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包括空調和家具,差不多要這個數。”
“哦,具體細節你同他談吧,不過……”湛江海為難的看著陳涼翼。
“什麼?”
“沒什麼,裝修款你得先墊著,他一時半會難以湊齊這筆款,以後會還給你的。”
“這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陳涼翼很爽快的說道,“晚上有時間嗎,咱們聚聚?”
“今天晚上好像沒事,這樣吧,把唐副指揮叫上,咱們今晚去輕鬆輕鬆。”湛江海掏出手機,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按了一串號碼,“喂,老弟,把晚飯準備好……不要白酒……你真是老土,紅酒加貴妃醋嘛……當然,今晚上就住你哪兒了。”他又把手捂住自己的嘴,聲音放得極低,近似耳語般的說,“叫幾個素質高的,漂亮的……嗯,你看著辦吧。”
“湛書記,你們幾點下班?”
“五點半。”
“好,我先出去辦點事,五點半我來接你們。”
“好的,跟老婆請個假,今晚不回家了。”湛江海叮囑道。
陳涼翼出去後,趕緊給邵部長打了個電話,“喂,你馬上到銀行去取兩萬塊錢,我馬上回來取。”他不知道今晚是怎麼個折騰法,多準備些現款,總比到處找取款機要強得多,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呀。
拿到錢,陳涼翼心裏踏實多了,驅車趕到指揮部,正好是下班時間,他把車停在拐角處,打電話給湛江海,勞駕他們走幾步。
十幾分鍾後,湛江海他們倆才邊談邊比劃著走出了大門,好像一副日理萬機的樣子,上了車,他們才如負釋重的說了聲:“開車吧。”
陳涼翼的車在湛書記的指揮下,奔馳在泥濘的道路上,通過一個封閉的道口時,湛江海掏出一個藍色的本本遞給那個警察,警察翻開本本看了看,便拉起了攔杆,車子順利通過後,駛上一條七彎八拐的山間小路,又是幾個緊貼山腳的拐彎,汽車終於駛出了山口。
柳暗花明又一村,展現在陳涼翼麵前的是一個被翠綠竹林環繞的窪地,門口是用竹子編紮的牌坊,左聯是:過小橋涉溪水精神抖擻,右聯是:爬山丘斬荊剌幹勁衝天,橫批是:流水人家。駛入這個“神秘山莊”,還真是別有洞天,一個小小的水泥橋,橫跨在從窪地前流過的小溪,溪水是從兩座高山的中間流出來的,彎彎曲曲的特清,可清晰看到成群的小魚苗在溪水中嬉戲。小溪在兩岸深翠的竹叢和低矮的樹叢簇擁下,無憂無慮的又融入了神秘的高山之中,過小橋,進入窪地,空氣異常的清新,帶點甜甜的濕潤,四周高山上密密麻麻的黃草叢,傍依在參差不齊的鬆樹下,露出蕭瑟的冷峻,山坡上亭亭玉立著粗細不一的翠竹,在竹子環繞的空地上,一棟棟黃色的吊腳樓簇立中央,樓與樓之間形成遙相呼應而又獨立成章的態勢,整整齊齊的麻石階梯,在各個吊腳樓之間延伸,把個險道變通途了。
把車泊好,他們一行三人剛走到服務台,老板帶著一個漂亮的迎賓小姐,滿麵春風的迎了上來:“各位老總,歡迎光臨神秘山莊,請跟我來。”
老板躬身一偏頭,手臂往前一指,往旁邊一站,看到客人邁動了腳步,他又趕緊跑到前麵引路去了,迎賓小姐殿後,看到陳涼翼一個人在後麵跟著,便緊走兩步,同他並肩走著,淺淺的笑容在清秀的臉蛋上,顯得格外耀眼。
“嗬,稀奇,明明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見麵卻不稱呼姓氏,這可能就是神秘山莊之神秘吧?”陳涼翼在迎賓小姐的陪同下,跟在後麵動腦筋。
他們三人在前麵有說有笑的聊著,百無聊奈的陳涼翼對身邊的高挑小姐問道:“小姐,你貴姓?”
“免貴姓焦。”小姐客氣的回答,臉上溢滿了受寵若驚的笑容。
“什麼?”陳涼翼故意重複了一遍。
“免貴姓焦。”小姐很認真的又答了一遍。
“哈哈……”陳涼翼認真的看了看身邊的小姐,突然狂笑起來,引起了湛江海他們回頭驚鄂的看著他。
“什麼事這麼好笑?”湛江海不解的問道。
“她說……她說,哈……”陳涼翼指了指身邊的小姐,笑得眼淚蒙住了眼睛,兩手不停的搖擺。
“她說什麼啦?這位老總可不能獨吞啊。”老板討好的笑道。
“你是不是哪根神經錯位了?有什麼事值得你這麼一笑?”唐副總停住腳步,好奇的問道。
小姐也在誠恐誠惶的站在陳涼翼後麵,眼睛不安的睨著老板。
“小焦,你說什麼了?”
