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槐是和爾煙唯一的女兒,已經14歲了,人長的精瘦,但透著清秀,屬於瘦而不柴的類型。或許她遺傳了和爾煙的優點,在西頌也算個小美人坯子。曾經有個算命的說,穀槐是個貴種,命好運不好,一生注定要方人。在學校裏,不僅學習好,經濟上也寬裕,是許多同學羨慕的對象,不說別的,單銀行存款,在穀槐名下的就有480萬。穀槐並不知道媽媽先是叔叔的老婆,後來又嫁給了大伯,而且還跟爺爺有染。穀槐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的孩子,連他媽也不知道穀槐到底是誰的。正像一個笑話說的,孩子,誰是你的父親我確實說不清,可我敢肯定地說,你媽肯定是你的親媽。穀槐隻是知道管沙自鳴叫叔叔,不是有血緣的那種,隻是他和媽媽關係挺好,而且經常給媽媽開車。他一直以為沙叔叔是媽媽的秘書,他法律上的爸爸也不管,或者說也管不了。上初三的時候,法律上的爸爸媽媽提出離婚,而且法律上的爸爸也調到了省城,再沒來過,穀槐放假都是坐飛機到省城的爸爸家去過,和法律爸爸的後老婆從來不說話。穀槐對此十分不解,總是一副心很重的樣子。甭管怎麽說,它隻能管他們叫爸媽,別的爸媽也沒人證實,這就是法律,生活在一起總是有感情的。他自言自語地說,“怎麽會,十幾年的夫妻,怎麽說離就離了呢?”他和他的好朋友說起,也都不理解,說大人就是複雜。
他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可大部分時間是在外婆家,媽媽總說忙,不知道忙什麽。也好,沒人婆婆媽媽地管著,到也自在。今年端午節,穀槐忘了買五彩絲帶,後來轉遍了整個市場,也沒買到,媽媽還罵了他一頓。其實穀槐不知道誰立的規矩,端午節非要帶五彩絲帶,火把節才摘掉燒毀,有的說是辟邪,有的說是怕被情死鬼抓走。究竟為什麽,沒有人知道,就是規矩,13歲以後都要戴。別人都戴,自己沒買到五彩絲線本來就不痛快,又挨了自家媽一頓罵,簡直沮喪到家了,到家倒身便睡,連飯也不吃。和爾煙叫了幾次,也沒叫下來。穀槐是那種極端敏感的女孩,它不僅會察言觀色,心還特細,許多事雖沒見過,卻也能感覺到。媽媽告訴穀槐,說和爸爸離婚是因為爸爸找了個壞女人,那個女人是個雞。穀槐知道媽說的雞,不是下蛋的雞,是不下蛋的雞,也就是妓女。可穀槐見過媽媽說的雞,是個省城的女人,長得滿漂亮,總是對爸爸笑著。可媽媽就不同,總是和爸爸吵,雖然長得並不彪悍,可跳罵起來那副凶勁,甭說爸爸受不了,就是穀槐也覺得受不了。離婚以後,爸爸遠遠地去了省城,媽媽和沙叔叔就操持起了私人日記酒店,他不知道媽媽和沙叔叔到底是什麽關係,反正他覺得沙叔叔是媽媽離不了的人,他們出去總是沙叔叔開車,媽媽有本子也不開,隻是坐在沙叔叔旁邊和沙叔叔說笑。離婚後,媽媽隻有見到沙叔叔才笑。媽媽對穀槐說,大人的事跟你沒關係,你也不用管,你隻管好好讀書,媽媽給你掙錢,將來供你去北京上學,到國外留學。穀槐不說什麽,但他覺得媽媽好像有好多事瞞著他,穀槐知道,可不知道到底都瞞了什麽事瞞了多少事。他十四歲了,還能不知道,他學習始終沒掉下來過,可他想爸爸,真的想。他從媽媽給他的活期存折裏取了600塊錢,自己買了張機票,給媽媽留了一封信,說是去了昆明爸爸哪裏。媽媽打來電話,他已經到了省城。給爸爸打電話,說讓他在機場等,他來接。來接的時候,他是和那個漂亮女人,爸爸叫她喊阿姨的人一起來的,那個女人一直挎著爸爸的胳膊,讓她和爸爸有了距離。穀槐心裏不是滋味,爸爸是她的,可那個女人憑什麽纏著他,爸爸似乎願意。