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有你的日子(3 / 3)

那一天,我的十六歲生日,就在四個活寶加一個悶瓜的陪伴下度過了。很開心,很單純的快樂。

隻是,當晚上一個人回到家,就好像馬戲散場一樣,落寞與失意相繼而來。

——我還是,好想你。

——那一天,你騎著單車,“唰”地停在了我的麵前,我卻低了頭,垂下眼睛,腳步匆匆地走了。

在以後的許多年裏,我常常想:

如果當初,我抬起頭,凝視你的眼睛,或者,給你一個鼓勵的微笑,是不是,今天的一切,就都會不一樣?

是不是,我們的故事,也就有了結局?

就像十六歲生日的那個晚上一樣,淩晨回到家的我,也感到無限的落寞與寂寥。想起剛才送別中村時他無奈又傷心的眼神,我心裏就多了一份難過與歉疚。

“綾香,請誠實麵對你的感情,然後,給我一個最終的答複。無論結果是什麼,我都會等。”——這是中村最後說的話。

我閉上眼,隻覺得好累。連續工作十二個小時的辛苦;中村給出的感情抉擇;回憶與現實的糾纏……真的好累,好累啊……

電話答錄機裏,沒有新的留言。我對自己笑笑,還期待什麼呢?期待十六歲生日的晚上重演一遍嗎?

“您好,您目前有四通未接聽的留言……”我按下“play”鍵,一邊踢掉鞋子,倒在沙發上。

“綾香,是我哦,你聽的出來我的聲音吧?我祝你生日快樂!快樂!快樂快樂快樂!”

謝謝,安壽姐,送這麼多快樂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綾香嗎?我是晴子。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真心地祝福你生日快樂。還有……那天的事……我不是故意那麼說的……你別生氣,好嗎?”

唉,晴子,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已經是上學期的事了,何況你又是為了我好,我從來都沒有生過你的氣,你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

“伯父伯母您們好,綾香你好,我是歩美,今天是你十六歲的生日,真遺憾不能陪你一起過。不過,我已經準備好禮物了哦,開學就可以給你了。現在,先說一句‘Happy Birthday’吧!”

歩美,一聽就知道是你了。和長輩打招呼、準備禮物、英文祝福……你總是這般謙和有禮、細心周到,即使是一個祝福電話都做得極致完美,我在感動的同時,深深地佩服你。

“……”

好長的一陣空白。正當我起身要關掉答錄機時,突然——

“……白癡……”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今天是2月28號……”

我已經衝到電話機旁,看著上麵一閃一閃的紅燈,我居然緊張得開始出汗。

“……學校放寒假……”

有沒有搞錯?!你打電話來,就為了說這個?!我哭笑不得。

“……成熟點吧,白癡……”

什麼?!喂,你這家夥……

“您好,您目前暫時沒有未接聽的留言……”那個人工女聲再次響起了……

——我真要瘋了!

如果,我在家,接聽了你的電話,你會說什麼呢?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常常會這麼想。

你是不大可能說出“生日快樂”的,我想。

不過,至少,你還記得我的生日。

——是為了報答那個玻璃相框所表示的感謝嗎?

或是,你真的把我當成你世界裏的朋友了呢?

沒有人知道。

但是我仍然,很小心很小心地把那卷錄有你“祝福”聲音的錄音帶,好好保存了起來。

三月一日,學校開學了。我的新兼職生涯也開始了。

上次為買相框,我在一家便利店兼職做了兩個月的店員,終於籌到了足夠的錢。同時,我發現自己也喜歡上了這邊打工邊讀書的充實生活。畢竟,我的家庭生活仍十分拮據,我希望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幫上父母一把。

新年以後,我發現了新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店的麵積不大,不足七十平米;地理位置卻正好在學校和家之間,還有直達的公車。這樣,即使工作到很晚,也不用害怕一個人回家了;而且這裏的工資待遇也不錯;店長聽說我是高中學生又特別照顧。所以,新學期以後,我每天就到這家“7—11”店上班了。