“我……我沒說什麼。”小姐囁囁的說,臉紅得像個脆蘋果。
“你沒說什麼,怎會把這位老總笑得折了腰?”老板笑眯眯的說。
小姐感到了一絲寒冷直射過來,她緊張的說:“這位老總問我‘貴姓’,我說‘免貴姓焦’。”
“哦?哈……小姐,你可就吃虧了,哈……”四人笑得前俯後仰,弄得小姐看看這個,瞧瞧那個,莫名其妙的愣在那兒。
在淫蕩的笑聲中,他們走進了包廂,小姐滿臉狐疑的同各位打了個招呼,低著頭出去了。
包廂的裝修很一般,但端上來的菜卻不一般,鄉裏臘肉蒸出來紅是紅,白是白,瘦肉紅很條理清晰,肥肉白得晶瑩剔透,小菜碧綠得誘人口水直流,什麼山蛙、猓子狸、五步蛇,山雞、野鴨、回頭魚,個個菜都是顏色豔麗,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兌醋的幹紅,溫順爽口,身旁陪喝酒的小姐更是如花似玉,溫柔可人,口不停,手不停,個個忙得手足無措。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在座的各位嚇了一跳,老板趕緊起身去開門:“哦,鵬哥,幹嘛這樣敲門?把人都嚇死了。”
“怕什麼,又沒幹壞事。”鵬哥進來後,同各位點點頭,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原來,桌上多了副碗筷是為他準備的。
陳涼翼仔細端詳了這位鵬哥:寬闊的臉龐,布滿了緊繃繃的肌肉,短短的小平頭,折射出隱隱的殺氣,濃黑的粗眉毛,像兩把劍似的橫臥在滾圓的眼睛上,黝黑的皮夾克,緊身的牛仔褲,右腰間鼓鼓囊囊,不知是手機,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他看人時,黑眼珠動都不動,打招呼,笑臉也沒有一個,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黑社會的大哥。
吃完這頓豐盛的晚餐,他們進入了下一個節目,搓麻,但不賭錢,由老板各發五十片籌碼,把一個人的籌碼打完就散場,照唐副總的話說:都是幾個弟兄,聚在一起樂一樂,不必玩錢,誰輸誰贏都不舒服。
陳涼翼雖覺得不來點刺激,牌就不會好好打,但心裏還是暗暗覺得欣慰:“當領導幹部的覺悟就是不一樣,不然的話,今天晚上的輸家不會是別人,也好,為本人省點人民幣,日後打個紅包也心甘情願。”他最怕那種牌桌上要贏錢,紅包一個也不能少的人。
就是賭錢,陳涼翼也不會贏的“麻師傅”,在沒有刺激的牌桌上,他肯定會把廉價的快樂不動聲色的送給別人。可是湛江海和唐副總卻不同,他們倆人坐天方,打牌卻很認真,見牌就糊,見炮就抓,鵬哥除非自摸,沒有糊過任何人的牌,陳涼翼也不示弱,學先進是他的強項,自然也不會抓任何人的炮,幾十個回合下來,陳涼翼和鵬哥以慘敗告終,時間還剛敲過十二點。
“怎麼,就輸完了?”老板點頭哈腰的過來說。
“嗬嗬,手氣背,水平差,哪有不輸的道理。”陳涼翼俯和著說。
“各位老總,還宵夜嗎?”
“算了吧,陳總,有興趣喝杯茶嗎?”唐副總對陳涼翼說,眼睛卻望著湛江海。
陳涼翼真雲裏霧裏想道“大老遠的跑到這來,就是為了吃餐飯,玩玩不賭錢的麻將,太不合情理了吧?哦,還喝了一次花酒,那也用不著這樣大動幹戈吧?”但看到唐副總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有種回避他的味道,便說:“謝謝,這幾天沒休息好,趁今天這個好機會,我好好睡一覺,你們坐,我告辭了。”
“那好,你們確實不容易,那你就早點休息吧,我還同唐副總聊點事,唉,上班時間人來人往,說點事都不方便。”湛江海寬容的說著,轉而對韋老板說,“你把陳老板安排好,稍有差錯,我拿你是問。”
“當然,當然,我把他安排在一號樓,豪華套間,獨門獨戶,你們兩位住二號樓,與陳哥遙遙相望,二號樓也是套間,但不是豪華型的,隻能委屈兩位了,小弟隻有這個能耐。”韋老板諂笑著說,但得意的神色早已擺在臉上了。
“啊哈哈,今天把陳總安排好就行了。”湛江海笑著說,虛情假意溢於言表。
“遵命。”韋老板像個店小二似的領著陳涼翼走了。
湛江海和唐副總、鵬哥坐在那沒挪窩,點了幾杯烏龍茶。
“陳總,您就住這,獨門獨戶的。”老板把門打開說,“有事打這個電話,哦,我給你安排個小姐陪你?”
