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金庫(2 / 3)

他聽了劉副主任在電話裏的“拜托”之後,很是不爽。心想“該說的我會說,不該說的我不說。還用得著你‘拜托’麼?”

觀摩了江楓震的考核課,又參加了座談會,他覺得心中不平,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隻聽他說:“我同在座的評委意見有相左的他方。”他一語震驚四座,大家都洗耳恭聽。他接著說:“聽了江楓震校長這節課,我產生不少疑點。一是這個班學生的學業程度為什麼這麼齊整?教師所提的問題,學生幾乎全都不假思索地舉手要發言,而且回答得滴水不漏。既然學生都懂,還要老師教什麼呢?二是質疑反饋階段,在學生所提的質疑問題中,個別是教材之外的,教師好像有先見之明,早就在預料之中,解答得如探囊取物,倒背如流。令人生疑……”

洪理論的理論水平,在市內是有一定權威的。聽他這一番話,有幾位評委頗有同感,都頻頻點頭……

尹副校長預感到,任憑洪組長這樣“質疑”下去,江楓震的“特級”危哉。他要為江楓震挽回局麵,插話說:“一節課,時間有限,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疏漏和不足。再說,他是校長係列評特級,主要憑他的治校水平和校長業績,有別於教師係列評特級。”

尹副校長所說的“有別論”又獲得評委普遍讚同。

多數評委持這樣的意見:校長評特級,要放到省裏去平衡,去考查。評得上評不上,由省評委會決定。時間緊,我們隻耍把程序走完,報到省裏就行。

洪理論很執拗,他最後說:“我提醒大家注意一個細節:昨天下午,在軍工中學召開的部分物理教師座談會上,我意外發現,有位身為江楓震姨妹夫的化學教師,也在場。這明顯違反了文件中有關‘回避’的規定。另外,對課堂上的疑點,我準備做些調查。”

這次審評的結果,江楓震校長以4:3的微弱多數通過初評,上報。

江楓震校長“上下連線,左右結網”的功效,又一次產生作用。

下午,他在市教委開會,很快獲悉審評會上的情況。附帶也打聽到樊舒爾初評也被通過的消息。

與江楓震在市教委開會的同時,這天下午,軍工中學召開高級教師的職稱審評會。

當評審到江楓震姨妹夫的高級職稱時,這位校長姨妹夫與一位評委發生了爭吵。

事情的起因是這位姨妹夫的化學論文《試論原子能的開發與和平利用》一文,是發表在近期的省內刊物《教學論壇》的“增刊”上。

“增刊”是否屬評高級職稱文件所規定的“省級”刊物?

一派評委認為,既然是省級刊物的“增刊”,理所當然是屬“省級”。就像是姓王的兒子肯定也是姓王的道理一樣。

另一派評委則認為,某刊物的“增刊”,都是為盈利而設的誘餌。文章不論優劣,隻要肯出錢,有門路,都可以刊登。憑這類“增刊”上濫芋充數的文章來參評高級職稱,未免有失水準。

有位評委幹脆說:“這種‘增刊’是‘掛羊頭賣狗肉’。”

這可惹惱了這位校長姨妹夫。他本來對高級職稱的企望值就很高,企盼了多年。今天眼看就要到嘴的果實,豈容失掉!

於是他憤憤然起而反擊。他指著那位評委的鼻子,說:“你有本事也來賣賣狗肉試試!”

那位評委不甘示弱,反唇相譏:“我要賣狗肉的話,絕不會仗著主人的權勢欺人!”

