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癡癡地等(3 / 3)

神子受傷,是在細山搶得籃板,菱山意圖從下麵盜球的時候。細山為了護球,使勁一奪,胳膊肘正好撞在了神子的眼鏡上,破碎的鏡片割傷了神子的臉,鮮血如注。

“攻方犯規,白色十號!”

“比賽暫停!”

菱山跑過去,臉色蒼白如紙,倘若此刻失去神子,籃板之下便無人守住,満尾的命運也就岌岌可危了。

神子撐著地坐了起來,手裏緊緊攥著眼鏡,輕輕地一笑:

“這麼一來,細山已經4犯了!”

“神子!”菱山驚喜地叫。

“我們要勝利!要進入決賽!要全力打倒川原!”

“好!”満尾的士氣又振奮了幾分。

……

因為剛才的一次犯規,優勢又再回到満尾這邊。同時,在川原籃板下的一角,細山已無法再像剛才那樣積極防守,也無法再奪取任何籃板球。以高度取勝的満尾趁機從中路進攻,不斷得分。雖然你憑著個人技術追回不少分數,但始終無法把比數追近。

所以,時間隻剩下5分鍾,但比分反而拉開了。現在的比分是58:46.

此時,小糸學長已經達到體力的極限了,他雙手撐著膝,借以穩住搖搖晃晃的身體;汗水滴滴嗒嗒,大顆大顆掉在地板上;他吃力地喘著氣,眼神有些渙散,似乎有大量的水汽從他體內蒸發,而這種蒸騰也帶走了他最後的力量。

“小糸……小糸學長。”川原的隊員不由發出擔心的驚呼。

“這個……就是我嗎?”他喃喃自語,“連場外的一年級學生也在擔心……”

小糸意圖再投三分,長穀川猛撲過來蓋他火鍋,雖然被判犯規,但是小糸學長卻仰麵摔倒,身體重重砸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回響。

“小糸!”異口同聲的尖叫。是木暮學長和……桐沢小姐?!

“小糸!你沒事嗎?喂!”細山跑過來拉他。

“小糸學長。”庵原也很著急。

最不可思議的是,桐沢小姐也衝上場去,站到了小糸前麵,完全旁若無人,大家都傻掉了。

“小糸……”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學長低著頭,看著地板。

“你記不記得,你獲得MVP那年的情況……”桐沢小姐直視著他。

學長全身震動了一下,慢慢抬起臉來。

“你是那種麵對劣勢反而更加振作的人啊!”桐沢握緊雙拳,“可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細山從後麵拍了拍他:“小三,我拉你起來。”

“別碰我。”學長咬了咬牙,“我自己……站起來。”

小糸吃力地站起,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走到桐沢麵前,小聲地嘟囔:

“你上場來做什麼?難看死了。”

“哈!”桐沢得意地笑了,“還有力氣吵架,不愧是我桐沢桐挑中的男人!”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宛如一枚重磅炸彈在人群中引爆。

“加油哦!阿壽!”她走到場邊,忽然回過頭說,語氣居然有不盡的柔媚。

“o-ho-ho-ho-ho”安西教練笑聲爽朗,陣陣徘徊在運動館上空。

……

小糸罰球,因為對方是在他射3分時犯規,所以他有三次機會。

“我要趁自己鬥誌還未消失之前……趕快繼續比賽!”他對自己說。

三球全數射入!

場邊,桐沢小姐劈裏啪啦地鼓起掌來……

——愛情,是如此盲目而極端。

對自己愛的人,癡情,哪怕他不愛自己;

對愛自己的人,無情,因為自己不愛他。

桐沢小姐的出現,仿佛一針強心劑,讓疲憊不堪的小糸學長重拾鬥誌,他高喊著“緊守崗位”、“別退縮啊”衝在了眾人前麵。川原開始采取全場盯人的戰術,這是極其消耗體能的做法,對已經體力透支的小糸學長是極為不利的,但是,若不再想辦法,我們就輸定了。

“來吧!”他喘著氣,攔在満尾6號長穀川的前麵。

“唔?”對方也被他的鐵人精神震撼,停住了腳步。

庵原學長把握住這一瞬間的遲疑,進行突擊。

川原把球搶了!

