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學校生活(2 / 3)

這全是因為一個不知好歹的女生聽了良秀的解釋後居然專門跑去向歐陽崇求證:“歐陽同學,你經常被你爸爸‘打罵’嗎?”歐陽崇措手及,臉色漲得通紅,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好容易捺住性子,緩緩問道:“誰跟你說的!”“水良秀啊!”那女孩子坦白交待。

放學後,歐陽崇依舊昂首挺胸從良秀身邊擦過的時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嘴巴動了動,終於什麼也沒說,徑直去了。良秀給他平空瞪了一眼,不明所以,便趕上去理論,就有了剛才的一幕。

和良秀大吵一架後,歐陽崇並不覺得抒遣了連日來的悶氣,反而益加煩惱。拖了離殤漫街亂轉,離殤沒走幾步,便氣喘籲籲,直嚷腰酸腿疼。歐陽崇置若罔聞,一坐下,又一味的發癡。

最後,離殤敲著手表,提醒他:先生,六點半了!他才幡然醒悟,一看四周已是燈火輝煌了。狂奔回學校門口,老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去哪兒?”父親從容的端起了茶杯,虛啜了一口,悠悠的又問了一句:“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歐陽崇正一肚子沒好氣,觀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便把頭一撇,幹脆利落道:“沒上哪去,就在街上逛逛。”

“還敢撒謊!”父親把荼杯往桌子上一頓,荼水和荼葉波灑了一桌麵。他嚴厲道:“逛街——這是娘兒們的事,你也學!沒錢逛什麼街?給我仔細交待了!”歐陽崇見他不僅霸道專橫,而且無理取鬧。一股無名火騰騰燒起,仗了這一腔的鬱憤,竟大膽的上樓去了。將父親的咆哮置之腦後,“砰”的一聲將門撞上。

歐陽崇圍了一床毯子,坐在窗前,望著碧藍的天空,皎潔的月光在臉龐上靜靜地流淌,微風徐徐的拂過來。他心情幽沉,喃喃自語:“枉我視你為知已,對你剖心挖肺、肝膽相照。沒料到,你竟然和他們一道通同一氣來羞辱我、傷害我,真是令人心寒啊!”

“我沒有想過要羞辱你、傷害你!過去沒有,現在也不會,未來更不可能!這隻是無意中的疏失而已!枉我一心一意的待你,卻換來‘惡毒’兩個字!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良秀伏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上,越想越覺冤抑委屈,嗚嗚的啜泣著,一邊用手不斷捶打、撕扯床單。折騰了半天,才昏昏的睡過去。翻身過來,枕頭上都浸滿了淚水,白皙的臉上涅膩膩的全是淚漬,眼皮腫腫的。

假期的第一個月裏,遠恒一直惦念著金成武墮胎的事,不覺想入非非。經過一個多月的推敲演練,自信可以“迷倒”康水柔了,便鉗製不住心中的熊熊欲火,開始蠢蠢欲動。終於有一天,讓他探聽到水柔晚上會到學校來晚自修,趕緊的夾了書包,賊溜溜的也竄進了學校。還未下課,便早早的蹩到教學樓下的一個花圃裏的鬆樹下,靜靜地窺伺著。

眼見水柔一個人從教學樓裏翩翩而來,遠恒從黑暗裏伸手攔住,水柔驚了一跳,問道:“做什麼?”遠恒眨著眼睛,涎皮笑著:“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講。”水柔警惕的退後一步,煩惡道:“有話就說,何必神神鬼鬼的。”遠恒見勢,隻得自已湊上前,輕聲道:“ILOVEYOU。”“什麼!”水柔駭得忙不迭的後退幾步。立時,臉刷地夾耳根紅透。睜大眼睛看著他,心髒狂跳不止。大概凝視了十幾秒,瞪了他一眼,一跺腳,轉身埋頭就走。遠恒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想,水柔穿的是棉絨長袖,隻一拉,半個肩頭就露了出來,遠恒不覺看呆了,終於明白什麼叫做“冰肌玉骨”,水柔的肩膀滑潤得似乎月光照上去都要流灑下來。

幸虧才剛下課,人不是很多,光線又比較冥暗,不曾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形。水柔此刻羞怒交迸,想也沒想,一轉身,“啪”的便是一巴掌。打得遠恒一個趔趄,險得摔倒。這時,幾十雙好奇的眼光打了過來。水柔一邊疾走,一邊用手胡亂的擦眼睛。遠恒也趕快掩了臉,灰溜溜的貼牆而走。鬆樹下一個黑影也悄悄遁去。

早讀課,離殤拉了歐陽崇到走廊上對他附耳低語一陣。“真的?”歐陽崇一下子跳起來,睜大眼睛,將信將疑:“打了之後呢?”離殤伸食指抵在嘴唇上,“噓”了一聲,低聲道:“當然是夾著尾巴跑啦……哎!我可憐的康水柔。”歐陽崇愣了有幾秒,然後舒心一笑:“是‘可愛’的康水柔!”離殤糊塗了:“為什麼?”歐陽崇笑道:“堅貞不屈!可愛!可敬!所謂‘自愛者人愛之’。”莫離殤聽得斜挑眉毛,撇嘴道:“別跟我吊書袋了,這不是欺負人嘛!”歐陽崇搖頭晃腦得意道:“孔夫子日……”莫離殤呲出雪白的牙齒,雙手向歐陽崇腰間掏去,歐陽崇馬上求饒。

遠恒打量沒人知道昨晚的事,所以談笑自若,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歐陽崇留心他的神色,發現一如平常,並無異樣,心內十分納罕。

走到了門口,歐陽崇突然偏頭問離殤:“姓莫的,你怎麼沒有早戀啊!”莫離殤先是一愣,繼而把嘴一抿,翻白眼,反詰他:“你為什麼沒有呢?”歐陽崇笑道:“我是不敢!”一句話觸及離殤的隱情,心裏硌得難受,不自在道:“我也不敢……”而後,拋下一句再見,就鑽進車裏去了。歐陽崇努了嘴,看著天空,滿眼疑竇:“這家夥怎麼了?”

