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覓處(3 / 3)

當官就是這樣,不進則退,不能呆在一個地方不動,不動就是死亡。和掙錢一樣,都是馬太效應。其實別人都不知道,隻有沛凝心知肚明,含巧就是為了她,也是因為她才不同意調走的。不知道單位的頭是否也嗅出來了,或許是權力鬥爭的需要,有人不願意看到含巧在權利和實惠的位置享受,通過各種手段,把含巧從信貸調到了資金管理科,他們的邏輯是,你不是能嗎,你不是逞能嗎?在信貸你有貸款的權利,這傻子都知道,你拿著存款人的錢,說給誰給誰,想給誰給誰,拿到錢誰會罵你呢,要飯的不會拒絕給錢的。就是因為那權合理,你才有的可吹,你牛什麽?現在把你調到搞存款的部門,還有任務,讓你手心朝上,看你還怎麽牛。可也怪,含巧拉著幾個特大存款戶開了幾個座談會,提了一些建議,不光是信貸科長,主管信貸的行長,就是一把手,上級行的有關職能部門都來了,不僅按照含巧提出的要求給了貸款,還給了授信,隻要含巧一通知,信貸部門就必須及時把貸款準備到位。好家夥,比信貸科長還牛。不僅如此,行裏還授權她搞委托放款,租賃貸款,每年的貸款額度是信貸的兩倍,每年的盈利成了單位金庫不可忽視的一部分。簡直是到哪兒哪火,沒治了。看到含巧把要飯的部門搞成了掙錢的部門,又有人眼紅了,他報中級職稱,一次次被人黑下。他們也有道理,你實惠上多得了,虛名上就高風亮節一下,何必斤斤計較。可是你不叫含巧報中級職稱,你就別叫他參與了,偏不,他們知道含巧有水平,每次主要領導或必保人員的申報材料還非要含巧給改,高級職稱就更是如此,每一個人的都要含巧改訂,說是改,實際上就是重寫,尤其一把大貓的高師職稱,自認為有水平,一連報了三次,都被拿下,最後不得不交給含巧修改。也怪,還是那些材料,含巧一經手,就像是點石成金,交上去就過了。含巧越牛,別人就越生氣。沛凝親耳聽到含巧的主管領導說過,含巧會幹,肯幹,就讓他幹活好了,言外之意就是累傻小子。沛凝和含巧一說,含巧隻是一笑,“她要的和我要的不一樣,她想她的,我做我的。她用力往上鑽營,最多熬個局長就已經不得了了,而在北京,拿個大眼篩子篩,漏下去的全是局長,更何況爭了半天弄個處(畜)類,有什麼牛的,我還真沒把他們夾眼裏。”可無論如何,幹活的不如幹人的,含巧的好日子還是被人黑了。這次玩的更絕,業務部門你有辦法,那我就叫你幹行政,他被一下子調到了辦公室,成了沛凝的直接領導,讓他天天和挑三揀四的領導打交道,和喜歡鬧事的員工打交道,和下崗的或從實職上下來的怨婦中層打交道,看你還能尿出一丈二尺尿去,連沛凝都看著不範兒。含巧到辦公室赴任前,辦公室人員除了沛凝,幾乎全調了,來的還都是各部門中層下來的刺兒頭,連看門的都是進過兩次局子,動不動就拿斧子找頭兒玩命的主兒。沛凝真為含巧擔心,心想,這可夠你喝一壺的。