“7—11”的店長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士,大家都叫她詫間店長。聽說自從與丈夫離婚後,她就恢複了這個本姓。詫間店長人很和氣,也很勤奮,隻是不太愛說話,尤其不愛談及她家裏的事。因此,關於她的消息,也都是從我的同事們那裏道聽途說的。據說她有一個在上高中三年級的兒子,與前夫同住;雖然也住在神奈川,卻在縣的另一端,而且因為身兼重要職務,周末往往也不能休息;所以這對母子見上一麵是件不容易的事,往往是她在周末坐上幾個小時的電車去看兒子一眼。這也成了她最大的一塊心病,因此,即使她的兒子十分出類拔萃,她也不願向別人過多提起,也因此,一見到同是高中學生的我,她就倍感親切,對我特別友好熱情。

就是她,詫間店長,後來,成為了我的詫間媽媽。

——暗戀,說到底,終究是一個人的事,

一個人的喜悅與痛苦,一個人的希望與無助;

暗戀,往往是一種無奈,

沒有告白的勇氣,卻沒有放棄的能力;

暗戀,經常是矛盾與掙紮,

既要維護自尊的完整,又無法漠視感情的心聲……

暗戀,我知道的,

因為,我也曾暗戀過,

那一個,毫不知情的你……

淩晨四點鍾,窗外仍然一片漆黑。

“今天是周末啊,”我望著日曆自言自語道,“該去拜訪詫間媽媽了呢。”

是的,自從發生那件不幸以後,十一年來,我幾乎每個周六都去詫間媽媽家看望她,風雨無阻。

還是別睡了吧,不要讓她等我太久。我這麼想著。畢竟,現在我是她生活裏有限的寄托與希望了。

……

早上八點鍾,我搭上了去往詫間媽媽家的電車。

四月份的神奈川是美麗的。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所有的樹木都披上了綠衣,一樹樹的櫻花在春風中競相綻放,平靜的海麵顏色如琉璃般透明清澈。空氣中混雜著花的芳香和海水新鮮的鹹。這樣的天氣,連鳥兒都忍不住為它歌唱呢。

四月份,神奈川,不知道川原的校園裏,那兩棵白玉蘭是否已經開花?那些聖潔的、白玉般的花朵啊……

“綾香,快來看,玉蘭開花了呢!”

順著歩美的指尖望去,我第一次見到了川原校園裏的玉蘭花——那兩棵並立在巍峨的主樓兩旁的玉蘭,青澀的花苞裏開出了潔白如雪的花朵,宛如鴿子落了滿樹。好美的花啊!我不由暗暗感歎。

四月份再見到細山,他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熱情、活力、自信、勇氣……重新在他身體裏燃燒了。

“秋葉小姐你好啊!”他一反上次的沉悶狀態,主動地向我打招呼。

“是……細山同學。你叫我名字就好了。聽晴子說,她發現了一個極有打籃球潛質的一年級生,我以為是誰,原來,原來就是你嗬。”

“真的……晴子小姐……她……她有這麼說我嗎?”細山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哈哈,那當然了,我是天才嘛!天才運動健將細山若島,就是我啊!”

真是個可愛的家夥!我故意逗他:“細山同學,你知道嗎?我和晴子國中就認識了,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呢。”

“真的嗎?晴子……晴子她國中一定很可愛吧?晴子……晴子小姐……”

我看著細山想入非非的花癡表情,覺得他並不是人們傳言中的不良分子,他其實,是個很單純、很熱情、很直率、也很可愛的男生。

四月份的川原,隨著各個社團開始招募新生,學校裏漸漸熱鬧起來。主樓大廳裏添了一條長桌,上麵擺放了各個社團的入部申請表。

“綾香,你要參加什麼社團呢?”歩美問我,又建議道,“我肯定要去籃球部啦啦隊的,你也一起來吧。”