“謝謝,不用了,我想好好的睡一覺,這麼好的條件,不享受一番怪可惜的。”
“那好,有事叫我,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韋老板笑眯眯的把門帶上走了。
這裏的條件確實不錯,房間挺大,一間客廳,兩間浴室,一間在進門的左側,另一間在臥房的內側,裝修很豪華,空調效果極好,地上鋪的是紅地毯,厚厚的絨毛,客廳的牆上掛了幾幅字畫,立式台燈的杆子金光閃閃,靠窗口旁擺放著一部跑步機,一長兩短的布沙發前,是造型成優美的鐵架子玻璃茶幾,靠牆擺放著一台背投大彩電,一套高級音響和卡拉OK機,吊燈的圖案別具一格,播出的光線很是柔和,家具是深紅色的,飲水機、冰箱、電腦、傳真機等應有盡有,大浴室的牆上是一幅瓷磚鑲嵌的出浴美人,浴盆是衝浪似的,淋浴也是多噴頭的,小浴室的一麵牆上是整塊防水氣的鏡子,另一麵牆上也是瓷磚鑲嵌的睡美人,下方是洗漱台,台麵是黑色的大理石,不鏽鋼的龍頭銀光閃亮。
陳涼翼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撩開窗簾,看到二號樓的一間房已亮起了燈,估計他們已回來了。陳涼翼把所帶的二萬塊錢分兩個紅包裝好,他想今晚一定要送到他們手中,到明天去送,隻怕他們來個王八進神,那黃花菜都涼了。與其事後用大把的人民幣去彌補過失,還不如把誘餌先放好,事倍功半往往就在一念之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聰明做法,在很多方麵得到的往往是慘敗。盲目的撒鷹他當然不會幹,但投資能夠看得見的“未來”,投資能夠取得成倍收益的感情,他會不惜血本的。何況對金灣開發區他已進行了初步的了解和實地考察,一座小學校園和一座醫院業已竣工,還有兩棟寫字樓和一棟辦公樓已快封頂,這些項目都在他們倆人手上攢著呢。
陳涼翼在二號樓門口站了一會,隻聽到有電視的聲音,便輕輕的敲敲門,站了一會,不見有人來開門,他又按門鈴,還是沒有動靜,他一扭把手,原來門並沒有上鎖,他徑直走了進去,隻聽到浴室裏有人在洗澡,他又不能判斷是湛江海還是唐副總,便朝客廳走去。就在這時,他聽到浴室的門開了,還沒等他轉過身來,他的雙眼已被人蒙住了,他感覺到這是一雙纖纖玉手,不免嚇了一跳,驚魂未定,脖子上又吊上來一個人,濃烈的化妝品香味,險些使他沒站住腳跟,他急得大叫:“你們搞錯了,我是來看房客的。”
“啊呀。”蒙住眼睛的雙手鬆開了,陳涼翼看到一個女人隻穿了條褲衩,赤裸著上身朝臥室跑去,他回過頭來,另一個女子一絲不掛的朝浴室跑去。他噓了一口氣,趕緊走出門,剛把門帶上,就聽到山腳下傳來湛江海和唐副總說話的聲音,他緊走幾步,藏在了吊腳樓的拐彎處。
他們走到樓下站住了,隻聽湛江海說:“你說他們兩人是不是在故意瞎玩?”
“這不是明擺的事,你看他們兩人誰捉過我們的炮?可能是沒刺激,做個順水人情,讓我們高興高興。”
“不,陳涼翼這人我知道,今天就是玩錢,他也不會贏我們的,噯,是不是給陳總弄個小姐去侍候侍候,我總覺得今晚這樣對他太不夠意思了。”
“他這人怎麼樣嘛。”唐副總不放心的說。
“‘義’是沒得說的,不然,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能創出這樣大的家業,沒有兩刷子,恐怕……”
“知人知麵不知心呀,當年,我也是被的人家的‘義’字給害了,到如今還隻是個區區副總指揮,一個科級幹部。”唐副總歎了口氣說。
“這隻能怪你自己真‘義’和假‘義’分不清,陳涼翼這人就是窮得隻剩下一條短褲,如果你需要,他都會讓給你。”
“嗯,還是小心為好。”
“那當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噯,你嶽母的房子裝修的事,我已同他說了,他很爽快的答應了。”
“哦,可是錢的問題……”
“這不用著急,以後慢慢還就是了。”
“慢慢還?我們又沒有私交,怎麼聯係?難道還一次錢,就打個電話叫他來一次?他不嫌折騰,我還嫌麻煩呢,這又不是欠公家的錢,跑一趟拿幾十萬上百萬,人家心甘情願,這可是私款,人家能夠借錢已經不錯了,還錢還叫別人跑,我都不好意思。”
“現在本來是黃世仁求揚白勞的年代,不用求揚白勞,人家就能拿回欠款,心裏不知有多感激呢,跑兩趟算什麼,哈……”
“小湛,你拿我開心?其實我很矛盾,我本不想麻煩別人,可是,老婆強烈要求要把房子裝修得漂亮點,說什麼:老倆口隻活得這麼久了,好不容量弄了個拆遷,住上了新房,你做郎崽子的此時不出力更待何時,老倆口以前沒得到過我們什麼照顧,關鍵時刻能忍心不管?再說,我又是獨女,老倆口歸天,房子還不是我們的?她說的的確有道理,但手頭沒錢也是硬道理呀。”
“我是開玩笑的,說真的,你手上不是有幾個項目嗎?給他一、兩個,不就可以常見到他了。”
一層窗戶紙,誰都不想捅破,一旦捅破,也就這麼回事。
“嗯,可眼下我手頭上隻有一個校園工程,他幹得了嗎?”
陳涼翼心裏癢得不行,他真想衝出來告訴他們,搞這項工程是小菜一碟,但他沒這個膽,隻能使勁壓住自己的衝動,藏在後麵大氣不敢出。
“應該可以吧?我去問問他,噯,我們不是還有兩個項目嗎?”