沛凝和含巧商量時,心裏一點底都沒有。含巧到滿看的開,“沒事兒,我知道,一個人是無法跟組織較勁的,一個人的力量再大,也沒有一個組織的力量大,何況像我們這樣的單位,是不怕交學費的。”可含巧到底有什麼辦法,沛凝也不知道。到任後,含巧更絕,除了自己的辦公室,其她幾個屋子去都不去,他天天就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寫啊寫,把他手下的11個兵都放了假。就這樣持續了一個月,除了沛凝到含巧辦公室坐坐,其他人管都沒人管,全放了鷹。沛凝也不好說什麼,她現在也不了解含巧了,不知道含巧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所有案頭的活兒隻是他一個人在幹。沛凝終於還是繃不住了,到含巧的辦公室,一推他桌子上鋪的滿天滿地的材料說,“辦公室是12個人,不是你一個人,你要自己幹12個人的活嗎?”“當然不是,”“那你也不分配工作,也不開會,別人知道怎麽幹,幹什麼?”“你說的對,我叫他們幹什麼,我自己要先知道,我幹這一個月,就是要感覺一下每一樣工作的要點,工作量、工作重心,然後分下去我就有底了。別著急,磨刀不誤砍柴工。好吧,你通知所有的人,一個不漏,我們現在就開會。””好的!”含巧終於出手了,這讓沛凝興奮,也讓沛凝好奇,她還是第一次和含巧在工作上配合,她也真替含巧捏把汗。沛凝把人聚齊,再到含巧辦公室時,主管行長也坐在裏邊。”主任,人都齊了,就等您了。”“好,許行,我們開會吧。”說著含巧站起來,和許行一起走進了他來一個月始終沒邁進的大辦公室。因為是第一次正式開會,裏麵的人都懷著好奇,也都有些不解。含巧落了座,開始發言,“各位同仁,我們這個集體已經一個月了,你們都是從不同的崗位上來到辦公室的,大多數還是從中層的崗位上下來,你們的年齡和資曆都比我高,我相信覺悟和工作能力比我更強,但是為了讓大家適應一下這個新環境,我還是給大家放了一個月假,大家很自覺,每天都能按時上下班,這點我很高興。辦公室是我們單位的核心科室,也是我們單位對外的直接形象,之所以把我們各位安排在這裏,是因為我們有這個能力。我很高興和大家一起共事,在今後的工作中我有做得不到的地方,你們可以隨時指出,我一定堅決改正。今天我把許行請來參加我們的會議,不是為了狐假虎威,也不是為虎作倀,而是我們從今天起把工作正式分工,許行對我們的分工有知情權,也為了今後涉及到的工作問題容易對接。我們這次分工的原則是每個人一攤獨立的工作,這每一攤工作都是行內一項綜合性的管理工作,你們每個人在工作中都是一個全行性的管理人員,希望大家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大膽管理,大膽工作,在工作中你們是全權的。無論哪個部門,也無論是誰,影響和幹擾你們的正常工作,你們都可以說是我讓辦的,對影響工作正常秩序的,我都會一追到底,一辦到底。我們大的分工是,你們努力做好份內工作,我當好你們的後勤保障,同時我會盡最大努力為你們謀利益。許行也在這裏,我保證,你們的收入不會低於任何一個一線職工,另外我還宣布一點,平時我不會幹擾你們的工作。同時我們每個月開一次內部生活會,生活會在酒店開,費用我想辦法,大家覺得可以嗎?”這個開場白滴水不漏,讓含巧贏得了碰頭彩,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就這樣,含巧居然把這些老大給擺平了。說得到,做的到,平時含巧也不找茬,大家幹的開心,各司其職,把幾項工作都推動了起來,而含巧居然真的做起了甩手掌櫃的,除了早晨半個小時批文件,組織行務會和行長辦公會,就是喝酒陪客,後來連單位費用報銷審批也下放到了辦公室,單位重大事件申報處理也由辦公室全權承擔,幾個領導和各部門都是每天到辦公室溝通工作,辦公室成了單位的首要核心部門。

而那次處理搶電風波,更奠定了含巧在辦公室的核心老大地位。五點鍾,離關門還有半個小時,保衛科的庫款車已經出發。辦公室突然接到儲蓄所電話,說是不知道怎麽傳出來的,說明天電費漲價,一下子來了上百人,排隊要買電,儲蓄櫃台結不了帳,恐怕連門都關不了。電話是沛凝接的,她說,“你們解釋一下,就說銀行沒接到電費長價的文件。”“好的,我們再解釋一下。”沛凝剛放下電話,又有儲蓄所來電話報預案,也是說儲蓄所裏擁來大批買電市民,接著又是兩家儲蓄所報告了相同的情況。沛凝知道問題嚴重了,趕緊告訴了含巧。含巧電話一一詢問了情況,又給電力公司和物價部門打電話詢問情況,都說不知道此事。問其它行,說是沒發生類似事件。含巧馬上通知召開行長辦公會,緊急安排處理此事,同時涉及儲蓄庫款安全,建議報到區政府和上級行,由含巧和沛凝坐鎮辦公室全權溝通和指揮。十八點,其它領導分頭按分工下去做工作。十九點三十分,區領導來電話,說是也過去協助做工作去了。上級行領導幾乎每10分鍾一個電話詢問情況,可幾個儲蓄所的回話都是人越聚越多,儲蓄所裏麵都擠滿了人,外麵的隊伍排了百米長,許多記者也到現場采訪。領導們做了大量解釋也無濟於事,一個走的都沒有,庫款根本就出不去。二十點三十分,支援隊伍分頭出發。二十一點,上級行領導趕到現場。人群始終不散,幾個儲蓄所的庫款包一直出不來。含巧安排保衛科抽調人力,確保庫款安全,同時也給交警隊打了電話,要值勤警察協助保護庫款。21點20分,大貓兒垂頭喪氣地來到辦公室,說儲蓄所裏很亂,說話根本沒人聽,這麽多人聚集,時間長了非出大事不可。“我也是這麽想,要盡快解散人群,讓庫款趕緊入庫,劉副市長也一直在辦公室等消息。我看這樣,您在這指揮,我和沛凝下去試試,看有沒有別的辦法。”“也好。”含巧知道,大貓兒其實就是擺樣子的,如同說瘸子,走路風擺荷葉,站著累驢歇腿,坐著人摸狗樣,躺下長短不齊。如同過去皇宮裏的三歲皇帝,隻是擺設。指望它能成事,簡直不可能。其實一個團體,一個組織都是如此,你永遠不要期望都是諸葛周瑜,能者一二,幹者五六足矣,如同三國的劉備孫權,網羅人物如曹操者,最終依然無法成就大業。這也就是含巧在單位讓人又恨又怕的原因。但無論如何,你離不了她,或者離不開它,含巧就有這本事。