“不,我早就想好去哪裏了。”我看著她,堅定地說,“我要去校醫務部,然後,去籃球隊做隊醫。”

是的,我早就想好了。而且,我很清楚地知道,做這個選擇,我一小半是為了當醫生的夢想,一大半,和歩美一樣,是為了——你。

十六歲生日以後,我發現自己想看見你的願望變得越來越強烈了。想見你,想見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見到你。對這種念頭苦苦壓抑的努力,對模糊感情不敢承認的微妙心情,對每一次迎麵走來的你的欲說還休……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暗戀嗎?

讓我陪伴在你身邊吧,作一個小小的隊醫,在你受傷的時候,可以第一個站在你身邊,也許,這對我,就足夠了。

而你勝利的時候,自有歩美和她的啦啦隊為你歡呼,分享你的快樂與喜悅,那時,你也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至少可以控製自己的言談舉止。我不會,不會讓你感覺到我對你的特別,不願給你造成負擔,也不想破壞你和歩美的和諧。

請原諒,我是如此自私,沒有勇氣愛你,卻沒有能力忘記你。

在我去大廳拿入部表格的時候,居然碰到了你。是來拿入“男子籃球部”的申請表格的吧,我想。

對視的瞬間,頗有些尷尬,我忙找些話來說:

“你是要申請入籃球部的吧?真巧啊,我也要申請去籃球部作隊醫呢。”

好傻的開場白!我臉上暗暗發燒。

你看著我,麵無表情:“先醫好自己的白癡吧。”

“什麼?!”我氣得抬高了聲音,“你最好不要受傷!否則會被我修理得很慘!”

……

因為以前讀過許多運動醫學方麵的書,再加之功課好可以隨時停課隨隊出賽,我的入醫申請很快被批準了;而在已經身為籃球部經理人的安壽姐的要求下,我又被順利地分到了籃球部。

經過三天的簡單培訓,我正式成為了一名校醫務部助理兼籃球隊隊醫,任務很簡單:中午在醫務室值班;放學後籃球部練習時間在體育館待命;給受傷的球員作緊急醫療處理並負責保證隊員的體能補充需要。

隻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第一個醫患,竟是你。

——我對你的信賴,並不是盲目的衝動,

而是因為我見證過你的付出,

那些辛苦練習的日日夜夜,越過的艱難,

默默無聲的努力,長期不懈的堅持……

在榮譽光環的背後,

我知道,

你曾經揮灑了多少汗水。

“搞什麼嘛,明明是川原的學生,卻在給木上加油。”安壽姐瞪著都倉,不滿地說。

我看著這個從小到大的“宿敵”,現在的都倉已經十分漂亮了,和歩美的高貴典雅、晴子的清純可愛不同,都倉身上有著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嫵媚妖嬈的氣質。她和歩美差不多高,身形卻比歩美圓潤豐滿許多。平日裏,她總是化很濃、很明豔的妝,穿細而尖的高跟皮鞋,帶兩隻明晃晃的大耳環,故意把製服領口敞開很低,還噴著味道很強烈的香水。也正因此,在歩美被公認為全級的“天使級花”的同時,她也被並稱為“魔鬼級花”,更因為兩人同在三班,少不了被人用來相提並論。

我知道,都倉討厭我,也從心底看不起我——我倒不在乎她的看法,因為我也同樣從心底看不起她。她認定的競敵是歩美,無論身材、外貌,還是家世、才藝,歩美都和她旗鼓相當;更重要的是,都倉從小就一直喜歡著的東根學長,心裏卻隻容得下歩美。為了贏得東根學長的心,都倉不惜追到東京,在熊崎國中讀了三年,卻發現東根除了在體育館打球就是在海邊釣魚,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卻頻頻出入富丘國中。考高中的時候,為了出一口氣,也為了能有更多的機會監視東根和歩美的發展,她放棄了考木上的打算,報考縣立川原高校——準確地說,是告訴她那個當教育司司長的老爸,自己想上縣立川原高校……可是,今天,身為川原的一員,心中隻有東根學長的她,卻在為木上加油喝彩……

