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春天,我就到日本留學,順利進入東京早稻田大學。年底我又回上海探母,母親笑著告訴我:“珠兒,無為城和南京的房子全竣工了。媽去看了,都非常滿意哩。南京的房子蓋在五台山南麓,離中大很近;無為城的房子,宅基地最好,且那裏原有兩口古井,井水十分清沏,是竹葉清泉水井,泡茶清香可口。房子離美麗的繡溪湖也不遠,很宜居住。這下媽可了了心願了。我們明年就到南京過春節,後年春節就搬回無城吧。”我道:“母親願早搬就早搬吧,我也想早去哩。”
誰知不二年,日本鬼子就大舉進犯我中華領土了,先是東三省,接著是過山海關到北京。我兩個叔叔由於忙著實業撤退,延誤了接我回國的時間,直到1937年7月7日蘆溝橋事變,中日戰爭全麵爆發,我還在日本逗留。後經兩位叔叔托人努力營救,才將我化裝護送到東北,又入關進了北京。在我到達河北保定時,因為身上仍著日本服裝,一天夜晚,就被共產黨抗日武工隊把我當作日本鬼子捉獲了。碰巧那武工隊裏有個女隊員,我就向她說了真情,蒙她一路照護,又找了一匹馬讓我騎著,對我道:“上海、南京你是不能去了,這兵荒馬亂的,你個女娃一個人如何走得?不如先到延安去吧!”我隻好去了延安了。那時很短缺日語翻譯,我就充當了這一角色。後來我還為共產黨破獲日本鬼子絕密電報作出了不少貢獻,引起了他們的重視。再後來我被派往重慶,做了周恩來的日語翻譯。他第一次見我就問:“小姑娘,你怎麼叫個‘無名女’呢?”這是我一回國就改稱的名字。我就道:“因為我生母是無名烈女,我當然就是無名女了。”他忽然象想起什麼似的問:“你是苗翰玲先生的養女苗鳳舞?”我驚詫問:“您怎麼知道的?”他笑笑道:“我在上海期間讀到你的文稿,並和幾個同誌到三間宅墓看過,還要他們拍了兩幅照片,然後就要他們把你的文章和兩付照片刊登在《上海民報》上了。你哪裏知道,那報紙可是我們地下黨人辦的哩!你養母可是我們共產黨人信得過的大名人呀,她和她的學生、朋友,對我們共產黨人的幫助和支持不小啊!我在上海常用的化名叫伍豪……”我驚喜萬分:“原來您就是伍豪伯伯?我聽母親和兩位叔叔,還有兩位姨姨說過多次,就是沒有見過。”他又歎道:“可惜你養母不知現在到哪裏去了,有消息傳,她不在上海,也不在南京,可見她並沒遭難。但你生母的墓已被日本鬼子的炮火摧毀了。不幸啊,不幸!”我哭道:“這該死的鬼子!一定要盡早把這惡狼趕出中國去!”他安慰我道:“別哭。我們會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的,我們還要建立一個新的中國!”以後我一邊當周伯伯的日語翻譯,一邊為中共破獲日本人絕密電報,工作十分緊張而有意義。當然少不得有鄧伯母的疼愛和關懷了。我雖很想念母親,但我並不擔心她,因為我知道她已到了無為,雖不是大後方,但在廣闊山水之中,畢竟有藏身之地了。直到1945年8月日本鬼子繳械投降,我才經周伯伯批準,回家探母。周伯伯還寫了一封信讓我帶給母親,囑她保重。
就在這年10月,我和母親在無為見麵了。母親已五十六歲了,我也已經三十歲了。我們闊別九年重見,相抱大哭。不過母親蒼老多了,滿頭白發,眼力也大不如前,腿腳也不太靈便了。雖然並沒大病纏身,由於長期思念我,又奔波操勞不斷,又遭國難家仇煎熬,怎能有健康可言?我知道母親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難啊。我又聽說我的蘭姨在上海遭遇了鬼子飛機的轟炸而獻身,梅姨也在南京遭受鬼子屠城時而遇難。她倆的兒女雖幸免劫難,卻也曆辛經苦,展轉危艱,倍極人間酸辣,終被我的兩個叔叔尋找到了,後來避居香港了。但我母也已很長時間與他們聯係不上了。這該死的戰亂,這該死的日本鬼子,使得多少中國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啊!幸虧我母早在1936年春就毅然搬到無為來住,身邊跟著那對中年夫婦管家,還有四個青年男女護衛左右,這也都是我那誌叔、寬叔和蘭姨、梅姨堅持安排好的啊。聽母親講,他們一行七人在戰亂中始終相依為命,後來鬼子占據無城了,他們就藏進巢縣銀屏山遊擊區,終於避過了劫難。母親後來還撮合兩對青年男女的婚配,那可是1941年最艱苦的歲月啊!
母親問我:“珠兒,你在兵荒馬亂中一個人奔波了這麼多年,可尋著如意對象了?”我說:“沒有媽的允許,女兒豈敢擅自作主?”母親笑道:“傻孩子,虧你說得出!”我就把我這九年的經曆和盤托出,最後把周伯伯的信呈給了她。母親見是周恩來的親筆信,便一字字地讀出聲來了:
苗翰玲先生:我和小超謹向大姐問好、祝安!你是位很有聲望的大姐,你為我黨作出過許多貢獻,我們是不會忘記你的。你的養女苗鳳舞在我身邊工作表現也極好,她為我黨也作出了重要貢獻,我為此感到十分欣慰。我們相信,苗鳳舞的傑出表現,是可告慰她的生母——無名烈女在天之靈了。
懇望大姐保重,希望苗鳳舞繼續努力,共迎新中華的到來!