莫離殤坐在車子裏,直著眼睛發呆,耳畔驟然響起一聲咆哮“莫離殤!我不會放過你的!”腦海旋即浮現一張倨傲可惡的麵孔。“哼!”他冷笑一聲,撣了撣校服,自言自語:“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這該死的暴發戶!臉皮可真厚!”想到可恨處,一拳就砸在了椅座上,把司機老張嚇了一跳。

去年11月11日,正是歐陽夏雪的十二歲生日。風語特意為她做了“壽宴”。當晚,政商兩界聞人自然雲集捧場,連不苟言笑的市委書記都來了。

習富誌的父親習第一特地帶了妝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兒習落塵前來赴宴。

這習落塵是習富誌同胞妹妹,隻比習富誌小了一歲,但相貌卻殊為不同。習落塵直鼻尖腮,一雙水靈靈的杏仁眼,身材瘦削高挑。現在市私立女中念書,算起來,還是歐陽夏雪的師姐。由於父母嬌生慣養,使得性情極為任性、乖戾。

當晚,她穿了一件莫色絲質禮裙,胸前綴了華麗繁複的花邊。右胸還綴了一朵碩豔的玫瑰花。裝點得眉眼如漆,豐神雋秀,恍若神人。她隨了父母到歐陽夏雪那裏敷衍了一翻,便退到一個角落和母親坐著喝酒。因為那一圈人圍著歐陽夏雪說話令她渾身不舒服。那群“睜眼瞎”放著“絕世美女”不讚歎,卻“違”著良心恭維一個小丫頭“粉雕玉琢”、“清靈通透”,甚至離譜的連她的名字也要誇張成“別致典雅”。

當客人說到這個的時候,夏雪的媽媽——歐陽崇的繼母苦澀的一笑。她理解,每個人一聽到夏雪這個名字,便浪漫的聯想到夏季晶瑩的雪花,一派神奇雋永的意境。卻殊不知,這是她在別有用心的影射“六月飛霜”的典故,以抒發內心的不滿。

與母親說了些閑話,習落塵又膩了。站起身子,拿眼往人群中一掃,徑直走到離殤麵前。離殤正在對歐陽崇炫耀自已的禮服:“看看,這燕尾服穿上去,多有英國紳士的風範。”歐陽崇冷笑道:“‘英國紳士’,如果英國人紳士,鴉片戰爭怎麼會發生?‘日不落帝國’怎麼建立?根本就是衣冠禽獸!”莫離殤正要回話,習落塵閃到他麵前,驕矜一笑,伸手道:“你好,我是習落塵!”說話時,眼神微微睨斜,顯得十分冷傲清高。離殤受了她挑釁的虛禮,好氣又好笑,盡義務的拉她的手,輕輕地晃了一下,“你好,我叫莫離殤。”

習第一遠遠看見了,忙湊上來,問莫離殤:“令尊大人在哪?”離殤替他指了,他即上前客套幾句,說:“哎!老莫啊!咱們好久沒見啦。”笑得臉上的一層黃油都泛起一圈圈的漣漪來了。

歐陽崇的繼母見過習落塵後,私下和風語商議:“我看習落塵五官生得俊俏,而且家世也不錯……”風語不等說完,一擺手道:“為時尚早!何況他的終身大事,他自已作主,我絕不幹涉。”繼母奇怪道:“你傻啊!這麼好的條件,哪裏再找?結為親家後,你就可以投資他的公司……”風語說:“別講了,我自有分寸!”繼母又問:“為什麼?”風語歎了口氣,緩緩道:“我不想欠他(她)太多!”

宴會散了,習第一一邊脫西裝,一邊關切的詢問女兒:“你看中了哪一個,我們先把他預訂下來。”習第一還保有家鄉的傳統思想,認為女兒一過十五、六歲,就該考慮婚嫁,擇揀夫胥。雖然習落塵才十四歲,按“理”早了一年,但在這什麼都要“競爭上崗”的年代,還是“先下手為強”!

習落塵嘴角一彎,笑道:“不用了,這事我自已來辦!”

