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疲憊(2 / 3)

“我提個要求,你會同意嗎?”

“什麼事?”陳涼翼警惕的問道。

“把公司關了,回去上班。”鮮瓏直勾勾的望著他的眼睛。

“不可能,你以為這是小孩辦家家,再說,我回去幹什麼?我的弟兄怎麼辦?”陳涼翼急匆匆的說。

“你隻記得你的弟兄們,可你還記得我們母女倆嗎?這個家對你還意味著什麼?飯店、旅館,還是舶船的港灣?你這樣忙死忙活,弟兄們又記得你多少?”鮮瓏怒氣衝衝的說。

“看你說些什麼……”

“我說些什麼?現實,無法忍受的現實。以前多好,下了班,你就按時回家,我輔導女兒的學習,你把飯菜做好,我們一起有說有笑的吃飯,敬菜,一起談論單位的奇聞趣事,一起動手做家務,盡管生活苦點,但過得有滋有味……”

“你不是說我這樣活著沒出息嗎?你總是拿我同這個比,同那個攀,今天這個發了財,明天那個又升了官,而我卻無緣無故的被貶為工程隊隊長,東南西北的亂轉。你怨我人緣不好,沒處理好人際關係,說得我耳朵都快長毛了。是你鼓勵我下海,創業初期,你給了我很大的支持和幫助,今天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有房,有車,你想要什麼,就可以買什麼,你還有什麼沒有滿足?我真不知道你想些什麼?”

“我想什麼?我什麼都不想,我隻想要你這個人。你知道我活得多累?”

“我又沒走,又沒飛,你活得累?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人,誰不累?隻有累,才能有創新,有進步……”

“你少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我隻問你一句話:回來還是不回來?”鮮瓏認了死理的說。

“別的事,我可以依你,在這個問題上,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不行。”

“如果不行,咱們就別過了。”鮮瓏聲撕竭力的說,把被頭蒙住臉,“嗚嗚”的哭了起來。陳涼翼百般勸說,顯盡了男人極度的溫柔,但還是無濟於事。

“別碰我。”陳涼翼的手剛碰到她,鮮瓏像觸了電似的往旁邊一躲。

“你到底要幹什麼?”陳涼翼氣得牙根咬得緊緊的,“你是不是……唉。”他轉身就出去了。

一陣音樂響起,陳涼翼看了看號碼,“喂,什麼事?”“幾個人?”“幾點鍾到?”“好,你先去賓館開間房,我就去接他們。”

陳涼翼看了看手表,“來了兩個客戶,我去接他們,晚上可能要晚點回來。”

回到家,已是淩晨兩點,是張戚禧開車送回來的,按了老半天的門鈴,也沒人開,張戚禧隻得從陳涼翼的腰上取下鑰匙,打開兩張門,把他放在攤開的沙發上,並找了床被子給他蓋上,這才放心的離開。

是電話鈴聲把陳涼翼從睡夢中催醒,白若翠要到公司去看看,不知道怎麼走,要他去接她。

“不是說好了,下個星期嗎?”陳涼翼朦朦朧朧的說。

“今天正好沒課,我想還是早點把第一手資料弄齊,免得你說我辦事不牢。”

“你現在哪?”

“我在學校門口,你這個懶蟲,太陽都照到屁股了,還沒起來。”電話裏送出嬌滴滴的聲音。

“好,半小時之內趕到。”陳涼翼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完成了洗臉、漱口等工作,駕駛奔馳車飛馳而去。

“給,你一定還沒吃早餐。”白若翠打開車門,一陣體香先飄了進來,把一塊夾心麵包和一盒牛奶送到陳涼翼的手上,“等會,先吃了飯再開車。”

“我不是讓你租套房子嗎?怎麼還住在學校?”

“我正在找,可學校附近的房子太貴了。”

“貴就貴點,先住段時間再說,等我把泉塘的工程幹完,我就給你買套房。”

“看你說的,我才不要呢,你想把我拴起來呀,沒門。”白若翠嗔笑著說,心裏的喜悅早就從臉上表露得一覽無餘。

“我就是要把你緊緊拴住。”陳涼翼用拿麵包的手,把白若翠的頭勾了過來,在她嬌嫩的臉上,印上一個熱辣辣的吻。

“看你,小孩似的。”她拿出餐巾紙,擦了擦被牛奶漬弄髒的臉,又替陳涼翼把嘴巴擦擦,抱著他的頭,就把小巧的嘴唇送了過去,輕輕的咬著他的舌頭,使勁的吸噓著。

“好了,快吃,去太晚了影響不好。”白若翠摸摸陳涼翼胡子拉碴的臉,溫柔的說,“你也該刮刮胡子了。”

“昨晚來了幾個客戶,多喝了點酒,今天起晚了,沒來得及刮。”

“少喝點酒,注重身體,日子還長著呢。”

走進公司,白若翠就看到員工懶懶散散的在聊天,桌上亂七八糟的堆積著各種紙張和鉛筆、圓珠筆,幾乎每台電腦屏幕上依稀可見一層灰塵,地上雖沒有雜物,但絕對沒有用拖把拖過,至少今天沒有,牆頂上的蜘蛛網沾滿了黑色的小蟲子,在雪白的牆壁上顯得特別刺眼,員工沒有統一的製服,自然體現不出緊張、嚴肅的工作狀態。看到白若翠進來,員工雖然都站了起來,但眼光不是在歡迎,而是在打量,站沒站像,坐沒坐像,使白若翠渾身不自在。她毫無察覺的皺了皺眉,緊跟著陳涼翼進了他的辦公室。

“第一印象怎麼樣?”陳涼翼稍稍的收拾了一下,對坐在沙發上的白若翠說。

“可以毫不恭維的說,這樣好的硬件設施,用在你的員工身上,簡直是一種浪費。”白若翠毫不忌諱的說,她把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如實的說了出來。“陳總,你不要皺眉頭,說句實話,僅從公司的某些細節來看,你們公司的管理是成問題,包括員工的素質,但願公司的軟件比硬體要強。”

“不愧是經濟管理的高材生,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公司的弊病,軟件準備從哪入手?”陳涼翼笑眯眯的說。

“能讓我看看你們的開會記錄和公司的各項管理製度嗎?”