“庵原。”小糸跑來,做了個要球的手勢。

一個漂亮的遠傳,小糸接球,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就地跳起,向半個場外的籃筐投出三分遠射。

“籃板!”菱山及時反應過來,緊急地喊著。

可是,再一次令所有人意想不到,這個隔著半場的球,居然穩穩地落進了籃圈。

此時,川原和満尾隻差6分而已了。

小糸學長看上去不大對勁,臉色蒼白如雪,大顆大顆的汗珠順頰滾落,他身子微微搖晃,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是不是該建議教練將他換下來呢?我正在躊躇,忽然看見桐沢小姐正雙手攥拳,兩眼灼灼有神地盯著小糸,全情貫注;她緊緊地繃著勁,好像想把全身的熱情和氣力都傳遞給他……

我終於還是沒有說,或許小糸學長能創造突破體力極限的奇跡也說不定呢!

“良田!”安壽姐驚喜的叫喊把我的視線拉回到賽場上。庵原學長剛才……

扣掉了菱山的3分!

“庵原!快攻!”隨著小糸一聲斷喝,川原的隊員紛紛撤回。

“回防啊!”菱山急迫地呼喊,汗水沿著他的額頭滾下。

被比他矮10公分的對手蓋了火鍋……這對他來說,一定是個不小的打擊。

菱山的頭發垂到額前,遮住了眼睛,那一瞬間,我幾乎把他當作你。

他緊逼上來,幾次欲圖盜球,庵原終於招架不住,再次把球傳給了小糸。

於是,剛才那一幕又上演了……

“唔……姿勢真漂亮……”安西教練笑嗬嗬地。

“入!入!入……”桐沢閉起眼睛,小聲地碎碎念。

“Yeah!”果真,球射入了。小糸的臉上浮現出隱約的笑容;桐沢向他伸出大拇指。

我不太清楚他們是什麼關係,但這樣熱烈直接的表達,是我不熟悉也很難做到的。

不熟悉,很難做到,但是,卻很羨慕,很向往。

“小糸!小糸!”是堂山他們四個,在賣力地為這個曾經的“敵人”加油。

還有最後的4分鍾,比數相差3分,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數。

最後的判決……快來吧!快來吧!快來吧!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

與此同時,細山因為已經4犯,害怕被趕出場,所以不敢做過分粗野的動作,也極力避免與對手發生碰撞。這樣,在對方每次射籃的時候,他都畏首畏尾地不敢出手,精明的満尾人一眼就看到了這點,決定大加利用。

“嗬嗬,放馬過來吧。”對手居然公然挑釁了。

“細山同學……”晴子揪緊衣襟,焦慮不安地望著他。

“可惡!可惡呀!”細山把雙手骨節捏得喀吧作響,卻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

小糸學長射進第四個三分球,喘氣更加不均勻了,我看得出他在強撐著,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眼神飄過來,落在桐沢小姐身上,又如蜻蜓點水般收回,隻要她在,他就像吃了定心丸。而桐沢一直把眼光鎖在他身上,半寸也沒有離開。

“來吧!把球給我!”高野喊到,他是嚐到了細山軟弱的甜頭,一心想就此切入。

“混蛋!”細山虛張雙臂,可就是拿他沒辦法。

“有本事的話就來阻止我吧!”高野猖狂地笑著,“看我的!”

他挺身逼近,屈臂投球,剛才還怒氣衝衝的細山忽然往後退了半步,不自覺地躲避。

然而,高野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你從後麵跳起,一把拍掉了他手裏的球,力道之大,震了高野一個趔趄。

就這樣在空中伸展,頭發被風微微揚起,在那個瞬間,我看清了你的臉,那張布滿汗水的、清俊的臉,那樣堅定的、無所畏懼的眼神……似乎,又看到了7歲背負喪親之痛的你、13歲擋在我前麵打架的你、對陣木上前在我家樓下出現的你、失血過多靠在牆上讓我“來包一下”的你……

這麼多個你,串連著這麼長的歲月,早已成為噬骨般生命的一部分,縱然我做了別人的女朋友,又怎麼能夠輕易忘記?輕易放棄?

……

“犯規!白色,11號!”

“喂,怎麼,不過是犯規而已,你不會這麼脆弱吧?”安壽姐打趣道,眼裏卻掠過一絲強烈的不安。

我才發現,自己兩頰上,涼涼的。

居然全是淚。

慌忙用手拭去,猛地抬頭,卻突然對上菱山的雙眸,他立刻轉開視線,沉默地走進人群中間。

那一刻,在你和他之間,我終於做出了抉擇。

唯一的、堅定的、永遠的……答案,是你。

是你。

我承認,我喜歡菱山,我真的好喜歡他。因此,看到他黯然離去,我心裏也宛若淩遲般痛苦;知道自己傷害了他,我也沉浸在內疚和悔恨中不能自拔;被他嗬護在手心裏,我也感覺到真實的快樂、幸福、和甜蜜……