他讓穀槐上車坐在附駕駛位置,和司機並排,他和那個女人坐在後排,動手動腳又說又笑。好像穀槐根本不存在。這穀槐在反光鏡裏都看到了,也親耳聽到了。他本來想和爸爸說說話,可她插不上嘴,它隻能像個多餘的人,像個不存在的人呆在角落裏。到了住處,爸爸才似乎想起她,招呼他下車。爸爸在省城住著三室一廳的樓房,屋子裏東西都是新的,隻是雜亂,像沒人收拾一樣。吃晚飯,穀槐看電視,爸爸和阿姨進了臥室。一會兒,裏邊就傳出了聲音,比電視的聲音還大。那個女人先是笑,聲音怪怪的,嘴裏含混不清地叫著什麽。然後是爸爸的聲音,也聽不清說什麽,好像是發生了什麽,像是打架,又不像是,穀槐不明白。他們又說,可又怕自己聽到的究竟是什麽話,她聽到裏麵的床吱吱呀呀地響,仿佛有人在拚命拆床,那床好像就要散了。穀槐聽不下去,關掉電視進了自己的房間,用力撞上門,插上了門叉。她相信媽媽說得似乎是真的,她用手機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說明天就坐飛機回去。
畢竟和爸爸離的遠,也不能經常見到,中考複習又緊,穀槐也就沒時間想別的,可不少同學問穀槐,今年為什麽沒帶五彩絲帶,穀槐說忘了買了。
媽媽這些日子越來越忙,忙得都沒時間回家,連穀槐也見不到。穀槐就住在外婆家。爺爺奶奶不準他過去玩,穀槐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麽。
媽媽畢竟是關心穀槐的,他告訴穀槐,讓他好好學習,她已經托人在北京聯係,交100萬可以到北京上完高中,並可直接保送到加拿大留學。穀槐十分高興,因為十四年了,他還不知道世界除了家,除了省城,還有什麽。媽媽說讓她今後學酒店管理,畢業後接她的班。
可不知為什麽,這兩天媽媽精神有些不對勁兒,總是在忙,開始說是搞貸款,可她明顯丟三落四,像沒魂一樣。常常一個人坐在屋裏發呆,或者就是打不完的電話,每個電話都說老半天。媽媽的脾氣穀槐是知道的,她做事總是不告訴任何人,就像一個地下工作者,口風極嚴。有事也自己想辦法,都是單線聯係,外公也幫不上忙,她這些天經常是早晨四五點才回家,躺在床上還開著燈,嘴裏嘟噥著,我要再存500萬,穀槐看著媽媽的樣子,嚇了一跳。她想著多過來陪陪媽媽。
這天,穀槐醒來,發現媽媽並沒有回家,她以為媽媽肯定又被事情纏住了,給外婆打了個電話就上學去了。不知怎的,穀槐覺得心神不定,上課也不安心,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右眼止不住地一個勁兒地跳。學校裏都在說,昨天夜裏,一個酒店的女老板被人殺了。穀槐對死本身就十分敏感,聽了一陣陣翻心,情緒十分低落。中午連食堂最愛吃的豆腐也沒吃。晚上回到家,低著頭招呼也不打,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屋。她覺得奇怪,外婆家每天都是熱熱鬧鬧的,而且外婆總是站在院子裏,今天卻特別的靜,所有的人都小心地發不出聲音,外婆也沒看見。她不想問,也不想管什麽,掏出作業本剛要寫作業,外公走了進來,穀槐一眼看到了外公右臂上掛著個黑紗,心裏一翻,眼前發黑,她想著或許外婆過逝了。這麽想著,穀槐差點暈倒,但她還是沒倒,眼睛呆滯地盯著外公鐵青的臉,外公站在那裏,也不說話,穀槐鎮定了一下,主動問,“外公,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外公還是沒說話,他朝前走了幾步,把一封信遞給了穀槐。穀槐看了一眼信封,是從省城寄過來的,是寫給媽媽和他的。信封已經打開過,穀槐掏出信,上麵寫了幾行字:
和爾煙並女兒穀槐,你們好!