開車出門,沛凝也有些不放心,這事恐怕不好處理,老百姓的事,最難辦,這麽多大腦袋去都血沒轍。“不是沒轍,是他們沒想轍,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他們不想承擔責任,不敢拍板,都在互相萩著,官越多越沒辦法,互相推諉。”“那你去就有辦法了?”“也未必,看看再說,否則把事情鬧大了,還不是我們擦屁股。反正天塌下來砸大家,天真漏了有高個頂著。”“說是這麽說,最終還不是要找個替死鬼,你看到哪次動真格的啦。”兩個人一邊說一邊到了區長所在的東裏儲蓄所。下了車,含巧和沛凝看到儲蓄所前邊全都是人,和學生運動時一樣,總有幾百號人,擁擁擠擠,吵吵嚷嚷,把儲蓄所大門團團圍住,根本進不去。含巧知道可以走後門,帶著沛凝繞過去,和區長、主管領導會了麵兒,都說是勸了半天不管用。含巧在櫃台裏站著靜靜看了看,回到臨時指揮部。“我看這樣,我也問過物價局了,沒人說明天電費漲價,漲價肯定是傳聞,排隊的人就是怕明天漲價,才來排隊搶購的,光靠口頭解釋人家肯定不信,信會藥死。我們趕快做一批有序好的號碼單,蓋上儲蓄所的章,按順序發號,明天憑號按今天電價買電,領號的人都先回家。”“這行嗎?你把嗎去掉。”“可萬一,誰負這個責任。”“沒人負我負,都這個點了,也沒有文件下來,明天機器裏的電價肯定改不了,價格不可能突然在零點睡覺的時候通知加班改動。”“要說也是。”“沒有別的辦法,否則人越聚越多,庫款入不了庫,出現安全問題,比這要嚴重的多。”“要不要和老大說一聲。”“我看還是先試試,如果成功了,在和大貓說要其它幾個點照辦。”區長聽得有理,臉上有了笑:“你小子這是先斬後奏。”“我這兒不是有您這把尚方寶劍嗎?”“有病亂投醫吧,我看可以。”就這樣,含巧用號碼牌解決了排隊搶電事件,疏散了人群,確保了庫款安全入庫。沒有造成任何惡劣影響。第二天,電價沒漲,那些拿著號的也沒來鬧事,一場風波就這麽風平浪靜了。沛凝陪著含巧,在值班室聊了一晚上的哲學。

含巧和沛凝的默契是天然的,說不清楚的,好像彼此有心靈感應的通道。沛凝結婚後,對待含巧並沒有什麽變化。含巧也是怪她結婚沒先通知而喝醉過一次,再沒找過茬兒,其它和以往一樣,出去吃飯總是一起,無論有多少人,無論其它人怎麽變化,隻有她們兩個人沒變化。本來沛凝不習慣吃牛羊肉,覺得南街回民的牛羊肉膻味太重。可含巧和許頭、古總一出去吃飯,就肯定是回民館,因為那二位是百分百的的左蹄。許頭還好的多,可以在漢民館裏吃,或者和大家一個桌子吃,隻要單獨給她做兩個素菜就行,淨不淨勺無所謂。古總那是絕對不含糊的,含巧和他開玩笑就說,“你跟我去吃,我請客。”古總準是無奈地說,“還是跟我去吃,我請客。”所以一般去回民館,都是古總張羅,古總掏錢,當然最終含巧還是想辦法給他報了。就為這,單位裏的回民都願意湊合,每次無論誰家做了全果,或者炸了油香,都會給含巧帶來。油香到沒什麽,可全果做起來就複雜了,按照古總的說法,全果的主料是山藥,輔料是核桃仁、瓜子仁、花生仁、芝麻、紅棗、紅糖等,做之前先把山腰上鍋蒸熟,搗成泥,再把這些輔料搗碎,加到山藥泥裏揉勻,做成三角條,再上鍋蒸,放涼以後備用。吃的時候,把它切成半厘米厚,下到溫油鍋裏炸黃,粘白糖吃,簡直是又爽口,又有營養。含巧是早就學會了吃手把肉,烤肉、醋苜、燉板筋、羊蠍子、白水羊頭、涮百葉、爆兩樣、紅燒牛尾、炸全果,甚至回民開齋節的油香也不拒絕。而沛凝是被含巧帶出來的,因為每次都叫她,她也不拒絕,開始吃不慣就吃炸全果,炸羊尾,說是羊尾,其實是用雞蛋清做的,是小樓飯店的絕活,用雞蛋清持續打散,以至打到筷子在中間一立,不再倒下,雞蛋清才算打好,然後用八成的熱油,用一個勺子,舀上打好的蛋清,加上紅豆沙,下到油鍋裏一炸,雞蛋清立刻膨脹成型,漂到油上,就炸熟了。擺到盤裏,上麵放上櫻桃,撒上白糖,看上去和綿羊尾巴一樣鬆軟雪白。沛凝就最愛吃,慢慢的口味適應了,她也就學會了吃牛羊肉,隻是和含巧一樣,總是不敢吃生的羊肉片,連烤羊肉串也必須烤熟。沛凝還是十分滿足,因為她一直沒吃過這樣的飯菜。北京小吃也是她和含巧學會的,隻是吃不慣含巧最得意的鹵煮火燒,和泔水一樣味的豆汁,而炒肝、灌腸、麵茶、艾窩窩、豌豆黃、驢打滾就都學會吃了。每次到隆福寺和前門,都要這麽美美地餐一次。大多數時候沛凝想吃了,就找個周日,約上含巧去吃一次。海鮮一般很少自己花錢去吃,每次到順峰或者萬家燈火,或者燒鵝仔去吃,一般都是應酬,含巧沒法約沛凝。雖然沛凝沒怪過,可含巧還是覺得應該給她補償,有時自己家裏請客,她就買上螃蟹、皮皮蝦,海蝦、蟶子、花蛤,做上一桌子,含巧總是說做海鮮是他的拿手活。其實沛凝知道,別人都是吃的她的噌,連含巧的老婆孩子都是。後來含巧找到一家福建做海鮮的小館,它就經常約上沛凝去吃,自己才不親自動手操作。可說實話,含巧做飯確實有兩把神叉,隻要他吃過,看上一眼人家的操作,就中了!回去準能給你原樣做出來,比沛凝的手藝強多了,在這點上沛凝甘拜下風。而沛凝最愛吃含巧做的,還是疙瘩湯和醪糟,它試過,怎麽也不行,它就說含巧是給她做飯的命。其實沛凝知道,含巧最愛吃的是炸醬麵,炸醬要自己做,一次可以吃一盆麵條,而沛凝最怕的就是麵條,含巧和沛凝吃飯也就從來不要麵條。

