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有時候跟流行性感冒一樣,傳染性極強,滿大街都是劉歡的《從頭再來》,這或許是中國人的通病,跟風,就像紅眼病,你得他也得。也有不一樣的,也算是好消息,那就是不知哪位大人物開恩,居然把五一、十一首次設成大假,一下子就放七天,簡直就是放鷹,聽著就振奮,幾乎幸福死了。離五一還有一個多月,幾個哥們兒就開始活動,策劃著如何過好這七天長假。含巧的朋友為了攬到工裝的活,請含巧到萬家燈火和順峰喝酒不說,還大包大攬,邀請含巧和他那當頭的一夥,五一長假到南京,說好全包,含巧也都安排好了,這第一個五一長假就算提前安排好了。當然沛凝也是這次行程的成員,這個問題沒的商量,如果有問題,該撤下的也是別人,沛凝是雷打不動的。因為是小範圍活動,所有參與的人都是私下裏準備著,不準透漏半分,這是紀律,也是規矩。
要說也是,這段時間單位像是瘋了,總是加班,不是換係統,就是調試係統,還都要晚上加班。加班就加班吧,還要醒著一百二十分的神,服務上出一點差錯,或者被媒體曝光,或者有人告狀,或者沒按服務規範來,輕則扣款,重則下崗,所有的人腦子裏的弦繃得緊緊的,如同拉滿的弓,而且始終那麽緊緊地繃著。都盼著這個長假好好地放鬆一下,讓緊張的神經徹底休息休息,何況7天假,可以瘋了似的放縱自己。
或許是太緊張了,就像猴皮筋兒,總是繃著,就有斷的時候,小吳就是這樣,四十過一點兒,本來身體跟牛似的,可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感覺身體的零件出了問題。到醫院一檢查,還不是小問題,是敗血病,每周要換一次血,換一次要10萬元,簡直是雪上加霜。雖然單位報銷醫藥費,可罪得自己受,而且維持多久還是個問號。
都說禍不單行,大貓的司機小薛趁中午吃飯,開車出去辦點私事,剛出去5分鍾,就給含巧打來電話,說是撞死了人。含巧找交通隊疏通,可畢竟是人命,下午死者家屬帶著50多人來到單位,又是哭又是鬧,單位的頭兒都躲開了,含巧躲不掉,隻得招呼人把死者家屬和帶來興師問罪的人統統請到會議室。沛凝帶人給倒水,含巧用它三寸不爛之舌,連對方插話的機會都沒給,足足不間斷上滿弦地說了三個半小時,居然把人家說走了,要死要活哭鬧的人都被來的人攙走了,沛凝晚上和含巧喝酒時還佩服的五體投地。
職工是這樣,張副也惹出了事,他從海南出差回來,頭天還說在南山寺算了一卦,說是會碰到大霧濺血,開玩笑說這四月的天氣哪兒可能有霧,第二天,他駕駛著黑色奧迪車上班的路上,莫名其妙地把一個老太太撞死了。他到單位還一個勁地嘟噥著,“這天沒有霧,這天確實沒有霧,怎麽會——。”可他還是執意要求含巧把那輛黑色奧迪車給他換成旋風紅的現代,說是自己壓不住那種黑車。有車總是要出事的,這本來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可連續出事也就有那麽點不正常了,含巧隱隱約約覺得,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究竟什麽事,含巧也說不清楚,隻是覺得搬進新辦公樓以來,莫名其妙的事就沒斷過,可離五一還有八天,去南京的事還在底下緊鑼密鼓地準備著。沛凝甚至都有些興奮,興奮地總是念叨,“到雨花台可以撿到雨花石。”南京的第一個長假旅遊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飛機票也都買好了,隻等出行。
星期天,含巧也開始在家收拾五一出行的裝備,愛人小芳問去哪兒,含巧說去南京,小芳說帶孩子去,含巧說我是組織者,要張羅好多事兒,不方便。小芳也不勉強,說那就算了。小芳去上班,含巧就自己一個人準備,而且打好了包,旅行的一應用品都準備齊了。給沛凝打電話,沛凝還提醒他,要他帶上消炎藥和治腸胃的土黴素,還要帶上針和線。放下電話,含巧找需要帶的藥品和針線,還沒找全,電話就響了,響的很急。含巧看了一眼電話號碼,是大貓的司機。“小薛,什麽事?”裏麵說“主任,我們從閘橋所出來。”“你在哪兒幹什麽?”“閘橋所著火了,李頭也在,你趕緊下來,我馬上就到你家樓下。”含巧的頭嗡的一下大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不敢耽誤,趕緊跳起來,三步兩步衝下樓,車已在樓下等,他拉開車門上了車。“怎麽回事兒?”“閘橋儲蓄所著火了。”“怎麽著的?”