可是,我對你的,不隻是喜歡而已,那是……

愛。

米林脇川,我愛你。

在不知不覺的歲月演化裏,你早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在你受傷的時候,我才痛得那麼厲害;你不在乎我,我才那麼悲傷絕望;你轉身走遠,我根本無法承受;而你一丁點兒的溫柔,卻能讓我心甘情願地拋棄一切……

米林脇川,我想好了,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決意不再逃避。

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愛著你的。

愛情的意識,如破土的幼芽、解封的冰河、回春的大地,一股熱流從心底湧上,在短短幾秒內便蔓延四肢百骸,我如夢初醒,呆呆地站著,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從沒有過一個時刻,如這般確切地知道,誰是自己心之所係。

——曲終人散,走到人生十字路口,

離別也罷,忘記也罷,

相守也罷,思念也罷,

隻請你記得,

畢竟有一度,在這短暫的人生裏,

我們有緣,還走到過一起。

隨著內心真實情感的分明,我的勇氣也一並複蘇,潛藏著的天地不怕的因子也被激活。我是如此堅決,這場比賽以後一定要離開菱山——不管你是否接受我。如果這會對他造成傷害,我願意盡一切努力來彌補,但是,不是愛情。

這麼想著,注視你的眼光就更加正大光明了,雖然眼角也瞥到菱山蒼白的臉色,我還是狠狠心,強迫自己無視。

高野罰球皆失,你奪眾而出,搶下籃板,就連菱山都驚訝並深深不安。

“米林!”小糸返場奔跑,一麵回過頭來大聲呼喊。

你大力飛傳,豈料菱山突然擋在小糸前麵,橫撲了過去。球在他的衝力下飛出了場,直接衝向坐席。

小糸沒有放棄,拚盡全力追過去,一隻手將球抄起,回頭看見跟過來的你,露出了一個安慰的微笑。

球被大力傳出,小糸重重地摔倒,砸在席位的桌椅上。

“小糸!”桐沢小姐奔了過去。

“小糸學長!”我提著醫藥箱,跑向他。

另一邊,你沒有辜負他的托付,一個火爆的灌籃,在最後時刻把比分追平了。

“喂,你不要緊吧?”桐沢蹲下身來,聲音三雖然火急火燎,卻不失理智,“先不要亂動,看看有沒有骨折什麼的。”

“哪有那麼弱?”小糸用手支著地板坐起身來,“剛才那麼大聲叫,難看死了。”

“你少廢話。”桐沢看他確實沒有大礙,也略略鬆了口氣,不由分說把他的手臂架在肩膀上,“行了,你今天表現很好,可以休息了。”

“哎呀,這像什麼樣子……”小糸急欲抽出胳膊,“我好歹是個男人……”

“是我桐沢桐挑中的男人!”她強調著定語,死死扣住他手腕,說了聲“起”,小糸就被她的力道帶著,搖搖晃晃站起身來。

“交給我吧。”桐沢小姐指了指滿臉慍色的他,調皮地衝我做了個鬼臉。

我微笑著點點頭。

完場前2分鍾,比數60比60,個人得分20分,小糸學長終於被調出了。

在桐沢的支撐攙扶下,他慢慢地走到安西教練麵前。

“對不起!教練……”小糸滿是汗水的臉上有些歉然。

“小糸同學……”安西教練推了下眼鏡,“幸好,隊裏有你……”

“教練……”小糸哽咽了,一切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桐沢小姐也微笑了,飛快地用手抹了下眼睛。

……

場上,你走進細山,低聲叫住他:“喂……”

是想刺激一下他吧,我知道,你剛才的犯規是故意的,是……為了細山。

“你在害怕什麼?”你看著他,“這一點也不像你呀。”

細山楞了片刻,忽然狠狠地跺起地板來,嘴裏還混亂地喊著:

“哼唔唔唔……唔!”

突然,他一個俯身,給了地板一個頭槌。

“到底是是誰害怕呀?”他忽然抬起臉來,微笑著問你。

“是你啊,白癡。”你白他一眼,不甩他。

“我不會輸給你的。”細山咬牙,憤恨地看著你。

“隻說不做!”你扭頭走了,給他留了個攤手的背影。

“別吵了!”安壽姐向場上喊出大家的心聲,“拜托大家,要得到勝利啊……”

果然,在你的旁敲側擊下,細山又恢複了從前的生龍活虎的拚搶意識,立馬從神子、長穀川等高人手中搶下籃板。

“回防啊!”菱山完全沒有了平日裏從容儒雅的風度,此刻的他,焦急、慌亂、無助、無措。

回防也沒用,從包夾阻擋中換手進球,對你來說,輕車熟路。

終於,川原反超前了!