莫離殤如約來到皇冠世家陪習落塵喝咖啡。一見麵,習落塵便單刀直入,“我有些喜歡你了,你呢?”離殤正在喝咖啡,一口未咽盡,嗆了個半死,伏在桌子上,直咳得麵紅耳赤。好一會兒,才漸次緩過氣來,結結巴巴道:“什……什麼!”習落塵以為他沒聽清向,又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遍。離殤好笑,詰問她:“喜歡我什麼?”“喜歡就是你配得上我!”望著她不可一世的表情,離殤暗暗嘀咕道:“王八蛋!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女人,真見鬼!”尋思一回,又問:“哪裏配得上。”習落塵脫口而出:“家世、長相。”莫離殤轉羞為惱,又覺得可笑:“可是我覺得你配不上呀!”“為什麼?”落塵的臉登時就沉了下來。離殤拿方巾擦了擦嘴,悠悠道:“家世、長相。”“哼!我習家的錢難道會比你莫家少?”離殤霍得站起,憋紅了臉,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把眼一閉,撂了一句話“有幾個臭錢,沒什麼了不起的!”然後,摔了一疊錢在桌麵上,叫結帳,便揚長而去。習落塵平生第一次遭此大辱,惱羞成怒,氣得渾身發抖,攥緊了咖啡杯往碟子上使勁頓下去,把碟子砸成好幾瓣。轉身衝離殤的背影咆哮:“莫離殤!不會放過你的!”

餐廳裏其餘的客人望著她,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習落塵羞得無地自容,眼淚刷地就湧了出來,提了包奪門而去。

習第一知道了,叫囂道:“此仇不報非君子!”自此,習、莫兩家勢如水火。

離中考隻剩一個多月了,女生忙著準備中考,男生忙著討論中考。歐陽崇剛一進教室,就發現男生三五成群的在那裏興奮地談論著。有人見他來了,便問:“歐陽崇,你都複習到哪兒了?”歐陽崇朗聲笑道:“其實我什麼都沒念,最近,懶得很,一趴到書桌上就睡了。”說完,心裏泰然:自已確實沒自怎麼念,先“備案”一下,到時候考砸了,也有個台階下,考好了,自然更好了。眾了聽了,都不想信,爭說自已如何懶惰,如何不屑。歐陽崇知道他們跟自已一樣,心裏好笑。卻不知道還有心腸更“毒”的,以為這樣可以麻痹別人,鬆懈其他人的鬥誌,縮小或擴大彼此的差距。遠恒也有這樣的心思,便偷偷的告訴了歐陽崇等。歐陽崇會心一笑:“我也這樣打算過,可是回頭想想,如果真如我們所希望的,那我們班的成績在年段的排名怎麼辦,我們學校在區裏,市裏的名聲怎麼辦?希望人人考個驚世駭俗的高分,可是這樣自已倒成了‘鳳尾’了。所以呀,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努力些,別丟臉了。”離殤笑道:“分數不能代表一切,少爺!”歐陽崇反詰道:“難道錢能代表一切嗎?”離殤跳起來道:“嘿!做人要厚道。”遠恒聽了歐陽崇的話,站在一旁咬牙沉思,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作慷慨激昂狀:“對!考個不讓班級和學校蒙羞的第一名!讓那些女的瞧瞧……。”話雖如此,但他一放學照例就往遊戲機店裏鑽。

學校裏的氛圍也日漸緊湊、凝重。通常是早上自習,下午模擬考。為求逼真,實行換班製。

一次曆史模擬考上,恰恰歐陽崇和遠恒調到同一個班上,而歐陽崇正在遠恒斜對麵的一桌。

試卷一發下來,遠恒就傻了眼,滿滿一張,似懂非懂的占了大半部分。硬著頭皮瞎蒙,可是有些抓破了腦殼也“猜”不出來,咬著筆杆子四處張望。遠看歐陽崇筆走龍蛇,心裏大喜,努了嘴,“噓、噓”的打暗號。歐陽崇扭過頭去,遠恒張大了嘴悄聲問道:“商朝在曆史的另一個稱呼是什麼?”歐陽崇告訴他是“殷朝”——“陰曹”!遠恒總覺得不對勁,虧得他聰明,揣奪一會便“明白”了:商紂王殘暴不仁,百姓生不如死,簡直人間地獄!——所以當然像“陰曹地府”一樣囉!太貼切了!於是欣然提筆,意猶未盡,又添了“地府”兩個字,反正費不了多少筆墨!

幾天後,試卷分發下來,曆史老師瞪圓眼睛瞅著遠恒,腮幫子的肉都在抽搐著,表情十分悲壯。

“中考就要來了,你複習得怎麼樣?”歐陽崇囁嚅道:“複習好了。”風語冷笑一聲,說:“複習好了?你哪次不是複習好了?結果都考成什麼樣子。自從上了初中,從沒見你得過滿分的。這也叫‘複習好了’,別人若問起,你還是老老實實交待‘都還沒念呢!’否則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歐陽崇聽了,眼前陡然模糊一片。被折挫的尊嚴,受羞辱的人格,按捺不住的拱起熊熊怒火。“好了,還不上去看書!杵在這裏做什麼!”風語朗聲道。隻聽“咯的”一聲,歐陽崇將拳頭緊緊一握,抬眼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以後就不要再問了。”風語給他一句話頂的噎住了,半天不響,乍然拍案而起,大光其火:“你再說一遍!”歐陽崇梗著脖子,倔強道:“既然你已經都知道了,那麼以後就不要再問了!”風語揚起巴掌就要蓋下去,小芸和梅姨見狀,急忙上前勸阻,見兩人麵紅耳赤,氣喘如牛,都在盛怒當中,梅姨怯懦、狡黠的拉了歐陽崇上樓去了。留下小芸寬慰風語,將一場暴風雨彌消了。

離殤絲毫沒有感受到中考迫在眉荷的氣勢。大家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他卻依然我行我素。一下課,就跑到歐陽崇身邊,對歐陽崇閉目作深情陶醉狀,唱道:“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風……”歐陽崇正為左一堆作業,右一遝練習,忙得不可開交,白了他一眼:“吹什麼風,台風還是麻瘋!”