“消防隊說是電線短路引起的。”“誰發現的?”“張淼。”含巧的心一忽悠,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張淼曾經盜取過儲戶的存款,至今還背著一個處分。“怎麽是張淼?”“她是第一個到所裏的人。”“賬款有沒有出事?”“目前還沒看出來,火燒得很厲害,裏麵全燒黑了。”含巧的心裏又是一翻騰。“所裏的人都在嗎?”“所有今天上班的都在。”含巧趕到閘橋所,看到這個鬧市區已經擠滿了人,三輛紅色的消防車停在那裏,路麵的車輛已經把道路嚴嚴實實堵死了。含巧趕到閘橋儲蓄所,大貓和消防隊領導正等她,看到含巧,消防隊隊長大劉焦急的說,“我說哥們兒,你還有功夫打呼嚕呢?”“情況怎麽樣?”“不好,很不好。”“賬款有損失嗎?”“那到沒有,隻是問題比想象的嚴重。”“火全滅了嗎?”“火是滅了。”“那還嚴重什麽?”“我們懷疑是有人故意製造的。”含巧一拉大劉,“朋友,嘴下留德。”“我說的是……”‘好了,這裏不是地方,我們到單位去說。閘橋所的職工全部上車,回單位。”“對對,我們到單位去說,”大貓附和著。“主任,張淼不再了。”
她不是第一個看到著火的目擊人嗎?”“是啊!不是一直都在嗎?”大貓問。“一直都在,我們都看到她了,或許是上廁所了。”“其她人都先到單位會議室,留一輛車等她,她一到馬上送到單位。”含巧把調查轉到單位會議室有兩個想法,一個是今年一半時間還沒到,就出了這麽大的事故,報上去今年死定了,不僅效益工資沒了,弄不好還要大動幹戈,單位的頭要受到追究或者挪挪窩兒,不如看情況擺平了事,如果能夠,這個事擴散麵越小越好。二是這事真有人為故意因素,問題是很嚴重的,也不宜在大庭廣眾之下展開調查。回到單位,含巧聽了情況,詢問了消防隊對起火原因的判斷,覺得問題嚴重。他要通了刑警隊李隊長的電話,告訴他立馬派人協助介入調查。刑警隊的人剛到,第一個人剛叫進去,含巧的電話就又響了,“是!我是。”“奧,王林!你這個鐵路警察怎麽想起我來了。“對,張淼是我們單位的。”“什麽?她撞火車了。”“是自殺。”“現在正送康複醫院。”“嚴重嗎?”“可能要命。”“好——好——,我馬上趕到醫院。”含巧關照消防隊劉隊長,結論先不忙下,報告商量後在上報。又和刑警隊李隊長說,“你們這邊繼續詢問,另外派一個人和我到醫院。”含巧又到大貓辦公室,他正抱著腦袋發愁。“含巧,你說怎麽辦?”“涼拌!”“事出了,愁白了頭發也沒用,車到山前必有路。”“出這麽大的事,肯定要追究領導責任,好在沒有人命,算是萬幸。”“還不好說,剛才鐵路警察來電話,張淼撞火車了,正往康複醫院搶救,頭骨撞碎了,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我要帶幾個人和刑警隊的馬上去醫院,這事恐怕包不住了,要是出了人命,遲報的後果更加嚴重,我想和上邊如實申報,一切隻能看命運了。”“好吧!”含巧給上邊打了電話,不到五分鍾,電話就通知下來,值班領導40分鍾之後到,要親自了解情況。含巧醫院那邊也不敢耽誤,和大貓打了招呼,帶人直奔康複醫院。趕到搶救室,裏麵正忙的不亦樂乎,刑警小趙過去了解情況,出來說是張淼迎著一輛客運火車撞去,大出血,頭蓋骨碎裂,正在輸血,自殺者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生命不好保證,正在全力搶救。真是添麻煩,不知道張淼撞火車,是不是火星撞地球,到底會引爆什麽。含巧沒有那麽多時間在醫院,上邊的人下來了,大貓電話一個勁催他。到關鍵時刻,單位真正幹事的隻有含巧一個人,這也應了含巧說的,無論什麼單位,無論多大單位,真正幹活的,或者說能幹活的,也就是三四個人。含巧就是這三四個之一,別人都是在混,幹的都是嘴上的活,她們的活都是總結出來的。現在可以沒有誰都行,就是不能沒有含巧。大貓現在真的隻是一隻貓了,連叫都不知道怎麽叫。
