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癡癡地等(2 / 3)

“什麼?”東根忽然臉色青白,不敢置信地看著歩美,“你說什麼?”

“我說綾香的男朋友,就是那邊那位菱山豊住啊。”

東根突然鬆開搭在歩美肩上的手,不可抑製地發著抖,呼吸也變得急促了。

“他……他就是……菱山豊住……”

“你知道這個名字?”我覺出他的異樣。

“當然……”他脫口而出,忽然又猛地搖頭,“不不不,我不認識他。我……”

他開始低聲重複著:“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菱山的注意,我清楚地看到,當他轉過臉看見東根的時候,反應幾乎和東根一樣強烈——先是如化石般僵立了幾秒鍾,接著便站起來,向這邊走來。

“我……我要回休息室了。”東根如驚弓之鳥,卻突然雙手扳住歩美的肩,很鎮定地說,“藍藍,你記住,我從沒騙過你,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永遠都不會。”

“有些事情,我可能做錯,但是……我絕對不想傷害任何人。”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裏忽然浮上霧狀的悲哀,這與他一貫嘻嘻哈哈的作風是不相符的。

歩美似懂非懂地點頭;東根倉皇而去;菱山見狀也坐回座位,畢竟,比賽還在繼續……

——真愛,不會衡量付出的多少,因為每一次付出,都是竭盡可能的全部。

在我們和東根有來有往地對話的時候,場上風雲突變;在神子氣勢的影響下,全體満尾隊員都銳不可當。當東根離去後,我轉過頭看記分牌,不由大吃一驚——不過一會兒工夫,満尾又以31:22領先了。

“上半場最後30秒!”安壽姐突然喊道。

我的心跳開始突突地加快。

“彥一,留心看著吧,這是很關鍵的一球。”菊山教練沉著老道,“川原無論如何一定要守住這一球,你知道為什麼嗎?彥一?”

“是……是因為満尾仍未出動菱山嗎?”

“這是原因之一!第二是體力的問題……心情緊張加速了體力的消耗;而且,由於對手是満尾,川原打起來也分外拘謹。”

“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為了讓球隊在下半場仍有翻身的機會,上半場完場前一定不可以讓對方領先超過10分。這樣川原才有機會迎頭趕上……若落後超過10分,那對球員的士氣會有很大的打擊!到了下半場,雙方的分數差距會繼續增加!”

“川原若失了這一球,那一切都完了!”

菊山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卻字字冷靜客觀,一陣見血。

我覺得胸口很氣悶,額頭上也冒出涔涔的冷汗。

“防守!防守!防守!”身邊的人齊聲喊著。

神子向著籃圈舉起手臂;菱山的唇邊,忽然隱約浮現笑容……

我大口地喘著氣,緊緊揪住胸口的衣服。

根橋隊長高高跳起;然而,在他伸手的瞬間,球,已經從神子手中飛出……

我睜大眼睛,卻覺得場上的人又小又模糊;試圖站起,卻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在倒下的瞬間,我仿佛又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那兩個針鋒相對的聲音:

——“這場,勝的會是我們。”

——“好!去吧!今年拿第一的是満尾啊!”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更衣室的長椅上,晴子坐在旁邊,握著我的手。

“綾香你好點了嗎?”她撐著我的身子。

“我……我昏倒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脆弱。

“嗯,你有點低燒,沒有大礙,是不是太緊張了?”她鼓勵地笑笑。

“那個……現在是什麼時候?”

“下半場開始一會兒了。”她說,忽然很驕傲地補充道,“上半場的最後,細山君搶到了籃板哦!他真的好厲害!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

晴子嬌嫩的雙頰微微泛起粉紅,大眼睛裏滿是喜悅和激動,像個可愛的洋娃娃。

“是嗎?”我努力起身,“這樣,我們下半場還有希望,畢竟,還有米林……”

我突然停住了,不知道對這樣的局麵是欣喜還是失望,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會在不經意中說起你。

晴子也愣了一下,隨即臉色緋紅,低下頭輕輕地說:

“綾香,米林君他……他和我說話了。”

“哦?”我坐起來整理衣服,隨意問到,“說什麼?”

“剛才……你暈倒的時候正好上半場結束,米林君跑過來背你到這裏,然後,然後……他就對我說:‘拿冰毛巾來。’”

“什麼?”我呆呆地看著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去把毛巾用冷水浸濕,他就拿過來放在你額頭上……然後,上場前……他忽然對我說:‘照顧一下那個白癡。’”

“照顧……白癡?”我喃喃地重複。

“對呀,我拚命地點頭答應他,他居然對我說‘多謝。’然後就上場比賽去了……”晴子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回憶裏,“你能相信嗎?他對我說‘多謝’……他對我說‘多謝’呢……”

“晴子你……”我忽然鼻子發酸,“……就那麼喜歡他?”