周恩來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二日
我在無城住了一個多月,母女有說不盡的歡喜話、講不完的開心事。母親臉上的笑容也就沒有收斂過。負責照護我母的那對夫婦,年歲雖比我母小些,但也已由中年變老年了。他們也極為舒心,道:“大姐現如今又恢複到從前那樣了。”這一天母親對我道:“你去延安工作罷,不要掛記我。”我心裏不好受,就道:“我不走了。常言道:父母在,不遠遊哩。我要和母親伴在一起。”母親不依道:“你們年輕人,怎麼能不外出作事,常在家裏侍候老人呢?應當早走才是。”我就道:“哪裏都有事業要做,我就在這無城找份事做吧,也好照護母親。”母親才想了想道:“不錯,到處都有事業做。那你就到巢湖萃文女中教書吧,哪裏有我一位學生在當校董,他們正缺語文教師哩。”我就高興地道:“我就想和媽一樣,當個先生。不過這未免離母親遠了些。”母親道:“這算什麼遠?你可以一個月左右回來看我一次,我也可以去看看你,方便著呢!”我就答應了。原來那校董很年輕,不過三十二三歲,其父母戰亂期間帶著他從上海逃回無城老家,後來就在無城開雜貨鋪,恢複老店。隻因他母是上海人,曾多次帶他聽我母講課,所以母子都稱呼我母為先生了。我母也不見外,就也把他當學生看待了,他當然也求之不得哩。鬼子投降後,他就憑自己的才識就任巢湖萃文女中語文教師,後來由於他透露他是苗翰玲最小的學生,由於我母的聲望,他就倍加被看重,結果就委任為校董了。這也許是天意使然,或許是母親的有意撮合,把我安排到那女中充任了他兼帶的語文課。我們相處了一段時間,我感到他工作和為人都不凡,心裏就喜歡上他了。偏巧那天我們一道回無城,他送我回到家中便要走,母親說話了:“珠兒,把你這個大上司留下來吃頓飯,也好讓我聽聽我這位最小學生的工作回報哩。”他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先生還記得我,可是我的造化了。我就陪先生說說話吧。”母親道:“你去把你父母也請來,我們一起聚一聚可好?”他畢恭畢敬地說聲“好”就去了。他一走,母親就笑著對我道:“珠兒,我看出你們關係不錯啊。你肯定喜歡上他了?”我羞紅了臉:“母親怎麼對女兒說這些話?”母親嘻嘻道:“傻女兒,我再不注意這事,你就變成老姑娘了!今後我可就要為你們作主了啊!”我隻好答應了:“女兒聽從母親的就是了。”心中當然很樂意了。
就在第二年的春上,我就和他結婚了,婚禮當然就辦在這裏,不過母親不讓我們奢華,大操大辦,隻請了他的堂叔夫婦,連同我和他在女中的要好同事,如外就是我的母親、他的父母,以及跟隨我母親的一對老夫妻,總共不過兩桌人。而母親身邊的兩對護衛夫婦,這時已遣回上海了。後來又遭遇幾年國內戰爭,所幸無城尚未遭受大規模國民黨垮兵劫害,基本安寧。很快就被人民解放軍大兵壓境,又很快就大兵過江,推倒了反動獨裁政府,人民解放了,我們也就迎來新中華了。母親高興,我們所有人都高興,因為從此徹底結束了兵燹之災,人民可以安居樂業了。新中國成立時,母親被聘為全國政協委員。在劃階級成份時,我母親因為特殊身份,隻劃了個自由職業者,雖然家產可觀,但毫無侵害,上海、南京以及無城的宅居,也都悉如以往,仍歸母親私有。我當然也是個自由職業者出身,自己則是教師職業。我夫家被劃工商業小業主,他叔家是中農成份,他自己則是工商業小業主出身,教師職業。跟隨我母的一對老人劃為了貧民。這時我母親和公婆也都六十出頭了,我母就要他把父母搬過來一起住,好有個照應。他父母不肯住樓房,隻好讓他們住進東邊平房。我們一家七口吃在一鍋,住在一處,生活還是歡樂如初的。他就在無為一中任教,我想能多照看老人,就在離家不算遠的無為二小任教。我們夫妻感情甚篤,相敬如賓,我唯一遺憾的是還沒能為他生個一男或一女。母親和婆母都勸我:“晚來得子多著呢,況你們還早著哩!”
1954年5月後,這一帶遭受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澇災害,冬天又遇嚴重雪災,天寒地凍,冷不堪言。我母親從水災到雪災,身體經受不住,一病難起了。那年她六十五歲了,好容易挨到第二年3月25日(農曆三月初二),地凍尚未解開之時,她就離開我們了。她死前對我和他交待:“我和你爸是雙苗,你們要把我和他合墓安葬。我死後,我的一切遺產全歸你兩人所有,這我已寫成遺囑了。你們可以自便處理遺產,但無論如何,上海、南京和這裏的三處房產要保留永久,一代一代往下傳。如果你們無親生子女,可傳給養子女或幹子女。這是雙苗在世間的唯一奢望,可不要拂了為娘的意思啊!我還相信:現在香港的你們兩個異姓叔叔和兩雙兒女終會與你們相見的。我死的消息,你們可通過上海《大公報》向外公布。或許香港人會看到這條消息的。”母親的親筆遺囑這樣寫道:
人生在世,孰能不死?吾所遺產業甚微,不過在世家庭糊口而已!唯吾所衷愛者上海、南京、無城三座樓宅及附著平房,乃我雙苗傳代之產也。至囑吾女苗鳳舞、婿申榮遠萬勿丟棄。
苗翰玲一九五五年三月二十四日筆。
我們在極其悲痛中遵照遺言安葬了母親,我又在以淚洗麵中擬成了訃告消息,並附寫一篇記述文章《苗翰玲母親最後的日子》,投寄上海《大公報》。《大公報》迅速作出反映:在一版刊登了我母逝世訃告,周恩來和鄧麗超唁電全文及我的記述《苗翰玲母親最後的日子》。接著,由《大公報》連續多日轉送來的雪片似的唁電、唁信和衰悼詩詞聯賦,都是我母生前的學生、朋友。他們現在全國各地,有政界的、軍界的、學界的、商界的等等。但是我始終沒有收到香港人的信息啊。
母親走了,我們還得照例工作、生活。未料一年後發動了反右運動,我夫被卷入風浪之中了。一些惡人甚至栽贓陷害他是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漏網之魚,加了很多莫須有的罪名。我夫終於被打成極右分子,送到農墾場勞教了。我的公婆也遭受株連遣送農村。正當我打算設法營救他們時,夫已不幸累餓而亡,公婆也餓死在了農村。這難道是天意嗎……
苗鳳舞說到這裏隻是啼哭,不再往下說了。聽她的敘述,在場人沒有一個不隨憂而哭、隨喜而悅的。小蕭自己淚濕了衣巾。她找來了幾條幹手巾,讓各人邊聽邊擦淚,又不時幫幹媽擦著,自己擦著。小華也是不時聲淚俱下。
又過了好一會,苗鳳舞才止住淚水勸說大家:“好了!我今天這是怎麼啦?把這些陳穀子事搗騰出來引大家哭。不說了,不說了,都過去了!夜很深了,都洗漱睡覺吧,明天還要商量正事呢!”幾個人這才真正醒過來,準備休息了。但是小華、小蕭怎麼睡得著呢?他們又不約而同地躲進後園哭了好一陣,他們心想:苗媽媽的經曆太坎坷、太苦酸了,我們一定要讓她快快樂樂過好後半生,安享晚年,長命百歲!