這話可深深刺痛了這位校長姨妹夫的心。他氣極敗壞,伸手去打那位評委……

頓時,會場像水開了鍋,大夥不歡而散。

江楓震從市教委開會一回家,姨妹夫就迫不及待地上門報告了審評會的情況。

江楓震說:“下午剛巧我有會議,也想乘機固避一下,讓廖校長主組織審評。沒想出了狀況。”繼而他責備說,“關於你高級職稱的事,不用急,更不能心浮氣躁。隻要我在這個位上,你總不會吃虧的。你何必跟人家動肝火呢。”

姨妹夫聽了,點頭哈腰,連連說:“那是的,那是的……”

“你看我那篇靠它憑特級的論文《高考物理試題命題趨勢與高三物理教學》,不也發表在同一期《教學論壇》上嗎?隻不過你的是在‘增刊’,我的是在‘正刊’。”

姨妹夫額頭亮晶晶的,還是一知半解地問:“哪‘增刊’到底是不是正規的‘省刊’呢?”

“‘增刊’的版麵都是花錢買的,為的是滿足那些教師評職稱的急需。你何必去爭什麼‘正規’不‘正規’呢?你要想得到高級職稱,首要的任務是疏通人際關係,該拉的拉,該拍的拍。要讓評委們都心悅誠服地為你投票。”

“哪下一步怎麼辦呢?”

“別急,要沉住氣。晚上我把廖承恩約來,商量商量再說。你高級職稱問題肯定可以解決。你要放心搞好教學……”

姨妹夫佩服姐夫的從容與淡定。

“該去啦,該去啦……”星期天晚上,楚舟在單身宿舍自言自語嘟噥著。她看看腕上的表,己經七點多鍾了,與秦老板相約會麵的時間快到了。但是她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會見秦瑞雪。

自從在江楓震麵前主動提出要與秦老板溝通溝通,弭合他倆情感裂痕的承諾之後,她天天都想在出國辦事前盡快做好這件事。

要做好這件事,她心理障礙重重,至今還舉步維艱。

男女間情感的事,都是很私密的,若不是至交密友,不會承諾、對方也不會同意別人從中斡旋的。

見麵時該怎麼說呢?怎麼切入主題呢?如果秦老板問:“他為什麼會派你來談這個問題呢?”“你是他的知己嗎?”……許多問號都掛在腦際,使她局蹐。

原本約好是上星期天晚上八點見麵的,因為思想包袱太重,沒有把握駕馭會麵交談的局勢,她特意找借口推遲到今晚。

“不能再推啦,該去了。”她催促自己。

這趟差事,她仿佛覺得比出國辦事還難。事到如今,也隻好硬著頭皮去吧。

楚舟“打的”趕到銀河大酒店咖啡廳,己經是八點過十五分。奏老板總是往門口張望。

“怎麼遲到了?”等得有些不耐煩的秦老板,一見麵就沒好臉色地問。她眼神憂鬱,顯得比過去蒼老些。

“抱歉,抱歉。星期天晚上很難等到‘的士’。”這顯然是楚舟靈機一動的托詞。

女服務員托上兩杯咖啡,擺在兩人麵前。

“是你的江楓震派你來當說客的吧!”

楚舟有意不正麵回答,另起話題,說:“見到你真難啦。我打了多次電話,你琴行裏的女營業員總是很有戒備地問‘你是誰?有什麼事?’等好久才能聽到你的聲音。”

“除了生意上的事,我一般都不接電話——營業員都知道。”

“我以為你關門謝客呢,連老朋友都不見。”

“現在不是見了嗎?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江楓震派你來的任務是什麼?”

“你不要把我看成江楓震的特使,好像專門來完成某項使命似的。我是隨便來看看你,因為下個月我要出國辦些事,估計有段時間不能見麵。”

“所以你要抓緊時間完成任務,好向你的江楓震彙報。是嗎?”

秦瑞雪不愧是經商的老手,她的判斷力,社交力,語言的穿透力,不是楚舟能及的。

“請你不要說‘你的江楓震,你的江楓震’,好像我和他有什麼特殊關係。”

“你是他的異性知己,這一層關係是肯定的。所以他才同意你來打聽我為什麼不想和他組成新的家庭的原因。那天晚上,我們都在這家酒店開會,也是在這個咖啡廳,我和他說得很明白,他應該也很明白。”

“‘不想和他組成新的家庭’,這難道是你們倆情感發展的合理的結局?”