“四眼哥哥!”坐在旁邊的細山一聲斷喝,打斷了我的思緒。球場上,木暮學長正向著不遠處的籃筐,投出了一個弧線極其漂亮的球。

“休想!”魚住鋪天蓋地,一把拍下了這個極有可能得分的球。

幸運的是,球仍在場內,並且——落到了你的手中!

你向著籃筐,像往常一樣,穩穩地瞄準,穩穩地,拋出川原的第二個射球。

然而,依然是對方的中鋒魚住,怒喝著,像一道牆壁一般,狠狠地封殺了這次投射。

你的眼睛裏掠過一道肅殺的光。

第三次發動進攻的是根橋隊長,向著同樣的籃筐,同樣有力地射球,——卻同樣被高大黝黑的魚住純蓋了下來。

一時間,全場氣氛變得熱烈起來。大家紛紛被魚住的三次封殺震懾,開始為木上叫好、加油。川原起初如宏的氣勢也被消磨瓦解了不少,情況大大地不妙起來。

“老爹,大事不妙啊,快點派我出場吧,他們幾個已經不行了。”坐在一旁的細山急不可耐。若不是當初安西教練說他是秘密武器要留到關鍵時刻,恐怕他早就坐不住了。

……

場上的局麵瞬息萬變。安田學長本想傳球給你,卻不料東根不知從哪裏突然殺了出來,一下子搶斷了這一球。

“一年級的小子。”東根臉上,浮現著對你好奇和感興趣的神情。

你微微皺了下眉。

接下來,搶到球的木上一方進攻。東根風馳電掣般地運球推進,你則以同樣快的速度返場回防,然而,正當你以為他要射球而跳起攔截時,他卻縮回手臂,巧妙地把球往旁邊一擲,正好傳送給了6號越野,當你落地的時候,越野的射球穩穩地進了籃筐。

全場一片轟動。都倉忘形地大叫東根的名字,東根學長抬頭看到她,敷衍地笑了笑。

而你的臉色,也微微地變了——我知道,你是遇到對手了,你這個從不服輸、求勝欲望強烈的人!

現在,在剛剛開場的5分鍾裏,木上就已經以15:0的優勢領先了。

比賽繼續。東根又快又狠地盜走了木暮學長手中的球,如同剛才一樣組織進攻,並故技重施,用高水平的假動作騙過你後,把球傳給了8號降籏,他們天衣無縫的配合,為木上又添了2分。

全場回蕩著叫喊“東根”的聲音,支援木上的聲勢浩大,都倉眉開眼笑,完全忘了自己是川原的學生。

……

木暮學長出手投了一個三分,可惜沒有進,籃下,你、根橋、魚住三人同時躍起爭奪籃板,最終被魚住以202公分身高的優勢搶到手中,他大力一擲,傳球給了5號池上,而後者,絲毫沒有猶豫,直接把球給了東根。

又和剛才一樣嗎?我想著。

大概你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一次你沒有跳起,而是向他可能傳球的方向伸出手去,一心想截斷他的傳送。

沒有想到,這一次,東根居然巧妙換手,從旁邊擺脫掉你,自己衝到籃下,最後以一個震撼性的灌籃結束了他一連串超高校級水準的精彩表演。

記分板上顯示19:0.