其實在這個人類世界上,有哪個高潔的母親,不是經曆坎坎坷坷,甚至賠了性命的?如果要為她們作傳,千部、萬部恐怕也述不完哩!寫書人議論到此,暫先打住。且說第二天一早苗鳳舞就起床了,同床的小蕭也就跟著起了床:“媽媽,您應當多躺一會,恢複疲勞啊!”苗媽道:“我慣了,昨晚雖然睡得遲些,但媽這人就是好起早哩!早起做事情輕鬆又愉快啊!”“媽媽,有什麼事女兒來做好了。女兒可有一股子骨勁哩。”苗媽道:“我知道,不過你是客哩,兩天又要走了,媽豈能讓你做什麼雜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無非掃掃抹抹、洗洗涮涮罷了。”說著就動起手來。小蕭當然跟著做了。東間兩個老姐妹也起了床,也幫著收拾。小蕭便進了樓下廚房,先燒起開水來。她以為小華還在睡哩,不敢高聲響動。誰知她見東間房門開著,進門看不見人。“這隻鵝,早上不曉的在家裏幫忙,又往外呆去了。”她想著,自覺好笑起來。忽然見到桌上一張紙條,就拿來看,上麵寫道:
小蕭:我上街走走。你先燒好茶水,我等會兒帶些早食回來,好讓三老享用哩。小華留。
小蕭看了噗地笑出聲來:“這呆鵝真地不呆了。”於是趕著把茶水燒好,又把地板、桌椅擦拭幹淨,然後漱了口、洗了臉就坐下呆等哩。老姐妹們從樓上走了下來,她也沒覺察。待洗漱畢,見小蕭依然文斯不動坐在那裏,苗媽就道:“麗兒,你累了吧?”小蕭這才醒過來:“媽,我剛才在想……”苗媽知道麗兒的心事。道:“快幫媽忙,煮早飯吃得飽飽的,然後就帶你們去雙苗墓。媽還要舒兒和你一同跪在墓碑前許願發誓哩!”小蕭一跳站了起來:“媽真是慧眼、慧心,能洞察秋毫啊!”一把抱住了苗媽,又是歡笑、又是撒嬌。蕭母和陳母見了也是疼愛有加:“這孩子。快喊華兒起床呀!”小蕭道:“早就上街買早食去了,我已把茶水燒好了,正等他回來哩!”苗媽開心笑道:“我說舒兒不是鵝嘛,這下麗兒信了吧?”小蕭撒嬌道:“人家不是鵝,我早就相信了!”說得蕭母、陳母也嘻嘻跟著直笑。正笑著,華兒就推開門進來了:“媽媽早安,兒子帶來早食點心了!”說罷就把一大包吃食,又是包子、饃頭,又是油條、鍋貼餃,還有發糕等等放在了桌上。又道:“我特地多買些,好吃得飽飽的,趕路不餓哩。”苗媽知道他已算到要去祭墓了,便道:“這舒兒,比媽更慧眼、慧心了,更洞察麗兒的心了,原來你老早就想到要去祭掃雙苗墓了。”小蕭幸福地催小華:“快去洗漱吧!別又裝鵝了。”小華笑著就去衛生間洗漱了。這邊,小蕭就把茶水衝好,又擺開了盤和筷。
待三位媽媽吃罷早食後,小華道:“我還想加個大饃頭;小蕭,你加一小塊發糕吧?”苗媽內心十分受用,便笑道:“舒兒食量大了,太好了!這以後就能長得更壯實了啊!”蕭母也道:“這孩子開始能吃了。年青人,能吃就能壯,蕭兒就該跟他學著點。”陳母也道:“年青人,吃飽飯就能腰肥體壯啊!”小蕭吃吃笑道:“吃飽可以,但不能海撐,否則就會變成肥呆鵝了。”說得三位老姐妹哈哈大笑:“這丫頭,嘴太辣!”小華這時已吃飽了,笑道:“我不吃得飽飽的,如何開道呢?”苗媽驚問:“你認得路了?”小華答:“認得。我問過了,中途還有個大缺口,必須墊實土才能過去。所以得帶把鐵鍬哩。”三位老姐妹都倍加稱讚,小蕭道:“這呆鵝已變成慧悟空了,能未卜先知哩!”小華開心道:“我不是未卜先知,我是先調查研究啊。”於是收拾停當,一眾人就出發了。小華又從鄰居借了把大鐵鍬,苗媽又請人帶了口信到學校打招呼,語文課已安排替換老師代了,“我要休幾天假。”
小華肩扛著大鍬,手提著花籃領頭走,籃裏放著稻草、草紙、果品、炮竹等物;小蕭挾著條把後邊跟,三位老姐妹緩步走在後邊。他們過了小弓橋,穿越大街道,順著荒草細石道往雞毛蕭東南延山丘進發。這裏離那山丘約有十二華裏。走到半路,果有一塊大缺口,還流著水呢。大缺口約有兩米寬,把路切成兩段。小華就停下來看了片刻,然後放下花籃,將鍬在一邊路阪下撮起土塊,一鍬鍬地往缺口幫襯,大約幫了數十鍬土塊,又夯實幾次,用腳試著一躍,便躍過缺口去。而後又照例撮土塊幫襯,約莫又幫了數十鍬土塊,也夯實了,再用腳試著躍回來。大缺口中間留著小半步空缺,讓水繼續流淌。他又試著跨過去、跨過來幾個回合,就又扛起鍬、提著花籃對小蕭笑道:“你先跨過去,敢不敢?”小蕭佯呼:“我嚇怕了。”卻早跨過去了。苗媽驚道:“讓我先跨吧,你又逞能!”小蕭站在那邊笑道:“我就是小孩兒也能跨過來哩,媽媽卻又擔心!”三位老姐妹都笑,小華也笑。這邊小華護著三位媽媽緩緩跨過去,那邊小蕭一一相接。然後小華卻道:“我過來了!”聲還未落,便硬是從旁邊大缺口處跨過了,驚得小蕭大呼:“你學大男孩逞強?這麼不守規矩!”三位老姐妹也埋怨:“華兒以後可別這麼做,驚壞為娘了!”小華憨笑道:“兒子這是試試腿勁哩。不瞞媽媽,兒子現在勁可大多了!”逗得眾人大樂。