“唱著眼淚掉情歌……”

“你別唱了……真是高深莫測啊!居然能唱著‘眼淚’掉‘情歌’,難道你要做所謂的‘創作型’歌手?”

“什麼……哇啊啊!”

這邊還沒攪清,婉晴抱一本測相書,跑過來,快樂地問歐陽崇:“你喜歡吃魚的哪部分?”

“我喜歡吃魚皮。”歐陽崇隨口答道。

“哦!你很狡猾!”

“為什麼?”歐陽崇問。

“這本書上說啦,吃魚皮的人生性狡詐,吃魚肉的人軟弱無能。”

“照你這邏輯,堅強的人喜歡吃魚骨頭,而天下老實人都是吃樹皮長大的——十分‘厚’道!那這東西估計一輩子都斷不了奶了,”說時,用手擢著離殤的鼻頭,“根本荒康透頂,還是林黛玉說的好‘人有吉凶事,不在鳥音中’。”

莫離殤見歐陽崇“羞辱”他,抓狂的要咬他。旁邊的習富誌聽到了,衝離殤神氣活現道:“以後要喝,也隻能喝我們習家的牛奶了!”離殤知道他是嘲諷自家的牛奶場被習第一收購的事。哼了一聲,冷笑道:“開玩笑!本少爺才不希罕!就你們家黑心髒養出的奶牛能擠出什麼好奶!”

婉晴見此陣勢,擔心兩人吵起來,拉了離殤道:“走,到我們那邊去複習功課!”

在婉晴和良秀的嚴厲逼責下,離殤懶洋洋地捧起書本,慢騰騰地翻開,心不在蔫的瞄。一會兒。眼神又僵住了,心早飛往光怪陸離的神幻仙境去了。

白婉晴見他忽然沒了動靜,低頭一瞧,發現他眼光已經迷散了,神情癡癡的,綽起一卷書,“砰砰”的連敲了他好幾下,離殤立刻挺身坐直。可惜沒過幾秒鍾,又軟綿綿的趴下了。如是者,周而複始。

白婉晴搖頭歎氣,道:“哎!真不知道你這家夥前世是什麼東西,怎麼會懶成這樣。”良秀笑道:“不用費心思,反正不是人。”“嘿!”離殤蹦了起來,嚷著要“懲惡揚善”。良秀逃之不及,求饒道:“你當然不是人,你是神嘛!”離殤才放了手,仰麵大笑:“知我者,良秀也!”良秀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後,撫著胸口,笑岔了氣,呻吟道:“是神經病的‘神’啊!”離殤瞪直了眼睛,伸長了脖子,深吸了一口氣,腦袋“轟然”一聲撞在桌子上,作暈死狀,良秀兩人肚子都笑疼了。

歐陽崇聽到一陣喧擾,循聲望了過去,看到剛才一幕,也忍俊不禁。良秀一轉頭,正和他四目相對,笑容戛然而止。一瞬間,倆人臉上的表情全都凝固了,對望了好久,俶爾一個激淩,又都訕訕地轉過臉去,猶是呆嗑嗑的發怔。

少頃,離殤過來,把頭支在歐陽崇的肩膀,鬱悶的嘟嚷道:“哎呀,我還有好幾冊沒複習,看書看得我頭都脹破了,怎麼辦,怎麼辦。”歐陽崇回過神來,拉他的鼻子,一疊聲道:“去死吧!去死吧!”

他看著離殤,無不欣羨道:“還是你舒服,一天到晚,逍遙自在,哪像我家裏跟催債一樣的逼迫。”離殤拿班做勢,引經據典道:“這叫‘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嘛!你要感激你爸,要不是他督促你,你哪能坐上班上男生第二把交椅。”歐陽崇聽了,頃刻麵色嚴重起來,冷冷道:“我感謝生命的坎坷賜予我的磨礪和教訓,但是我不會感激加給我這些災難的人。”離殤聽他說完,不覺愕然,稍一發愣,便微笑著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退回座位去了。

考試那天,天氣很好,清晨的一霎微雨將大地洗濯一新。葉心墜著的,花心聚集的水滴在白燦燦的陽光的照耀下,發出水晶一樣炫目的光芒。濕膩膩的地麵上,也跳躍著無數斑斑的光點,所有的事物籠上了層迷蒙的光影。

歐陽崇正沉醉之際,良秀從後麵款款而來。

“快畢業了!”一想到這,良秀心裏就有些著慌了:“以後還見得到他嗎?”真是憂思滿腹,愁腸百結。忽而,又覺悟似的笑了起來,思量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他爸爸一定會讓他上一中的。可是,到時候又會湧進好多外校的女生……想什麼呢!哎呀,昏了頭了。”終於良秀立定了主意,決心主動修複彼此的關係。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歐陽崇,柔聲道:“獨,呃~歐陽崇,你複習地怎麼樣了?”歐陽崇也正為萬一上不了一中,那麼彼此是否就算斷了而傷感零落。神經快樂的一跳,臉上一紅,輕聲道:“還好……呃,你呢?”良秀也笑道:“還好。”二人頓覺心曠神怡,形動舉止也亢朗了好些。