“那要招標,你我說了不算數的。”
“那當然,能夠關照就關照一下吧。”
“衝你的麵子,老兄也不會為難他的。”
湛江海拍了拍唐副總的肩膀說:“好了,不耽誤你的良辰美景了,我這個老同學的事,你就多操點心。”
“嗬嗬,你是想早點回去受苦吧?”唐副總笑著擂了湛江海一拳,朝那間沒開燈的房間走去。
陳涼翼聽到兩聲關門聲,又不放心的偷偷看了看,確定他們進了房,這才悄悄的下了樓,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今天這禮是送不出去了。”他躺在床上想道。
星級就是星級,關係就是關係,陳涼翼花不多的錢,把湘龍大酒店的小會議室改作了餐廳,請來了員工和員工家屬歡聚一堂,他今天穿了一套高級的名牌西裝,胸前佩帶了一朵絲綢的小紅花,臉上掛滿了欣然的笑容,他拿著無線話筒,站在台前說:“尊敬的兄弟姐妹們,大家好,大家辛苦了。”他彎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說,“今天,我們能夠相聚在這裏,是大家用血淚和汗水鑄就的,公司能夠從困境中走出來,離不開家屬們默默的強有力的支持,在這裏,讓我代表員工們道一聲:謝謝你們了,讓我們共同端起這杯家屬們用辛勞釀造的醇香美酒,感謝各位至愛吧。”
“好。”員工們端起了麵前的酒杯,剛準備喝,卻看見陳涼翼端著酒杯走了下來。
陳涼翼在員工們的注視下,走到妻子麵前,同鮮瓏碰了一下杯,輕輕的說了一聲:“謝謝你的厚愛和無怨的支持。”說完,就在妻子的臉蛋上親了一下,一仰脖子,把酒倒了進去。
鮮瓏楞了一楞,立刻對各位員工笑了笑說:“各位朋友,讓我們把祝福送給對方吧。”她優雅的轉過身,對著陳涼翼凝視了一會,慢慢的把嘴唇送到丈夫的嘴唇上,歪著腦袋親了一下說,“祝你永遠快樂,也祝大家家庭幸福。”她把酒杯舉了舉,一口喝了下去。
“好。”在一片吆喝聲中,員工都在對方的臉上親了一下,把酒全倒進了嘴裏,隻是苦了那五個沒結婚的員工,沒有什麼動作可做的把酒喝了。
陳涼翼又倒了杯酒,走到那五個員工麵前說:“來,祝你們新年快樂,明年也帶個人來參加我們的慶功宴。”他依次拍拍每個人的肩膀,把酒又喝了。
他回到妻子身邊,自己斟滿酒說:“先生們、女士們,公司能發展到今天,全仗各位的鼎力相助和各位家屬的通力支持,我不是救世主,也沒有三頭六臂,在新的一年裏,希望大家繼續擰成一股繩,為了公司,為了自己的腰包,奮力拚搏吧……”激烈的掌聲和心聲的吆喝把他的話打斷了,陳涼翼的眼睛被感動了,他噙著在眼眶裏溜達的熱淚說,“在此,我有很多話要說,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各位辛苦了,我給各位拜年了。”他又一次深深的鞠了一躬。
“祝老總新年快樂,祝公司興旺發達,我們給老總拜年了。”
在一陣觥籌交錯的敬酒聲中,湘龍大酒店的大堂經理,開啟了一瓶酒店送的好酒,她白淨的臉蛋上,充滿了祝願的微笑,淺淺的酒窩,隨著嘴唇的移動時隱時現,熱情洋溢的新年賀詞送到了每一個人的心坎裏了。
酒過三巡,陳涼翼端起酒杯,到每個桌子前敬了一杯酒,又說了一番祝福的話,周半雙跟在身後,給每位家屬發了一個一萬塊錢的紅包,熱鬧的場麵達到了高朝,碰杯聲、吆喝聲、祝福聲把個小小的廳堂鬧了個底朝天。
這在這時,湘龍大酒店的老總,在兩位迎賓小姐的陪同下走了進來,昂揚頓挫的新年祝福,打動了在座的每一位賓客,迎賓小姐的纖纖玉手送出的一百元一個的紅包,更是使各位措手不及,麵麵相覷。
“朋友們,在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之即,請接受我誠摯的祝福,祝各位天天樂開懷,事事如心願,身體壯如牛,家庭快樂添,財源滾滾來,工作節節旺,讓我共舉杯,慶賀這相聚的一刻,幹杯。”
“幹杯。”“幹杯。”“幹杯。”
喜慶的日子過得真快,過年的時節老總更忙,國企老總等候拜年,私企老總忙碌拜年。陳涼翼懷揣紅包,走家串戶的給有關人員拜年,或坐火車,或坐飛機,或坐汽車,照他老婆的話說是:流浪過年。
一年中最該休身養性的日子,最該合家歡樂的日子,最該享受天倫之樂的日子,陳涼翼卻在浪跡天涯中渡過,吃盒飯、住旅館,跑斷腿,陪笑臉,點頭哈腰的把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拱手相讓,冷落了妻子,薄待了女兒,隻說女兒不親爸,隻說妻子不體諒,這樣的丈夫和父親,哪個妻子和女兒會沒意見?但又有什麼辦法,他自己也不願意呀,可是……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事業是他的天職,公司是他的生命,讓妻兒過上好日子更是他的神聖責任。公司要發展,要有“錢圖”,不傷筋動骨就達不到目的的,不溜須拍馬就沒交情,沒交情就送不進禮,送不進禮自然就沒有回報,就像自然界的生物鏈一樣,斷了任何一根鏈都不行。要保護好這交錯的鏈條,還需一定的學問,他懂得:隻有過年的禮物最好收,最名正言順,平時收個一千、兩千的心驚膽顫,過年收個一萬、兩萬的也理所當然,這樣的好時節他不能錯過。
