”這樣簡直的回答,讓宋雨香愣了愣,俶爾臉就紅透了,製住眼淚,訕笑著抹了抹了鼻子,大方道:“沒關係!”低頭回去了。

軒良無動於衷的繼續透氣,正好玉侯過來找良秀聊天,良秀和水柔一起在陽台上休息。見了玉侯,良秀側腳一邁,橫手一擋,調皮道:“站住!打劫!”玉侯趕緊雙手交叉護在胸前,作出一副惶恐的樣子,“你們想幹什麼!”

“劫色啊!”

“不要……”

良秀抱著他,笑道:“不要臉!送給我我都不要!你以為我是瞎子,還會看上你!也不拿鏡子照照。”

“什麼!占了便宜還賣乖,修理你!”玉侯道:“拿鑼絲刀過來!”“你以為我怕你嗎?看到我的虎牙了沒?我咬死你!”良秀亮出虎牙,炫耀道。玉侯話還未說出口,自己已先笑岔了氣。扶著良秀一邊咳嗽一邊說:“那麼我唱歌給你聽!”良秀忙不迭討饒道:“對不起!我錯了,原諒我好嗎?”搞得水柔都笑了。

軒良雙眼定定的瞅著玉侯,嘴角不覺溢出一絲微笑,忽然電擊似的一顫,別過臉去,警告道:“不可以!”然後整飭表情,走進教室。

玉侯雖在和良秀等玩笑著,眼稍的餘光卻時刻關注著商軒良。見他走了,便悵然有失的靜了下來,良秀等以為她鬧乏了,也不以為意。

考完試後,歐陽崇走出考場,又是搖頭又是歎氣,鍾南麓也出來了,把書一擲,罵道:“混帳!考古詩詞倒也罷了,竟然還考魯迅文章默寫!”歐陽崇道:“名家名篇,你不是都爛熟於胸的嗎?”鍾南麓擺手道:“我對於近代的文章絕不感興趣。尤其是魯迅的雜文,幹澀枯索的很。讀他的文章,恍如在沙漠中行動一般,燥渴難當,一點靈性都沒有!”

歐陽崇道:“你鍾情的是清新靈俊的風格,梁實秋的可好?”鍾南麓道:“好是好,可論到凝粹精致比起康詩宋詞來又遜了好幾籌。”歐陽崇道:“白話文自然敵不上詩詞的韻律齊整,遣詞精練羅!”鍾南麓不以為然,“以前的白話文也講韻律的,比如《紅樓夢》,語言就很清麗自然,哪像現在的白話文跟粗話差不多!”

鍾南麓接著說:“我不喜歡魯迅,原在於對傳統文化的態度不同。例如,魯迅曾說過‘中國幾千年來,從未有過醫學’,言下之意,大有除之而後快的感覺。可我卻認為,中醫是天人合一的頭等智慧!有人以為‘五行說’神奇玄乎,便以為是裝神弄鬼。我卻反感西醫的血腥、浮淺、刻板,萬物之靈在他們的眼裏不過是一灘血,一堆肉而已。這才滋生出許多的罪惡來……”歐陽崇不解:“怎麼滋生罪惡來呢?”鍾南麓道:“你想,一個人知道自己不過是這樣輕賤的東西,死後不過是一灘膿血,一堆白骨。既然如此,活著就應該恣情任性的享受起來,於是,吃喝嫖賭,無所不至。他們還推崇備至,盛讚這是科學呢!想來,都是物質文化壓過精神文明的必然罷了。所以我並不希望那些因傷風敗俗而產生的疾病被人類攻克了,倒寧可它流行著,給那些道德淪喪的人敲著警鍾,讓他們稍微收斂一點!”說罷,沉重的吐了一口氣,歐陽崇無言以對,悲愴地連眼角也有些酸澀起來……

放下電話,走出校長辦公室,歐陽崇全身酸軟疲累,“回家,回家,能說些別的事?”第二天成績便批出來了,他的功課倒有一半險得不及格,一定是校長這個老狐狸去通風報信的。

坐在車上,無聊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這幾天為了成績擔驚受怕夠了,真事到臨頭了,反而無所謂了。頂多不過一頓暴厲的訓斥罷了——哎,人生還真是哀慘乏味!