楚舟暗自高興,她以為秦瑞雪會關上二人交談的大門,沒想到正開始切入主題。

“想當初,我和他演出《鋼琴伴唱?紅燈記》以後,許多人擔心我和他會墮入情感的深淵而不能自拔。丁會計病逝後,許多人又勸我幹脆和他結合。在你們看來,這才是‘合理的結局’。是嗎?”

“對,對。你說得很對……”

“中國有句古話叫‘四十而不惑’。這話蘊含的道理很深刻。人生過了四十歲,應該很成熟了,有思考力,有批判力,有反省力。我如今四十多歲了,常常反芻、咀嚼自己的人生。我發現,在丁會計病逝前,我的人生之路很危險。常言道‘男怕投錯行,女怕嫁錯郎’,我不就嫁錯郎了嗎?後來又遇上了江楓震,過了一段很陶醉的生活。當你覺得人生樂不可支的時候,往往是人生最不‘合理’的時候;當你覺得人生最坎坷的時候,往往又是人生最‘合理’的時候。”

“你是覺得今後和江楓震結合,又會回到你一生中最不‘合理’的時候?”

“我可以坦誠告訴你,丁會計臨終前對我說‘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你也幫我咀嚼咀嚼這句話的意思。”

說到這裏,她看看已經空著的兩隻咖啡杯子,喊:“服務員,添咖啡!”

楚舟很慎重地思考片刻,說:“丁會計直到臨終,都擔心江楓震會犯錯誤?”

“我了解江楓震,他對金錢的欲望很強。如果他不主動地離開當前的職位,那他就會被動地離開當前的職位。”

“有這麼嚴重嗎?”

“你回學校去告訴他:一,我想移民到國外去,讓我清清靜靜地過好後半輩子;二,要他趕快離開現有的職位,過上平民生活。怎麼樣?你把我的話帶給他,你也好交差了吧。”

楚舟還想說些一什麼,但是秦瑞雪喊:“服務員,買單。”轉身對楚舟說,“謝謝你來看我。拜拜。”

在返回的“的士”上,楚舟的心情非常複雜。

原先的心理障礙重重,思想包袱重重,看來都沒有必要。這次,秦瑞雪給她的印象是色厲內荏。

她很羨慕江楓震校長,過去有這麼一位貌美、有錢的女人生活在他的精神世界裏。

她很嫉妒秦瑞雪,有這麼一位癡情的男人一直戀著她。

她又很同情這對情人,有情人不能成眷屬。不過這同情的天平不是平衡的,而是傾向江楓震一邊的。

江楓震,四十好幾的男人,中年喪妻是很悲傷的。生活的空白,精神的空虛,性的饑渴,秦瑞雪都不肯彌補,所以他是天下最可憐的男人。

秦瑞雪預想江楓震“對金錢的欲望很強”,可能會犯錯誤。楚舟認為,秦瑞雪在這一件事情上的判斷力是滯後了。她很清醒,自從江楓震要她從陳澤敏手中接過儲戶為“軍工中”的小金庫銀行存折起,就意味著順其自然地登上了“賊船”,她就是江楓震的共犯了。小金庫的存在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即使是錯誤,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

她想,這次差事完成得很圓滿。她最擔心秦瑞雪懷疑她是“第三者”,或者是懷恨她搞“第三者插足”。看來這種擔心也是多餘的。

交談、溝通,是在認真、嚴肅的氛圍中進行的。彼此誰也沒有傷害誰。

“的士”一直開到江楓震新居的樓下。十一點多鍾了,楚舟抬頭著見江楓震住的四樓還亮著燈。她就“篤篤篤”地上樓,按響門鈴。

江楓震開門一見是楚舟,有些驚奇。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他一邊讓她進門,一邊給她拖鞋。

楚舟看見餐桌上擺著一大杯酒,一盤花生米,一塊饅頭,還有一本書,唏噓不已:“哎呀呀,你又倒退到原來的生活狀態!這樣很傷身體啊。你不知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嗚?快別喝了。”說完,她要把桌上的酒收放到廚房去,卻被江楓震阻住。