唐副總的嶽母娘搬新房,陳涼翼封了個大紅包以是慶賀,他是同鮮瓏一起去的。對這次“業務”裝修,無論從材質,還是從質量,從豪華,還是從格調,在家庭裝修中可稱得上是上乘之作,這可以從妻子驚訝的表情中看得出來,對裝修她不在行,但每次誰家搬新房,他都要帶妻子一同前往,見多識廣吧。因而對得到眾人的好評,他是蠻有把握的,也不枉在裝修行當滾爬了幾年。
“媽媽,這是陳總,是他為我們的房子裝修的。”唐副總不無炫耀的說,說句良心話,唐副總對這次裝修很是滿意,他也是搞基建的,從內行的角度來看,確實無可挑剔。
“您好,恭喜您老喬遷之喜,有什麼意見盡管提。”陳涼翼把大紅包塞到她的手中。
繆媽媽捏著紅包笑得見眉不見眼,她抬頭看看天花板,又環顧一下四周說:“陳總啊,謝謝你為我裝修出這麼漂亮的房子。”
“這是應該的……”
繆媽媽打斷陳涼翼的話,收斂起笑容說:“不過,這裝修,隻包括了家俱,電器設備都不包括在內,你就要了四十萬,這也太狠了點,做生意要賺錢,但對熟人也是這麼狠,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你來看這質量……”
“媽媽……”正在陪鮮瓏聊著的唐副總,趕緊過來阻止。
“我知道你不好說。”她拉著陳涼翼走進睡房,指著吊燈說,“這一個開關管三個燈,多費電,為什麼不能一個開關管一個燈呢?這也多不了幾個錢,還有這裏,塗料抹得不均勻,這裏有條小小的裂縫,你看這裏,用塊整板子多好,這個窗子推拉起來很費勁,還有你看,這地腳線根本不平整,為什麼不能買好點的呢?我再帶你看看廚房……”
“媽媽,你有完沒完?人家是來賀喜的,有什麼事以後跟我說就行了。”唐副總的臉已被脹紅了,聲音提高了幾度,但還是“底氣”不足。
“跟你說有什麼用,跟他本人說不是更好嗎?”繆媽媽轉向陳涼翼說,“小陳,我不是要你返工,隻是提醒你以後裝修要注意,碰上死攪蠻纏的人,你不一定拿得到工錢的。”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您老的指點。”陳涼翼跟在她後麵走進了廚房說。
“你去把你媽叫開。”唐副總臉色很難看的對妻子說。
在回家的路上,陳涼翼的臉很陰沉,盡管唐副總送他們出門時小心翼翼的賠了不是,但他心裏的這口惡氣,憋得他心煩氣燥。
“你收了他們四十萬?”鮮瓏氣呼呼的說。
“四毛錢也沒收到,他媽的,別把老子搞毛了。”陳涼翼惡狠狠的說。
“那你為什麼當時不說?”
“當時能說嗎?”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寧願背黑鍋,生悶氣,真不知道你們男人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還不是為你們著想。”
“怎麼把我給扯上了?”
“我拚命做生意,不是為了這個家?我忍氣吞聲,還不是為了讓你們過上寬裕的生活……”
“而更主要的是為了顯示你自己。”鮮瓏沒好氣的說。
“我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走,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想顯示?你以為我是什麼偉人呀,我這樣沒白沒夜的幹,死皮賴臉的陪笑臉、看臉色,熱臉去貼冷屁股,為什麼?難道我就不能每月拿著那幾十吊安穩錢,餓不著撐不死的混日子?”陳涼翼使勁把油門一踩,汽車箭似的往前衝去。
回到家,剛聽了女兒彈了兩首曲子,湛江海打電話約他到天華大酒店見麵,說是指揮部的兩個項目最近要開標,唐副總請他談談細節方麵的問題。
“爸,你又要出去?”
“爸有點事,待會就回來,聽話,呀。”陳涼翼在女兒的臉蛋上親了親,“你不親爸爸一個?”到臥室裏去拿衣服。
陳沛凝推開陳涼翼的臉說:“爸,你的胡子紮人啦。”
“嗯,有幾天沒刮胡子了。”陳涼翼摸摸下巴和臉頰,帶點傷感的情緒進了睡房,在鏡子裏,他才發現自己黑了,比原來也瘦了。
“剛回來又要出去?”正躺在床上看電視的鮮瓏對正在刮胡子的陳涼翼說。
“剛才湛書記來電話,有兩個項目快開標了,去談談細節。”
“會回來吃晚飯嗎?”
“說不準。”
“那我們的晚飯怎麼辦?”鮮瓏悶悶的說。
這不是故意在找茬嗎?陳涼翼看了一眼鮮瓏說:“家裏有菜,你不會弄點吃?”
“我又要上班,又要搞家務,還要管女兒,這個家到底是誰的?”鮮瓏坐起來,口氣明顯的不友好了。
“今天是星期天,你就辛苦一點嘛,我又不是去玩。”陳涼翼強壓住心裏的不快,皮笑肉不笑的說。
“你是工作,我是在玩?哼,一天到晚不歸家,不知道搞些什麼名堂,今天我給你提個醒,外麵的風言風語別以為我不知道。”鮮瓏恨恨的說,漂亮的臉蛋陰雲密布,黑眼珠子全擠在眼角,射出寒冷的光。
陳涼翼心裏一驚,強裝正經的說:“我沒時間跟你扯這些,我要走了。”
“哼,做賊心虛。”鮮瓏冷冷的說。
陳涼翼回頭瞪了她一眼,氣呼呼的走了。
他來到天華大酒店,見他們兩人已坐在哪兒了,桌上的咖啡還在冒著熱氣。他跟兩位打了個招呼,剛一坐定,服務員扭著腰肢就過來了,熱情而輕聲的問道:“先生,您喝點什麼?”
陳涼翼端詳了一會這位穿深紅色上衣的女服務員,心裏暗暗的給了她七十分,這才指了指桌上的咖啡說:“熱的,加糖。”
服務員微笑著點點頭,征詢的杏仁眼投向陳涼翼說:“巴西的?”