突然,車“哧”的刹住了,又上來兩三個人,其中一個看上去很眼熟的,腦海裏卻隻尋到一團模糊的印像。他也正衝歐陽崇笑,他走過來,一掌拍在歐陽崇肩上,“小子,忘了我是誰了!”歐陽崇趕緊說:“哪裏,哪裏!”這才看出是遠恒,不過更顯胖了,也更黑了。留了一頭黃卷發,又戴了一副黑框眼鏡。天還不甚冷,他卻用一條褐色鏤了方格的圍巾把脖子圍得嚴嚴實實的。兩人閑扯了一陣,遠恒撇著嘴呱呱又講了許多他和美女們的故事。然後拿出鏡子,理了理眉稍上的幾根蜷曲的頭發,惋惜又得意道:“哎!原來我是我們班最帥的,後來又來了個帥哥,我就成了全班第二了。但是,我依舊是最有魅力的!”歐陽崇看他黑油油的臉,隻能幹笑。

過了一會兒,歐陽崇想起還沒問他在哪裏讀書,聽說是四中後,又問:“今天為什麼回家?”遠恒道:“昨天有點兒頭疼,想是發燒了。聽說,有人治療不及時,都燒成了白癡!我得去看看醫生,問一下,燒了一晚對智商有沒有什麼影響?萬一有影響怎麼辦,我還要‘玩遍所有美女’呢!哈哈……”

歐陽崇本想玩笑說:“依你的智商,衰退是無可衰退的了,倒說不定以毒攻毒——反有得救了!”及聽了最後一句話,耳膜感覺都快刺裂了。轉念一想——今時不同往日了,玩笑豈能隨便開!

遠恒又問他單元考考得如何,歐陽崇應付說還可以。遠恒卻滿眼放光道:“哎,被那群美女一天纏到晚,哪有心思念書啊!不過,我沒念也比他們有些人考得好多了。他們都羨慕死我了,所以我跟他們說——不要死讀書!”歐陽崇頗有興趣詢問道:“那你到底考了多少?”遠恒告訴他——500分!歐陽崇抬起眉稍,難以想像這樣的分數也能給他如此高的自信。不禁啞然失笑,心裏道:“總分可是1050分啊!”

遠恒又向他索要水柔的電話號碼,他如實以告:“我不知道,我們最近也沒有聯係了,你自己去向她要吧!”潛意識也在回答他:“即使有,也不會給你的!她是我朋友,不允許你糟蹋了!”

到了原豐公交亭,遠恒先行下車。臨走,他和歐陽崇熱情告別。歐陽崇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隻能機械地致禮。隻一個微笑,卻扯得肌肉掣痛。

他傻愣愣地望著窗外。驟然,一眼瞥見人群中一個好熟悉的身影,從體態神情來看——那不是良秀嗎!此刻,她正與身邊的高個男生說說笑笑的。歐陽崇緊緊盯著,愈看愈像,愈看愈酸。他不敢轉身,怕一閃,又找不到她的蹤影,可是又不敢看,隻好閉上眼睛。倏的又張開,似良秀的身影卻早就淹沒在了滾滾人潮中。他探出頭去,極力搜索,直到汽車拐了個彎,才縮回身子。“那個男生是誰?”一考慮到這個問題,他的心裏就翻騰起洶湧著的狂熱的妒忌——“算了吧!一切順其自然吧!”這樣安撫著,精神才又絕望地平伏了。不自覺得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潮乎乎的汗水。

“宋雨香同學!”後麵一個小女孩追了上來,雨香一愣,原來自己的學生證掉了,竟還不知道。連忙接過來,滿口稱謝。旁邊的高個子男生拿過來一看,笑說:“要不是旁邊的名字,我還以為是大隊長水良秀呢!如果丟了,也沒關係,明天向她借一個。”雨香笑著搶過來,自己端詳一陣,俏皮道:“她長得真像我啊,好漂亮哦!”兩人都嗬嗬的笑了起來。

歐陽崇怔怔地,手心攥的緊緊的。指甲嵌進肉裏,都掐出血來了,“從此以後,一切都與我無關了……,天哪!竟然一切都與我無關了!曾經還想一輩子zhan有她的溫柔。憧憬著在生命的盡頭,我和她互相輝映,共同泯滅。可是現在……勢必要我一個人走了!一個人穿越生命的曠野,度過生命的黑夜,一個人忍受殘陽、冷月……最後,一個人倒在幽暗的角落裏,腐化了,風散了……”身邊一位乘客見歐陽崇臉色漸漸淒暗下去,一副哭喪的表情。便關切的推了他一把,“嘿!小姑娘,你怎麼了?”歐陽崇回過神來,感激道:“哦!沒什麼,有些累了。”

驀地,一隻白色的塑料袋子從前麵窗口飄了進來。靠窗的那一位先生,閃電似的側身、偏頭,袋子順利的飄過,繼續飛向走道另一側的一位小姐,小姐皺著眉頭,嫌惡的用手輕巧的一扇,袋子又被氣流推到了右前方一個穿黑呢西裝的肩膀邊。黑呢西裝處變不驚,信口一吹,袋子聽話的離開,在空中打了個旋,便朝歐陽崇他們這邊撲了過來,歐陽崇剛想將它抓住,冷不丁瞅見上麵竟粘著一些黏糊糊的東西,胃裏直惡心,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縮。外側的一個乘客,歪著嘴“咦”的叫了一聲,袋子似乎明白他在嫌棄自己,羞訕地一轉頭,向一個穿無袖T恤的胖漢子飄了過去。胖漢子脾氣特別的爆燥,揚起右手,“啪”的就給了它一巴掌。袋子悻悻地朝窗口奔去。窗口坐著的斯文小姐,作個順水人情,頂靈便地將窗子開大,把它送了出去。