沛凝在吃上最讓含巧為難的一次,是沛凝懷著孕,兩個人到紅螺寺開會,會議是在一個度假區,裏麵果園長滿了水果,花剛謝,水果已經很明顯的顯形。吃完飯遛彎兒,從果園裏經過,沛凝看著杏樹上的青杏,嘴裏的酸水就流出來了。女人懷孕都害口,饞的就想吃這酸杏。含巧沒轍,找到人家看果園的,和人家說了半天,人家才到杏樹上給摘了幾個青杏,交給含巧,還感動地說,“你對老婆真好!”含巧趕緊解釋,“我們不是夫妻,是同事。”“你騙鬼去吧!”含巧不想多解釋,就問:“多少錢?”“這又不是成熟的果,算了。”“那太謝謝了。”“你也太慣著了。”“不為了兒子嗎?”含巧開了一句玩笑,拿著勝利的果實跑到沛凝跟前。沛凝一邊吃一邊誇,“正合我口味兒。”誰知幾個青杏勾出了沛凝的饞蟲,第二天沛凝拉著含巧還要他去幫助要青杏,含巧解釋說“:嚐個新鮮就算了,哪能總要。”沛凝就耍賴,“你不給我要,我就自己去摘。”說著果真跑到杏樹下去摘,一邊摘還一邊說:“這是什麽品種,真酸,過癮。”剛摘了一把,看果園的就過來了,“昨天都給你們了,今天又來摘,你們有完沒完,又不是小孩。”沛凝嚇了一跳,僵在那裏。含巧趕緊道歉,“對不起,我們給錢。”“不是銭的事,如果來開會的都來糟蹋,那我們的果園到成熟的時候就都成葉子了。”“對不起,您讓她先走,我和您處理這個事,您要嚇住她,事就更複雜。”含巧從沛凝手裏拿過青杏,“你先到那邊等著。”沛凝怯怯地朝前邊走了。含巧趕緊解釋,一個青杏10塊錢了了此事,追上沛凝,一邊安慰,一邊把青杏塞到她手裏。就為這,含巧還專門寫了一首詩,沛凝在雜誌上看到感動了半天。