現在,全場的氣氛已經一邊倒向木上了。就連坐在後備席上的川原其他隊員,也都開始相信,這場比賽最後的勝利會屬於對手;啦啦隊停止了呼喊,歩美更是眼含淚水、楚楚可憐的樣子;晴子則一語不發,麵色蒼白;細山軍團開始設賭,卻沒有人在川原身上押注……

我抬起頭,隻見都倉正用得意洋洋的眼神向我挑釁。她知道,我是希望你贏的。記得嗎?從小學時候開始,我和她就為爭你和東根誰更厲害而吵架。

川原,真的會輸嗎?你,真的會輸嗎?

不,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我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對你說過的話:

“我……相信你。”

——我……我相信你。

你說過,你會努力的。

你要遵守承諾啊,因為我會……我會一直站在這裏,緊緊地看著你,看著你……

當木上的8號降籏森茂向東根傳出球去時,大家都以為,東根會再使出一個淩空灌籃,讓川原吃盡苦頭。那時候,每個人的心裏,都或多或少有些絕望。

但是,有一個人,卻像敏捷的獵豹一般,忽地從旁邊插了進來,一把搶走了這個本該屬於東根的傳球。

那個人,就是你。

“來吧,我們上。”你對東根發起了挑戰;你望著他的眼神,是如此淩厲而充滿銳氣。

你像一場風暴般席卷過去,像一道閃電一樣穿過降籏和越野的防守,東根也不甘示弱,仿佛影子似的追著你,在你即將射球時,他伸出雙手來攔截,諷刺的是,這一次,表演的人是你。

你巧妙地把球傳給了一旁的根橋,而後者,則打進了一記力大無窮、聲勢威猛的灌籃。

——這是川原開場以來,第一個入球。

霎時間,場上場下的氣氛開始扭轉了。我聽到,許多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你來。

大概是受到影響吧,木上5號池上射球過急,沒有投進。根橋成功搶到了籃板,轉身傳給安田,安田學長不負眾望,為川原再下一球。

支持川原的氣氛,更熱烈了,而對麵的都倉,開始噘起嘴巴來。

不過,木上也並未因此退縮,在根橋隊長投射的時候,魚住呼喝著“別小看我啊”跳起阻擋。球打在籃筐上,被彈了回來。

但是,誰也沒有料到,魚住身後,你會出現在那裏,高高地跳起,飛人一般,勇猛地,把球灌入了籃筐。

場邊,第一個尖叫的,是歩美。然後,你的親衛隊全體複活,集體發出高分貝的呼喊。

就這樣,憑借隊中的支柱根橋隊長和你這位受人談論的超級新人的兩次灌籃,川原全隊的士氣都振奮了。你們一直窮追猛打,後來,更與強隊木上展開了一場拉鋸戰。直至20分鍾的上半場結束,雙方比數是42:50,隻差8分。其中,根橋取得17分,而你,在東根的鉗製下,居然也拿到了14分。

中場休息的時候,我給每一位隊員遞上水和毛巾,看看他們體能消耗怎樣。

歩美帶著啦啦隊到場上去跳舞了。我看著你,喝著運動飲料,滿臉汗水不住地低落,披著毛巾的肩,微微顫抖……

你一定很累吧。我想。

然而,除了遞上又一瓶水,說句“米林,加油”以外,我實在做不了什麼。

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下半場,你能憑借鬥誌和毅力,挑戰體能的極限。

很快,下半場,開始了。

開場不久,你便以純熟流暢的姿態,投進了一個三分遠射,當這一球以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入籃筐,把兩隊分差縮小到5分時,田岡教練終於坐不住了。

不知道在暫停的時候他說了什麼,返場的木上再度變得氣勢洶洶了。

組織進攻的是東根學長,他奔跑起來如同旋風,飛速地閃過你,跳起,遠射。

球,不偏不倚地落入了籃筐。

“可惡。”你在驚歎他精湛球技的同時,也爆發了一定要戰勝他的決心。

“東根,你這個混蛋,我一定要打敗你!”坐席上的細山,似乎也有同樣的心願呢。

東根向細山勾勾食指,他是在向他……挑釁嗎?