陳涼翼抓了抓頭皮,十分尷尬的笑笑,“我也不知道是否有這些東西,小周,你去把以前所有的會議記錄和公司現有的製度整理一下,拿到我辦公室來。”

秘書驚愕的看了看老總,不知所措的走了。一會兒,陳涼翼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什麼?沒有什麼記錄,規章製度從沒有起草過?那你這個秘書是幹什麼的?是傳話筒,真是。”陳涼翼氣得把電話筒狠勁的扣上了。

“陳總,你也不要為難他們了,要發脾氣,你得先從自己開刀,事已至此,也不要相互責怪,我會搞好的,能叫你的財務部長把賬本拿過來看看嗎?如果不對我保密的話。”

“當然。”陳涼翼出去了一會兒,“請你到會議室去看吧。”

看了一個上午,白若翠就感到問題相當嚴重,如果不馬上整改,公司會有倒閉的危險,她必須直戳了當的向陳涼翼指出來。

“陳總,能夠抽點時間嗎?我得單獨跟你談談了。”她的表情很嚴肅,沒有絲毫的做作。

“怎麼,天要塌了?”陳涼翼笑嘻嘻的說,這麼一本正經的神態,使他覺得她的純樸和可愛,如果不是在辦公室,他準會撲上去摟著她,撓她的癢癢,讓她在懷裏扭動。

“還開玩笑。”她從他的眼睛裏讀懂了一切,“大禍將要臨頭了。”

“真的這麼嚴重?”陳涼翼看到她莊嚴的點點頭,沒帶一點笑容,知道財務上有問題,但不知道嚴重到什麼程度,“晚上到賓館裏去談,好嗎?”

“不,中午我們一起吃個盒飯,吃完飯,就到你的小會客室去談。”態度非常堅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吃盒飯?那不行,走,我們先去吃飯,問題再嚴重,也不靠吃頓飯的工夫,雷公都不打吃飯人哩。”

吃完飯,他們就走進了小會客室,陳涼翼把門關上,一把抱住白若翠就啃了起來。

白若翠溫柔的把嘴唇貼了上去,手伸進陳涼翼的衣服裏,慢慢的撫摸著他結實的脊背,“好了,我們談正經事。”

陳涼翼意猶未盡的給了她一個熱吻,這才把一隻手從白若翠的懷裏抽出來,從包裏拿出了本子和鋼筆。

“我看了你們的財務賬,有幾個問題你必須親自上手,現在隻能說,能挽回多少是多少,你們公司已經虧損得很厲害。”

“什麼?虧損?別開玩笑了,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陳涼翼一聽急了,臉脹得通紅。

“我真的不騙你,先從公司的成本說起,你們公司的房屋租金,每月兩萬五,一年就是三十萬,已經租了兩年,共六十萬,加上電腦,辦公桌,文件拒等,總金額達到了七十六萬,全掛在賬上,沒有分期攤銷,這是一筆賬。第二,根據賬上掛的成本支出,共有七項,總金額高達六百二十四萬,而公司目前正在施工的項目,加上以前年度沒有結轉完的項目,兩項加起來的總收入才達到八百萬。第三,你們員工從公司借的錢,高達一百五十八萬,沒有報銷,如果他們能拿得出發票報銷的話,這一項就增加支出一百五十八萬。此三項成本加起來,共計八百五十八萬,與總收入八百萬相比,目前你們公司虧損額將達到五十八萬,如果再加上三項未完工程所發生的支出,應交稅金,職工工資及其他管理費等。你們公司今年的虧損額至少在一百萬以上。”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陳涼翼大聲喝叫,急得在會客室裏打轉轉,他拿出手機就打電話,“邵耀輝,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你得跟我講清楚,你的財務賬是怎麼做的。”

“陳總,你先別急,先把情況弄清楚,這裏麵可能有名堂。”

“你是說,有人玩我的花招?”他緊緊盯著白若翠的眼睛,好像玩鬼的就是她。

“這隻是猜測,你現在先要求員工把借公司的錢,有發票的拿發票報銷,拿不出發票的必須還現金,然後,再逐筆審核六百二十四萬的支出是否合理。把這兩項工作做完,問題基本就會清楚了。千萬要沉住氣,別發火,以免動搖員工隊伍。”

“謝謝你,如果不是你,這些問題還不知要蒙我多久。”他越想越氣,但又束手無策。

“你先別急,如果可以的話,我下午看看會計憑證,凡沒有經過你簽字的發票,我列個清單出來,你再過目,有疑問的,再找當事人核對,你看,好嗎?”

陳涼翼拿筆在本子上敲打著,“這樣吧,你先把管理流程和財務管理等各項管理製度弄出來,人手一冊,這裏的問題我自己先查。”

“那好,我先回去了,如果有必要,我找一個學財務的同學來幫幫你。”

“謝謝,暫時不走這一步,有事我會找你,走吧,我開車送送你。”

“謝謝,不用了,記住,要心平氣和的同財務部長談,問題會水落石出的。”白若翠吻了吻陳涼翼,就告辭了。

“陳總,你找我?”邵耀輝氣喘噓噓的來了。

“你先坐。”陳涼翼起身為他泡了杯茶,邵耀輝手捧冒著縷縷清香的上等烏龍茶,見陳涼翼鐵青的麵孔,心裏頓時惴惴不安。

“小邵,今天看了財務賬,我認為不是很好,你能說說原因嗎?”陳涼翼盡量克製自己的情緒,放低聲音說。

“陳總,財務上暴露出來的問題,我已跟你說過多次,員工借支的事,我三番五次的催過他們報銷,也同你談過幾次,特別是租金、辦公室裝修等費用攤銷問題,我每個季度都向你反映,但遲遲未得到你的批準。”

陳涼翼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那成本支出已收不敷出,這又是怎麼回事?”