考完試,歐陽崇一回到家,便見繼母和父親坐在沙發上閑話。風語瞥了一眼歐陽崇,頭也不抬,問荼幾上的報紙:“考得如何?”歐陽崇沒好氣道:“就那樣。”風語不悅,道:“那樣,是怎樣?”繼母在地旁插嘴道:“自然是考得很好了,要不然早跟從前一樣垂頭喪氣了。”歐陽崇雙眼一瞪,準備發狠話。風語卻冷笑一聲,肩膀一聳,說:“指望他考好!——別作夢了!你隻要不給我考砸了,我就很滿意了。”歐陽崇咬緊牙關,額頭上青筋暴突,正要大光其火,猝然念頭一轉,冷靜的笑道:“那是自然的,你的兒子能有多大的出息!”“你……”風語給他頂了一句,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霍”的坐起,又“忽”的坐下,隻好“砰”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和繼母一樣瞪著雙眼,半天沒有聲音。歐陽崇輕蔑的瞟了一眼,鼻子裏冷笑一聲,“噔噔”地跑上樓去,將房門狠狠地撞上去。把抽屜裏曆年積存的獎狀,全部撕了個粉碎,擲到地上,一腳一腳的踐踏。保姆不芸見了,攔求不及,早成了一堆廢紙。歐陽崇猶不解氣,還要用火燒了。幸虧小芸百般勸阻,方才悻悻作罷。

第二天,他還在家裏賭悶氣,遠恒突然來了電話,邀他一同到郊外——遠恒姨父的工廠裏做臨時工。歐陽崇在家,一天到晚,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巴不得出去透透氣。高興的拉了小芸的手把這事說了。小芸憂心忡忡的問他:“這事——你跟你媽——呃——你後媽商量過了沒有?”歐陽崇馬上拉長了臉,說:“為什麼?”小芸道:“因為你爸不在,所以……”歐陽崇斬截道:“要說,你跟她說。哎!等我走後。”話還沒說完,繼母幽靈一樣的現身門口,一臉莊嚴道:“你要去哪裏?”歐陽崇道:“我去哪裏,與你什麼幹係?”繼母怫然:“怎麼說我也是你母親!你爸不在,就要聽我的!”歐陽崇冷冷地一字一頓道:“你——配——嗎?”繼母聽了火星亂迸,嘴唇都在瑟瑟發抖。小芸見勢不妙,趕緊從中調和,二人才沒大吵起來。

何老頭站在樓梯口黑暗的角裏,側耳諦聽著一切,癟嘴陰陰地笑著,咕唧一句:“他該陪我孫子一起去讀中專囉!”然後,蹣跚地蹩到自已屋裏去了。

繼母回到房裏,抱著電話“嗚嗚”地抽泣著向風語告狀。風語一麵罵歐陽崇大膽,一麵勸她消氣。然後說公事忙,便掛斷了。繼母不甘心就這樣不了了之,本打算再煸旺風語的怒火。回頭想想,他或許真的很忙,倒招他厭煩了,那才弄巧成拙,這才罷了,悻悻地看電視。歐陽夏雪此時伏在母親的膝蓋上,眨著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望著媽媽,一臉茫然,問:“媽媽,你為什麼哭呢?”媽媽心酸一笑,拂著她的粉臉,殷殷道:“媽媽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你呀!”“那媽媽為我高興起來吧!”繼母一把摟住女兒,熱淚盈眶。

到了晚上八點鍾,風語就匆匆回來了。將歐陽崇叫到書房,沉著臉問:“你媽說你要去打工,是嗎?”“是!”歐陽崇生硬的點了點頭,心裏抗議:“她不是我媽!”風語數落他一翻,嚴正警告:“你別忘了你的身份,出去給我丟臉?!”歐陽崇看著不可理喻的父親,死死的咬著嘴唇,睜大眼睛瞪著。倆人對峙了一會兒,歐陽崇一轉身,抬腳走出了書房。在門口,衝父親大喊:“有你這樣的父親,才叫丟臉!”

說完,大跨步躲進自已屋裏,將門反鎖上了。風語氣得七竅生煙,三屍亂蹦。可是兒子大了,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剝了褲子鞭笞了。而且他又躲到屋裏去了,因此無可奈何,隻得拍打桌子,吹胡子瞪眼。

良秀正在打點行李,媽媽端著一盤水果進來了。她“嗷、嗷……”的,手舞足蹈奔上前,抓起一瓣就往嘴裏塞。媽媽捏著她的臉蛋笑嗔道:“還沒洗手呢。”良秀卻不理會,一邊吃,一邊嘟嘟嚷嚷道:“太可恨了!你沒幫我收拾這堆東西就好了,還敢責備我。不行,你喂我!”說完,大張了嘴等著。水媽媽拗不過她,拿起一塊就“填”了進去。良秀大口大口地嚼著,母女倆笑成一團。

