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尾聲(3 / 3)

和爾煙死了,沙自鳴跳了清溪水庫了,和斷林覺得事情能夠掌控的事已經了結得差不多了,當沙自鳴向他彙報說省審計局要來審計林業局財物,重點是天保工程款。和斷林就知道不妙,西頌這個窮地方,除了倒木材就是旅遊,現在木材不讓倒了,實行退耕還林,花錢隻能用天保工程的款。和斷林很明白,西頌花錢都是靠林業局和旅遊局買單,花錢個人沒有好處是不可能的,都按規矩作也是辦不了事的。林業局這邊的錢是他和斷林控製和做主,旅遊局那邊的錢是楊書記控製,楊書記是省裏派過來的鍍金官,而他是地地道道的地頭蛇。他和楊書記本來就不和,他不知道這次審計局審計林業局,是例行的公務,還是楊書記公關的結果,和斷林通過關係也沒搞明白,他總覺得這事和楊有關係,不會毫無幹係。權力爭鬥有時候是看不見的,完全玩的是腦子,就像墨攻。憑和斷林的直覺,他感到不妙,他得到確切消息,省裏有的領導放話準備整他一下,滅滅他的氣焰。到底整到什麽程度,是一棍子打死,還是傷傷他的元氣,他也弄不明白,但它能做的隻能把損失降低到最低限度。他苦思了半天,隻能是丟車保帥,他找沙自鳴亮了底牌,要他自行了斷,同時帶走知道事情太多的和爾煙。要說沙自鳴絕對夠得上死黨,毫不含糊,把林業局的實底交給他,把該解決的問題沒費盡就都解決了,天保工程款的秘密也就保住了,其他幹的都挺幹脆利落,沒想到沙自鳴又額外多出這麽一個筆記本。和斷林心想,這個沙自鳴真是有病,你把事記在腦子裏不就行了,死了也就爛了,你弄個破本子瞎記什麽。他心裏七上八下直打鼓,不知道這本子裏到底都記了什麽。

林局長把沙自鳴的筆記本交給和斷林,和斷林迫不及待地接過來,急不可耐地打開翻看著,都是挪用的帳目細項,連去向和用途接受人都標的一清二楚,他快速地翻著,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屁股幹淨了,心裏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這個沙自鳴,膽子也太大了,這是犯罪,犯罪,他有幾個腦袋,敢挪用天保工程的款項。嘴上這麽說,和斷林還是親自登門,到沙自鳴家去了一趟,安撫了一番,給李平留下了一張500萬的存單,算是經濟補償。畢竟沙自鳴是為他兒自殺的。

剛回到辦公室,市審計局的方局長來找他彙報工作,告訴他,剛剛接到省審計局通知,這次審計也追加上市旅遊局。這讓和斷林怎麽也想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在這屁股大的天地裏,不是他非要一手遮天,而是必須要有人鎮的住,要有個家長主事,否則就亂了套。而家長就要說了算,不能說話還不如放屁。而權利的象征就是為所欲為,所謂權利,無非就是權和利,權就是擁有絕對被選舉權,言論的絕對話語權,人身的絕對自由權,而利益是生存之本,搞點錢自然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可製約權力也無非從這兩個角度開刀。對於和斷林而言,作風問題不會有人追究,畢竟他是少數民族幹部,又是旅遊發展地區,無論如何都有理由,退一萬步說,還可以用民族習俗遮掩。公共權力使用過度更不是問題,和斷林用別墅,用錢織了12年的關係網,雖說罩不住半邊天,可也能保證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呼風喚雨,就像他的口頭禪,你們都不要抱什麽幻想,隻要我在這裏一天,西頌的天空就是我的,我叫誰家下雨,那家的天空就會有雲。其他來的都是閑雲,停留一下就走了,隻有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經濟問題就更是小事一樁,隨便誰都能幫他扛過去,何況沙自鳴已經用死給他扛了,未來的天氣變化有點讓他理不出頭緒。但有些預兆不好,玉龍雪山冰川莫名其妙地滑坡,麵向政府的這一邊現出一片紅色,用巫師的話說是雪山流血,主大難。旅遊局長,也就是楊書記的死黨周文上調省旅遊局。這裏麵究竟暗藏怎樣的玄機,在這節骨眼上他不得不謹慎去想。而楊書記參加省裏的考察團還在國外,這一點更讓和斷林找不到北,關鍵時刻,不表態,不作為是最佳的行事方式,隻要做,就有可能出錯,授人一炳。因此隻要遙控,隻要知道對方在做什麽就足矣。這就是為什麽關鍵時刻主要領導不是住院,就是出差的原因,也算是為官的技巧。如果楊書記在,他和斷林完全可以躲到一邊看哈哈,做好了,適時參與進來,分一杯羹。做不好,把責任一推,和自己無關,而現在的情況是人家楊書記占了先手,跑得快。和斷林一開始就陷於被動,也隻能拉著自己的弟兄們打攻堅戰,自己蹦躂了。想到這裏,他撥通辦公室電話,李秘書嗎?通知各位在家的書記、市長和各局一把,晚上5點在官方大酒店今雨軒召開緊急會議,必須參加。