約莫又走了六、七華裏,就杈進小山路了。又走了三、四華裏便遠遠看見墓前的大石碑了。小華、小蕭也顧不得後邊三位老姐妹喊“山路滑,走慢些”的話,就迅速往前衝去,很快到達墓旁邊了。那墓呈圓形,周圍全用青石塊壘成,高約二米,周長約十五米,裏麵堆放著淨土,土裏埋著雙棺,土外長著自然花草,此時雖值初冬,但依然草色鬱鬱蔥蔥,十分茂盛。長方形墓場,北近山巔、南遠水麵、東臨城郭、西向野村,東西寬約二十米,南北長約三十米,麵積約六百平方米上下。墓場都是沙石水泥澆鑄,北南傾斜。墓場四周壘著不過一米高的矮石牆,牆外植著鬆、柏、竹,南牆正中留著約五米的缺口,供祭人進出。墓南五米處正中,立著一塊高三米、寬二米、厚半米的大青石碑,碑正中三個大字刻著“雙苗墓”,大字左刻著略小的字:“父苗浪清永垂”、右刻著“母苗翰玲不朽”,左邊啟首刻著“公元一九五五年春立”,右邊落款並名刻著“女苗鳳舞、婿申榮遠敬挽”。碑為黑麵,字為鎏金赤色。碑的背麵刻著苗鳳舞親撰的父母各二百字的簡曆。整個墓地,顯得十分莊重而肅穆。
兩個人覽觀全場後,站在矮牆門兩邊等待三位媽媽。小華正經道:“我想作一首詞守墓。”小蕭拍手道:“我正有此意,想作一首歌守墓,怎麼就想到一塊了呢?”小華道:“別忘了,我們是心心相印嘛!”說著,後邊三位老姐妹就到了。小華就把帶來的稻草分墊在門坎上,招呼媽媽們先坐下休息一會。然後,小華、小蕭就各執一把條帚,自北向南掃起墓地來。不到半個小時,兩個人就將墓地掃淨了,把垃圾撮出了矮牆外。這時,苗媽就吩咐道:“舒兒、麗兒,把供品擺放碑前吧。”兩個人就將籃裏的紅蘋果、嫩皮梨、柿子、大棗、荸薺等物擺放後,又把香燭點著放穩了。然後三位老姐妹就把稻草離供品二米以外分散擺成一排拜墊。苗媽又叫:“舒兒、麗兒,焚化紙錢吧。”小華、小蕭就把草紙一張張拆散,開始點火焚化。這時三位老姐妹也參與焚化,苗媽口裏低聲念道:“父母大人,女兒帶著兩位幹姐和幹兒、幹女來看望您們了,請來享用供品、領取化幣吧!女兒願父母在天有靈,永垂不朽!”兩位老幹姐和小華、小蕭也一邊化紙、一邊低念:“在天有靈,永垂不朽!”氣氛悲切,聲情哀婉。紙幣待化盡時,小華又將花籃點著也焚化了。苗媽稱道:“這樣可以讓父母將供品提回去慢慢享用了。”而後,苗媽左手拉著小華、右手拉著小蕭在稻草拜墊中間跪下,兩位老姐分列兩邊,左為蕭母、右為陳母也跪了下來,各各叩了三個頭。一眾叩頭畢,苗媽又道:“舒兒、麗兒,你兩個跪下,向幹爺爺、幹奶奶默默許願、發誓三分鍾吧!”兩個人就又跪下了,先征詢似地問苗幹媽:“我倆就呼爺爺、奶奶吧?”苗媽點頭連道:“好啊!好啊!”於是兩個人便同聲喊道:“爺爺、奶奶,葛兒葛女跪在您麵前許願、發誓啦!”他們就在三分鍾內分別默詠了《守墓詞》、《守墓歌》。隨後,小華又把稻草攢在一起,也點火焚化了。苗媽又稱道:“好,好,父母大人可有金絲被禦寒了啊!”待所有灰燼冷卻後,小蕭就把灰掃聚在一處,小華就一鍬一鍬撮起均勻地灑到墓上的自然草花中。待這一切事做結束,小華就燃放起炮竹來了。鞭炮聲響徹著山穀,感召著城鄉人的心。這時,表針已指在下午一時半了。
在回程中,小蕭悄問小華:“你在許願、發誓中默念了什麼?”小華答:“默詠《守墓詞》。你呢?”小蕭笑答:“默詠《守墓歌》。怎麼?我們又是不約而同了!”不覺就放高了聲調。苗媽道:“麗兒,不約而同什麼,照實說,不許撒謊!”小蕭就隻好把實情說出來了。誰知苗媽歡喜不迭,連聲稱讚:“這真是太好了!舒兒、麗兒,你們回去後就把各自默詠的作品抄給我看,我可是要刻碑的哩!我要刻兩塊碑,分立在你們爺爺奶奶墓前兩邊。”小華、小蕭不敢違抗,就答應了。
幾個人在路上邊走邊談,也不覺得累。苗媽點破心扉道:“我已在父母墓場西邊靠下處擇好了一塊墓地了,那是為夫家選的。過些時就把公婆和他的墳遷來,他們現在還都葬在嚴橋哩!”兩位老姐都道:“應該,應該。”苗媽又道:“我死後就和申榮遠合墓,也葬在那裏。”小華、小蕭忙道:“還遠呢!您會長命百歲的。”苗媽道:“傻孩子,人老了豈有不死的?不過我倒很想姐妹們能生在一起、死在一起、葬在一起哩!”小蕭就嘟嚨問道:“還有我那婆母呢?”苗媽答道:“我們早已意結姐妹了,而且她排行老大,是我們的大姐哩。”蕭母、陳母都道:“是啊,早已成了姐妹了。好,百年後我們四姐妹就還在一起吧!”小華、小蕭隻好道:“孩兒謹尊母命就是了。”三位媽媽就滿意地大笑起來。