水媽媽一邊疊衣服,一邊叮囑:“到了那裏,可要守規矩了,別跟家裏一樣,毛毛燥燥的……”“知道了。”水良秀坐在一旁,瞅著天花板,掰著腳趾大聲嚷道,以阻止母親的長篇大論。“還要照顧好婉晴。”良秀一扭頭,原來是爸爸。於是笑道:“我懷疑她是你女兒,我是你撿來的小保姆!”水爸爸輕輕用食指和中指鉗住了良秀的鼻子,笑道:“再胡說,把你鼻子拉掉。這樣做是為了鍛煉你的,哎,生活能力。你又沒有弟弟妹妹,照顧一下別人會怎樣呢?嗯!”良秀一擺首掙脫了,趴在母親的身上,摸著鼻子,道:“媽媽,爸爸又欺負我了!”“哈……挑撥離間!”爸爸作勢要撲過去,良秀一下子偎倒在母親懷裏……

幾天後,歐陽崇乘風語不在家,偷偷地和遠恒、離殤兩人上了去郊外的車子。歐陽崇眼望整片整片往後滑過的房屋,按捺不住心裏的欣喜和激動,趴在車窗上,笑得合不攏嘴,雀躍之中更現出一種豪邁:“感謝老天,我要長大囉!”

忽然,遠恒將一個嶄新的玻璃杯從窗口向人行道摜去,隻聽“嘩啦”一聲,滿地的碎渣子。歐陽崇攢眉道:“你太不道德了吧?”遠恒滿不在乎,神情坦然道:“‘落地開花’求個吉利。”

“那過路人怎麼辦?”

“反正有環衛工人打掃嘛!”

離殤笑道:“沒想到你這麼迷信。”

車子開到了郊外,大家新奇的四處張望。筆直的公路兩邊各是一片平整遼闊的大草地,野草鬱鬱芊芊,輕輕地招搖著清風;鮮花明明灼灼,柔柔地蕩漾著馨香。不遠處,幾處平緩的山丘腆著肚子錯落有致地臥在藍瑩瑩的天空下。金燦燦的陽光漫空飛泄,清瑩秀澈的湖泊閃出鑽石一樣璀璨耀眼的光芒。處處洋溢著田園詩般浪漫、安逸的優雅情調。

這裏離工廠已經不遠了,於是大家一溜煙地竄出車廂。讓司機將行李帶到工廠去,自已卻樂顛樂顛地奔向草場,肆意嬉鬧玩笑。離殤站得筆直,張開雙手,大聲喊道:“太漂亮啦!我要把它買下來,買下來!哈哈!”歐陽崇安靜的躺在草地上,眯著眼睛望著深邃無垠的藍天,咬著草莖,衝一團團輕渺的白雲笑道:“嘿!嘿!終於可以為所欲為了!”他興奮地滿草地打滾。正心甜意洽之際,忽然感覺身子一沉,“卟嗵”一聲……

歐陽崇揪著草根狼狽地爬起,渾身濕答答地癱坐在草地上。離殤和遠恒看見他的樣子,拍掌頓足笑得前仰後合,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回到宿舍,歐陽崇換了衣服出來,不住地翻白眼。

“活膩了!”……

“要死啊!”……

“你還笑!”……

“媽的!”歐陽崇把擦頭發的毛巾一摜,縱身一躍,壓到遠恒和離殤的身上,三人扭成一團……

他們不知道,當他們為能出來打工而得意忘形的時候,另一個人卻聲淚俱下的跪求父親讓他繼續上學。

“沒錢!”父親一把掰開林翔的手,道:“家裏哪有閑錢供你讀書!”母親一邊搓衣服,一邊也說:“誰叫你不爭氣,就那樣的分數,能讀到什麼書!”父親嘴裏叨著一根皺巴巴的香煙,“已經讀到初中了!我還一天學沒上呢!多大的造化!梨叔廠子裏正好招人,你有這麼高的文化,還怕人家不要。過兩年,升了組長、班長,工資是翻倍的。賺上四五年,還怕娶不到老婆。”說罷,用焦黑蜷曲的手指彈了彈煙灰,然後心滿意足的躺下,開心道:“以後就有好日子過咯!”

林翔絕望地回到房間,突然神經質地狂笑起來:“初中畢業也叫‘這麼高的文化’!”既而又神經質地哭起來,嘴裏還是那一句“這麼高的文化”!

他是當天就要走的,在收拾行李的時候,神情恍惚,將一個玻璃杯碰破了。父母聽到聲響後,風風火火地趕進來,大罵:“瞎了眼!”林翔也自已頹喪,失魂落魄,喃喃自語:“碎了,一切都碎了!”他坐在車廂裏,望著一片片往後飛逝的風景,埋了頭,沉痛地呻吟:“再見了,良秀……!”

“砰、砰”兩聲,歐陽崇三人一驚,一下子靜了下來,扭頭看去。門口站了兩個學生模樣的人。其中一個瘦高個,留著刺剌剌的平頭。另一個身材矮壯,同樣發型,隻是多蓄了一綹胡子。倆人小心翼翼地請問:“你們好,這是404寢室嗎?”遠恒笑道:“門上不貼著403嗎?404在隔壁。”“哦,打擾,打擾。”倆人扛著大包小包瑟瑟縮縮地退了出去。遠恒小聲嘀咕道:“原來是傻瓜!”歐陽崇趕緊用胳膊捅了他一下。