細山搶籃板,你進球得分……你們的組合,超越了菱山的控製範圍。

好不容易,細山拿到球了,在他的軍團的助威聲中,他持球飛奔,你緊跟其後。

“米林,看看我的厲害吧!”

“神子,犯規吧!罰球他是不會入的。”菱山被逼無奈,隻能出此下策。

誰知細山根本無所畏懼,他像猛獸般衝過去,竭盡全力地把球灌入籃筐,蓋世英雄般的氣質和衝力將攔截他的兩名隊員紛紛震倒。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誰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秒鍾,兩秒鍾……等大家紛紛明白以後,震驚便如驚濤駭浪,猛然襲來。

裁判吹起了哨子。

“攻方!撞人!白色10號!”

這一球是撞人,不計分……

完場前1分50秒,細山離場。

在他下場前,你走過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喂,對你來說,這球真可惜。”

這是從小到大,我第一次聽你“讚許”別人,如果這算“讚許”的話。

在場內一片高喊著“細山”“細山”的歡呼和喝彩聲中,細山慢慢步出球場。

“細山若島,你做的很好啊!”安壽姐豎起大拇指,“怎麼樣,成功灌籃的滋味不錯吧?”

“安壽小姐……”細山有些茫然地,“我覺得……好像在做夢……”

……

真的如夢一般,比賽結束了……

川原拚盡最後的力氣抵抗,結果把為保縣內第二名而瘋狂進攻的満尾拒之門外。

終結的哨音吹起。62:60.

川原勝出了。

我們贏了,可以進入決賽了!

你長長出了一口氣,轉而定定地看著我。

終於證明了自己說過的話,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證明了我們會贏……你的眼神迫不及待地要告訴我的,是這些吧?

真是倔強又可愛的傻瓜。

我不由笑出來;笑出來,心卻又疼;心一疼,鼻子就發酸,淚就悄無聲息地湧上……

比賽結果,如我所願,可是當我麵向満尾,整個心都碎掉了。

神子和永野早已淚流滿麵,長穀川深深低下頭去,高野別過臉,肩膀無聲聳動……

而菱山,孤獨地站在全場中央,脊背挺直,雙手握拳;他閉著眼睛,仰著頭,透明的液體順著頸項流下,也不知道是汗水,抑或是淚……

“謝謝指教!”最後的列隊,他深深鞠躬,抬起臉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兩條清澈透亮的小溪,在他秀美的臉上,蜿蜒而下……

——最初時分,被他牽手;

一路走來,不舍放手;

長長旅途,緊緊握手;

然而,終點已近,情緣已了,最後的時刻,我們還是不得不,在歎息和轉身中,彼此放手。

車子開上一條盤山公路,霧越來越深,風漸漸開始涼起來。

我喃喃地問:“這麼多年,菱山他……就在這裏麼?”

“嗯。”神子專心致誌地開車,“他喜歡安靜。”

“也是為了躲著我吧?”我看著他,淒然地笑,“我知道,你……和詫間媽媽都不想讓我再見他。”

“秋葉小姐,你知道嗎,菱山他真的很愛你。”神子忽然迸出這麼一句,所答非所問。

“你還記得有一次他當著很多人的麵和你發脾氣嗎?”他見我沉默不語,便自顧自地接著說。

我當然記得,那是川原對陣満尾比賽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我們因為夾在我書本裏的楓葉吵架,他當著一大堆學生麵衝我喊叫,絲毫不顧及我的自尊。

“這片校園裏,櫻樹、楊樹、梧桐、銀杏……並不是隻有楓樹的,這個世界上,也並不是隻有米林脇川;可是,你的書本裏,卻隻有那一種葉子,你的心裏,也隻有那一個人!”

——他的話,至今仍清清楚楚地回響在耳邊,淒厲刺心。

我不由打了個寒噤。

“嗯。”我點點頭,“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早就原諒他了,何況,菱山他已經……”

說不下去了。

神子突然冷笑起來:“是嗎?你原諒他?”