含巧回到單位,已經是下午快六點了,他還一直沒吃飯,把吃飯都忘了,要不是太陽下山,要不是上邊的領導來要吃飯,含巧的飯還不知道安排在什麽時間吃。含巧和大貓陪上邊的人吃了飯,飯桌上彙報了事件的情況,算是這個事件終於有個交代了。可含巧還是得忙,她要把整個事件整理成材料,周一報上去。還要安排醫院張淼搶救的值班。周一要安排稽核審計人員下到出事的閘橋所徹查,看有沒有經濟問題。還要協調消防隊合理措詞火災事故報告。更要關注刑警隊調查情況。吃完飯,送走上邊的頭兒,含巧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給醫院打了個電話,知道張淼還在搶救。又是星期天,秘書不在,沛凝也不在,他隻能自己臨屏打報告,可速度實在太慢了,含巧就想起了沛凝,或者說開始想沛凝。他給沛凝撥通了電話,說是自己在單位加班,告訴她下邊一個網點著火,一個女職工撞了火車。沛凝說“我陪你加班。”說完掛斷了電話。沛凝和含巧永遠是絕配,沛凝到了單位,含巧口述,沛凝錄入,一篇7000多字的報告,五個小時就完成了。可時間也已經淩晨一點多,沛凝也回不了家了。含巧伸了個懶腰,抖擻起精神。含巧的精神頭那是沒的比,絕對豁的出去,兩三天不睡覺都能熬,而且思維不紊亂,用沛凝的話說簡直就不是人。兩個人剛鬆了一口氣,侃了兩句杜甫,含巧的電話就響了,是張京安的,說是張淼沒有搶救過來,死了。含巧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又是撲騰一下。
含巧總是覺得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有人說是新辦公大樓蓋在墳地上的緣故,也有的說是辦公大樓設計不合理的緣故,反正是與辦公大樓有關,這風傳越傳越邪乎,鬧得女科長都沒人敢值班,一致要求取消女性值班,男女平等了半天,關鍵時刻還是沒戲。也難怪,這麽大一座樓,就是男科長值班,也是膽戰心驚。
果然沒出含巧所料,審計的結果一報過來,含巧就知道出了大事,因為300萬元存款被轉移,轉移的去向正是目前最熱的股市。挪用存款炒股,簡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現在的人想錢簡直想瘋了。300萬元存款被轉移,居然半年沒人發現,也沒人來找,這可能嗎?含巧甚至懷疑這300萬元存款都有問題。含巧把幾個頭叫到一起,說出了自己的擔心。所有的人都鐵齒辣嘴,死扛。不久,檢察院就開始介入,先拘審的是閘橋所的一名女職工,接著是辦事處的一名男職工,沒過兩天,一名信貸員又被拘審,一時間風聲鶴唳,謠言四處傳播。就這形勢,誰還有心去玩,幾個頭更是焦頭爛額,忙著擦屁股,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惹禍上身,或者說弄不好就引火燒身。這個時候最難把握,天天在單位說你是做賊心虛,出去躲著說你是避重就輕,反正是怎麽都不對。不像死人,開追悼會時如果是晴天,悼詞就說死者與日月同輝,如果陰天不下雨,悼詞就說蒼天欲哭無淚,如果天上下雨,悼詞就說天地同悲。對於死者,怎麽都是對的,這是對逝者的寬容,而對生者就沒那麽便宜了,總要雞蛋裏挑骨頭,給你找出點岔。沒有心思,還玩什麽,沒辦法,含巧隻好把人家叫來退票,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大假就這麽黃了,不是不想,是實在沒這個心情,確切說是幾個頭兒敗了性。
最掃興的是沛凝,本來興致挺高,勁給吊起來了,突然莫名其妙地摔在了這裏,這是什麽事?沛凝抱怨的時候,正好國旅的一個吳總來找含巧,聽到沛凝的牢騷,討好地說,“我這有一條雲南昆明——大理——瀘沽湖的特佳線路,你們要是去,我七折給你們,不掙錢了,絕對精品旅遊路線。”“都說好不去了,誰都不能出去。”“你們怎麽這樣,說不出去就不出去了,不是拿人打誑燈嗎?”“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麽意思?”“沒意思。”“沒意思是什麽意思?”國旅的吳總看著笑了,“得得,算我多嘴,可我既然說了,我就給你們留兩個人,如果決定去,隨時打個電話,錢嗎,好說,我掏都行”。國旅老總走了,含巧才問沛凝,“你真想去?”“我最遠都沒出過河北省,當然想去。”“可就我們兩個人,怕不好。”“我們是隨團,有什麽不好?”“別人都沒出去,我們出去了,別人知道了怎麽說。”“我們出去是自己掏錢,有什麽?”“行,你要是想去,我就把這兩張票留下。”“這還差不多。”“不是差不多,這可差多了。”“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你說兩個人出去多不好。”“那怎麽了,別忘了,我們兩個可是一起鑽過佛母洞的,別人還鑽不過去哪。”“那隻是個玩笑。”“你以為世界上真的都是玩笑嗎?”“好了,不爭了,可我有個要求,誰都不能把這事說出去。”“我知道,這個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