一晃,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三人嫌廠裏分發的餐具肮髒,便帶了自已的碗筷去食堂。這座廠規模挺大的,足有四、五百員工,理所當然的擁擠不堪。歐陽崇覺得排隊打飯有失麵子,隻得坐在餐桌旁,掰著手指頭——幹等!可是打飯的隊伍似乎越拉越長,輪到他們的時刻杳杳無期。遠恒撫著肚子,一咬牙,豁出去了——“奶奶的,花都謝了,還吃不到飯呢!”於是仗著總經理侄子的身份,牽著離殤和歐陽崇直接闖到了廚房裏頭,自已操起勺子就打菜。旁邊的師傅因遠恒常來玩,是認識的,滿臉堆笑的看著。遠恒舀了一點肉到離殤碗裏,道:“夠了吧?”離殤大叫:“你倒不如拿幾根骨頭給我啃算了!”遠恒道:“好的!那我找找。”……

吃飯的時候,歐陽崇趁遠恒左顧右盼的當兒,偷偷地夾了他碗裏的一塊肉,遠恒回頭瞥見了,嚷道:“嘿!你怎麼吃我的肉啊!”

“胡扯!你的肉有這麼香?”

“混蛋!我說的是我碗裏的肉!”

一會兒,遠恒對著離殤又咋咋呼呼起來,“哎!你倒是把骨頭吐出來呀!”

“哪有骨頭?”

“居然連骨頭都不吐的!”

“你奶奶的!”……

離殤仰麵躺在歐陽崇的床上(因為他自已的還懶得拾掇),盯著天花板,唉聲歎氣:“天哪!這飯也太硬了!才那麼點肉。再這樣下去,會死的,會死的啊!”歐陽崇也道:“是啊,到現在我胃裏還硌得難受。這麼硬的米怎麼克化的動。得變成駝鳥才行。”遠恒道:“我覺得還可以啊。哎呀,不是說要磨煉一下嘛?這麼快就退縮了,太不男子漢!”離殤從床上撐起,懨懨無力道:“不行!我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萬一營養不良給耽誤了,要遺恨終生的!聽說早飯吃稀飯饅頭,還不如叫我去喝餿水!我得打電話叫我媽給我送幾箱牛奶過來,再讓鬆香坊每天給我送新鮮的麵包過來。還有,這麼熱的天,怎麼隻有一台吊扇!起碼裝個空調嘛!然後再牽寬帶,把電腦搬過來。嗯!這還差不多!哎!晚餐隻好先委屈了,以後二天出去開齋一次。”說完,又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撥電話。遠恒搖頭:“裝空調似乎有點困難,這要浪費不少電的。”他抬眼往窗外望去,恍惚看見姨夫心痛地扭曲的臉。早就聽媽媽說,假如一毛錢掉到廁所裏,他也會撈起來再用,何況是空調!

“什麼!郊外的?”鬆香坊的人一聽,便連連將頭搖得波浪鼓似的。大不了我報銷你們來回的車費,再給點辛苦費,總可以吧!離殤盡力的叫道。對方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這時,隔壁兩個南昌的大學生過來聊天解悶。離殤對眾人宣布:“你們各位的早餐就在宿舍吃吧。——要我喝粥,毋寧去死!”兩個南昌的大學生趕緊擺手道:“無功不受祿。”離殤把手一揮,“不要婆婆媽媽的。”兩人還是固辭不受。離殤隻得作罷。歐陽崇私下和離殤商量:“我不能吃你的東西,除非你給我算帳。”離殤拗他不過,“那把你的工資抵給我吧!”

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後,五個人一齊到辦公室去報到。魏主任早得了指示,對遠恒咧著嘴一臉媚笑道:“你和你兩位同學一班,你們兩個一班。負責品質檢驗也就是品管。其實品管的工作很輕鬆的,也就動動手,作作實驗,正經事有那些大師傅幹。準時上下班,中午休息兩個小時。後半段話,主任是用本地話說的。離殤稍擰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歐陽崇聽了,感覺莫名其妙——怎麼突然用起”土著語來了。

明天才正式上班,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一行人便隨了遠恒四處瞎晃。廠裏的設施、環境都還好……不經意走到一條小水溝前,溝裏積滿了又稠又粘、像糨糊一樣的汙水,水麵還漂浮著一片片的泡沫,正緩慢遲滯地蠕動著——“真惡心!”歐陽崇掉頭就跑了,餘人啐了幾口唾沫,也急忙走開。

據離殤的消息——良秀、婉晴和水柔都出來打工了。歐陽崇興趣濃厚的猜想:“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一到宿舍,兩人踢了鞋子,竄到床上,又蹦又跳,興奮得“哇哇”叫。女店主倚在門口,望著她們,長籲一口氣,說:“我的小祖宗們,要開工啦!別隻顧折磨我的床了。”良秀仰天長歎道:“為富不仁的資本家!第一天就苛虐員工了!”女店主笑道:“豈敢,我的侄女大人!”婉晴接口道:“那肯定是嫌我囉!”女店主忙應承道:“我可不敢,千金小姐!”良秀抗議道:“為什麼她是‘千金小姐’,我隻是個‘侄女’呢?姚女士!”姚女士連忙道歉:“對不起,公主殿下!總夠了吧!”“我要做女皇陛下!”姚女士拍手道:“就你這體形!”婉晴趁機道:“我看她是慈禧!”良秀作勢要打她,婉晴一扭脖子,橫眉道:“哼!你敢!我壓死你!”良秀“唉”了一聲,用食指刮了一下眉毛,感慨道:“豬肉是漲價了,但也沒必要得意忘形啊!”