吃能吃到一起,玩也能玩到一起,這是不容易的。幾乎單位的重大活動都是含巧發起和組織的,即使是信貸出差,含巧不可能帶著沛凝一起去,可每次出門在外,他第一個想到的還都是沛凝,打的第一個電話也是給沛凝,買的第一件禮品也是給沛凝的。沛凝的歐米噶手表是含巧從珠海給帶回來的,沛凝的水晶項鏈是含巧從海南給買回來的,沛凝的相機是含巧從深圳帶回來的,沛凝的紮染套裙是含巧從雲南大理給帶回來的,沛凝的玉手鐲是含巧從新疆和田帶回來的,總之沛凝那裏有許多含巧的影子,沛凝覺得很正常。她聽含巧說過,如果一個男人真愛自己的老婆,最真切的就是給自己的老婆買內衣內褲,含巧還有一套理論,說是老婆的外衣外套穿著都是給別人看的,老公隻是其中之一,隻有老婆的內衣內褲,才是女人穿給自己的老公看的,別人是無福消受和欣賞的。給老婆買內衣內褲,就是給自己買,也最體現男人真實的審美。沛凝裝出好奇的樣子問,“那你給你老婆買過內衣內褲嗎?”“她不用我買。”“你希望你老婆穿什麼樣的內褲?”“我看到老婆的時候她都不穿內衣內褲。”“看來不是你猴急,你老婆更猴急。我是說假如,假如你老婆要穿內衣內褲,按你詩人的想象,你希望,或者你給她買什麼顏色的內衣內褲。””按我的設計,我希望我老婆的文胸是白色透明的,短褲是紅色的。”“為什麽?”白色透明讓人有一種想象的空間,紅色可以讓男人的激情更熱烈。”說這話的時候,小翁、小耿、小郝還有崔穎、阿雲都在場。沛凝把含巧的話記在了心裏,沒過幾天就買了一套含巧說過的內衣,雖然買的時候她也叫上了含巧,想叫她給參謀一下,可到了婦女用品商店,含巧死活不進去。沛凝買好出來時,故意讓含巧看了一眼,含巧卻慌亂地說:“隻要你喜歡。”沛凝穿上這身內衣內褲,就覺得是含巧的人了,可洗澡的時候,幾個人一脫,好像是到了同一家內衣展示廳,都是同樣的內衣,清一色的紅內褲,別人還開玩笑,你們是不是買到便宜貨了,想著點我們。幾個人臉都紅了,好在是在浴池,大家覺得很正常。沛凝這才意識到,還有人惦記著含巧。惦記是惦記,但含巧不會帶她們一起出去玩,沛凝有這份自信。含巧每次組織出去玩,總是少不了沛凝,她組織到十渡玩,雖然男男女女十幾個,可她還是和沛凝坐在車上的同一排座上,一路給沛凝講十渡的故事,裝模做樣給沛凝看手相,其它沛凝都可以不信,可他說沛凝一生有兩個丈夫,讓沛凝心裏翻了個個兒。晚上休息已經沒有了旅館,隻好睡農家的大炕,除了油燈還沒有電,含巧拉著沛凝挨著睡在了一起,沛凝沒見過這麽黑的天,抱著含巧的一隻胳膊,還把自己的一條腿放在了含巧的身上。她睡得很安穩,連夢也沒做。在十渡漂流船上,也是沛凝和含巧兩個人同一條船,相互起哄時,船裏全是水,含巧沒顧自己,幫助沛凝把裙子的水擰幹,事實上,沛凝裙子裏邊隻是一條很小的紅色內褲,含巧似乎視而不見,這讓沛凝迷惑,又有點莫名其妙,她始終不知道含巧是怎麼想的,她隻是覺得含巧總像大哥哥一樣,毫無怨言地無私嗬護著她。她感動,也無奈。

其實沛凝第一次和含巧一夥出去是上泰山,坐的是火車,車到德州,也就是產扒雞的地方,擁上來一大批乘客。沛凝沒經驗,車窗還開著,結果就有一群人扒著車窗往裏鑽,弄得靠窗欣賞風景的沛凝和幾個女孩子坐都沒法坐。含巧急了,和沛凝說,“你們兩個準備往下放窗子。”說著雙手抓住行李架,雙腳抬起,用力把身體卡在窗子處的人蹬了出去,腳剛收回,窗子就關上了。沛凝誇了一路含巧的果斷。到了泰山,到處是人,連廁所裏都睡滿了人,沛凝要上廁所,根本沒有地方,含巧就拉著她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麵對麵抱著她,讓她解決了問題。在大連也是,沛凝不會遊泳,是含巧抱著穿著泳衣的沛凝,在海裏撲騰了半天,算是真正體會了一次大海。而每次坐纜車,都是含巧和沛凝一組,沒有人提出過異議,也從來沒人傳過閑話,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別人也都這麽認為。