說著已回到了兩層小樓房,時針已指在下午三時半了。小華道:“小蕭,你陪媽媽們先進樓坐,我送還大鍬後上街走走,馬上就回的。”小蕭道:“你送還鍬後等我一道上街,你那花花腸子我能不知?”她就把院門、樓門打開,把三位母親安頓坐下,又舀來水盆、帶來臉巾,讓她們各自洗洗臉汗,然後就端走臉盆、擦淨桌子,道:“我陪小華去商店買點吃的,大家解解饑好睡一覺哩。”她就出門去了。未幾,就見兩個人匆匆回來了,手裏拎著應時酥餅之類,擺在桌上解開,讓三位媽媽享用,兩個又去廚房泡來了茶。大家歡歡喜喜吃喝個夠。
一覺醒來,已過晚上六時了。大家洗漱畢,小華道:“今晚還去看廬劇吧。我看過了,那劇場這頭有一家羊肉麵館,很幹淨的,我們煮鍋羊肉麵,吃飽了就進劇場,來得急的。”三位媽媽歡喜不迭:“我兒說的正合心意!”小蕭笑道:“這鵝越發聰明了!”苗媽想起道:“詞和歌抄好了?”小華、小蕭道:“早抄好了,看完戲回來就交給您。”
晚上的氣溫有些下降,他們享用了美味羊肉麵,身上覺得暖融融的舒暢。又在劇場看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草亭結拜》和《三載同窗》兩場,十分開心。回來後,苗媽餘興不減,還哼著幾句廬劇調哩。待洗漱畢,小華、小蕭就把抄好的詞、歌全文呈交給苗媽了。苗媽要小蕭帶兩位老姐上樓先休息,又要小華泡杯茶來,又道:“舒兒,你也累了,去睡個好覺吧。”然後她就在燈下仔細審看兩份《守墓》稿了。隻見小華的詞稿寫道:
長相思·守墓詞
天水長,地水長,萬代千秋合湧芳。英靈永不亡。女也幫,男也幫,守墓虔心後輩忙。福延雙苗昌。
苗鳳舞默讀三遍甚喜:“好舒兒,寫了一首氣貫長虹的豪放詞,當可銘碑矣!”便用筆落下了:“葛兒華男舒撰並立”字款。接下又看小蕭的歌稿,隻見寫道:
永緬念·守墓歌
鬆柏泣悠悠,同吟竹草愁。
夜星垂淚袖,風雨號神州。
守墓女男流,虔心永緬丘。
人間雙苗鏤,青史伴靈遊。
苗鳳舞默念五遍,心裏歎道:“這麗兒,所寫前段也未免過悲痛了些;不過後段已化悲痛為力量了,也不失為一首好歌呢!況用情之深,感天動地,必使世人共鳴。也當可刻碑傳誦的了。”便用筆落下了“葛兒媳蕭秋麗撰並立”字款。她感覺累了,便也上樓睡覺了。由於一眾人體累心安睡得熟,一宿無話,也無須贅述。隻是小華、小蕭都做了同樣的驚夢,印證了六年後雙苗墓的一場劫難,令人驚心婉惜,寫書人先在這裏插入這幾句,無非給讀者諸君提個楔罷了。這都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第二天一眾人起床後,洗漱畢,都爭著燒開水、泡綠茶、煮稀飯,小華少不得又去買了些包兒、饃兒、鍋貼等早點。大家用餐時,苗媽便嘻嘻說道:“我打算就鳩工備料,刻兩塊二米高的石碑,就把舒兒的《守墓詞》和麗兒的《守墓歌》刻上去,也用金字,置放墓前的左右兩邊,聊表後輩對先輩的緬念之心。”兩位老姐道:“妹妹主見,想必深思熟慮了。就聽妹妹的。”小華、小蕭插道:“媽媽,這恐怕……”卻又都不敢說出夢中之事。苗媽以為這雙兒女是自謙,就不容分說打斷了他們的話:“我意已決,不必阻攔。”小華、小蕭也隻得閉口了。
早餐畢,苗媽道:“舒兒、麗兒幾天後就上學去了,我知道你倆還要到和縣去招呼我那老姐姐,這裏就不多留你們了,你們下午就回巢縣去吧。不過這兩位老姐還得留下來,就跟我一塊住吧,今後我們就相依為命如何?等到明年,我們再把和縣大姐接過來住,就更好了。”蕭母道:“那敢情好,我等華兒、蕭兒走後就遷過來住。”陳母道:“我現在還不能來長住,家裏還有副業要忙。等以後安排好了再說罷。”小蕭挑皮地道:“我已給表哥選中對象了,很快他們就能聯係上了。您現在不來住,以後恐怕想來住也來不了了。”陳母道:“這丫子,又說辣話了!”小華笑道:“小蕭為方幹妹提親了。”小蕭忙用眼色止他:“你還是當你的鵝去吧!”陳母就要追問,蕭母杈開了:“二妹,火候還沒到呢,不要過急吧。”苗媽會意,就道:“二姐住幾天走也不遲,以後常來就是了,我和大姐也可到你那裏享受山水之福啊!”陳母道:“最好,最好。”小華就對苗媽道:“媽別趕兒子、女兒走,兒子、女兒今晚要陪三老看場電影《嚴三姐》,那可是新片子哩!”小蕭歡喜道:“就是、就是!媽不趕我們行不?”苗媽笑道:“我兒,我何曾舍得趕你們了?就依你們的。”小蕭道:“電影票可能難買,我去找在電影院工作的同學去。這次指望鵝恐怕不行了。”小華笑道:“不一定。《無為報》有我一個文友,他前次到巢縣,我們還打得火熱哩!”電影票當然買到了,不過還是小蕭的功勞,因為小華的那個文友下鄉采訪未歸。