……

比賽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東根好像影子一樣,緊緊地盯著你。在他的嚴密封鎖下,你手中的球根本沒有辦法傳出去,自己進攻也不可能。

也許對你來說,現在對付他仍然有些吃力。

場外,安西教練發話了:“細山,你去warmingup吧。”

我期待地看著細山,他要上場了嗎?這可是他的出道賽呢。他會有上佳表現嗎?

正在此時,場上發生了意外。

在阻擋的時候,魚住的手肘撞傷了根橋隊長!

裁判宣布暫停,我提著醫藥箱衝上場去,晴子也從二層的看台上跑了下來。

根橋隊長的眼角裂開,鮮血,汩汩地湧了出來……

“隊長,”我有些抱歉地說道,“你要去醫務室的,你的傷很重,需要更專業的處理……”

根橋點點頭:“秋葉,你留下,我一個人去就可以。場上那些家夥,”他有些不放心地,“體能上可能會出問題,需要你在這裏。”

望著他嚴肅卻又有幾分拜托的眼神,我深感責任重大,重重地點了點頭。

“哥哥,我陪你一起去。”晴子的聲音,明顯帶了幾分哭腔。

根橋沒有拒絕。走到場邊的時候,他轉向細山:“細山,已經做過熱身了嗎?”

“你來代替我吧。”根橋的聲音低沉,卻清晰。

此時,距離整場比賽結束,還有9分鍾的時間。

——在那些歲月過去以後,我輕輕地回首,看到和自己當年一樣的人,做著自己當年做過的事。

生命,就是這樣,一年一年,一代一代,如花開花謝,潮起潮落。

我並不會嘲笑他們的年少輕狂,相反,我羨慕他們,還擁有那樣的執著與熱情,還擁有那樣一份,青澀的純真。

下了電車,我站在木上站的站台上,晨光明媚,空氣新鮮。

向出口走去的時候,我聽到身後有兩個女學生在談話:

“快一點啊,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你覺得木上會贏嗎?聽說,今年川原加入了一位很厲害的新人呢。”

“我也聽說了,還聽說他和十年前川原一位很有名的前輩很像呢。”

“哪位前輩?是現今在美國的米林前輩嗎?”

“不是,是一個紅發的,據說很擅長搶籃板的前輩。”

“哦,那時‘籃板王’細山前輩嘛。”

……

她們快步超過了我。望著她們的背影,我淡淡地笑了。

她們好年輕呢,大概也隻有十六、七歲吧。和那時的我一樣,還是高中的女學生呢。

十年,木上和川原這對冤家,仍然堅持著練習賽的傳統嗎?

“‘籃板王’細山前輩”?

嗬嗬,她們大概不知道,身後這個普通的女子,竟是當年見證“籃板王”初次比賽的人呢。

很難想像,平日裏總自詡為天才、自信滿滿的細山,第一次上場比賽的時候,也被過於緊張的情緒弄得失了方寸。先是犯下帶球走步這種低級錯誤,後又在對方魚住做假動作時跳起騰空,正當魚住為細山受騙而得意洋洋時,細山卻如一塊巨大的落石,重重砸在魚住身上,結果是摔倒在地上的魚住鼻子流了血,而大腦一片空白的細山被判嚴重犯規。

“他太緊張了。”我對安壽姐說,“怎麼辦?”

安壽姐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的表情。

正在這時,你大步地走到細山身後,狠狠地,踢了他屁股一腳。

“白癡,你究竟要緊張到什麼時候啊?”