“我……”她閃動著水汪汪的眼睛,“難道你不喜歡他嗎?他雖然很冷很酷,可是卻很善良,看到你暈倒了,他是那麼著急,那副樣子真的令我好感動,恨不得……暈倒的是我……”

一時間,我腦海裏充斥了各種各樣的念頭,它們吵著嚷著,讓我不能平靜:

——晴子和歩美一樣單純,這樣的她們,讓我愈加痛恨自己……

——剛才,你背我回來的那一幕,他,是不是也都看見了……

——還有……她口中的你,擔心我的你,讓我擔心的你……

……

我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綾香,你要……”晴子追過來。

“去看比賽,他們……還沒有比完……”

我推開體育館的門,正好看見這樣的一幕:

你漂亮地懸在空中,單手灌籃,在一片“川原好強”、“比分反超前了”的呼喝中穩步落地;

菱山站在場邊,眼睛瞪得很大,一臉驚詫和不可思議的神色……

……

你轉過臉來,看著我的一秒鍾,眼光忽然柔和——這一次,我敏銳地捕捉到了,沒有漏掉;

他一把扯掉外衣,向裁判席走去;路過我身邊時,他不看我,表情凍結般冰冷。

你也不再看我,反而盯著菱山——他是又一個你要打敗的目標;

他穩穩走過去,麵對裁判謙恭有禮:“麻煩你,我需要換人。”

……

菱山上場,在満尾的觀眾區掀起了瘋狂的呼聲,海南和木上兩支球隊也聞聲而入,東根站在遠遠的一個角落裏,臉上沒有血色;甚至連歩美招呼他下來,他也虛弱地搖搖頭,抱歉地笑笑。

……

菱山上場後,“啪、啪、啪、啪”連打了四個隊員的屁股,然後帶著一貫溫和卻堅定的笑容說:

“海南看著我們的,別自亂陣腳啊!”

“去吧!”他帶著球快攻切入,自信而歡快的聲音全場飛揚。

瞬間的工夫,他已衝到籃下,左手持球輕巧一揚,其他人還來不及反應,球已經順順當當地進了。

“射得好啊,菱山!”神子緊握雙拳,満尾士氣大增。

“川原離四強還差得遠呢!”菱山意氣風發,大聲喊著,“放馬過來吧!”

在那個瞬間,我清楚地看到,他正麵對著的人,是你。

——如果人生山窮水複,前後無路,可不可以不進不退,暫且停駐?

如果愛情如煙似霧,難辨眉目,可不可以選擇孤獨,旁站一步?

菱山具有雙重身份,在後備席上他是教練,要控製自己的情緒,做出冷靜的判斷;當放下這重任走到球場上時,便會由冷變熱,成為一個火一般的球員。

我發現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他牽引。

……

籃板球依然被細山搶到,卻被菱山出其不意地盜走;菱山在場外一片“満尾加油”的呼喊聲中飛速奔跑,庵原學長緊跟著他,一點也不遜色。

菱山,庵原,一對一。

看得出來,菱山沒有傳球,是在考慮過庵原的身高以後,想和他做一次正麵的較量。

“菱山178,良田168,身高雖然有距離,但良田應該有辦法阻擋他的!”安壽姐激越而興奮。

庵原已超到菱山前麵,隨時等待著他衝過來自己跳起攔截;誰知菱山突然停步,就地投籃。

在他拋出球的瞬間,細山突然從後麵跳起,意圖蓋他火鍋,卻一下子撲在他身上;頓時,細山、菱山、庵原三人摔倒成一團。

“菱山——”我情不自禁地衝到場邊,焦慮擔憂地喊。

頓時,無數目光箭般射來,川原的隊醫居然呼喚満尾的隊長,對不知情的人來說無疑是最新鮮刺激的一幕。

我也感受到了,來自你的,冷若冰霜的目光,雖然隻有一瞬。

“後備同學,你不要緊吧?”細山慌忙起身,撓著後腦勺訕笑。

“混蛋!這算什麼態度!”“你這混蛋!”満尾其他隊員怒氣衝衝。

“別這樣,這點小事根本不算什麼。”菱山溫和地說,絲毫不以為意。

你走過去,一把推開細山,罵他一句“白癡”;似乎想伸手拉菱山起來,但最終還是沒有。

趁著你遲疑的工夫,菱山自己起身,露出了一個驕傲的笑容。

我,你,他,現在的情形,真比偶像劇裏的情節還複雜。

細山被判故意犯規;菱山獲罰兩球,全部投進。

“他的投球時間比一般人早……似乎未跳至最高點便已投射,很難估計……而且,他還是用左手的……”安壽姐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菱山菱山最出色!”“菱山菱山最出色!”