我在這邊挺好的。和爾煙,我勸你離姓沙的遠點,以前的事我都不怪你,可你也要珍惜自己啊。再這樣下去,會傷了自己,也會害了穀槐。我不想多說別的,隻要你好,其實掙錢再多又有什麽用呢。我們決定9月11日結婚,告訴你,歡迎你和穀槐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穀槐明白,外公一直以來就看不上爸爸,沒想到爸和媽離婚半年,爸就又要結婚了,穀槐高興不起來,也恨不起來。他抬起頭,看著發木的外公說,“外公,您別生爸爸的氣。”沒想到外公竟哽咽起來,他伸手拉住穀槐的手,也不說話,一直走出了門,直奔二院的堂屋。過來穀槐才發現,幾乎每個人的手臂都配著黑紗,臉全都毫無表情地沉默著,誰也不說話,還有幾名穿製服的公安在人群裏走來走去。穀槐不知道外公為什麽那樣用力地抓住他,就像怕他跑掉一樣,抓得緊緊的。穀槐幾乎用盡力氣也掙脫不開。她就像一隻小狗,被外公牽著。她更不明白,不就是爸爸又結婚了嗎,至於這麽大張旗鼓地詛咒他嗎。穀槐不明白,她也沒問,外公也不鬆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往堂屋裏走,往媽媽經常住的房間走,好象媽媽要提審他,提審爸爸曾經在這個家庭中留下的唯一罪證。穀槐被外公提著,一直進到了媽媽的房間,穀槐看到房間裏並沒有媽媽,一切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隻有漆紅的方桌上多了一個黑色的方盒,十分精致。外公這才鬆開手,穀槐覺得手臂被外公抓的生疼。外公從來疼愛她,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一反常態。穀槐說不清楚,她又看了一眼屋裏,仍沒看出什麽。她奇怪地問。“外公,您犯什麽病了,不就是爸爸又結婚了,也沒影響我們哪根筋疼。”外公吼道,“你少提他!”隨後口氣緩了緩說,“穀槐,你到盒子旁邊去!”穀槐不明白怎麽回事,她也從沒見過外公發過這麽大的火,心裏有些發虛。按照外公手指的方向,邊回頭邊走了過去。“外公,這是誰送來的盒子?”外公麵無表情地說,“你媽媽。”穀槐更加奇怪,“那我媽媽呢?”外公走到盒子跟前,小心翼翼地輕輕打開,穀槐看到裏麵裝的竟然是灰,他驚詫地盯著外公,外公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穀槐,這就是你媽媽。”“媽媽——”穀槐還是不解。但他猛然預感到有一種不詳撞上心頭。外公繼續說,“穀槐,你聽我說,你媽媽昨天晚上開車出去辦事,晚上回來的路上,和一輛東風140貨車撞在了一起,你媽媽他被撞死了。”“死了!穀槐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和在學校聽說的聯係在一起,他不敢相信那就是他的媽媽。他不相信一個活人,怎麽死了,人死了怎麽就變成了這麽一把灰。她不相信,一個媽媽其實僅僅是這麽一小撮粉末,她不相信燦爛的季節怎麽一下子就進入了冬天。或許玉龍雪山的雪崩和裸露出的血一樣的紅色就是這種不幸的預兆嗎?穀槐不明白,她不相信自己一下子就沒了媽媽,就隻有她一個人獨自站在這個世界上。她覺得有一股奇怪的冷風鑽進她的身體,讓她打了一個冷顫。外公像是宣判者一樣,“是的,死了,這骨灰就是你媽媽,你最後再看他一眼吧!”不知怎的,穀槐哭不出來,他捧著骨灰盒,楞楞地站在那裏,嘴裏重複著,“媽媽,這就是媽媽,這就是喂養過我的媽媽,這就是沒有形狀的媽媽,這就是沒有生命的媽媽,這就是麵目全非連自己都認不出的媽媽,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媽媽-媽媽——”穀槐這麽自言自語著,叫著,可沒人應聲,好象這個世界隻有她一個人。她覺得孤單,覺得害怕,更覺得淒冷。她需要媽媽,即使媽媽不那麽完美,她也需要,有,總比沒有要好,總比一個人好,媽媽無論如何是關心她的,她有些受不了,可又哭不出來,她的喉嚨被堵住了一樣,可是她不喊出來又更堵的慌,堵的喘不過氣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一聲:媽-媽——就昏倒在地。