“列入工程成本的發票,都經過了你或張副總簽字的,去年年底發年終獎的那天,我就成本問題向你提出過我的看法,你隻是笑笑說:我知道了。我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那你認為,在財務管理上,存在著哪些問題呢?請你毫不保留的談談,說錯了也不要緊。”

看著陳涼翼漸漸放鬆的麵孔,邵耀輝一顆懸著的心這才回到心窩裏。

“我認為,你對財務知識簡直是一竅不通。”他看了看陳涼翼,見他此時很認真的樣子,就放膽說開了,“比如說,去年做年度報表時,我請示你說,將租金、裝修成本攤進工程成本,不然,公司利潤太大,要交所得稅。你說你同稅務局的哥們說好了,所得稅可以不交,結果,被稅務稽查收走了。員工借支問題,應該及時報銷,以反應真實成本,但催他們報銷時,他們說借的錢都是交給你和張副總使用的,隻是掛了他們的帳,我找過你,也找過張副總,可你們總說:別急,這會沒時間,或者說,別催,我會報銷的,這一拖再拖,不但影響成本核算,久而久之,會造成挪用的現象發生。對成本管理這一環節,沒有專人負責,表麵看,兩位老總似乎已簽字畫押,但實際上,你們對購進的材料發票,根本沒有認真審核,材料是否購進,是否已用於施工場地,你們恐怕並不知曉,以造成貪汙和挪用的空子,再說……”

陳涼翼打斷財務部長的話,征詢的說:“你能幫我把問題查清楚嗎?”

“當然可以,但是,會牽涉到某些人。”邵耀輝為難的說。

“不管什麼人,你先查,直接向我彙報。”陳涼翼給了他上方寶劍,下決心也要把這次事件弄清楚,否則,一百多萬的虧損怎麼賠償,這可是私人公司啊。

送走邵耀輝後,陳涼翼隻覺得背上涼颼颼的很難受,心裏卻又是熱辣辣的,烈火攻心,冷熱交織的惡鬥使他的腿發軟,他頹廢的靠在了椅子上,頭腦裏也是亂糟糟的。

電話響了,一看是張戚禧打來的,陳涼翼“啪”的一聲,把手機掛了。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鬼叫了起來,“幹嘛……什麼,撞了人……什麼?司機被公安扣留了?好,我就來。”

他拿起外罩就衝出了辦公室,“小周,拿五萬塊錢,送我到泉塘,出車禍了,快走。”

雨還在斜斜的下著,陳涼翼還在一個勁的催秘書加快車速。車到泉塘,陳涼翼就看到馬路上還圍著一堆人。他趕緊下車走了過去,隻見兩個交警護著張戚禧,對滿臉怒氣的農民解釋著什麼,他趕緊又溜到一邊,“喂,泉塘交警隊嗎?請找趙隊長接電話……趙隊長,我是陳涼翼,我公司的車在泉塘路段五公裏處撞了車,對……你老哥批評得對,我知道,你能否通融一下,先將我的司機放出來……我知道,我知道……好,謝謝你了,我一定照辦。”

關上手機,他又走了過去,扒開人群,走到交警的麵前。

“陳總,你來了。”張戚禧心急火燎的奔到陳涼翼的麵前,白紙似的臉上掛滿了水珠子,“我已派人將傷者送到醫院了,剛才來電話,沒有生命危險,可他們……他們要打死我。”

張戚禧的嘴在顫抖著,手緊緊的抓著陳涼翼的胳膊,頭上的水珠順著發梢流進了脖子裏,全身在嗦嗦的抖動。

“好,你先到車裏去避避,這裏我來解決。”

“不行,他隻要敢動一步,我就砸扁他。”一個站在陳涼翼身邊,手拿鋤頭的農民,衝著張戚禧吼道。

“這位大哥,各位弟兄,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陳涼翼又是打弓,又是作揖,“我是他們的頭,有事,我們好商量,在這淋雨犯不著,你們派幾個代表,跟我一起到隊裏是商量。剛才打電話到了醫院,傷者已沒有生命危險了。弟兄們,你們說怎麼樣?”

“這樣最好,你們選幾個人,咱們一起到隊裏去協商。”交警對正在交頭結耳的農民勸說道。

“這樣吧,前麵有個飯店,沒吃飯的弟兄們,我帶你們先去吃飯,暖暖身子,吃完飯,咱們一起到隊裏去也不遲,好嗎?”這幾句話,才把憤憤然的農民勸動。

五個代表七嘴八舌,無非就是想多弄幾個錢,有時候要價太高,陳衛成也隻是笑笑,等他們脾氣發完了,把韌勁磨得差不多了,他就叫秘書買幾瓶礦泉水,買點水果,擺在他們麵前,像嘮家常似的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弟兄們,誰也不想出這樣的事,你們難過,我們心裏也不舒服,人心都是肉長的,手足情深,你們沒有做出過激的舉動,我確實敬佩你們的高姿態。但是事情已經出了,怎麼辦呢?我們總不能把司機也打個半死吧?我看你們也是實在人,是講道理的人。”他趕緊拿出香煙,每人又敬了一支,並示意秘書買一條煙來發給他們,“錢,我們肯定要賠,誤工費、營養費、治療費等等,你們商量商量,多少才合適。說實話,我們公司也不景氣,已有兩個月沒開工資了。但你們的條件也不會比我們好到哪兒去,何況,這起事故,且不管是誰的責任,撞了人總歸沒道理可講,我們任處罰,先接受我深深的道歉。”

陳涼翼這裏還沒有跪下去,那邊有個年長的農民已站起來,扶著陳涼翼的胳膊說:“老總,你說的話,我們聽著舒服,你做的事,我們覺得豪爽,夠義氣,佩服。事已至此,不賠款,絕對不可能……”

“那當然,那當然。”陳涼翼接過秘書的煙,每人發了兩包。

“但我們也不會趁火打劫,也不會無理取鬧,況且,傷者也不是很嚴重,我們也體諒你們公司的難處,剛才,我們合計了一下,三千塊錢,事情一次性了結,你看怎麼樣?”