“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你就陪我喝。有你的監督,我就適可而止。再說這黃酒香而不醉。來來來,別客氣。”他從餐櫃裏拿出一隻小杯,用開水燙了燙,替她斟上酒。說,“這麼晚了,你來肯定有要緊事,坐下邊喝邊聊。”

楚舟聞到了酒香,也覺得需要給消化係統補充補充,加之盛情難卻。

“喝就喝唄。”她坐下,舉杯說,“祝你健康,快樂!”

江楓震很高興,舉杯應和。

“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向你交差啊。”

“這麼說你見過秦瑞雪了?”

“不僅見過,而且交談得很融洽。”

“她的態度有鬆動嗎?”

“憑你的想象呢?你有信心嗎?”

他喝了一口酒,長歎了一聲,說:“咳!她一旦咬定的,九頭牛都拉不回頭。”

“我的結論是,你要盡快從感情的旋渦裏解脫出來,自己解放自己。否則,對你的健康,對你的工作,都沒有好處。”

“她到底是怎麼說的?”

“她說,‘不想和你組成新的家庭的原因,己經對你說得明明白白,你也是明明白白’。態度很硬。我看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你還是盡快轉移情感對象吧……”

很顯然,楚舟有意“貪汙”了秦瑞雪要她傳遞的重要信息。

“轉移?談何容易……”

“一個成熟的男人鑽進了死胡同,他應該懂得如何迅速而華麗地轉身。”

江楓震又搖頭又歎息:“哎!人生無奈啊!別說啦,‘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他一口氣喝下大半杯酒,還要楚舟給他倒。楚舟聽得出,他說話時舌頭是硬的,斷定他有八九分醉意了。

喪妻的男人,多麼可憐!

“別喝了,酒醉傷身。來,我扶你上床。”她起身,把江楓震的一支手臂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扶著他一步步往臥室挪。

到了床邊,楚舟幫他脫了拖鞋,把他放倒在床上。江楓震的雙手卻緊緊抱住她的脖子,不鬆勁。楚舟也隻好順勢倒下,撲在他身上。

江楓震是倚醉賣醉呢,還是下意識的動作?——隻有江楓震自己知道。

江楓震一個鷂子翻身,撲到楚舟身上,親吻她,又慢慢解開她上衣扣子,露出她的紅色紋胸……

楚舟閉上雙眼,伸直雙臂,張開雙腿,整個身體成一個“大”字躺在床上,任他撫弄……

她騰雲駕霧般輕颺直上……啊!藍天,白雲。她飄然若仙,領略這至高無尚的享受……

第二天一早醒來,他倆都圓睜雙眼望著天花板,誰也沒碰誰,誰也不理誰,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猛然間,楚舟“哇!”的一聲直坐起來,大哭。嚇得江楓震從床上彈起來,緊緊抱住她:“怎麼啦?”

“我終於有了一個家!”楚舟幾乎是喊出來的聲音。

“同情和愛情僅咫尺之隔”。這是真理。

江楓震愰然大悟:她是喜極而泣。

“走,吃過早餐,我倆到區委去登記結婚,領結婚證。”

……

區委上上下下,哪個不認得江楓震校長?他和楚舟領結婚證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從天而降的新聞,在“軍工中學教育集團”傳得沸沸揚揚。

江楓震和楚舟商量好了,這場婚事絕不大操大辦。僅在小範圍內,請幾位親朋好友聚聚,見證見證這樁婚事就行。

江楓震掛了越洋電話給德國柏林的懷蕾,告訴她自己與楚舟結婚的事。

電話那一頭的懷蕾大哭,說:“那個女人名聲不好。你為什麼不和幹媽結婚?你有你的自由,我有我不承認的自由……”