那聲喊叫傳的很遠很遠,整個山壩似乎都聽到了,聽到那聲音,所有的人心都一抖。那天晚上,月亮一直沒有出來,連星星也躲開了。天很冷,壩子裏的狗叫了一夜,靜靜的壩子似乎都在嗚嗚地哭泣。
林業局司機班的小趙是沙局的專職司機,因為給頭開車,他覺得就高人一等,雖然不是班長,可也覺得有權利和義務負負責,指揮指揮,畢竟他知道頭想什麽,也知道頭想做什麽。而早來晚走就更是常事,而早來自然是收拾車,準備接頭,晚走無非是送頭會見大領導,吃飯喝酒。酒是不能喝的,在領導眼皮底下犯錯誤,那不是嘬死嗎?慢慢的司機都成了頭的心腹和最近的貼身秘書,往往比副手消息都靈通,用順手了,頭就總願意帶著自己的司機,更不會避諱。出來進去見得多了,知道的多了,連吹牛都是一套一套的,什麽東西怎麽吃,那家酒店有什麽特色菜,現在最時髦的是什麽?他閉著眼都能數出來。還說七星街哪家的音響最好,那家叫什麽的小姐最靚,沒有他不知道的。隻要小趙在,司機班就準在開新聞發布會,主角肯定是小趙,直說的其他司機都瞪大好奇的眼睛盯著他,羨慕的口水淌了一地。今天,小趙照例提前半個小時到崗,這是規矩,給領導開車嗎?手腳就要勤快點,達到領導滿意,領導滿意了,群眾自然滿意。他本想提前衝衝車,檢查一下,隨時備用。打開車庫,發現奧迪車不在,知道是局長開車辦事去了,就坐在司機班,被幾個年輕的司機拉著,讓他講一段葷段子。別看在沙頭麵前規規矩矩,裝得跟貓似的,在司機班這些小兄弟麵前,小趙是三句半,每三句半話裏,準有一句葷的,大家都叫他性騷擾。講葷段子,不用躉,張口就來。他煞有介事地說,話說這一天,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在七星街一家酒店門口,一位小妹在等活。等了一個晚上,居然沒碰到生意,因為自己天天做,上了癮,一刻不做都不行,覺得渾身不自在地難受。她四下張望,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隻有一輛出租車因為沒生意關著燈在不遠處趴活兒。心想,有人能解決問題就行。小姐走過去,看到司機關著燈閉目養神地聽音樂,見她過來,以為來了生意,扭開燈問,“小姐,打車。”小姐搖了搖頭,伸手拉開門坐進去。“你不打車上來幹嘛?”“我和你一樣趴活。你不打我,大哥!”小姐調笑著說,司機也開玩笑地說,“你也看見了,我趴了半天都沒活,拿什麽打你這量公共車。”小姐說,“大哥,沒的關係嗎,咱們麵熟,我可以打折。”“打折也沒錢。”“玩玩嘛?掙錢不就是瀟灑的嗎,何必那麽摳兒。你嫌我不漂亮?”“比我媳婦強多了。”“那你嫌我沒風韻?”“也不是。跟你這麽說吧,主要是我沒錢,沒有風流的資本。”小姐實在熬不住了,就是想做,痛快的說,“這樣吧,你兜裏有多少錢,我們就辦多少錢的事。”司機坦白地說,“不瞞你說,我現在隻有五塊錢。”“五塊錢還想風流,虧你說的出口。”“我並沒想,是你想,這五塊錢我還想留著吃夜宵呢。”小姐見他實在沒錢,自己又沒活,總比回去自己解決要好,想了一下說,“大哥,能給我一支煙嗎?”“那好說。”司機給他點上一支煙,送到他的嘴上。他吐了個煙圈兒,扭身對司機說,“好吧,五塊就五塊,我本市最低價賣你一次,可我有個要求。”“什麽要求?”“五塊錢你不能都進去,隻能進去一半。”“好吧!”司機付了五塊錢,兩個人就在後排坐幹了起來。司機可不管那一套,找好位置,一下就進去了,小姐一邊哼哼嘰嘰,一邊說,“大哥,你不守信譽,說好五塊錢隻能進去一半,你怎麽都進去了。”司機卻說,“我想讓我的後半部分進去。”幾個聽段子的一下炸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