聽到満尾觀眾的熱情呼聲,我心裏微微地安慰,可是,我畢竟不像當初的都倉那樣決絕,満尾再度奪回優勢,我又開始為川原擔心了。

菱山做出投球動作以假亂真,騙過了根橋,趁他跳起的時候把球傳給神子,後者沒有猶豫大力灌籃,為満尾再添2分。

現在,満尾先以菱山的快速切入,瓦解川原的守陣,再傳球給其他四位高大的球員,由他們取分;若那四人被我們盯著,菱山便自己親自射球。整支球隊,在菱山的調配下,使其他的球員得以充分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

安西教練請求暫停,我隱隱感覺到了他的擔憂。

你們五人回來坐好,一個個都喘著粗氣,體力消耗不少。

“各位……”教練推了推眼鏡,“還記得比賽前我跟大家說過什麼嗎?”

“當然記得!”根橋大聲應答。

“我們是很強的。”有力的合聲宏亮地響徹。

“很好。”教練點點頭。

“大家記著!來到這個階段,去年對手是什麼成績已不重要!不管對手是什麼來頭,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把他們打倒!”根橋握著拳,振奮球隊的士氣。

那一邊,菱山針鋒相對:“別想著要守住目前領先的優勢!我們要不斷進攻!讓川原的家夥知道満尾的厲害!”

“米林!細山!”根橋交待,“你們絕對不能輸給7號和8號啊!他們雖然比你們高大,但你們的彈跳力比他們好,可以奪取製空權!”

“神子由我來對付。”根橋最後說。

“大猩猩!”細山抿了下嘴唇,萬千話語,都盡在不言中了。

“大……”你剛吐出這一個字,意識到不對,趕忙改口,“隊長!”

你們的眼光中,傳遞著對彼此的信任和依賴,那是男人特有的表達方式。

那一邊,菱山也壓低聲音,給其餘的人布置戰術。

……

“菱山豊住……”相田一本正經念資料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他是満尾有史以來唯一在一年級時便能打敗正選隊員的人……他從一年級夏天開始,便以皇牌球員的身份連續幾年打入決賽。表麵上,他走的路似乎相當平坦……但到目前為止,仍沒有嚐過勝利的滋味,原因是……菱山過去每次的對手都是他——海南的王者——牧!”

我怔怔地聽著,第一次知道菱山的路是這麼坎坷而崎嶇,他一定吃了許多苦。

“菱山決心在最後一年的夏天把海南打敗!他這種決心可不是說笑的!”

我想起那些菱山備賽的日子,無論陪我到多晚,他都要趕回満尾,訓練和模擬賽不但從未耽誤,次數反而增加了不少。他是鐵了心要以神奈川第一的身份打進全國大賽的!所以……所以如果現在就輸了,對他而言,不啻於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良田!”安壽姐把庵原學長叫到身邊,“你明白我想說什麼嗎?”

“對手可是縣內屈指的首席後衛呀!”她又說,語氣極富挑戰的意味。

“……”庵原充滿自信地一笑,“打倒那家夥以後,我便是頂尖的球員了!”

“Good!”安壽姐做了個“V”的手勢,讚賞地微笑。

臨上場前,你走到我麵前,一言不發地站著。

“你覺得……我們會贏嗎?”我喃喃地問,眼睛卻並不看你。

“我要贏。”任性的字眼配上生硬的口氣,十足的倔強。

我歎了口氣,你贏就意味著菱山會輸,會失掉一切。

“不想我贏?”很冷很冷的問句,聽得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不知道。”我很誠實地回答,“真的……不知道。”

每一場比賽都毫不猶豫地站在你身邊支持你,唯獨這一次,我無從選擇。

你沒說話,頭也不回地上場了;我坐了下來,把臉深深埋在手裏……

比賽繼續……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特別的人,

或許是親人,在成長的過程中灌注心血;

或許是摯友,在交往的互動裏付出真情;

或許是另一半,在依偎的時刻奉獻自己;