“嗯。”陳涼翼也笑笑說,掏出香煙遞給唐副總,服務員很職業的從前胸口袋裏掏出打火機給唐副總點上,又走到陳涼翼身邊,等待他把煙噙在嘴裏。
服務員點上煙走了,陳涼翼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把它們毫無保留的全吞進肚裏去了,藍色的濃煙經過胃的篩選,像白骨精似的從鼻孔裏鑽出來,呲牙咧嘴的舞走了。
湛江海定定的看了會陳涼翼說:“你怎麼啦,臉色不太好?精神萎靡,很憔悴的樣子。”
陳涼翼抹了抹臉說:“不會吧?我吃得好,睡得香,整天像個腦膜炎似的不想事,哪來的憔悴?”
“嗬嗬,那你就得小心哪,身體是賺錢的本錢,可不能采取拚設備的方法來加速折舊喲。”湛江海開玩笑的說。
陳涼翼苦笑著搖搖頭,喝了一口咖啡,把話題岔開說:“噯,我們哪天去打高爾夫球去?”
“你是會員?”唐副總問道。
“嗬嗬,哪有那個層次,不過去玩一次兩次的,還是沒問題。”
“你到是越玩越高級呀,那玩藝我隻在電視裏看過,真正的球場我還沒去過呢,怎麼擊球,怎麼握杆,我是一竅不通。”湛江海感歎的說,“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做老板的,又有錢,又不受拘束。”
“話也不能這麼說,誰不想端個鐵飯碗,吃點安穩飯?真正自願經商的有幾個,能夠在生意場中發大財的又有幾個?”唐副總聲音很低沉的為陳涼翼開脫的說,“除非背景很強硬,屬於那種官商,否則,小打小鬧成什麼氣候,混了上頓不知下頓在哪裏,過了今天不知明天怎麼過。”
他們就這樣聊來聊去,根本不提招標的事,急得陳涼翼抓耳撓腮。他看到桌上的咖啡已基本告馨,便提議是否去喝功夫茶。
湛江海讀懂了陳涼翼的意思,他對唐副總說:“老唐,說說商場裝修怎麼招標的事吧,陳總這裏要準備些什麼資料,應該如何操作。”
“也沒什麼特殊要求,招標的程序和應準備的資料,這些你是知道的,明天你先到指揮部把標書買回去,按標書要求盡量把必備的資料準備好,這次是兩個項目同時開標,大約有四個單位應標,實力最強的要數誌承集團公司,其中有兩個單位是來陪標的,說白了就是你們公司同誌承公司的競爭,你最好也拉個單位去陪標,而且,這次開標是由城建局招標辦主持,評標人員是由招標辦隨機抽取的,因此,評標人員是關鍵,有些關節還得你自己去打通,特別是評標人員,該打招呼的要趁早走動了,我不知道你認識多少在冊的評標人員,但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專家,我隻能幫到這一步了。”唐副總誠懇的說,他是有心幫這個忙的。
“唐總,非常感謝你,我不會忘記你的。”
“校園工程進展情況如何?可別搞砸了。”湛江海故意問道,眼睛沒有離開陳涼翼的臉,黑眼珠直向唐副總那邊滾動。
陳涼翼當然能揣到湛江海的良苦用心,他笑嗬嗬的說:“這是唐總照顧的第一樁工程,打死我也不會搞砸的,不說創自己的牌子吧,就憑知恩圖報,不賺一分錢,我也會毫無怨言的保質保量完成此項工程,否則,唐總的麵子往哪擱呀,唐總,你說是嗎?”
“嗬嗬,知恩圖報不敢,錢肯定有賺,幹得不好是自己堵自己的路,怪不得別人。”唐副總刁上一顆煙說。
“唐總,這你放心,我陳涼翼重的是一個‘義’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陳涼翼此時必須表明態度了,上次那個禮最終還是沒能送出去,這次工程搞完,如果禮再送不出去,那就等於宣告了他在金灣指揮部的完結。
“校園工程款到位了嗎?”湛江海再一次點醒的說,“資金緊張就找唐副總開口,別不好意思。”
“唐總對我很關照,工程款是按進度付的,一分不少,唐總,我很感激你,幹了這麼多活,工程款從未這麼爽快的到過賬。”陳涼翼似乎很滿足的抽了一口煙說,“校園工程隻差沒鋪草皮了,準備工作已做好,草皮一到就可以鋪了,到時還請唐總,湛書記親自驗收。”
陳涼翼看看表說:“吃飯還早,走吧,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上哪?”唐副總警惕的問道。
“離這三十公裏,新開發了一個溫泉浴,還沒對外開放,我一個熟人承包的,我們在哪泡完溫泉,輕鬆輕鬆,再回來吃飯。”陳涼翼把單買了,把車開到大酒店門口,載著這兩位衣食父母朝郊區駛去。
回到家,把車停進車庫已是八點了,陳涼翼打開門,屋內黑咕隆冬的寂靜無聲,走到樓上,從女兒慮掩的門縫裏透出的燈光,把他引進了女兒的房間,隻見女兒已卷曲在床上睡著了,一本翻開的書壓在她小小的手掌上,眼鏡也未取下來。他突然感到一陣辛酸,鼻梁似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麻麻的帶點刺痛。他輕手輕腳的摘下女兒的眼鏡,小心翼翼的把書拿開,又拖過被子給她蓋上,他愛憐的俯下身子吻了吻女兒。
“爸,你回來了?”陳沛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叫了一聲,沒有像往常那樣抱住陳涼翼的脖子。
“你吃飯了嗎?”