一直處於懵懂狀態的細山,似乎被踢醒了,因為,我又聽見了他不服的大吼聲:

“你說什麼你死狐狸,誰緊張了?我是天才,天才怎麼會緊張……”

我知道,那一腳,其實是你對細山的關心。你就是這樣,盡管外表安靜,從不多說一句,更不會說動聽的甜言蜜語,卻在周圍的人遇到困難的時候,給予你所能給予的關心和幫助。

……

魚住兩次罰球均沒射中,比賽繼續激烈進行。

細山似乎還在生氣,正當大家都以為他會傳球給你的時候,他卻把球撥給了站在一邊的木暮。木暮學長無人看守,輕輕鬆鬆地入球得分。

不到兩分鍾,這樣的一幕又上演了一次。現在,木上與川原的比數是68:65,隻差3分了。

田岡教練大為光火,認為自己低估了細山的智慧和實力。不過,其實,我知道,可愛的孩子氣的細山,隻是單純地不把球傳給你罷了,因為,你——是晴子心上的米林脇川啊!

“直到目前為止,東根拿了18分。”安壽姐翻看著記錄,“現在隻剩下6分鍾,對皇牌東根來說,得分是太少了,去年他一個人拿了47分。米林竟可一直鉗製著他,實在令我有點意外呢。”

我看著場上,你雙手支撐著膝蓋,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眼睛卻緊緊盯著東根。

在一旁的歩美,麵對著你們的對峙,臉色蒼白;看台上的都倉,憤憤地盯著你,一幅恨之入骨的模樣……

米林,戰勝東根吧。我在心裏呐喊著。盡管我也很喜歡東根,盡管他像我的兄長一樣溫暖寬容。可是,米林,在你們二人之中,我還是支持你。支持你,因為我曾經陪伴你走過近十年刻苦練球的歲月,因為我早已把自己的夢想和你的夢想融為一體,因為你……是我一直喜歡著的人啊。

……東根的實力是強大的。他以速度和力量結合的優勢強行切入,擺脫掉你,穩穩當當地又入了一球,而你在被他撞了一下後,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更糟的是,你的右腿,開始劇烈地抽動起來,是……是腿抽筋!

“米林——”比賽中一直保持沉默的我,此刻卻大叫出聲。因為憑專業知識,我知道,你的體力已經到達了極限,現在的時刻,對於你,是無比艱難的。

親衛隊的米林命們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歩美更是哭出聲來。細山呆了一下,旋即向安西教練喊到:“老頭子,換人吧,米林已經不行了……”

“你說誰不行了?”

——我吃驚地看過去,你重新站了起來,整理著護腕,臉上的表情平靜,似乎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你啊,是你!”細山跺著腳嚷。

“吵死了,我隻不過是扭到一下而已。”你輕描淡寫地說,又轉向裁判,“不用換人了。”

東根學長眼裏閃過一絲欣賞的光芒:“這樣才像話啊,超級新人。”

……

真的,真的隻是扭到一下而已嗎?你這個逞強的家夥!

你騙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這個隊醫的眼睛,我知道,你的狀況,遠比你說的嚴重得多。

可是,你依然選擇了堅持。

堅持,堅持著……

——我一直認為,愛的基礎,是理解。

知道你不要什麼,想要什麼,需要什麼,然後,默默地站在一旁,回避你不要的,支持你想要的,給予你需要的。

“綾香,米林君他……他真的沒事嗎?”歩美跑過來,一臉擔憂。

我看著場上頑強的你,心裏一陣酸楚。

“他……沒事的……”我強擠出一絲笑容,“隻不過扭到一下而已。”

對不起,歩美,我沒有說實話。在米林如此堅持要打下去的意誌麵前,我唯一能做的,隻有這點支持了。

……

場上的爭奪,仍然激烈。

“我不會把球給你的。”拿到球的細山衝著你大叫,好像你是木上的人一樣。

“我才不要。”你不屑一顧,“我不會自己拿嗎?”