一場《嚴三姐》電影,當然逗得三位老姐妹很開心,趙其是嚴三姐和酸秀才們的對歌,更把他們逗得開懷暢笑。嚴三姐的靈巧才智和應變能力,豈是那些沽名釣譽、德才淺陋之人所能比及的?苗媽不覺想到小蕭,暗道:“麗兒若可機靈如嚴三姐,她將來就能免受世間惡人之害了。”又想到小華:“千萬勿當齷齪禦用文人,以免坑人又坑己啊!”又堅信:“舒兒不會走那條酸臭之路。”在回家的路上,她就對小華、小蕭道:“你們想學嚴三姐嗎?嚴三姐可是有好多好心人掩護呢!你們要識別好心人,深交好心人,與好心人心心相印,同舟共濟,生死與共!對惡人要同仇敵愾,謹慎周旋,決不妥脅威逼利誘而喪失人格和國格,在危難麵前當視死如歸哩!嚴三姐之能巧避許多危難,也非一日之功啊!”小華、小蕭何等聰明,豈不知這明明是苗媽給自己講做人之道哩。
第二天早上,小華、小蕭就與三位媽媽告別了,並對蕭母道:“我們回臥龍山後,就先退去盛站長隔壁的那間住房,把不相幹的什物移在一起。待以後有機會回來探親時,就一並遷到無為來,您就安心在這裏住吧。”蕭母道:“你們安心上學,不用念我。我住一陣子就自己去搬好了,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值錢貨,丟了也不可惜。”苗媽和陳母也道:“就是了。過陣子我們陪姐姐一道去搬就行了。”小華、小蕭笑著就待出門,苗媽拉住道:“把這個帶著。今後有為難要隨時告訴媽啊!”兩個人推不過,隻得接受了。原來那是一千元人民幣和二百斤糧票、十五斤油票。小華、小蕭兩眼潤淚,心裏酸酸的就揮手而去了。
天氣開始冷起來,北方的寒流南下了。11月27日上午,小華、小蕭搭汽車從無為回到巢縣,已近中午。兩個人就在餐館就便吃了一頓,然後各進居室美美睡了一覺。小華醒來後正待洗漱,就聽小申喊:“小華,報社轉來好幾封信呢!”小華把門一開,就見小申闖進來了:“嗬喲,到無為玩胖了,看來收獲不小啊?”小華笑道:“二龍哥,對到象了沒有?”小申道:“你道搞對象是坐飛機、乘火箭那麼快?沒影子的事!小虎妹要我和小梁倆看報紙,報紙登征婚啟事?就是登了,也還得花費了解時日哩!”小華又笑道:“二龍哥也是隻鵝,三龍哥也是隻鵝!那報紙上明明寫著一對新姐妹花,你們偏不去摘。可歎啊,可歎啊!”說罷又望著小申笑。小申象猛然醒悟似地道:“小虎妹原來讓我們去結識二王?這二王也看得起我倆?”小華道:“興許吧!不先結識,怎麼能枉加斷言呢?真是比我還呆的鵝!”說到這裏,小蕭正好聽到最後一句,笑道:“誰是比你還呆的鵝?”小華憨憨地望著她不作聲。小申道:“是說我和小梁哩。”小蕭咯咯大笑,對小華道:“你這呆鵝如今也學聰明了!”這時,小申就把幾封信件分交給小華、小蕭。小蕭看到有一封是黃山公社王月翠來的,就連忙拆看。隻見寫道:“蕭姐:先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和大王已被選中到縣局總機班工作了,過了新年就上班。可惜你那時已不在巢城了。好遺憾啊!姐,我和大王很感激你為我們幹姐妹所做的一切,你是個大好人啦!我父母哥嫂也都誇華哥和你是個了不起的實幹家,是個有才有識有膽的大好人。我和大王說了,今後但凡你交代的話,我們就一定聽……”
小蕭看到這裏就喜出望外地道:“好消息,大大的好消息啊!”小申問:“虎妹,什麼好消息?也告訴我歡喜歡喜。”小蕭道:“你當然應該歡喜:二王就要來縣城工作了。”小華一聽拍掌道:“申哥、梁哥的大喜事就要來了!應當慶賀,應當慶賀!”小申道:“我母說了,要請你倆再去我家吃一餐哩。今天星期日,我在值班,就明天中午如何?”小華、小蕭回道:“留到下次叨饒吧,我們明天就得去香泉,後天就往南京上學了。”小申道:“那我晚上就在巢湖酒家招待你倆。了卻家母心願,好否?”小蕭回:“就請我倆吃?”小申答:“是呀!還能有誰?”小華笑道:“起碼應當包括大龍哥和王嫂。我看你就和梁哥聯合招待罷。”小申一看表:“來得急,現在才三時多一點。我先打電話給小梁,讓他去辦桌、去通知人,連同大李、小馬和他那個馬一齊都來,再來個熱鬧非凡!”小蕭拍手:“這才有趣哩!可惜韓嫂不在巢城,二王還未來巢城,要不然就全了啊!”小華笑:“以後機會有的是呢,擔心不會全?”小申半明白、半不明白地道:“我就去打電話了。”這邊,小華、小蕭在繼續看信哩。當小蕭讀到方幹妹來信中的這幾句:“我現在晚上除了看醫書、讀小說,隻有給你寫信算最開心了。