聽到這個數,陳涼翼這才深深的鬆了一口氣,聽他們剛才的口氣,沒有兩、三萬,別出這個門。

“行,要交警寫個事故結論和處理意見,我們簽個名,完後,請賞臉吃頓便飯,算我陳涼翼交個朋友。”陳涼翼隻怕節外生枝,趕快處理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謝了,飯就不吃了,我們心領了,你們工作也忙,早點了結,早點回去,我去叫警察。”

年長的農民剛離開,一個年輕點的後生,陰沉著臉,緊跟著出去了。陳涼翼一看不對勁,對在座的三位笑笑,“小周,你陪他們聊聊,我去去就來。”

剛一出門,就看見那年輕後生在走廊上拉著年長的人在嘀咕什麼,他見勢不妙,緊走幾步,“兄弟,你們一定不吃飯,我心裏過意不去,這兩百塊錢,待會你們填填肚子。”

“不要,不要。”年長者非常誠懇的推辭,年輕後生則不屑一顧的望著旁邊。

“就算給小弟一個麵子。”他把錢硬塞到年長者的口袋裏,正好看見處理事故的交警走了過來,他迎上前去,“老兄,我們已經協商好了,正等著你處理。”

“好,你們倆位進來。”交警把年長者和陳涼翼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白若翠通過同學關係,特意請了個會計師事務所的老杆子來幫忙,這個小老頭笑嗬嗬說:“我姓郝,受白小姐的委托,到你們公司幫幾天忙,報酬分文不取,誰讓女主人長得這麼漂亮,說話這麼甜潤呢,嗬嗬,我老頭子也有愛美之心,也算是英雄救美的另一種表現吧。”

陳涼翼對這種戲言般的自我介紹,心裏有點酸溜溜的,但他表現出的客氣,卻折服了見多識廣的郝老。

桌上擺了兩盤新鮮水果,上好的人參烏龍茶散發著濃濃的清香,好酒好菜的招待絕不可少,出血買教訓吧。

陳涼翼每天親自布置菜肴,講究的是質量,雞鴨魚肉趕下桌,烏龜王八爬上來,直吃得這個小老頭紅光滿麵,雲裏霧裏,一小時之內是瞳孔放大,東倒西歪。但到了上班時間,他就精神抖擻,生龍活虎,革命鬥誌決不亞於一個朝氣蓬勃的年青人,他抽煙很厲害,點上一顆煙,可以一根接一根的四小時不熄火,也許他是以抽煙來定時間的吧,煙隻要離開了他的嘴巴,就預示著下班時間到了,而且決不會提早一分鍾。陳涼翼很佩服他的敬業精神,每天的軟中華香煙是少不了的。

這次內查,陳涼翼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的,他不相信員工會玩他的花樣,更不相信他的公司會虧損,他每年給員工的收入不少於十五萬,公司的銀行存款決不會低於五十萬,這虧損從何而來?

他打開自己的記錄本,幾個數字相加相減,覺得白若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財務部長哭喪著臉的解釋,也說明公司財務確實存在問題。他躺在床上想心思,翻來覆去睡不著,冤是冤,但症結何在?

“喂,你到底還睡不睡?明天我可要上班呢。”鮮瓏發脾氣了。

陳涼翼隻得不聲不響的到沙發上去思考了,失眠促成了他下決心查查,既可以檢驗白若翠的能力,又可以學學財務知識,還可以證實弟兄們究竟玩沒玩花樣,值,一箭三葫蘆。

“小周,把所有員工都招集起來,我有話說。”陳涼翼走進公司,對秘書麵無表情的說。

“在外麵施工的怎麼辦?”周半雙望著陳涼翼怯怯的問道,憑女性的直覺,自從白若翠到公司來過,老總就變得怪怪的了。

“我說過的是所有,還不清楚嗎?”陳涼翼丟下這句話,就走進了辦公室。

周半雙對著陳涼翼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就趕緊去通知員工到會議室集合。

“周秘書,大老遠的把我們叫回來,是請我們吃海鮮,還是請我們卡拉OK?”張戚禧一身西裝革履的進來的。

“吃你個頭,卡你個尾,老總發脾氣了。”

“什麼事?”張戚禧有點緊張的說,他知道陳涼翼的脾氣,不是重大事情,他是不會生氣的,看來今天得小心點。

“誰知道呢?大家小心點就是了。”

張戚禧對到齊的兄弟們說:“今天開會,大家要認真、嚴肅,老總的火氣大著呢,別成了他第一個靶子,到時候一身的蜂窩眼,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去把老總叫來,兄弟們都到齊了。”

陳涼翼陰沉沉的走了進來,沒看任何人一眼,就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打開筆記本,看了一會,才抬起頭說:“我想提個問題,現在有誰沒借公司的錢?”

他環顧了一圈,員工們隻是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吭聲。“沒有借錢的把手舉起來。”

依然是鴉鵲無聲,從未有過的安靜,使陳涼翼的聲音顯得陰森恐怖。“我不知道你們借的錢,都用到了什麼地方,是誰同意你們借的,有幾張我簽過字?先好好清理清理,這一個星期,除了正常的施工不能停止外,停下手中所有的活,把你們的借款全部清幹淨,有發票的先報銷,沒發票的,我給你們半個月時間把借款還清。”

看到員工們緊張得額頭上滲出了毛毛汗粒,陳涼翼的心,不覺又軟了下來,他換了種口氣說:“弟兄們,你們認為白雲公司的前景如何?”

“前景好得很。”焦聯海不加思索的回答,可看看周遭的人都默不作聲,並都驚鄂的看著他,不免慌張的低下了頭,手板心不覺陣陣發熱。

“光明,光明在什麼地方?”陳涼翼一想起筆記本上的數據,心裏不覺又發毛了,“如果我告訴大家,白雲公司目前已經虧損了五十多萬,你們相信嗎?”

“不相信。”“這不可能。”員工終於按捺不住了,紛紛議論起來。

“可事實上,我們公司目前的狀況確實如此。”

“可以問問這是為什麼嗎?”還是這個焦聯海,口無遮掩的又嚷開了。

“問我?不錯,大部分責任是管理上的錯誤,但你們想過自己應該盡什麼責任?”