西頌人有個習慣,無論當官還是老百姓,都喜歡開會,一說有會開,就像吃了蜜蜂屎一樣,都來,沒有逃會的。又是在唯一的五星級酒店,如同在北京的人民大會堂開會一樣,由市長親自主持召開,沒有漏空的,不用要求,全數參加。和斷林分析了當前麵臨的形勢,通報了沙自鳴挪用天保工程款自殺的情況,提出了應對省審計局審計的對策,最後和斷林要求各部門管好自己的嘴,看好自己的人,把好自己的門,不要擴大事態,不要頂風行事。自己的事自己頂著,不能上推,對上級審計部門的人員要做好接待工作。西頌一下子進入了臨戰狀態,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摒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全都感覺到了一種風雨欲來的壓力。

開會的時候,楊亦舒長的心就撲撲亂跳,飯沒吃好,酒也沒喝,連晚上約好的風流會也取消了,沒滋沒味地劃拉兩口飯,已經晚上11點了,趕緊開車回到了銀行,把正在外邊放歌的信貸科長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要他立刻到辦公室。小科長別看在外邊牛哄哄,在老大麵前全都成孫子了,屁顛屁顛趕到了單位,氣都沒敢喘,電梯也不等了,直接跑上了七樓。敲開門。楊亦舒現在想的就是如何盡快收回貸款,沒工夫批評人扯淡玩。看到信貸科長一腦門子汗,開口就說,私人日記酒店的老板死了,後台老板也死了,那筆貸款可能要出事,你們明天趕快過去,盯死收回貸款,帳上有多少收多少,不足部分迅速起訴凍結抵押製產,一旦出了風險,我拿你們信貸科試問。酒樓價值1500萬元,即使沒有現金流也夠還債的。信貸科長解釋說。這家酒樓牽扯範圍廣,問題比較複雜,你要親自帶著信貸員去處理。

穀槐這幾天總是恍恍惚惚,做夢一樣,身體飄飄的。好容易辦完了母親的喪事,外公也眼看著瘦了一圈。家裏專門找了兩個人看著穀槐,怕她四處跑,怕她經受不住打擊,現在街上風言風語很多,外公生怕穀槐聽了受不了,不準她出門。

屋漏偏遭連夜雨,因為家裏出世,上學也打亂了,本來穀槐媽給她聯係的北京與加拿大合辦的學校,因為穀槐開學沒去上課,被另外大款的孩子頂替了,已經彙過去的100萬書雜學費全部如數退回,穀槐落得老媽沒了,學也沒上成。外公安慰她,別著急,明年再聯係,有錢就能有學上。還告訴她,他母親給她存了一筆480萬,供她上學,隻是名字是和爾煙的,外公答應等事情過去了,平靜一點,到銀行換成穀槐的名字。還說穀槐名下還有六處房子。從資產上看,穀槐是個富小姐了,可他覺得存款也好,房產也好,都不如一個活著的媽和在身邊的爸爸,哪怕他們並不完美。