我沒有其他可通信的知幾啊,所以有時未免感到寂寞哩……”就吃吃笑道:“幹妹急著想找知己了。”而這時,小華也正好讀到陳誌明來信中寫的這幾句話:“你得好好照看蕭表妹,要不然我與你沒完!你得明白,找到一個知己該有多難!有的人跑了幾千裏也未尋到哩。你倒好,在身邊尋到了。所以一定得珍惜、又珍惜啊……”也開心笑道:“真是有情千裏來相會哩!”兩個人交換看了方子欣和陳誌明的信後,不約而同道:“得抓住這個火候啊!”兩個商量一番,決定各自複信,正式介紹,讓雙方首先有個印象,然後尋機會見麵。機會就是表哥回鄉探次親,就到巢湖二院找幹妹得了。於是兩個人立即動手各寫了一封複信,準備晚上就一發唐山、一發巢湖。小華還收到了一封約稿信,是《巢湖大江報》來的,約他為副刊寫點作品;小蕭也收到了《巢湖萃文報》發來的約稿信,約她投寄新作。小蕭道:“就把你那篇《守墓詞》、我那篇《守墓歌》投去交差算了。”小華道:“那太沒頭沒腦的了。不如到校報名後,抽點時間各寫篇文字介紹雙苗墓,連同詞呀、歌的投寄不遲。”小蕭道:“就聽你的。可惜沒拍雙苗墓照片啊,要不然該多好,圖文並茂!”小華道:“隻好這樣了。我打算寫篇遊記,標題是——《雙苗墓記遊》,兩千字左右可以了。”小蕭道:“那我就寫篇抒情散文罷,標題是——《雙苗墓前遐思飛》,約一千五百字,避免與你雷同。”小華這時忽然想起什麼來,道:“對了,我前陣子也把應試卷的第二題《屈原的愛國詩歌和高爾基的懷鄉小說》默抄出來了,一直未投寄,不如先投它罷。”小蕭道:“對對,我也早默抄出了,那篇《李清照的詩詞和冰心的散文》至今還放在抽屜裏睡大覺哩,不如晚上就先投寄出去。”他們就各把稿件裝好封實,剪了個角。這時已近下午五時半了,天晚了。隻見小申來催道:“快走罷,天黑了,人都在酒家等哩!”小蕭問:“梁哥來電話了?”小申答:“來電話催了哩!”小華道:“等等,我得洗把臉。”小蕭笑道:“這隻呆鵝,在水裏遊時不洗臉,上岸了才想到洗臉!”小申催道:“快洗吧,等著趕路哩!”很快,三個人就從臥龍山走到巢湖酒家。小華道:“我先上郵局發四封快信,馬上就來。”
小蕭隨小申上了二樓,進到餐廳,一抬眼瞻見了小馬邊上的那位馬芳宜,笑道:“馬學妹越發標致了,象個仙子下凡哩!”馬芳宜忙站起來招呼:“蕭學姐這話羞煞學妹了,學妹不過是隻醜小鴨,學姐才是美天鵝哩!”小蕭道:“是嗎?小馬弟明明畫個大美人,怎麼改畫隻醜小鴨呢?”說的馬倫升、馬芳宜兩個臉都紅了。小王解圍道:“蕭妹嘴又辣了。要說美,你兩個可是半斤配八兩哩!華弟若不是先搶了你,恐怕就會搶了她呢!”馬倫升忙道:“搶不到的,下個月我們兩匹馬就同槽了哩!”一眾大笑。馬芳宜就啐道:“你這呆鵝,又說呆話了!”這時小華進來了,問:“馬學妹說誰是呆鵝?”小蕭笑道:“不是說你哩。王姐說你要搶馬學妹,小馬弟就慌了,趕快宣布兩個馬下月就同床了,你搶不到了。卻把‘同床’說成‘同槽’,所以馬學妹就說他是呆鵝說呆話了。”又是一眾大笑。馬芳宜想:這蕭姐好厲害的嘴,我豈是她的對手呢?便試探道:“學姐,反正華學哥是你的了,我喊你嫂子可不可以?”小蕭一笑:“小馬弟早就這樣喊了,你得嫁夫隨夫啊。不過我今後也得稱你弟媳了,你不介意?”馬芳宜也一笑:“嫂子說哪裏話,我就快與他同槽了,還介意稱呼?”小蕭心想:這學妹嘴也夠辣的哩,恐怕不比我差。便自借台階道:“那就好,那就好。”小王趕忙解圍:“我現在一個嫂子(韓嫂)、兩個弟媳(蕭弟媳、馬弟媳)了,不知什麼時候能把那兩個弟媳請來呢?”小申、小梁紅著臉道:“王嫂莫急,正在搶時間哩!”小蕭見機不可失,便道:“我已為他們搭好橋了,下邊就看王嫂和馬弟媳如何牽線了。”王、馬一愣,心想:這小蕭又把皮球踢到我們腳下了,怎麼辦呢?馬芳宜嘴快,便問:“橋搭在哪?我和王姐如何牽這月老線?”小王道:“就是。”大李問:“要不要你們韓嫂來幫忙?”小蕭道:“韓嫂遠在外縣如何幫忙?隻要她稀裏八杈回巢時過問過問,也便是了。”又道:“二龍哥、三龍哥,快把酒菜催上來吃罷,待我三姐妹喝足了,就好商量為你們兩對搭好橋、牽好線了。不過你兩個還得選個日子親自為我送一封信到黃山區。”小商喊:“我的肚子叫了,極需填哩!”小申、小梁就催著把酒菜擺上了桌。