“我不想吃,頭痛,直想吐。”陳沛凝有氣無力的說。
“你沒打電話給你媽?”
“打了,媽的手機關機。”
“你媽什麼時候出去的?”陳涼翼摸摸女兒的額頭,感覺她在發燒。
“你剛走不久,她就出去了。”
“我抱你到醫院去,你發燒了。”陳涼翼從衣櫃裏找到一件棉衣,把女兒包裹得嚴嚴實實,抱上她往車庫跑去。
醫院裏人滿為患,陳涼翼急匆匆擠開人群,把女兒抱到急診室,對醫生急急的說:“醫生……”
“到後麵排隊去。”醫生很不耐煩的說道,臉上細微的斑點顆顆露出惱人的怒容。
“我女兒發燒,你先跟她量量體溫吧。”
“我說了,到後麵排隊去。”
陳涼翼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個麵容清秀的醫生說:“你態度不能好點嗎?”他見醫生頭也不抬,隻得沒趣的到後麵老老實實的排隊去了。
“你還沒去掛號吧?”他前麵的一個年青少婦關心的問道。
“哦,還沒有。”陳涼翼左右看了看,這裏要排隊,那裏要掛號,手裏還抱著個小孩,急得他心裏發慌,對鮮瓏的怨恨乎刺刺的直往上湧。
“這樣吧,你趕快去掛號,我來抱小孩。”少婦見陳涼翼非常猶豫,欲言又止,就拉過身邊一個戴眼鏡的文質彬彬的男人說,“這是我丈夫,他替你排隊,你快去。”
“那就謝謝你們啦。”陳涼翼很不放心的把女兒遞到少婦手中,扒開人群朝大廳跑去。
打完點滴,醫生吩咐得留觀。在留觀室裏,剛才那個少婦在同她女兒講故事,她丈夫坐在旁邊看雜誌。
“多幸福的一家。”陳涼翼想道,掏出手機給鮮瓏打電話,但她的手機還是關機,他又撥通了幾個他認識的妻子的朋友的電話,都說沒看到她,氣得他眼冒金星,心煩氣燥。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下意識的掖掖女兒的被子,又摸摸她的額頭,感覺沒剛才那麼燙了,一顆懸浮的心才回到了心窩:“沛凝,想吃點什麼東西?”
陳沛凝無力的搖搖頭說:“我想要媽媽來。”
“嗯,好,我再打個電話。”
陳沛凝看到父親把手機蓋板用力的合上,臉上的表情很惡劣,知道媽媽肯定沒開機,便乖巧的說:“爸,我們回去吧,我頭已不痛了。”她把小手按在額頭上說,“瞧,也不發燒了,躺在這太難受,你也休息不好,爸,你去同醫生說說吧。”
“再休息一個小時,如果沒事,我們就回去,好嗎?”
“嗯,那好吧,我是一分鍾都不想待了。”陳沛凝把手放進父親的手掌中,嫩嫩的臉上掛出了甜甜的笑容,嬌聲嬌氣的說,“爸,我愛你。”
“這麼說你以前不愛爸爸?”陳涼翼故意要氣氣這個馬屁精,臉上擺出一副嚴峻的表情,但眼睛裏流露出的疼愛卻展示無遺。
“不是,爸,我一直是愛你的。”陳沛凝從被子裏爬起來,鑽進父親的懷裏。
“這不,剛舒服一點就頑皮,還想吊幾天針呀。”陳涼翼把女兒摟在懷裏,用被子把女兒包了個嚴嚴實實,刮刮她的小鼻子說,“也不怕羞,這麼大了還要抱。”
“在爸爸麵前,我總是你的寶貝女兒。”陳沛凝的臉靠在父親的右胸上,抬高眼睛對陳涼翼說。
“才不是呢。”陳涼翼低下頭,親了親女兒。
陳沛凝做了個鬼臉,閉上眼睛睡著了。
太陽終於露出了慘淡的麵容,有氣無力的懸在空中,原來的那種威猛和朝氣不知藏在了什麼地方,月亮般的白臉龐被雲兒任意戲弄,叫它躲在身後就不敢站在前麵,真個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但不管怎麼說,晴天總比陰天好,連續幾天的陰雨綿綿,把人的心搞得又煩又悶。昨晚的氣候突然驟降,陰臍爛肚的倒春寒,借助黑夜的掩護,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膽大妄為的肆虐人間,全然不在乎空中還懸著的那顆不起眼的太陽。
今天是開標的日子,陳涼翼不敢怠慢,他七點半就起床了,為的是把情緒調整好。這幾天,他看什麼都是陰的,天是陰的,家是陰的,白若翠的無理要求也是陰森森的。為了奪得這次招標的成功,他鑽山打洞,見縫插針,該打招呼的,他已在電話裏說明了標書的特征,並熱情的給予了承諾,該登門造訪的,他用紅包轟開了緊閉的防盜門,已把條子送到了他們的手中。可各位專家給予的答複卻都是同出一轍:我盡力幫忙。其語調陰森得讓人摸不著北。
招標按正常程序進行,各單位的標書當麵拆封,招標委員會的人忙著對證件,查資質,將標書封麵用已編了號的紙張貼嚴實,查看標書裏麵是否有特殊記號,然後由兩人將已封好的標書送到另一間房子,沒有半點貓膩。各位評標專家已陸續進入了另一間房屋,一人一張桌子,由兩名監標人將各單位的標書送到評標人的手中,就像高考那樣的嚴肅和正規,就是出去小解,還得一個人陪著,顯得無比的公證。
十一點來鍾,評標委員會的人從監標人手中接過十幾張由專家給投標單位打了分的紙張,進入了另一間小辦公室進行統計。