也或者,隻是擦肩而過的路人,

在最黑暗冰冷的人生階段,

伸出最溫暖有力的援助之手。

満尾對陣川原,是我旁觀過那麼多籃球比賽中最緊張、最漫長、也最折磨人的一場。當然,除了參與雙方本身的高水平以外,也因為涉及到了兩個對我意義不一般的人。

川原要求的暫停結束以後,雙方都以全新的姿態重返球場。觀眾席上,満尾的後備依然聲勢浩大;細山軍團也不甘示弱,買來大瓶汽水作敲擊樂器,十瓶1.25升的可樂,他們毫不猶豫地咕嘟嘟全部喝下,其忠誠支持的心,可見一斑。

“教練,”待他們五人悉數上場以後,我找到安西教練,盡一個隊醫的責任,“我認為……讓小糸學長休息一下會比較好,他的體力……”

“對啊,”安壽姐也接口道,“盡管初中時代是光芒萬丈的超級巨星,但兩年的空白期,再加上對手是強隊満尾……感到疲倦也是很正常的……”

“我先去做熱身運動吧。”木暮學長更心急。

“秋葉同學,我不會調他回來的。”安西教練緩慢而沉重地說。

“教練……”我望著他,有些不解。

……

“小糸,”根橋隊長一手搭在他肩上,“我們要分散満尾的防守力量!大家會不斷傳球給你,盡管射多些三分球吧!”

“哼……當了隊長說話口氣也大了呢!”小糸學長盡管疲憊已極,仍然不服氣地,“根橋,你在命令誰呀?”

“我也要!”細山從後麵抓住根橋的肩膀,像個渴望糖果的小孩子,“你們偏心!我隻得了2分,米林卻得了14分……很明顯是因為你們隻把球傳給米林而不傳給我!”他重重地強調:“傳球給我啊!”

“你別妄想自己得分可以高過米林!你還早了十年呐,笨蛋!”根橋回過頭來,雙手抓住細山的臉,使勁揉搓,讓他清醒一下,“根本沒有人對你那些老是射失的射球有期望!與其想這些無所謂的事,倒不如專心搶籃板吧!”

“我們對你的籃板球,倒是有點期望!”根橋很嚴肅地盯著他。

“一定要搶到啊。”小糸也認真地說,大口喘著粗氣。

你看了他兩秒鍾,忽然正色地說:“我倒是很期望你被趕出場去……”

把細山氣得跳腳。

“加油啊,若島!”庵原學長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的搶籃板技術在這場比賽已經一躍成為縣內的頂級水平了!”

“縣內的頂級……”細山美美地呆立了兩秒鍾,忽然充滿自信地振臂高呼,“這場比賽我贏定了!”

……

川原會贏吧?我抱著一大堆喝空的易拉罐去丟掉,一路上反複想著。畢竟自己還是川原的學生,如果川原真的就此止步,我心裏一定會很難過;雖然菱山為籃球付出了那麼多,可是對根橋、小糸學長而言,這也是他們最後的夏天……如果菱山能得到MVP,便是對他個人實力最大的認同,那麼,即使他會離開,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遺憾……

我正胡思亂想著,迎麵走來的一個高挑女警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是一張英氣的麵孔,雖然談不上漂亮迷人,看起來卻很舒服:輪廓鮮明,鼻梁很高,嘴唇鮮紅豐滿。她梳著男孩子一樣的短發,整整齊齊;一套深藍色的警官製服穿在她至少有175公分的身上筆挺有型,看起來大方利落;她一手端著女警的貝雷帽,一手提拎著一個大大的塑膠袋,步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

“小姐,請問一下,”她攔住我,微微一笑,“川原隊的比賽,是在這裏嗎?”

“是啊。”我有些驚訝,從來不知道川原有身為警務人員的女球迷。

“謝謝。”她點了一下頭;正要走開的時候,被我叫住了:

“等我一下吧,我和你一起進去。我是……川原的隊醫。”

“隊醫嗎?”她忽然抬高了聲音,一直平靜的五官也生動起來,“那麼……請問小糸壽上場了嗎?他左膝的傷徹底好了嗎?”

“你是……”聽到學長的名字,我更吃驚了。

“算小糸君的朋友吧。”她把貝雷帽扣在頭上,伸出右手,“我叫桐沢桐,請多指教!”

真是一個爽快的女子呢!

我們一起進去的時候,場上的局麵並不樂觀,小糸學長被對方以BoxOne鉗製著,為了擺脫對手,不斷地走動,體力消耗得很厲害。

如我所料,桐沢小姐的出現,立刻吸引了全場人的注意;因為她衣服暗示的職業,是會讓我們這幫高中生肅然起敬的。

小糸學長也看到了她,布滿汗水的臉上忽然抽搐了一下。

桐沢向小糸揮了一下手臂,旁若無人地喊:

“小糸同學,請你加油!”