媽媽出殯的時候,穀槐的爸爸沒來,可爺爺奶奶都過來了,他們勸穀槐賣掉另幾處房子,說她一個人也住不了,不如賣了存現金,上學的費用也有了。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和爾煙給穀槐另存的480萬,他們和穀槐住在一所最大的三進院房子裏,說是陪著穀槐,畢竟是自己的孫女。

信貸科長帶著信貸員到穀槐外公家,說是和爾煙以酒店名義貸款500萬元,剛剛一個星期。貸款采取的是抵押貸款,抵押物是酒樓和私產房屋。外公說,貸款的事我們不知道。信貸科長就讓信貸員拿出回執給外公看,果然明明白白白紙黑字寫著。外公問,既然貸款,錢在哪兒?信貸科長說,我們查了銀行帳,也沒有這筆錢,錢是分兩筆轉走的,轉到哪兒還需要細查。外公說,貸款是以酒樓名義貸的,是純粹企業行為,和個人沒有關係。即使有這筆貸款,按合同規定貸款也沒有到期,還沒到歸還的時候。即使歸還貸款,也要先酒樓歸還,不足部分才能動私產。外公說得頭頭是道,穀槐眨著眼,什麽也聽不明白。他覺得大人的世界實在是太亂了。

外公核對了酒店的帳務,確實貸款了500萬,他讓穀槐別管,自己到市政府找到了市長和斷林。其實他也早就知道了女兒同和斷林的關係。和斷林倒也客氣,安慰道:您老別急,不就是500萬貸款嗎?好解決,大不了把酒店賣了,還了貸款還有剩餘,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就走這條路,我可以牽線。外公回來後,跟穀槐商量賣酒店。穀槐似懂非懂地說,聽外公的。她剛失去母親,又麵臨一大堆跟錢有關的事,她實在搞不明白,錢是一個挺簡單的事,怎麽弄起來這麽讓人頭疼。銀行催還貸款的第二天,穀槐的爺爺奶奶怎麽留都留不住,非要回自己的家。

在市長和斷林的主持下,私人日記酒店公開拍賣,不少人看上了酒店,有的說這家酒店位置好,有前途。有的說這家酒店還沒開張,就死了兩個人不吉利。但無論說法如何酒店還是以1000萬拍出,還清了銀行的500萬貸款。穀槐到北京的學沒上成,銀行存款又增加了400萬,成了有千萬存款的闊小姐。穀槐的父親終於相通了,帶著後母從省城搬回了西頌,爺爺奶奶也搬回來和穀槐一起住,為此穀槐還是十分高興,因為他還有父親和爺爺奶奶。

審計局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僅審林業局,還開始審住房公積金。楊書記一直沒有回來,和斷林被安排到中央黨校學習去了,臨走時他特意麵向流血的玉龍雪山方向站了20分鍾,心裏默念著:山神保佑,過了這一劫,我一定年年拜你。主持工作的劉副市長接到通知,中央和省監察組將進駐西頌。然後就是林業局、住房公積金、旅遊局後來是政府,先後11個人被拘審。西頌以前是旅遊熱鬧,現在一下子政府熱鬧起來。隻是這些都沒有上新聞,報紙、電視都沒有,就像這裏四季如春的天氣一樣,看上去什麽也沒發生,隻在人們的口頭滾來滾去,始終無法被證實是否具有新聞價值。

一切如常,這個無邊無際的雨季,水衝刷著一切記憶,死的在死著,活的依然活著,沒有播種,也沒有秋收,古老的房屋依在,古老的五花石路還在,一代一代地更替著,無論如何,西頌都無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