本來,婉晴托了遠恒引薦黃月凱也到他姨夫廠裏做工,彼此有個照應,無奈,黃月凱為了多賺點錢好打算高一的學費,自已找了家塑料廠去做普工,一個月兩千塊錢。

第一天報到的時候,副總經理對眼前這個衣履寒酸的高壯小夥子嘴角一扯,笑了一下,伏著頭從眼鏡上麵瞅著他:“你來,站機台吧,黃滴瓶。”黃月凱答道:“不,我叫黃月凱!”副總經理歪了嘴,輕蔑挑釁地冷笑一聲:“去貧可不容易啊。”將工作證一丟,道:“去吧!”黃月凱咬緊牙關,努力抑住心裏的衝動,拿過工作證,鞠了一躬,轉身出去。

月凱上午剛進廠下午就就被調去開工了。廠長由副總經理代理。副總經理生得肥胖壯碩,每走一步,身上的肉就像果凍一樣上下晃蕩。唇角留著幾莖鼠須,名叫李軍。

李軍腆著大肚,滿臉酒色,眼睛裏織滿血絲,一步三搖地過來,趾高氣昂地分派工作。他指著一堆塑料袋,“那個叫什麼月凱的,你過來,給我把它全部搬完了。”月凱一看,心都灰了:每一袋都鼓鼓的,足有一百來斤。心裏不服氣道:“不是站機台嗎?為什麼做這個!”周圍的工人也有不平的,“廠長,他還是個小孩子,那麼重的活……”廠長振振有詞道:“社會就是這樣無情的,管他小孩子還是老孩子。幹得了就幹,幹不了就滾蛋!是不是啊?”月凱頭皮一硬,上前抱起一袋,憋足了勁,搖搖晃晃地往倉庫走去。

忙了一個下午,累得月凱筋疲力盡。吃飯的時候,一看打上來的菜,頓時火冒三丈。其他工人也紛紛抗議,嚷道:“這什麼菜,連點油腥都沒有!”廠長進來了,就有工人把飯端到他麵前,勃然指點道:“你看這飯,米都沒蒸熟;這菜,一份太鹹,一份又太淡,連點油汁都沒有!再看看,這是什麼湯,還莫菜湯!我撈了半天連莫菜都撈不到幾根。這叫人怎麼吃啊?”眾人群情激憤,跟著哄鬧起來。廠長把手一壓,厲聲道:“靜一靜,這菜不能吃嗎?想想紅軍五萬裏長征吃什麼,舊社會老百姓吃什麼!這不能吃嗎?”話音未落,自已打了一個飽嗝,一股酒氣從鼻孔裏湧出來,嗆得直流眼淚,紅赤的臉上更添了一層顏色。月凱怫然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別整那些沒用的。你們吃什麼?我們吃什麼!你怎麼不學學紅軍長征、舊社會老百姓啊?”廠長一時語塞,瞪圓眼睛,半晌,提高嗓門:“沒辦法,社會是黑暗、無情的,是不是。打工的就這樣!”說罷,抬腳就踉踉蹌蹌的走了。月凱盛怒難平,“砰”的一下把飯菜全扣在桌子上,憤憤回宿舍去了。

當天下下午,離殤的寬帶就牽好了。傍晚,家人就把電腦送了過來。晚上他看電影直到淩晨兩點多,連累歐陽崇和遠恒也睡不安穩。空調是沒法裝了,離殤便一次扛了五座落地電風扇過來,沿床位東南西北各一座,電腦主機也配了一座,整間宿舍刮得“呼呼”響。

兩點鍾過後,歐陽崇又睡不著了,興奮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天將拂曉了,才稍稍打了個盹。

等醒來時候已經是7:40了,匆匆地刷牙洗臉,草草地吃了早餐,三人揉著惺忪的睡眼,搖搖晃晃地走進車間。一路上哈欠連天,又開始聊昨晚看過的電影。離殤頗有感觸,道:“看來,機器有腦子以後實在太恐怖了。所以我覺得人類應該節製自已的行為,無論如何,終極的控製權都要掌握在自已的手中,給予機器人的智慧頂多也要受到編程的鉗束,不能讓它們自行其事。”遠恒附和道:“太對了!”一眼瞥見旁邊有一把鐵錘,於是操起來,朝身邊的機器“哐當”一錘砸了下去,道:“想想,如果他有腦子,早給我一記鐵拳了,那還了得!”正說著,機器的聲音慢慢變了調,漸次消弱,最後“嘎嘎”幾聲,廠房裏一片闃寂無聲。三人麵麵相覷,不明所以。少頃,一個工人大呼小叫的跑了過來,對著機器細細觀察一過,指著被錘子砸過的痕跡,盯著他們三人,呱呱大叫:“誰幹的!”眾人呆住了。原來遠恒那一錘剛好砸在了開關的按扭上,將按扭砸裂成了兩半。技術工人不知他的身份。一邊修理,一邊罵罵咧咧。可是左修也不好,右修也不好,車間產任隻好去請廠裏的大師傅過來。大師傅一臉倦容,一側的頭發誇張的聳峙在腦袋上。他過來了,並不說一句話,撅嘴鼓腮,仿佛挨了打的老母雞一樣。遠恒這時又是慚愧,又是惱恨,一麵臉紅,一麵咕咕唧唧地暗說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