全場頓時炸開了鍋,很多知道學長“不良”曆史的人開始揣測這個女警的到來是否因為小糸故態複萌,重蹈覆轍。

“去川原的坐席嗎?”我指了指安西教練那邊。

“不用了,我就站在這裏,他一眼能看到我。”桐沢笑了一下,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說,“你說安西教練也在嗎……那麼,比賽結束了,我要去拜訪他一下。”

我點點頭,走回座位,立刻被安壽姐和歩美圍住,打聽這位氣質女孩是何方神聖,就連一向穩重的木暮學長也湊過來一隻耳朵。

“是桐沢小姐啊。”聽完我的敘述,木暮恍悟,“她好像又長高了呢。”

“你認識她?”我們三個異口同聲。

“嗯,也不算認識,她其實是……”

一片喝彩打斷了他,原來是細山從神子手中搶到了籃板。

“這場比賽的勝負,掌握在細山和小糸兩位同學的手上,他們是關鍵人物。”安西教練不緊不慢地說,“因為細山在這場比賽中有超水準的表現,我們才可以跟満尾展開如此緊湊的拉鋸戰,他的籃板球讓我們重新奪回籃板下的控製權;不過這樣,仍不足以使我們勝出,為了得到勝利,便必須借助小糸同學的力量,所以,即使他很疲倦……也不可以調他回來。”

“桐沢小姐……”安西教練忽然轉頭問木暮,“是桐沢桐小姐沒錯吧?”

“是的,她,就是當年那個逮捕小糸的人。”木暮扶了下眼鏡,沉聲說到。

——愛情,是勇敢人的遊戲。

惟有勇於麵對自己內心情感的人,才有可能真正去擁有它。

有時候,我們不缺情感,不缺緣分,缺少的,隻是親口說愛的勇氣。

“我從來沒想傷害他。”我平靜地看著神子,卻似乎麵對著菱山溫潤的眼睛,“就因為不願傷害他,我才不想在心裏還有著別人的時候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反複問自己,到底誰才是我唯一的愛?就是這樣的自我質疑,反而不斷加重了我同時愛著兩個人的心理暗示……”

現在,我站在醫生的角度分析當初的種種,似乎更超然跳脫;畢竟十餘年過去,我已不再是十六歲那個未經世事的女孩了。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目前再蹈覆轍的心理是那麼愚蠢可笑:全然被死灰複燃的強迫症狀左右,完全沒有了自主意識。

真的要把中村變成第二個菱山嗎?

此時此刻,心裏雪一般的清明透亮,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

神子沉吟了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是對感情三心二意的人,現在才知道,你根本是一根筋,而且,是過於一根筋了,反而傷害了別人。”

他搖了搖頭,很沉重地說:“是你的執念,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雖然你是無心之失,卻仍然難辭其咎。”

我信服地點頭,對,就是“執念”二字,陷入其中的我,屢次漠視菱山的真情,也經常辜負中村的心意……這一切,都緣於我對與你相伴的渴望的無謂堅持。

今天早晨還無比混沌、難於疏理的情感,現在卻已如涇渭之水,徹底清楚分明。

“謝謝你神子。”我從心眼裏感激他的出現,讓我看清了自己。

他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問我:“你想去看看菱山嗎?”

“我可以嗎?”我的眼眶都濕潤了。這十年來我從不敢提出這個要求,即使是向寬厚仁慈的詫間媽媽。

他沒有回答,隻是在前麵的路口調轉了車頭。

菱山,十一年的分別,我終於要見到他了!我心裏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他可能會認不出你了,你變化很大。”神子不看我,淡淡地說。

“也許吧。”我再度打量了一下他,“你也變了很多呢。”

其實,準確地說,我們都老了。比起花季的意氣風發,現在的我們,都平靜了許多,現實了許多,昔日淩厲的銳氣和單純的熱情,早在歲月的風霜裏被磨蝕幹淨了。

“看來,你的確不再是那個固執任性的女孩了。”他很平靜地說。

“我不是了,而且,永遠不再是。”我很肯定地回答。

“那麼,你還是那個寧願自己受傷、也要給對手致命打擊,好戰也好勝的神子透嗎?”我也不禁問他。

他愣了一下,隨即微笑了——那是他今天第一次向我微笑。

“依然好戰,也依舊好勝,不過,沒有當年那麼強了。”他用右手指了指眼眶旁邊的疤痕,“不過,細山那個混蛋,我始終要找他算賬。下個月就有他的采訪……”

神子的笑容又有了久違的淘氣和溫暖,眼神開始迷離,我知道,他一定又回到了當年満尾對陣川原的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