有一次去北戴河,聽著咆哮的海浪,沛凝睡不著,夜裏三點就把含巧叫起來,說是去趕海。事實上,夜裏三點,所有船還都在遠海,海邊隻有含巧和沛凝兩個人。海風吹來,穿著泳衣還是有些冷,大海黑茫茫的,隻是模糊的島上偶爾有微弱的燈光,海浪在月光的映射下,精靈一樣衝過來,拍擊著海岸,到處是轟鳴,那種巨大的恐懼讓人覺得自己的渺小。沛凝伏在含巧的身體裏,眼睛盯著遠方說,“真想就這麽一直呆在這裏,隻有兩個人。”“你說的那是傳說,那些故事都發生在史前。”含巧緊緊地摟著身體有些涼的沛凝。而她們去了一趟山西,情況就完全變了,她們本來是到龍門石窟和五台山,石窟也轉了,菩薩頂和大羅頂也蹬了,沛凝算命的事卻讓含巧給攪局了,本來抽簽算卦就是偶然,含巧看到沛凝抽中的一簽被老和尚放回去,要求她重抽。含巧本來不相信這些,沛凝執意要抽,也就沒阻攔,現在看到抽簽也作假,索性一拉沛凝,“我們不算了。命數,命數,命是有定數的,算是一樣,不算也是一樣。”老和尚還強辯:”命運,命運,有命才有運,運決定命。”“命數是帶來的,不可更改,命運是奮鬥來的,可以選擇,你算命算的是命數還是命運。”沛凝在旁邊看著,根本插不上話,命沒算成。到了懸空寺,站在半山的懸空寺上,如同站在天上,來時的路不見了,向上也沒有了道路,站在懸空寺,如同做夢飛到了上麵一樣。如果不到懸空寺,他們還不知道附近有個佛母洞,為了彌補沛凝未算成命的遺憾,他們全部開到了佛母洞的山下。所謂佛母洞,就是大山裏酷似女陰的一個洞,洞的裏麵是個可以容納兩個人的空間,供奉著送子觀音,而到這個洞口,需要徒步三公裏的路程,本地人說,入洞的洞口很小,能夠進入洞內,如同再生,十分靈驗。所有的人都懷著好奇而來,可到那狹促的洞口,嚐試了半天,怎麼也鑽不進去,不是頭進去了,胯和身體進不去,就是腿進去了,中間卡在那裏進不去,能進去的少而又少。來的所有人嚐試失敗後,含巧才匍匐著往裏鑽,沒費多大勁,人就已經進去了,她拜了拜裏麵的佛和觀音,朝沛凝喊道:“進來吧,我們可以再生一次的。”其實含巧知道,沛凝雖然上身瘦,可中段和腿比一般人都粗,進來肯定萬難。但沛凝沒放棄,她把手拚命朝裏伸,身體一點點往裏挪,而含巧要抓住沛凝的手,還有一段距離。沛凝似乎不甘,身體在洞口拚命蠕動,嚐試著各個角度向裏挺進,就像一個難產的嬰兒。“別怕,加油!”含巧似乎看到了希望,也找到了希望,他一邊伏下身體,奮力抓住沛凝拚命搖動的手,一邊鼓勵說,“你一定能成。”就這樣含巧抓住沛凝的手,共同用力,沛凝的身體一點點進來了,可她的臀部還是被卡在那裏。含巧立起身,兩隻腳蹬住兩邊的石頭,雙手用力,抱住沛凝的身體,說了聲,你吸下氣,就進來了。沛凝臉通紅,聽話地摒住呼吸,含巧看準時機,猛一用力,沛凝的身體一下子進來了,著著實實趴在了仰麵朝天的含巧的身上。沛凝興奮地吻了含巧一口,動也沒動地說,“我也進來了。”沛凝拉著含巧,又拜了一次佛和觀音,一個人跪在那裏默念了半天,才站起來說,“我們兩個再生了。”“是啊,再生了,這是天意,也是命數。”“或許我們真的有能力挑戰命運。”“一切都會從新開始。”“會的,一定會的。”

和含巧有緣份的還有沛凝的女兒解淦。

沛凝結婚之後將近兩年都沒動靜,其中原因一是沛凝對解淦根本就沒性趣,她發現人結婚之前和結婚之後根本就是兩碼事兒。結婚之前是父母催,好像不趕快把自己嫁掉,就剩下沒人要了,一次一次地催,催得沛凝好像成了家裏多餘的人,總想早點處理掉。沛凝就不明白,以前都是父母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和男孩子玩兒,會吃虧的,至於吃什麽虧,也沒人說,隻是要求,隻是命令。家裏又全是五朵金花,弄得沛凝看到男孩子就害怕,躲避瘟疫一樣躲得遠遠的,生怕惹上男孩子出問題,別說上中學高中,就是上大學,碰到主動追求她的,她都把人家罵跑了。她一直把父母之命當成聖旨,絕不違逆。所以大學畢業,以至參加工作,都一直沒敢交男朋友。她真正認識的男人就是老爸,可老爸給她的印象是早出晚歸,脾氣暴躁。按老媽的說法,早出晚歸是給家裏掙命去了。老媽身體不好,除了會點縫紉,不會別的,隻能掙點小的零花錢,而家裏喂嘴的糧食,全是老爸拚命掙來的,為此老爸的腰終生落下了病根。有一次,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一點吃的都沒有了,老爸就跑到山上,餓著肚子背了一天的石頭,拿到錢之後,跑去買了一麻袋紅薯幹兒,背到村口就暈倒了,還是別人發現給送回來。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家裏沒有男勞動力,就像家裏沒有頂梁柱。難怪老爸老媽美食拚命造人,就是想要個男孩子,好和老爸一起撐起這個家。可就是不爭氣,出來一個是女孩,出來一個是女孩,都是張嘴吃飯的,這有什麽辦法,沒有男孩的命。生到老五,爸也實在灰心了,何況家裏已經多了五張吃飯的嘴,不收兵都不行了。從決定收兵,老爸就知道,一切都隻能靠自己了。五個閨女五朵花,那隻是看的,沒有用。老爸脾氣暴躁,沛凝最有體會。有一次沛凝和老五打架,明明是老五打了她,沛凝占理,老爸回來後,老五還來了個惡人先告狀,沛凝就隻是哭,而且哭個不停,天永遠不晴。老爸被沛凝哭煩了,飛起一腳把沛凝揣到了門外,轉身關上了門,別人想開門,都被老爸吼住了。就這樣,沛凝一個人在門外哭了半宿,才不得已認錯進屋,可她實在是委屈,一直覺得老爸是暴君,不問青紅皂白,就為這她一直記恨著老爸。她有時想,男人是不是都像老爸,渾不講理。