“回來了。”父親端坐在沙發,威嚴問道。“嗯。”歐陽崇鼻子裏應了一聲,厭煩又覺好笑——為什麼不換個造型呢!風語卻沒這個打算,開口道:“聽說,這次單元考你才考了800多分!”歐陽崇不耐煩道:“是。”“什麼態度!”一直坐在一邊的繼母尖聲惡氣地說。歐陽崇狠狠地瞟了她一眼,“我先去洗澡了。”轉身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麵繼母在小聲的嘀咕:“哼!書是念不好了,倒學會交女朋友了、吃軟飯了。”歐陽崇暴跳如雷,一下子頂到繼母麵前,把手袋一摜,怒道:“你說什麼!什麼叫做‘吃軟飯’的!”繼母心裏一驚,不覺身子向後仰,駭得麵如土色,意識到風語在一旁,量他也不敢怎麼樣。馬上又端起長輩的架子來,“怎麼!我還不能說嗎?”

“可以,但請自重!女士!”繼母氣得渾身顫栗,風語“騰”的站起來,揚起巴掌就要打下去。歐陽崇嘴角一扯,淒慘地笑道:“何必動用這麼多的神經,作出這一副表情,倒顯得是大義滅親了。在我麵前,還妝什麼!打吧,我又不是沒有領受過。我早料到了,自從你苛虐我母親後,就要開始折磨我了!所以,從小到大,每次被你打罵,我一點都不傷心的——沒必要傷心!”風語揚起的手僵在空中,看著歐陽崇蓄滿眼淚的眼睛,他的眼角不覺也發潮了,手緩緩地放下。

“嗚……”繼母居然當著父親的麵哭了起來。看著那張扭曲的臉,尤其是那一張一翕的鼻孔。歐陽崇較之平素對待一張端莊的臉,湧出更多的,簡直是歇斯底裏的反感,惡心,就似嘴裏噙著一隻蝦蟆,迫不及待地衝到垃圾桶前,“呸”的啐了好幾口痰。繼母見狀,哭得更哀切響亮,風語不耐煩的一揚手,道:“別哭了!”繼母先是一怔,而後掩了麵,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間去了。風語也慢慢地轉身,望著父親遲暮的背影,歐陽崇心忽地軟了下來。

明天一早,離殤就來電話邀歐陽崇出去。歐陽崇仗著昨天受了點委屈,理真氣壯的就出去了。

離殤攜歐陽崇上了“沁芳亭”用荼點,倆人邊吃邊聊。歐陽崇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哎,最近你們學校那位神童有什麼動靜沒有?”離殤笑道:“還能怎樣,不就又考了個全校第一。”“哦。”歐陽崇又問:“那黃月凱可好?”離殤道:“一般,一般,全校第三。”歐陽崇一下子來興趣,“第二是誰?”“是個女的,”離殤呷了一口荼,道:“叫宋雨香的。挺有兩下子的哦!隻比那個變態的少了20分而已,把水柔都給打敗了。”歐陽崇咋舌道:“有這麼厲害?”離殤奸笑道:“不僅厲害,人也長得很水靈的哦!我懷疑她是不是水良秀的雙胞胎姐妹。如果不細看,倆人還真難分辨清向!”歐陽崇點頭道:“‘雨香’,——彩虹的影子;‘良秀’——雨後的彩虹!她們的名字也很玄乎哎,有意思!”想起昨天的事,心裏一動,尋思著:那昨天,路上見的或許就是她了!良秀應當比她高挑些……可又如何考證呢?不覺又有些煩惱了,待要問離殤,也覺得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沉默半晌,這才憶起心中頭等大事,吞吞吐吐道:“那麼……良秀怎麼樣了?”離殤一拍腦袋,“嗬嗬,我糊塗,剛才盡說廢話了。良秀狀況不太好。當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肯定比我好了……”歐陽崇笑道:“我一頭蓋死你——你還馬呢!說正題!”離殤笑道:“我偏不告訴你!哎,你的樣子似乎有許多話要對我說,說嘛,別悶在心裏,快說!”離殤側著臉,伸長耳朵等著。“嗯!我說!”歐陽崇湊上去,壓低聲音道:“聽著哦!你——去——死——吧!禽獸不如的東西!”離殤聽完,起身就走,歐陽崇忙拉住笑道:“晚點再去吧!在這黃金時段,天堂的路一定很擠。再說,你走了,誰付帳啊!”

“好了,不開玩笑了,說正經的!”