誰知馬芳宜舉止外表雖很文靜,倒是酒桌上的巾幗呢。她問過小馬,知道幾位姐中,小韓與小王酒量不小,兩個半斤八兩不分上下,而小韓略上;倒是小蕭在酒桌上毫無作為,紅酒也喝得少哩。這時她就想整整小蕭了。因她倆坐在一旯兩邊,是鄰家,小蕭旁是小華、馬芳宜旁是小馬。小華素來當紅酒司令的,這次也抓著紅酒瓶不放手。馬芳宜就道:“華哥和蕭嫂今天是主客,怎能要主客服務?我來服務吧!”她不容分說就奪過了紅酒瓶。小蕭心裏驚道:“不好,這小學妹恐怕要撒酒瘋整我哩,我得防著點兒。”就悄對小華道:“你將商哥拉過來坐,我好坐在王姐邊上,離小學妹遠一點。”結果她就與馬芳宜旯對旯相坐了。馬芳宜也不計較,沒事人似地道:“我本是喝白酒的人,今天充任這紅酒司令,也隻得喝紅酒了。不過有兩點得先請示席主人:這第一,我給客人倒酒時,他若不讓倒杯,我隻得往他嘴裏倒了;這第二,喝紅酒的人,頭杯和末杯都得喝白酒,要不然就喝兩杯紅酒,以示平等。”小王就明白她這是要整小蕭了,便道:“依我看,在今天席上有三個人應該放寬:一是我。我平素白酒、紅酒不拘,今天也是這樣:喝紅酒就按馬妹的規矩喝,喝白酒就按喝白酒的規矩喝,倒白酒、倒紅酒都是不拒的哩。二是華弟和蕭妹。他倆明天一早就得趕路,隻能照顧他們喝紅酒,而且也不能讓他們多喝,就是想多喝也不行的。至於其他人嘛,一醉方休罷!”小蕭心道:“多虧小王姐解圍,好險啦!”馬芳宜看著小蕭笑道:“蕭嫂回來坐吧,莫怕,我好好為你和華哥服務就是了。”說得一眾人都笑起來了。於是小華、小蕭舒舒服服地隨意喝著紅酒,除了頭杯、末杯酒滿喝外,中間什麼陪酒、回酒則都是半小杯或沾沾口也就罷了。倒是馬芳宜在中途與小王較起勁來了。在紅酒瓶隻剩下三分之一時,小王道:“馬妹妹,你還是還權華弟吧,咱倆都喝白酒,巾幗不讓須眉!”
馬芳宜正對下懷,便對小華道:“這瓶還給你,我喝一杯,算請你了。”隨把酒瓶交給小華,自己喝幹酒杯。小梁就急忙斟上白酒。小王笑道:“咱姐妹倆先喝上一杯,清清喉吧。”說完就喝幹杯,馬芳宜也幹了杯。大家也都滿杯陪了她,她也不拒,就都喝下去了。小馬笑道:“我也陪你一杯吧,讓你壯壯膽。”馬芳宜就啐道:“這鵝,起哄也不選個時候!”也免強喝了。小王又笑道:“馬妹,咱姐妹倆敲杠玩,讓他們男人學學,可行?三局定輸贏。”馬芳宜當然知道小王在試她,也不答話,便舉起筷子來了。兩個人杠子老虎雞蟲地呼喝了一氣,結果小王輸了一局,就要喝三杯,馬芳宜忙道:“我該喝一杯的,王姐承讓了。”便端了一杯喝了。兩個人吃著菜,喝著雞湯,小申就把兩隻雞胯往小華和小蕭碗裏挾,小蕭忙笑止住:“這雞腿當讓王姐和馬妹享用,就當你和梁哥感謝牽線之禮罷。”小王和馬芳宜也不拒絕,便緩緩吃著。這時,小商就和大李敲起杠來,接著小馬就和小梁、小申就和小華也敲起來了,桌上鬧得熱火朝天。當小馬贏了小梁正待邀小王敲時,馬芳宜擋了駕:“我和王姐還有下文哩!你先和蕭姐敲吧。”誰知小馬連敗三局,也隻得連喝三杯了。小蕭道歉說:“我是瞎碰的,不料想就勝了。”馬芳宜逗道:“他一見美女就亂方寸,豈有不敗的?該敗、該敗!”說罷就邀小華敲,也敗了三局。小王就笑道:“我看馬妹見到華哥,就象小鼠見到貓,嚇得四處亂躲,焉能勝?”小華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就聽馬芳宜大大方方道:“王姐話裏有骨頭哩,趕明個我邀上申家嫂子、梁家嫂子,就三個嫂子對付你一個嫂子,非把你那骨頭剔出來不可!”說得一桌人沒有一個不大笑的,小王也大笑:“那堪好了,我們四個妯娌一桌喝酒,蕭妹也好放心在大學奪女魁了。”又是一桌歡笑不迭。馬芳宜清了清喉道:“王姐,我兩個猜拳吧?猜個六局,讓他們大男人看看,小女子是不是比大男人遜色!”小王道:“正合我意。來!”於是兩個人就吆三喝四地喊起來,但呼喝聲和出指頭隻在一二三四五六裏麵轉悠,而且都帶“女”意。“一才女!”小王道:“承讓。”馬芳宜笑道:“我聽到你那喊‘一’定是為蕭姐壯行的,觀你握著個拳頭,所以就出了個‘一’,而把話聲厭在喉嚨裏,就讓你勝了。”小王道:“你不喊‘一’就得喝酒。”小蕭道:“這杯酒就讓我喝得了。”馬芳宜道:“蕭姐又來了,我輸就得喝,不關你事!”說罷就喝了一杯。接著一聲“六荷同妍!”馬芳宜伸了大、小兩指是個六字,而小王未出指頭卻喊出“三個妯娌話家常!”結果喝了酒。接後是小王以“兩個姐妹打腰鼓”、“五朵金花各有主”連勝第三、第四局。最後是馬芳宜以“四姐妹趕集”、“三個嫂子跳秧歌”也連勝兩局。小蕭看了表,就站起來笑道:“你兩個打個平手。這裏就讓他們六個大男人混去吧,咱妯娌就去研究如何迎娶兩個新娘的事吧。”於是三個女流就先退席,坐在另外一間客廳裏邊休息、邊商量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