“我又不當官,不理財,從哪條道上也問不到我們頭上呀。”焦聯海嘟啷著小聲說。

“是呀,我們是普通一員,頭頭發給我們多少錢,我們就拿多少,既不能貪汙,又沒有受賄,問我們有什麼用?”

小聲議論,雜亂無章,但陳涼翼從隻言片語和員工的麵部表情上,已知了個大概,他表情嚴肅的說:“當然,直接責任可能追不到你們頭上,可你們誰知道,你們欠公司的借款達到了多少?一百五十八萬呀,一百元一張的票子摞起來,有一米多高呀,這些隱性成本,相當於我們要白幹幾個大型工程。”

陳涼翼心痛得眼睛都紅了,他停了停,歇了口氣說:“你們不覺得心痛嗎?公司是我們大家一手創建的,我們就是靠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精神,才創下了這份家業,但我們不能視公司為一塊肥肉,不吃白不吃,白拿白不拿,公司的錢,這個借,那個借,有借無還,這樣下去,再輝煌的公司,也會借空的。你們自己看看,新配置的電腦,有哪一台不是灰塵滿麵?新配置的辦公桌,有哪一張不是麵目全非?你們有誰開過這種先例:回家後想起辦公室電燈未關,又回到公司把燈關掉?有誰在下雨天再回到辦公室把門窗關好?你們捫心自問,有誰,把公司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陳涼翼似乎被自己幾個問號,問得累了,習慣性的去端茶杯,才發現今天氣衝衝的來開會,茶杯都沒帶,他隻得掏出一根煙點上,又給各位發了一根,才接著說:“隔壁的老太太常打電話到我家,要我回公司把燈關了,她看不慣空無一人的公司燈火通明,空調旋轉。這種無形的浪費,奪去了我們多少血汗錢呀。難道你們的境界還比不上一個老太太?”

“陳總,請喝茶。”周半雙把茶端到陳涼翼的手中。

“謝謝。”陳涼翼猛地喝了幾口茶,緩了口氣才說:“我不想多說了,你們自己好好反省一下。這半個月,你們抓緊時間把借款處理好,我且不追究任何人的責任,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們哪位挪用了公款,或者拿了公司的材料自己使用和挪作他用,以及在材料采購和使用上玩花腳的,請在這兩個星期內,主動到財務部退賠,財務也不必向我彙報退賠過程和某某所為,我隻要最終結果。我們共事已有幾年了,如果我做得不對,或者有對不住大家的地方,可以向我提出來,拍桌子罵娘,我受了,但如果有誰玩公司的花腳,還自以天衣無縫,想蒙混過關,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請大家好自為之,我說完了,散會。”

陪了幾天老前輩,學了不少東西,歪的正的,頭頭是道。就是抽煙喝酒,也是道理滿天飛。

“郝老,您這麼大的年紀了,在家帶孫子,享清福不是很好嗎?幹嘛還在為人民幣奔波?”陳涼翼敬了他一杯酒,調侃的說。

“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退休金足夠我花的了,我這不是為了錢,是尋求一種精神寄托。”郝老細細的品嚐了一口酒,又吸了一口煙,好像咽酒的菜就是那口濃濃的煙霧似的。

“哦,郝老的理想比我還遠大呀,哈哈……”陳涼翼非常客氣的夾了個螃蟹到郝老的碗裏。

郝老毫不客氣的一手就把螃蟹的一個前爪給扭了下來,放進嘴裏“哢嘭哢嘭”幾下,厚厚的殼就被他剝開了,他沾了點醬汁,用黑黑的牙齒咬住裸露的肉,輕輕一拉,一隻大前爪就被他輕而易舉的消滅了。

陳涼翼驚奇的望著他,不是佩服他的食欲和吃螃蟹的技巧,而是沒想到他黑黑的牙齒竟有如此大的功夫。

“望著我幹嘛,奇怪我牙齒的功力?嗬嗬,這可是祖傳秘方,別羨慕,這個秘方你也有,隻是你沒發現而已。”他又吸了口煙,拿酒杯同陳涼翼碰了一下,“噝”的一聲,杯子就見了底。

“防蛀牙的牙膏不知用了多少,我的牙齒還是一顆一顆的壞,不瞞你說,我已鑲了三顆假牙了,哪來的秘方呀。”陳涼翼不解的說。

“嗬嗬,別看廣告詞說得那麼動聽,還不如我吸進去的尼古丁來得實在,我吸了幾十年的煙了,尼古丁早就占據了牙齒的各個領域,你說蛀蟲往哪藏呀?”

“嘿嘿,郝老,您真會說笑話。”

郝老一本正經的說:“真的,我十二歲就偷我父親的水煙袋抽,第一次抽的時候,把我咳得死去活來,差點沒背過氣去,吸上癮後,居然不咳了,我老婆常說,吸煙不但對自己的身體不好,會影響下一代,可我的兒子,現在國外研究所從事藥物研究工作,我女兒呢,也是國內某知名廠家擔任高級工程師,孫子也出國留學了,孫女在清華讀書,不吸煙,能為國家培養出這樣的人材嗎?還有呀,吸煙能驅蚊,免騷擾,能增強視力,我讀了那麼書,眼睛從沒近視過,這可能也是香煙熏的功績吧,孫悟空的火眼金睛,不就是在煉丹爐裏造就的嗎?哈哈……”

奇談怪論,但陳涼翼還是覺得有趣,做人能做到他這個份上,也許是一種福氣吧。

“就說酒吧,更不失為一種好東西,舒筋活血,飽肚禦寒,而最重要的功能,人們卻視而不見,它能夠清除血液中的垃圾,使你的皮膚永葆光澤,哈哈……”

他的食欲真是強大,菜吃了那麼多,血管裏的酒不會少於三兩,一盒煙也去了大半,說話卻沒有半點哆嗦,陳涼翼不得不佩服這個小老頭了。

“我一生最難過的就是:老婆死於肺癌,醫生說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是二手煙造成的,所以還是不抽煙的好。好了,不開玩笑了,陳總,你們公司的帳,我已經看完了,問題還真的不少,有些還比較嚴重。”郝老推開麵前的碗筷,要了一杯濃茶,職業的習慣,使他的臉上變得嚴肅起來。

“我們到下麵的咖啡廳去聊吧,這兒太吵。”

“這杯茶?”