後來認識的男人是大姐夫,她一直叫四哥,四哥人長得滿精神,用大姐的話說就是還算人模狗樣。可工作吊兒郎當,沒事就背著獵槍去打獵,或者到水庫去炸魚,經常被人抓住。可有收獲的時候,家裏就美美地改善一頓,不管做丈夫如何,大姐怎麽和他打架,或者被打,跑回來告狀,沛凝和老五喜歡,有好吃的就行,別人還搞不到。好玩的人就花心,據大姐說,四哥不僅和初戀情人經常往來,就是在單位,也有兩個相好,還被保衛科抓堵在職工宿舍的被窩裏,背了個處分。大姐就說,找男人千萬別找漂亮的,你根本就看不住。二姐夫是沛凝認識的第三個男人,也是單位的副廠長,因為二姐認長得漂亮,二姐夫倒是一心一意跟她過,可就是脾氣爆,動不動就把二姐打一頓,夫妻生活也是變著花樣來,老變姿勢,二姐抱怨說自己就跟他的妓女一樣,說這話的時候,二姐是報怨中透著滿足和得意。這一直讓沛凝不能理解,男人和女人之間到底應該是什麽樣才對。沛凝認識的第四個男人是三姐夫。三姐夫是山西人,會算計,可小心眼多,再加上三姐處處抓尖兒,不吃虧的性格,經常是外麵給足麵子後,回家跪搓板兒。可以說,大姐夫是讓大姐經常心裏有傷,二姐夫讓二姐身體有傷,三姐夫讓三姐麵子有傷。就為這,沛凝對男人很失望,不知道應該找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做老公。可架不住父母的催促,自己又沒這個本事,沛凝和解淦還是老五介紹的,她本來就沒學會過拒絕,見了兩次麵就同意交往了。在家聽不慣父母不斷的催促和嘮叨,索性調了個單位,沒想到遇到了含巧。她覺得遇到含巧好像遇到了這輩子唯一可以有共同語言的人,總有說不完的話題,總有說不完的話,好像遠古就認識了,可一直分開著,終於走到一起,要把這所有的離情和思念都說出來。無論如何,就是願意在一起,就是願意靜靜地聊,說和聽。和解淦結婚以後,沛凝心裏想的還是含巧,她給解淦規定,一個星期隻能過兩次夫妻生活,即使過夫妻生活,沛凝始終要求關燈,她躺在那裏,閉著眼,腦子裏想得卻是含巧,想象著身上的人也是含巧。解淦說她做愛的時候老走神,心不在肝上。沛凝也不辯解,反正她沒性趣和解淦做。次數少,懷孕的機會也就小。那天從食堂打飯出來,含巧和沛凝並排走著,突然沛凝一個幹嘔,蹲在了地上,感覺想吐的樣子,可什麽都沒吐出來。含巧問,“你怎麽了?”“沒什麽,就是有點著風了,想吐。”“吐的出來嗎?”“好像又什麽都沒有。”含巧突然一笑,“傻瓜,你懷孕了。”“不會吧。”“你自己認真想想。”“我覺得不會。”“不是會不會,這是一般的反應。”“我們女人都不知道,你怎那麽明白?”“我是過來人。”“又跟我充老大。”“不開玩笑,下午到婦產醫院檢查一下。”果不其然,沛凝懷孕的第一次反應就讓含巧發現了,這或許是含巧和這個孩子的奇緣。

也怪了,沛凝懷孕的那幾個月,單位的事也出奇地多,總是加班不斷。僅僅是加班也就罷了,還出了一個串案,好在含巧已經調到辦公室,對沛凝也有個關照。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辦事處的報單被轉走80萬元,晚上結賬怎麽也不平,找來找去總是80萬,還是會計科老科長出麵,很快找到了出處。可那80萬到地轉到哪裏了,找出單據一查,卻是到了儲蓄所,而查儲蓄所的賬,80萬已經被提走。雖然80萬金額不大,可性質嚴重,保衛科彙同業務部門查了半天,也沒找出個所以然,含巧覺得事情蹊蹺,認為是內部職工作案,建議上報。大貓也沒辦法,80萬不是大數,對個人就是天文數字,誰也賠不起。包不住,不查出來,抹是抹不平了,隻得同意報案。沛凝挺著肚子,幫助含巧整理材料,完事已經夜裏12點了,車是沒了,是含巧親自開車送的。那段時間幾乎天天忙,吃飯的時候沛凝跟著含巧他們一起吃。晚上不管多晚,都是含巧開車送,弄得解淦直抱怨,“回來晚了總是一個理由,還都是含巧送,那個含巧簡直比我還親還近。上班8個小時在一起,下班還要加出10個小時在一起,我這個老公和自己的老婆才隻有6個小時,還都是睡覺時間。你到底是他老婆,還是我老婆。”沛凝也急了,“我誰的老婆也不是,我就是我,不要以為我嫁給你就是你的人了,我又沒賣給你,我有我的自由。”沛凝一高聲,解淦立馬啞巴了,不敢再抱怨,回房睡覺去了。果然,檢察院開始介入調查,很快拘捕了三個當事人,一審,原來是轉款炒股票去了,已經先後轉出去500萬,資金來源大部分是銀行貸款。這樣順藤摸瓜,信貸員、信貸科長、主管行長、基建科長、資金管理科長和大貓都沒逃脫幹係,越抓越多,足足抓起12個人,判刑最多的達到13年。含巧眼看著這些人一點點被請出來,抓進去。碰到含巧,那位最早勸含巧離開信貸的廠長說,“怎麽樣,哥們兒我有先見之明吧?”含巧迷惑地問,“哥們兒,說實話,你是不是檢察院的。”“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我是不能看到無辜者受冤枉。”“這麽說你們早就盯上了。”“這個世界不能留給貪心的人,你不貪,所以你沒事兒。”沛凝親耳聽到這凶險,即為含巧逃過一劫高興,也為含巧身在其中感到擔心。含巧到滿不在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而沛凝擔心的時候,它就覺得孩子在她的肚子裏邊動,好像她也和沛凝一樣,心裏緊張著。