果然,在安田學長投球射失以後,你高高跳起,用力攬下了籃板球,穩穩落地,將球緊緊抱在手裏。

然後,再一次跳起,投球。

球入了。

當然,你絕對不會滿足於隻是入球而已,你的目標,是打敗東根。

“好難纏的對手。”東根學長用球衣抹著汗,也開始氣喘籲籲了。

“你可別小看我了。”你的眼裏流露出殺氣;求勝的意念,在你心裏燃燒。

不過,東根畢竟是木上的皇牌,在和你爭籃板的時候,憑著身高和體能的優勢,搶到了一球,然後,同樣是一個漂亮的射球,為木上再添2分。

“糟糕!”對籃球比我懂得多的安壽姐臉色變了,“搶不到籃板。”

是啊,根橋隊長缺陣,你又已經那麼疲憊了,川原的籃板球,靠誰呢?

沒有想到的是,初出茅廬的細山一聲斷喝,居然利用他非凡的彈跳力和驚人的臂力將一個籃板球從魚住和東根的包圍中奪下,穩穩地抱在懷裏……此時,距離比賽結束,還有5分鍾。

細山的出色表現,給川原隊帶來了新的希望,然而,他畢竟是個初學者。精明的田岡教練似乎也已窺破了細山的弱點,叫住魚住說了些什麼;然後,返場的魚住張開身體,緊緊壓製住細山,使他不能占據有力位置,連失籃板。

好在離完場4分鍾時,安田前輩投進一記三分遠射,此時兩隊的比分是74:70.

“冷靜點再進攻吧,大家不用著急。”東根沉穩從容的聲音傳了過來,頗有大將風範。

……籃板的爭奪仍在進行,細山與魚住較量著,卻似乎很吃力的樣子。

“screenout啊細山!”木暮學長提醒他。

“什麼‘screenout’?”細山一頭霧水。

魚住的眼裏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

很快地,魚住再度壓迫細山,搶在他前麵,又搶到了一個籃板,然後,順勢灌籃得分。

“不對啊!真是笨蛋!剛才的籃板真不像話!”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體育館一角傳來。

——是根橋!根橋隊長回來了!

“隊長,”我迎上去,看著他貼了紗布的傷口,“你怎麼樣?沒事吧?”

“嗯,我沒事。”根橋聲如洪鍾,“我要上場去。”

川原請求換人。

“米林。”根橋叫的是你。

你雖然並不心甘情願,但仍然服從了隊長的安排,走下場來,坐在休息區的長凳上。

我遞上水,為你披上了毛巾,在接觸你身體的刹那,我分明感到了輕微的顫抖——你的體能消耗是在已經超過了自身承受的範圍。

比賽仍在繼續,然而,我卻無法把眼睛從你身上移開。你,太累了,太累了……

“可惡。”你看著場上的他們,惱恨著自己坐在下麵。

原來,上場比賽對你而言,是那麼重要!勝過疲勞,勝過傷痛,勝過一切!

“米林,不行的話不要勉強,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安壽姐拍拍你的肩,鼓勵著說道。

“米林……”歩美也跑了過來,蹲下身去,仰著臉看你的眼睛,一邊搖晃著你一邊哭喊著,“你太累了,太辛苦了,你絕對不可以再上場,我不許你再上場,你需要好好休息……”

“歩美,”看到你皺起眉,我忍不住打斷她,“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然後,我轉向你,無論心裏多麼心疼你的勞累與辛苦,我仍然低低地、堅定地說,“暫時休息隻是為了最後關頭上場的竭盡全力,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你的眉鬆開了,緊緊攥著拳,使得手中的鐵皮易拉罐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米林同學,你隻有1分鍾的時間休息,我們要在最後2分鍾決勝負。”安西教練也做出了讓你再上場的決定。

也許,他也像我一樣清楚地知道,對於你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

……

場上,比賽已久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在根橋隊長的大聲呼喝下,細山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也許這就是昨天他們留下特訓的內容,他開始靈活走動,將對手向外擠壓,占據最佳位置,又一次穩穩地、穩穩地搶到了籃板。

距離比賽結束,不到3分鍾,此時雙方的比分是76:74——川原隻落後2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