“不要了,到咖啡廳去喝功夫茶去,那有極品烏龍。”

“這太浪費了吧。”郝老端起茶杯,幾口就喝了個底朝天,差點沒把茶葉都吞了。

陳涼翼笑了笑,真的看不透這個小老頭。

“陳總,這邊請。”服務小姐很熱情的為他們打開了包廂的門,“極品烏龍?”

陳涼翼笑笑說:“知我者,小姐也。”

服務小姐也笑著回應道:“疼我者,陳總也。”說完就“噝噝”笑著跑開了。

“郝老,您先坐,我出去打個電話,這兒信道不好。”陳涼翼丟包煙在桌上,就出去了。

“若翠,下午有課嗎……沒有,這樣吧,麻煩你到電腦城買一台IBM手提電腦,配置要高點,送到玉龍大廈咖啡廳來,我在這等你……好,再見。”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陳涼翼笑笑說,眯著眼睛坐在了郝老的對麵,隻打了個電話,滿屋子就已是煙霧繚繞了。“請說吧,我們公司的問題到底嚴重到了什麼程度?”

“來,先抽顆煙,別那麼緊張。”郝老遞過一支煙,鬼魅的說道,“你總認為,公司賬上有資金,就不存在虧損,那是你們拆東牆補西牆造成的假象,你想過沒有,這部分資金是怎麼來的?你目前有三個工程還沒有動工,從財務賬上看,連材料都沒有開始備,而對方已將預付款打到你公司的賬上了,兩百多萬的預付款,隻剩下了三十萬,我真的擔心你們公司那三個項目能否正常開工,這是其一。第二,我看了你們的工程決算,有一點可以肯定,員工借的錢,沒有多少能夠進成本,也就是說,他們必須還現金,如果現金能夠歸還到位,在一定程度上,對資金的壓力能起到緩衝作用。其三,泉塘工程和農行工程的成本,你可以認真審核成本支出的合理性。我核對了這兩項工程的材料支出,比預算所編製的材料要多出一倍,如果不是工作量增加了,那個中原由隻有你自己去了解了。第四,你們的建材銷售好像有點問題,按你們公司規定,工地所使用的材料,必須是從本公司的建材分公司購進,而泉塘工程和鐵建工程所使用的櫸木和鋁合金材料等,不是從分公司購進,而是從一個叫何力凡的私人公司購進的,所購材料的價格比市麵平均價格還要高,第五,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們那個財務人員不怎麼的啊,嗬嗬。”郝老看到陳涼翼越來越痛苦的表情,不得不故作輕鬆的假笑了兩聲,端起茶杯左邊嗅嗅,右邊嗅嗅,做了個深呼吸,才把不是很燙的茶一飲而盡,對悶頭抽煙的陳涼翼說,“像你們這種公司管理,不出事倒是不正常的。”

“有什麼辦法補救嗎?”難看的臉說出話來都是陰沉沉的。

“先把問題查清楚,該退的退,該還的還,最主要的是整頓內部紀律,再這樣下去,你會破產的。”郝老似乎很輕鬆的說,但其中的擔心和悲哀,卻在臉上表露無遺。

“真的沒想到,我真的想不到。”陳涼翼喃喃自語的說,“這些人都是我原來的部下加兄弟,為了錢,竟玩起了我的花招,郝老,您說,人怎麼會做到這種份上?”

“私欲的驅使,而且你管理的混亂,也為他們創造了……怎麼說呢?不說是貪汙吧,最起碼也是混水摸魚的溫床。”

這麼巨大的借款金額,我居然還蒙在鼓裏,閉著眼睛簽字,也不問問歸還情況,我真是混到了極點,對成本支出不聞不問,沒有發現工程成本在成倍增長,居然還沾沾自喜地的隻看到了員工的口袋在鼓脹,在一片歡笑和擁護聲中,竟然忙忙碌碌、辛辛苦苦的親手把自己的公司推到了破產的邊緣,“盜賊在偷自己的東西,我卻還在幫忙。”真是愚昧得可笑。

唉,小洞好補,小鬧好防,這麼大的窟窿,拿什麼去堵?“吃進去容易,吐出來可就難啦。”陳涼翼現在擔心的是員工如何能將這大筆借款還清,他們拿得出來嗎?

“小陳……小陳,你沒事吧?”郝老搖搖了他撐著腦袋的胳膊,對一臉愁容的陳涼翼說:“來,先抽支煙,堂堂大老總,什麼世麵沒見過,還會被這點小挫折所擊敗?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就趴下了,今後的路怎麼走?”

“我不是被困難所嚇倒,剛創業時,在險象叢生的茫茫商海中,我們這些旱鴨子赤膊上陣,不照樣打出了一片不小的天地?我隻是心裏難受,這些都是跟隨我多年的兄弟姐妹呀。我們同舟共濟,患難與共,駭人的旋窩,我們挫敗過,驚人的駭浪,我們戰勝過,刺骨的海風,我們笑臉相迎,陰森的暗礁,我們攜手躲過。就像大海裏的一葉小舟,我們奮力拚搏,沒人落水,也沒人害怕。從小舟到劃艇,從機帆船到輪船,鳥槍換炮到了今天揚帆起航的時刻,他們卻在拆卸輪船上的設備,卻在船艙裏打窟窿……”陳涼翼嗚咽著說,四十來歲的男子漢,迎戰千難萬險,沒有吭過一聲,麵對冷嘲熱諷,沒有怨過一句。可今天,看到郝老慈祥的麵容,使他的淚腺陣陣發癢,但他忍住了,男兒淚中有黃金呀。