沛凝懷孕和別人不同,一般懷男孩的,肚子不大,而且肚子的膨脹和孕婦本人沒有關係一樣,感覺很利落,孩子和她是兩回事,隻是借母親的肚子一用。懷女孩的,肚子要大些,肚子大的時候,孕婦和肚子一起膨脹,好像女孩天生就是和母親連在一起的。而沛凝不僅肚子大,而且大的出奇,全身上下一起跟著長,連胳膊都粗了,好像懷了一群孩子,生怕她馱不動。後來含巧開車送沛凝回家時,她要在車門口找半天角度,才能坐進車裏。含巧也覺得沛凝累,更覺得沛凝是在受罪,索性放了沛凝的假。沛凝天天在家就是保養,每天給含巧打兩次電話,每次都要說上一個小時。這一來更了不得,含巧帶人去看沛凝,看到沛凝胖蠢的樣子,開完笑說,“你蹲膘比小豬還快。”沛凝賭氣地說,“還不是你造成的。”“怎麽會是我?”“你不讓我上班,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不胖才怪呢。”“可你上班會把別人嚇壞的。”

沛凝住進婦產醫院待產的時候,沒敢告訴含巧,她已經感覺到,她老提含巧,解淦不僅不高興,還十二分妒嫉了,她知道他在吃含巧的醋。可解淦能忍,一直沒說什麽,現在不能火上澆油了,畢竟這個孩子是解淦的,和含巧無關,她也沒有必要管。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她也不想讓含巧卷到這尷尬的境地裏去。隻要解淦不在,它就跑到電話旁,給含巧打電話,通報自己這裏的情況,隻是沒說已經住院。含巧告訴她,“實在不行就剖腹產,不要逞能自己生,生孩子不是鬧著玩的,那是孩子的生日,母親的祭日,自己生大人太受罪。”可解淦卻要沛凝自己生,說是以前的人都自己生。

最後沛凝試著自己生,還是不行,隻能按照含巧說的,剖腹產,那麽大那末誇張的肚子,想著怎麽也能剖出兩個,可醫生指取出一個,還是和沛凝一個品種——女孩。沛凝躺在產床上還問,就一個。醫生笑著說,你還顧得問幾個。但無論如何,母女平安,也算大功告成。沛凝對把她扶到病床上的解淦說,給我們單位打個電話,就說我生了。你是說給含巧打電話吧。沛凝一聽就急了:“你又來了,我叫你給單位打!”“好好,我就去打,你別著急。”

沛凝滿月的時候,含巧帶著全科的人來了,帶來了雞蛋,母雞、鯽魚、甲魚、豬蹄、牛肉。別人搬東西的時候,含巧跑過去找沛凝,見麵就開玩笑說,“一個月不見,你瘦了。”沛凝眼裏掛著淚花,剛要說什麽,聽到婆婆的腳步聲,轉身抱過孩子:“看看,這是我們家的寶貝。”含巧看過去,小家夥瞪著圓圓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還朝她眨巴了三下眼睛。沛凝指了指含巧,“叫大大。”“孩子還沒起名?”“還沒有,你幫助起個名吧?”“那就叫坤,付解淦,按照八卦,乾為天,坤為地,女孩就叫坤,即能孕育生命,又預示生命不息。”“解淦,就叫付解淦。”

付解淦一歲還沒學會說話,隻是眼睛滴流亂動,似乎什麽都懂,什麽話都能聽明白,就是不說,嘴動都不動,好像是故意的,又像是她發不出聲音。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沒有問題。孩子說話有的早,有的晚。每次沛凝和含巧說起女兒,都流著淚,你說,“它是不是就是個啞巴?”“別瞎想了,不可能,你們誰家都沒有聾啞人。”“可是——”“你別擔心,明天把解淦帶來,我看看。”第二天,沛凝把付解淦帶到單位,科內的同事逗了半天,小付解淦都是轉著眼睛看來看去,就是不出聲,也不笑。沛凝把付解淦抱到含巧的辦公室,嘴裏說著,“解淦,我們看看大大。”含巧站起來,看到付解淦的小臉,伸手一碰臉蛋,小付解淦就小嘴一咧,笑了。沛凝說:“你太神了,她居然朝你笑。“剛說完,付解淦的小嘴一動,爆出兩個字,清清楚楚:”“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