半小時左右,結果出來了,由招標辦的工作人員宣讀中標單位:“各位老總,在宣布評分結果以前,我先將經過加權的工程標底公布如下:寫字樓裝修的標底是二百四十八點八萬,商場裝修的標底是八百一十二點七萬。”他假裝喝茶,想看看台下有什麼反應,出乎意料的是台下平靜如水,並沒有往常的交頭接耳,便接著說,“經過專家們整個上午緊張有序而又公正的評比、打分,在金灣指揮部工作人員的現場監督下,對評分結果進行了認真的統計和複核,現將統計結果宣布如下:誌承集團公司九十五點七八分,白雲裝飾總公司九十點九六分,偉建公司八十七點五五分……,中標單位是誌承集團公司。”
陳涼翼著著實實的吃了一驚,太出乎意料了,他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他朝誌承公司那邊望去,想從中找出他們的老總是何許人也,是否有個什麼三頭六臂,對誌承公司的老總,他隻聞其名,沒見過其人,聽說他長得很有男人味,是很多姑娘愛慕的對象,可打量來打量去,那些人裏麵好像不曾有這個人,一打聽,他今天根本沒來。
“哼,好樣的,人不到場,居然能夠中標,佩服,真是山外有山呀。”陳涼翼沮喪的想道,悻悻的離開了會場。
他坐在駕駛室裏,手握方向盤卻沒動車,眼睛呆呆的凝視前方,默不做聲,眼光冷得出奇。周半雙坐在旁邊也不敢吭聲,隻是一個勁的望著陳涼翼,張戚禧和技術部長坐在後麵,更是緊張極了,頻頻用眼光暗示周半雙怎麼辦?
“你們打的回公司吧,我去辦點事,今天辛苦你們了。”陳涼翼轉過神來輕輕的說,暖色回到了臉上。
“陳總……”周半雙不放心的叫了一聲。
“哦,還沒吃飯,去他媽的,走吧,我們先把肚子填補一下,再虧也不能虧肚子。”周半雙淒慘的叫喚,驚動了他肚子裏的蛔蟲“咕嚕咕嚕”的跟著叫喚,陳涼翼突然想到是吃中飯的時候了。
吃完飯,陳涼翼說要單獨的靜一靜,就開車走了。
大約開了二十分鍾的路程,陳涼翼走進了新新人類休閑會所,這兒的老板他認識,二十來歲的年紀,大約一米六,身材很被人羨慕,屬於魔鬼類,兩條大腿均稱得百看不厭,美不勝收,而臉蛋隻能屬於那種中檔次水平,談不上漂亮卻也十分精致,撥肩長發閃亮著烏黑的光澤,眼睛不大不小很一般,可眼皮子卻能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她的眼皮子有三層,眨眼睛時顯露得最為真切,像電影的慢鏡頭。她說話特甜美,笑容很古典,笑得開心時,喜歡用手遮住嘴,然後把臉扭向一邊,似乎怕被別人看見她整齊雪白的細牙齒,她的手指很漂亮,白白的又尖又圓,指甲晶瑩剔透。據說她以前在聲訊台做小姐,藝名“佳佳”,甘甜的聲音為聲訊台帶來了極大的效益,也為自己裁下了禍根:有一個四十八、九的男人,自從同她聊上後,茶不思,飯不想,就像一個鴉片鬼,沒有毒品就會六神無主,口水直流,目光呆滯,全身抽蓄,為連續不斷的聽到她的聲音,他特意去買了部無繩電話機,大有“聊聲不斷,生命不止”的勁頭,就連蹲個廁所,他也舍不得放下電話,連續三個月的電話費都在幾千元以上,為此,他老婆經常同他吵架,有時動手動腳的互有損傷。為了避免老婆的幹擾,保持聊天的持續性,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同老婆離了婚。由於他經常曠工,又值下崗分流時期,理所當然的他成了下崗職工。生活無著落,聊天不能飽肚,不解決吃飯問題,哪有精神聊天?他嚐試過找工作,但對電話的牽腸掛肚,使他工作起來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幹不了幾天他就被炒了。這些苦衷,他通過電話拐彎抹角的告訴了“佳佳”,“佳佳”聽了他的訴說深表同情,對他的癡情和忠貞表示出極大的羨慕和敬佩,並嬌滴滴的說誰找了這樣的老公,這一輩子也不枉為女人了。“佳佳”臨下班時告誡他,先找到工作,攢夠錢,再把他喜歡的女人娶回家。聽到這裏他心花怒放,以為“佳佳”已同意了自己的求愛,第二天他打扮一新,抱了一大把玫瑰花,興衝衝的來到了聲訊台,他要把世界上最“頑固不化”的愛情,在玫瑰花浪漫的襯托下獻給心愛的“佳佳”。誰知“佳佳”小姐並不買賬,說他是個瘋子,根本不出來見上一麵。他痛哭流涕,長跪不起,他要為神聖的愛情“奮鬥今天”,他不怕圍觀的人群,他不怕惡毒的譏諷,他不怕堵塞交通,當然也就不怕人格的喪失了。他看到“四不怕”沒能將她引出來,膝蓋骨的疼痛促使他橫下一條心:在天無緣做比翼鳥,那就在地去做連理枝吧。他要殺了她。嚇得聲訊台的人趕緊打電話報了警。“佳佳”在聲訊台混不下去了,不知在誰的幫助下,到這裏開了個休閑會所,當起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