“小陳,聽你這麼一說,你的員工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先做做工作,把情況了解清楚,縱然有什麼錯,也得拿出點風度來,畢竟是患難與共的兄弟姐妹,不是原則問題,能放一馬就放一馬,原則問題決不姑息遷就。但我還得有一句說一句,這回可是個深刻的教訓,將壞事變成好事,你的公司肯定是有發展的。”郝老息事寧人的說,他隻怕陳涼翼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看他那根根豎起的硬發,惹毛了,是不會顧及什麼後果的,自己又不是公派審計,隻是幫幫忙而已,而且是衝著人家女主人漂亮才免費查賬的,一旦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還真有點擔待不起,他為自己瞎開玩笑而後怕了。

“好吧,我會看著辦的,決不會為難您的。”陳涼翼似乎看穿了郝老的意思,先給他一粒定心丸子吃,年紀這麼大了,受點驚嚇總歸不好。

“嗬嗬,小陳,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現在難找啊。”他對陳涼翼給他的體諒,感到一種莫名的慰藉。

他們正在津津樂道的聊著家常,白若翠提著剛買的手提電腦走了進來,她滿臉笑容的向郝老打了招呼,就坐在了陳涼翼的身邊。

“郝老,辛苦了您幾天,我真的無法表達我由衷的感謝之情,您不僅幫了我,還拯救了我的公司,今天就是送您一座金山銀山,也難表我的心意。”陳涼翼把手提電腦遞到郝老的麵前,誠懇的說,“這個您就留個紀念……”

“不行,不行,不行。”郝老像接了個燙山芋似的把電腦急忙推到了陳涼翼的麵前,口齒也不是那麼靈光的說,“我說了是……是幫忙的,既是幫忙,那就應該是無償的,怎能收……收這樣貴重的紀念品呢?你這不是要我在江湖上丟人現眼嗎?再說了,按正規程序辦事,我們檢查一個單位,個人收取的報酬也比不上這台電腦,你把心意這麼一表達,我怎麼走出這個門?”

“提著電腦,讓小姐把門打開,您老不就可以回家了嗎?哈哈哈……”陳涼翼看到郝老眯縫著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和皺起的眉頭,喜歡之情和敬佩之感由然而生。

“郝老,您就給陳總這個小麵子吧,這又不是什麼賄賂,更不存在著收買,這真的是他的一片心意,不然,他會內疚的,我也感到很為難。”白若翠靜靜的說,就像小鳥在唱歌,臉上綻放的是純真的笑容。

“小白,你別說話,你一說話,我頭腦就一塌糊塗,你也別笑,你一笑,我就怕站錯隊,這不是裏子、麵子的問題,這是人品的杠杆,我不能為了一台電腦,而毀了我一世清白,我不標謗我有多偉大和多崇高,但年輪告訴我,為人正直,尊敬無處不在,說話算數,信服伴隨一生,我不求當官,不求發財,隻求平安、清白,死後得到的悼念,是人們發自肺腑的心聲就行了,嗬嗬。”

“郝老,您這樣一說,我真是無地自容,您可是我崇拜的偶像……”

“作嘔的像,哈哈哈……”郝老終於把煙頭從嘴上取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捏滅,放進煙灰缸裏。

看不出這個小老頭,竟有如此的胸懷,市場經濟能夠造就這樣的人品,簡直有點像天方夜談。陳涼翼看到郝老把煙頭捏滅了,這就是告訴他,這次使命已經完成,他要離開這裏了。別看這小老頭貌不驚人,打交道的時間也不長,可真的要離開,心裏還真不點舍不得呢,“好吧,恭敬不如從命,隻是……”

“什麼隻是不是的,這些都不重要,你先把急需要解決的問題解決好,到時候我再來看看,你這裏還有些問題需要日後解決,比如個人所得稅的問題,成本核算問題,資金管理問題,材料采購、流通環節及核算等問題,慢慢來,分清個輕重緩急,不要眉氣胡子一把抓,我今天就暫時告辭了。”

“等等。”陳涼翼對準備起身的郝老說,“您先坐一會兒。”他對身邊的白若翠耳語了幾句,白若翠就起身離開了。

“又要幹嘛?”

“給您準備一點糧食,這不會毀您一世英明吧?”陳涼翼遞上一根香煙,調侃的說。

“哦,那當然,我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但如果是公派檢查,那你這一套在我麵前可就行不通了,嗬嗬。”郝老接過香煙在桌上磕了磕,並沒有點上,而是在端詳,似乎想從中找到它的神秘所在。

送走了郝老,陳涼翼感到特別的疲憊,伏在方向盤上不想動彈。

“下午到我哪休息去吧,看你這憔悴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疼。”白若翠的小手在陳涼翼的頭發裏撥弄著,溫情脈脈的說。

“你買了家具?”陳涼翼抬起頭,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嗯,前幾天逛家具城,看中了幾件,就叫他們給送來了,知道那幾天你很忙,也就不敢打擾你。”白若翠回了一個吻。

“你已經住進去了?”

“哪能呢,你堂堂大老總還沒去嚐鮮,我敢入住?”白若翠傾斜身子,歪著腦袋在挑逗。

陳涼翼一把抱住白若翠,就在她的身上撓癢癢,直撓得白若翠“嗷嗷”直叫喚,幸福的紅暈在白嫩的臉上直跳躍,長長的眼睫毛在眯縫的眼睛上直抖動,逗得陳涼翼的心,在劇烈的顫抖。

陳涼翼停止了手的襲擊,深情的望著眼前的美人,把嘴唇慢慢的貼了上去,浪漫的車內情調使他暫時忘記了一切。

“唉呀,涼翼,車動了。”白若翠推開正沉浸在幸福中的陳涼翼,驚叫道。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陳涼翼反應過來,隻聽得“嘭”的一聲,車嘎然停止了。一陣晃動似乎才把陳涼翼從夢幻中拉到了現實,他搖搖頭,沮喪的打開車門,隻見車的尾部與一輛停在後麵的大貨車吻了個嚴嚴實實。

還算好,隻是尾燈被撞壞了,車身的漆水並沒有損傷,他看了看大貨,幸好司機不在,要是遇上一個死攪蠻纏的人,兩百塊的賠償,還得頗費口舌,還好,周圍也沒有一個怒目圓睜的人,隻有一個小孩,手裏拿了一塊撞碎的紅玻璃片,在望著他笑,街邊上的人,急匆匆的忙碌於自己的事,沒閑功夫圍觀,陳涼翼鬆了口氣,自認倒楣的開車走了。