新婚妻子在身邊聽到了,顯得很不自在,臉色很不好看。

江楓震趕忙勸解:“她還是個小孩。要她一下子接受也是不可能的。讓時間來改變吧。看來,你下個月出差也沒有必要順路到柏林去了……”

楚舟心想,既然木已成舟,什麼難聽的話,什麼難堪的事,都得容忍。要穩定一個家,最難當的是後媽。

楚舟問:“小範圍請客,請不請秦瑞雪呢?”楚舟拿不定主意。

江楓震的態度堅定而明確:“請,一定要請。不然,以後不好見麵。她一再強調,我‘永遠是她的山哥’,她‘永遠是懷蕾的幹媽’。”

秦瑞雪得到消息,沒有任何震驚,沒有任何反感,沒有任何嫉妒。她與楚舟會麵時,多次提到“你的江楓震”,預示她對“江楚”的結合,早有心理準備。

秦瑞雪派二位女營業員給新婚夫妻送來一支高檔的進口小提琴和一萬元禮金。

一位資深記者告訴朱邦致,一個好記者必須具備敏感的神經、敏銳的觸覺、敏捷的思維。

自從他得知金京投河的事件後,“金京的死,有隱藏很深的原因。”那一位女學生的這句話,一直掛在他的心頭——

那天傍晚,一群女學生放學後從朱邦致門前經過。她們像喜鵲,嘰嘰喳喳議論著金京的事。不知道她們中的誰說了這句話。等朱邦致想去追她們的時候,這群女學生像一陣風輕輕掠過……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這句話觸動了朱邦致敏感的神經。他決心順藤摸瓜,沿著這句話,很可能從“舊聞”中衍生出新聞。

但是,這群女學生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這就要做深入而艱苦的調查。

可以判斷,這群女學生是與生前的金京有過交往的,或者是她們中的某一位,曾經和金京很貼近。如何找到她們呢?

朱邦致拿出從軍工中學校工會主席那裏抄來的徐贛修老師的電話號碼,在省報自己的辦公室掛了長途電話。他獲悉——

金京生前有位好友,也是鄰居,叫龍生鳳,讀高一。當時,金京在高三是出類拔萃的高才生。她心氣很高,非重點本科不讀。結果誰也沒料到她隻上了大專線。被逼無奈,接下來她隻好上複讀班。

“龍生鳳?這姓名好記。”

朱邦致一推算,這龍生鳳很可能在高三年級。於是他又一次來到軍工中學辦公室。

辦公室的小沛一見到他,劈頭蓋臉丟來一句話:“哎呀,做好事,你又來了!”

朱邦致莫明其妙:“怎麼,不歡迎?”

“你知道嘛?上次你走後,我挨了江楓震的訓。說,記者來了也不向他報告,要辦公室幹什麼?要辦事員幹什麼?弄得我很沒麵子!”

“那你現在先去報告。”

“現在?報告?那大可不必。”

“怎麼啦?”

“這幾天,他正忙著結婚,沒上班。”

“結婚?新娘是誰?”

“你猜猜。”

“我哪猜得中。”

“上次在這裏,你見到了誰?”

“楚舟?”

“不錯,就是她。”

“這也是新聞。”

“你今天來有何貴幹?”

“請你替我看看高三學生花名冊,有沒有叫‘龍生鳳’的女學生。”

“‘龍生鳳’?哈哈哈。”小沛毫無顧忌地大笑,“這姓名太有意思了。你等著——”她很快地從教務處拿來高三學生花名冊。

兩人盯著名單找——

果然,在高三4班的名單上有“龍生鳳,女”。

朱邦致又通過樊舒爾找到了龍生鳳。——他沒有要蘇盼夏去找,為的是不暴露他和蘇盼夏的表兄妹關係。

站在朱邦致麵前的龍生鳳,頭發很短,一個男生化的女生。她的話特別多,稍加提示就說個不停——

“我叫龍生鳳。這姓名很好笑是嗎?我對老爸說‘我再有個弟弟一定叫‘打地洞’。他啼笑皆非,說‘不可能啦,計劃生育’。”問她“為什麼把頭發理得這麼短?”她的回答是,“你沒聽說聰明絕‘頂’嗎?我還差得遠呢。”