離殤告訴他:“全校第八名。她最近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整天神不守舍的。”

“為什麼呢?”

“我怎麼會知道!”

歐陽崇心裏一陣快樂,陡地又一陣憂愁。快樂的是,想像中,她應該是掛念自己而失了神。憂愁的是,若再這樣下去,她的學業可怎麼辦!

倆人下樓的時候,正撞見習富誌和一群混混在樓梯口一間包廂裏玩樂。歐陽崇因好奇放緩了步子。一團團的人造煙幕消散後,便露出一張張獰厲的麵孔來。門口還斜伸出一條裹著黑絲襪的腿,放肆的吊著紅色高跟鞋,一蕩一蕩的。陡然聽到一句陰森森的話——“打死他算了吧!”當場倆人的腿就虛了,見他們並沒有行動,料不是指對自己的,匆匆離開。路上,莫離殤還罵罵咧咧道:“這些個王八蛋!黑幫聚會竟然拉到荼廳裏去了!太離譜了吧!”歐陽崇笑道:“也許,人家要做個有文化的混混啊!”

歐陽崇回到家的時候,繼母已經帶了女兒歐陽夏雪回學校去了。

“給了你一天的時間,你想好了沒有!”奇怪的是今天父親非但不罵他,而且語調平靜,似乎是用商量的口吻問他。歐陽崇莫名其妙,“什麼?”風語道:“你是要自己跟那個女的斷了,還是我來辦?”歐陽崇一頭霧水,無名火熊熊燒起,說:“哪個女的!”風語提高聲音,擺出莊嚴道:“怎麼!還要我指名道姓嗎?上次李秘書去學校找你,你到哪去了……我聽說,你最近交了不少朋友。有一個叫鍾南麓的,這個人倒可以經常來往。至於另一個,我聽說,你和她過從甚密,可有這回事?”歐陽崇料不到他居然暗中調查自己!血氣一湧,反詰道:“聽說!聽說!聽誰說!還有,什麼叫‘過從甚密’!即使‘過從甚密’又怎麼樣呢!”風語放棄莊正的姿態,拍桌子道:“還輪到你來盤查我了嗎?你隻要表態,要不要斷了?”歐陽崇堅決道:“沒什麼可斷的!”風語麵紅耳赤道:“還嘴硬!你看看這些照片!別跟我說這是純潔的友誼!”言畢,將一疊照片“啪”的摔在桌子上。歐陽崇撿起來一看,全是自己和淳於玲平時玩笑的照片。一下子,氣得七竅生煙,脖子上的血脈都鼓脹了起來。狠狠的一把摔到地上,怒吼道:“可恥!可悲!”馬上,臉色陡頓一變,發狂的笑了,“這就是你對付我的手段!”眼裏淚光粼粼。

風語瞅了他一眼,順下眼睛,降低聲音,說:“別怪我,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從今以後,不許和她來往了。”歐陽崇倔強道:“如果我不要呢!”風語斬截道:“我不允許!”

“你不允許?!那是你的事!”

“你是我兒子,就要聽我話!”

“對!你是我父親,但不是我主子!我沒有必要對你府首貼耳,言聽計從!我是人,是個獨立且獨一無二的生命!所以恕難從命!”

“你這是什麼態度!信不信我找她父母!”

“您最好別這樣做,市長大人!”

歐陽崇咬住嘴唇,製住眼淚,不讓它流下來,嗓子卻哽咽了。梅姨等之家人這時都攏到了客廳裏。梅姨問:“又怎麼了?”歐陽崇也不回答,轉身徑直上樓。風語像木頭一要樣挺挺地站在那兒,一會兒,重重歎了一口氣,疲軟地頹倒在沙發上。

明天一大早,歐陽崇借口回校補作業,匆匆地就搭車走了。

剛進校園,一頭撞見了淳於玲。淳於玲研究他的臉,道:“你臉色不太好,有什麼心事嗎?”歐陽崇牽強笑道:“沒什麼事,睡眠不足吧。”淳於玲道:“別騙我,這分明是叫淚水浸腫了。你跟你父母親吵架了……?”歐陽崇默不作聲。“嗬!再怎麼樣,也要想開點啊!畢竟是父母,始終是愛你的,說你兩句也是為你好。即使他們不了解你的堅持和追求,也沒什麼要緊的,慢慢他們就會明白的。隻是你要清向——他們是不會害你的!”

上次遊玩的時候,歐陽崇曾被她的直接隨意所侵犯而心存芥蒂,一直對她有些畏閃。今日聽她一席話,又是慚愧,又是歡喜。及想到父親的威脅,又是悲哀——自己將要害她蒙受ling辱了!百感交集,不由熱淚盈眶,唏噓哭了起來。淳於玲遞麵紙給他,笑道:“你可憐一下天下蒼生吧,不要又發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