一刻鍾的功夫,就來到了白若翠居住的地方。不是很高級的別墅,也不是小洋樓,普通的七層樓房,檔次不高。他們雙雙走進了四樓東頭的單元,屋內幾件簡單的家具不算高檔,經白若翠精心的擺弄,也還顯得整潔、溫馨,紫色的落地窗簾,暗紅色的家具,一塵不染,雪白的牆上,掛了一幅她和陳涼翼相擁在一起的大照片,下方是一套淡黃色的皮沙發,餐桌上是一盆盛開的紅玫瑰,床頭掛了一幅睡美人的畫像,床上橫臥著一個布娃娃。

“嗬嗬,搞得還不錯嘛。”陳涼翼四下看了看,對身邊的白若翠說:“把我們的雙人照掛到臥室來,這才像個真正的愛巢。”

“不嘛,我喜歡這樣掛,你知道嗎?每當我一打開門,首先看到的就是你得意的笑容,甜蜜的溫情立時就湧入了我的心間,就像照片上那樣,我喜歡被你擁入懷裏,傾聽你‘咚咚’的心跳,寬厚的胸襟,使我有種安全感和幸福感,從下往上看你的眼睛,成熟中透著體貼,憂鬱中透著堅毅,誠摯中透著狡黠,快樂中透著危險。”白若翠摟住陳涼翼的脖子,嘴唇在輕輕的摩擦他的臉。

“還有呢?睜開眼睛透出的是你。”陳涼翼冷不防把白若翠摔到了床上,喘出的粗氣,流淌著愛的溫馨。

“涼翼,還有半年我就畢業了,真不知道我的前景在哪?”白若翠斜躺在陳涼翼的身上,小手無意識的在他的腿上來回撓動。

“先到我公司幹,找到了好去處再作打算。”

“嗬,我可不去你們公司,你一個私人公司,賺一個算一個,能養得起一個研製生?再說啦,在你們公司,我肯定沒發展前途的。”她甜甜的笑容,使陳涼翼的脾氣沒法出來。

“我說的是,在你沒有高就之前,暫時屈就在我們公司待著,也好弄幾個零花錢。”

“我想回江西發展,對家裏也是個照顧。”

“在這兒發展好了,把家裏人接來不是一樣嗎?”

“不一樣,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嗎?”

“小農意識。”

“你罵我,看我怎麼整你。”

玩累了,白若翠躺在陳涼翼的大腿上,粉紅的臉蛋上,有一絲憂鬱在遊動,她深情的望著眼前的男人,突然問道:“你會娶我嗎?”

她知道這是個難堪的問題,男人遇到這樣的問題,總會含糊其辭的。這也難怪,人家是有家庭的,不管這個家庭是否名存實亡,在沒有離婚之前,再怎樣斬釘截鐵的回答,都是那麼蒼白無力。世上沒有真正的山盟海誓,更沒有海枯石爛。一旦男人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就預示著不但不可能,恐怕連目前的關係也保不住,但這種不倫不類的關係,又算什麼呢?

陳涼翼望著窗外,在她身上摸摸捏捏的手也停止了遊動,“我會娶她嗎?我能娶她嗎?她又看中了我什麼呢?”彎彎的問號,就像一條條彎曲的道路,轉了一個大圈,終於找到路的時候,剩下的卻是一顆碩大的淚珠,這就是問號留下的悲劇。他看了看躺在懷裏似睡非睡的白若翠,思緒在雜亂無章的翻滾。

“嗨!想什麼來著?叫人毛骨悚然,我隻是弊得慌,隨便說說而已,你不要回答就是了。”白若翠後怕的說。

突然,有一顆冰涼的東西,掉到了她的麵頰上,她驚慌的坐了起來,陳涼翼的臉上還有一顆淚珠在滾動,她捧起他的麵頰,用嘴吸噓著他臉上的淚痕。“好了,同你開玩笑的,那麼嬌美的嫂子,給誰都不會放棄的,隻要你對我好,隻要你心裏有我,我不在乎名份的,真的。”

陳涼翼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裏,在她白嫩的臉蛋上落滿了深情的吻。但這個問題,或多或少還是影響了陳涼翼的情緒,他敷衍了白若翠一會,又送給她一個淡淡的吻,就回家了。

陳涼翼走進廚房,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鮮瓏腰裏係一條花圍腰,正蹲在地上選菜,洗好的菜已放在了案板上,飯鍋裏飄出了誘人的飯香。

“涼翼,回來了?今個怎麼回得這麼早?”鮮瓏的臉上掛出了溫柔的笑容,嗲聲嗲氣的說。

“沛凝晚上要學琴,我要弄飯給她吃。”陳涼翼邊說邊打著了火。

“今天我來做飯,你到客廳去陪客人說說話吧。”

“誰來了?”

“表姐夫,許久不見了,您是越來越瀟灑了,男子漢的美感著實讓人心醉,真的好想您。”文效霏站在廚房門口,親熱的叫道,酸溜溜的語氣,讓鮮瓏也對他白了一眼。

“哦,小文呀,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家來訪貧問苦了?”陳涼翼客氣的同他握握手,寒喧道,語氣裏卻含有隱隱的譏諷。

“表姐夫,你就別寒磣我了,我是特意從鄉下趕來看您的。”文效霏嘻皮笑臉的說,全然不理會陳涼翼話裏的譏諷含義。

“那我得好好謝謝你的盛情了。”陳涼翼把菜倒進鍋裏,頭也沒回的說。

“效霏,你先去看電視吧,待會再聊。”鮮瓏翻了一眼文效霏,努了努嘴,示意他走開。

“好,你們忙,你們忙,嘿嘿,真的不好意思。”文效霏傻笑了幾聲,知趣的回客廳看電視去了。

“涼翼,人家總歸是客人嘛,你怎能這樣說話呢?”鮮瓏麵帶慍色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