她知道我是向她了解金京的事。她又說個不停——

金京在剛上高一時,就跟我說起她班上的一件事:班上還有個女生叫金倞,“倞”與金京的“京”近音,隻多了單人旁。剛開學,這事就惹惱了班主任和任課老師。上課有時提問,老師喊:“金京。”同時得說“有單人旁的京”,或說“沒單人旁的京”。你看煩不煩人!據說是當時學校辦公室一個姓肖的辦事員負責編的班。所以大家都怪她,不該這麼粗心大意。不久,那個“金倞”就被調到隔壁班去了。

高三階段,金京各科成績比金倞好得多。特別是數學,是全校拔尖的。同學們稱她為“數學金皇後”。但是,到了高考成績揭曉,卻是金倞上了重點本科線,而金京隻上了大專線。這是陰差陽錯嗎?誰理解?誰說得清?誰去追究?

金京拿到高考分數的那天,氣得茶不思,飯不吃,覺不睡。我拉著她到河邊散散心。她說“高考數學,自己估分幾乎是滿分,可是成績通知單上隻有七十五分。”她“死都不信”。

許多人勸她媽媽帶金京到省裏去查查考分。她媽媽認為這是“命裏注定”,“命裏有就有,命裏沒有莫強求”。情願花鉞去算命、燒香、拜佛。

有人認為,是金京媽媽信迷信,害死了金京。我倒覺得,這僅僅是表麵原因,其中一定有暗藏的更深層的原因。

朱邦致仿佛看到,那次從門前掠過的一群女生中的“那一位”可能就是麵前的龍生鳳。

“那你認為,金京的死,更深層的原是什麼呢?”

龍生鳳用手掌抹抹前額的汗,又抹抹嘴,笑嘻嘻地說——

記者大哥,我知道你正在調查這件事。這全靠你的聰明才智了。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這次高考,我準備報考公安大學。你知道我最崇拜的偶像是誰嗎?

朱邦致搖搖頭。

真笨。福爾摩斯,你知道嗎?我要當中國的福爾摩斯。

……

離開軍工中學,龍生鳳天真、稚氣又略帶幾分成熟的形像,一時很難消失。她所說的“金京與金倞”的事,引起了他深深思考:兩人高考成績的錯位,是不容置喙的客觀現實?還是人為的工作失誤?抑或是有人蓄意為之?

一切結論產生於調查的末尾。“鐵肩擔道義”的責任心軀使他去不懈努力,還原事實的真相。

回到家裏不久,蘇盼夏也來了。

“我在學校看見你了,沒和你打招呼。”

邦致替她倒了杯水,說:“很好。在軍工中學,我倆保持一定距離,便於我今後的工作。”

接著他把從龍生鳳那裏聽來的事告訴她,聽聽她的想法。

蘇盼夏喝了水,眨眨眼睛,說:“依我看,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某一環節上的工作人員粗枝大葉,犯‘張冠李戴’的錯誤;另一種可能是別有用心,有意‘移花接木’。

邦致很讚同盼夏的意見,進一步分析說:“如果是‘張冠李戴’,那是工作上的疏失,不存在主觀動機上的向題,但後果也是嚴重的;如果是‘移花接木’,那意在‘移’和‘接’,實屬居心叵測,觸犯刑律。”

兩人又設想了“移花接木”的可能性。

如果京倞的家長要實現“移花接木”,那必須具備相當的行政資源,還要運用行政手段。

“查金倞家庭的社會背景。”這是兩人的共同結論。

朱邦致費了許多周折,終亍查到金倞的父親叫金大鍾,是軍工中學屬地的區長。金區長的妹妹金成玉,是省考試中心專管高考成績登錄的辦事員。

於是,以金區長為出發點,伸向前方的聯係鏈條,在朱邦致的頭腦中形成。但是,法律隻相信證據,不相信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