“怎麼?”聽出他話裏有話,我狐疑地抬頭看他。

“我至今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就是和你吵架的那天——菱山拉著我去喝酒,他本來就不會喝,結果幾杯下肚就撐不住了;在我麵前,一個1米8的大男人,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說他想盡一切辦法去愛你,竭盡全部心力去寵你,為了你他願做任何事,甚至放棄世界也不後悔……可是,即使這樣,他也敵不過你心裏的米林脇川……他說他輸了,付出這麼多,到最後,他還是徹底失去你了……”

我聽著。這番遲到了10年的表白,像一把銳利的尖鑽,剝離層層外殼,直搗我心裏最柔軟的部分。

十年,經曆了那麼多,再回過頭去看,菱山的深情,愈發珍貴,而對這真情的錯失,也愈發令人痛心。

雖然,因為愛你,我並沒有後悔。

“他還說……”神子猶豫了一下,“他在公共場合吼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

“嗯,他說想幫你說出心裏的話,讓大家做見證,這樣你就不會逃避自己的感情;他也希望用這種方式,讓你的心事不再是秘密……他是在替你向米林脇川告白啊!”

“什麼?!”我完全驚呆,緊緊抓住車門上的扶手。

“他親口對我這麼說的。”神子閉了下眼睛,“到現在,那晚他痛苦至極的表情和語氣……我都記憶猶新,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淚水悄悄蒙上眼睛,我激動地反問。

“菱山不讓。”神子淡淡地說,“他說反正要分手,就讓你恨他,這樣,你心裏會好過點。”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從思想的空茫裏清醒,手漸漸鬆開,就這麼坐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窗外的白霧更濃重了,看不清,我什麼都看不清……

十年,菱山,你的秘密宛若說給了一棵空心樹,十年之後,我才聽到了它的回音;然而,聽到的時候,卻早已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秘密猶在,說秘密的人卻早已遠去,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如今,我撿拾起遺落的回憶碎片,才發現塵土下掩埋著最美最真的一麵,而我,卻始終未曾發現。

我原諒你?不!事實是,我根本沒有資格請求你的原諒!

怪不得,神子和詫間媽媽會一直如此反感我的存在,那是因為,我曾結結實實地傷害過那少年水晶般的心……

寬恕我吧,菱山,我們之間,已不僅僅是道歉和原諒了,那應該是——懺悔和寬恕。

寬恕我吧,寬恕我對你所做的一切……

漫長而煎熬的比賽,終於結束了。川原的五位主力橫七豎八地躺在更衣室的地板上睡覺;安壽姐和桐沢小姐一見如故,熱烈地交談起來;歩美掩飾不住喜悅,但還是走過來安慰地拍拍我的肩;我慢慢收拾好藥箱,卻不知自己何去何從。

確定了自己真實的心意,現在,該給菱山一個交待了,分手雖然艱難,但卻是不得不麵對的事情。

但是,不是在今天——他已經失掉了比賽,我不能再在他傷口上撒鹽。

満尾的人默默魚貫而出,我悄悄地跟在後麵……這時候的菱山一定最需要安慰,畢竟現在是他的女友,我要站在他的身邊。

然而,在運動場門口,菱山回頭看到了我,他和隊友說了幾句話,便向我走來。

麵對麵地站著,剛才淚流滿麵的臉龐,已經恢複了往日的鎮定和堅毅,此時此刻的他,再不僅僅是昔日俊美如花的少年,而是經曆挫折後有擔當、有勇氣的男人了。

“菱山……”這是上次因“楓葉事件”吵架後我們第一次說話,我還有些心虛,“你現在要去哪兒?”

“學校。”他的聲音平和卻冰冷,停了一會兒,他忽然說,“秋葉,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又看穿我……我倒吸一口涼氣,嘴上還不肯承認:“沒有的事……”

“那麼,再見了。”他瀟灑地揮一揮手臂,“你等我電話吧,我會再聯絡你。”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呆呆地站著,不知道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但是,要分手的決心卻一點一點更加堅定了。

並沒有等太久,比賽後的第三天,菱山就約我在7—11附近的茶樓見麵——正是那家角倉管家勸說我離開你的茶樓,在我和菱山相遇的那天。

時間也和那天一樣,是傍晚時分,整個城市霧蒙蒙的,大塊的雲層幾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秋葉。”剛一落座,菱山就開門見山,“接下來,你該向我提出分手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帶著極美的微笑,斯文穩重,不緊不慢,仿佛在問我:“小姐,你想吃點什麼?”

他總是輕易地知悉我的每件心事,我幾乎懷疑他有透視人思維的本領;每一次都驚惶不已,然而,這一次,除了吃驚外,我還多了一絲隱約的心痛和不必再為如何開口發愁的釋然。

“終於走到這裏……走了這麼遠,還是要分手。”他自言自語道,一邊為我倒茶,不看我,自嘲地苦笑。

忽然,他抬起眼睛,收斂了笑容,很認真地問:

“真的……要分手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