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紅豆(1 / 2)

大雨過後,濕冷的陰氣慢慢升起,伴隨著腥甜的腐臭味彌漫著整個牢獄,天還是模糊的灰色,透露出幾分說不出的清冷。牢房裏,囚犯的血順著生鏽的刑具不斷滑落,如溪流入海般滲透到幹枯的茅草中。

夜已過五更,獄卒王毅也到了該交班的時間,他揉揉已經困倦了不知多久的眼睛,待到睜眼時,乎見自己身前站了一位女子。“這大清早的,別做夢了。”,王毅在心裏說道,他用力拍拍自己的雙眼,告誡自己夢該醒了。

可再睜開時,眼前依舊是剛才看見的那名女子,王毅呆了。

方才朦朦朧朧的沒看清楚,如今細看,更覺此女子美不可言,即使在牢房昏暗的油燈下,依然可以看見她那如冰雪般晶瑩的臉龐,尤其是她那一雙靈動的杏眼,明亮活潑,像挽不盡的秋水,給人濃濃的情意。

女子嬌小的手伸出來,一枚雕刻著飛龍的金牌印入眼前。

王毅雖沒見過這塊金牌,但明白人都知道唯有皇家才可用金色,當即回了神,跪下說道:“屬下有眼無珠,還請貴人恕罪。”叫你偷看,這下好了吧,惹惱了貴人,說不定腦袋今天就得搬家。

可是王毅跪那好久,都沒聽到麵前的女子說一句話,他好奇,大膽著抬了抬頭,發現那女子麵露哀傷,呆呆著望著牢裏的人。

王毅雖不知這女子的真實身份,但他知道這牢裏的人,此人便是十二歲領兵,令蠻野部族聞風喪膽的攝魂大將周郎。更難得的是,這位大將軍為人正直,常幫助疾苦,所以深受百姓愛戴,他的事跡亦被傳唱成歌謠,名揚帝都。可數日前因涉嫌西焉王謀反,被皇帝打入大牢。當日再高貴的身份,如今也不過是跟眼前的奴隸罪犯一樣,被迫經受著漫長的審訊和折磨。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王毅心裏想著,他看這女子也沒有立刻要進去的意思,便輕輕起身,用腰間的鑰匙打開牢門,悄聲退了出去。

牆上的燭火被風吹得跳起了折腰舞,一會向左,一會向右,就如同隨著溪水漂流的蘆葦,半點由不得自己。

薛瓊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這裏站了多久,腳底像被打了石膏,硬的發僵,可是待到她想走時,心底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別去,別再靠近他。薛瓊深吸一口氣,輕垂眼眸,算一算日子,自己離開帝都也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物是人非的道理她不是不懂,隻是不願意去接受,那個早已廢棄宛如噩夢一般的誓言。

定了定神,薛瓊控製住不斷起伏的情緒,推開厚重的牢門,走了進去。

鞋子踩在布滿灰塵的茅草上,發出沙沙的唆聲,但這並沒有吵醒正在昏睡的周郎,他還是依舊低著頭,淩亂的發絲不規則的垂下,蓋住了他半張臉。

薛瓊一步步的靠近,可她的每一步都異常緩慢,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腳抬起來。她知道他的心裏一直有她,可是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承認,還拉著另一個女人做戲給她看。

如今,周郎身著囚衣,被綁在十字柱上,滿身的傷痕。

她倒要看看,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還會不會再自欺欺人。

薛瓊的手頓在半空停了好久,才靠近周郎的臉,替他理了理頭發,當發絲揚起她看到周郎漸了血滴的臉後,突然蹙了蹙眉。在她的印象中,他從沒有這麼狼狽過。薛瓊望了望四周,見有個舊木桶歪在牆邊,裏麵還有些冷水,

便走過去,從袖子中掏出一絲娟帕,在水裏搓了搓。

冰冷的濕潤帶著舒適一並席上他的臉,周郎在模模糊糊中清醒,他覺得奇怪,想睜眼看看,可是眼皮重的像頂了個千斤墜,無論他怎麼使勁,都沒有用,直到有隻小手,不斷撫摸他的眉毛。

周郎一驚,猛地一睜眼,把沉浸在回憶裏的薛瓊嚇了一跳,她抽了手,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真的是她!”周郎癡癡地望著薛瓊,這兩年來,他常常夢見她,不想今日,卻是以這種方式見麵,他狼狽不堪,她光彩奪目。

薛瓊身穿古煙紋碧羅衣,下著粉霞錦綬藕絲月華裙,顯得整個人嬌俏又可愛,但周郎知道,那是她十四歲時,他送她的生辰禮物。她頭上隻梳了一個簡單的墜馬鬢,因他說過她梳這樣的發髻最好看。她沒有珠翠滿頭,隻戴了一支羊脂玉金累絲寶石簪,是他惹她生氣後專門學做給她的。腳上的歧頭鞋上繡滿了木香花,是他氣她學不會繡工連夜逼著她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