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思緒(1 / 3)

林新柔還是不笑,說,你一直瞎哄我玩。

楊思萱說,就這麼說吧,我要是那樣的人,也不會處心積慮地對你好啦,我就圖個玩嗎?我圖的是擁有你,今生今世和你一起走。

林新柔問,那我要是嫁給你,你會不會真心和我好。

楊思萱說,會,一定會。除了父母,我現在就隻有你了。

這時林新柔冷不丁地說,是不是吃錯藥了,說混話?

楊思萱馬上回答,不是,絕對不是。不信你問我,三乘以七等於幾,我說是二十二減一,沒錯吧?

林新柔略遲疑了片刻,才說道,那好吧,我願意嫁給你,但不是現在,得過一陣子。

楊思萱“耶”得一聲,從床上跳了起來,嘴裏喊著,革“命”將要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仲秋節到了,林新柔要和家人們過。楊思萱想了想,都七八個月沒回去了,也該回老家一次。至於八月十五,更是好幾年沒在家過了,正好趕十一長假,這次回去順便和家裏商量一下婚姻大事。想著要成一個家,楊思萱就禁不住樂起來。

吳銳漢回來看見了,說,要回家了是吧,代我向你家人問好。

楊思萱說,謝謝,你回不回去?

丁凝芙從房裏出來說,我們倆明天上午就走,怎麼,今晚上想請我們出去吃一頓?

楊思萱說,好啊,你們想吃什麼?

吳銳漢不吱聲,丁凝芙卻嚷著吃火鍋。

吃火鍋時,楊思萱問丁凝芙,你銳漢姐今天怎麼了,不言不語的?

丁凝芙看了她一眼說,別提了,這狐狸精又把人家小夥給踹了!然後丁凝芙學著吳銳漢的口吻說,沒房子,沒車,不到一米七八,還不是處男,你帶我回家幹什麼?!

楊思萱一聽也笑了,斜眼看著吳銳漢說,這不是明白著壓迫俺們無產階級貧下中農嘛!

吳銳漢早被丁凝芙逗笑了,瞥了一眼說,也不問本姑娘樂不樂意就追著不放,活該!

次日上午,雨雪齋人去樓空,吳銳漢和丁凝芙回萊西,楊思萱回泰安。

楊思萱才坐上車時,跟往常出差一樣,也沒什麼特別感覺。可汽車出了膠州灣,一馳上田野時,仰著頭,望著窗外金燦燦的田野,那個意識就愈發的衝動、強烈了。這種歸鄉的感覺,在體內形成了一股氣流,從上腹到心口,一波一波地往上湧躥。閉上眼睛,能感到疾馳的樹影在眼皮外飛掠。稍作憶想,就又見炊煙嫋嫋溪流草樹,又聞雞鳴狗叫雁啼雀呼。多少個秋季沒有在家度過了,那山坡上是否還躺著綿若發絲的秋草;那溝嶺上是否還搖曳著馥香沁人的黃花;那小崗上是否還晃動著晚歸的牛羊;那小橋下麵是否還有搗衣的木捶聲;那柳樹旁邊是否還有玩童的鞭哨響。

楊思萱突然想起了一句詞: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故鄉的秋天啊,漂泊在外的遊子回來看你了!

一進了家門,先是父母殷切的問候,問渴不渴,問餓不餓,問累不累。水也喝了,老家的珍藏也吃了,又寒喧了一番才說到外麵走走。出門時母親張氏還叮囑道,不要在外頭待太長時間,早回來好歇息。

出了村子,楊思萱就一股勁衝上了山崗。果然又見明晃晃的湖泊,果然又見金燦燦的莊稼,果然又見炊煙嫋嫋。腳下果然有細發似的草,嶺上果然散綴著黃花。他躺在草上,嗅著黃花,翻幾個身,打幾個滾,然後就支臥著身子,看西天緋紅的落霞,數山坡上晚歸的牛羊。這時楊思萱想了林新柔,想起了她早時的那個夢。她的夢並不遙遠,也不虛幻,它其實一直保藏在楊思萱心中,真真切切的,它就舒展在這眼前。

楊思萱想,等和林新柔結了婚,在城裏安個家,在這也選塊地方造一座木房小居。城裏住倦了,就來這裏住一陣子,這裏住厭了,就再回城裏去住。來去任我,行藏由己,豈不美哉!人生至此,複夫何求!

楊思萱散步回來,見小妹也從外地趕回來了,彼此又是一番寒暄。妹妹說,今晚可是個大團圓,真難得啊!又看著楊思萱說,就差哥領個嫂子回來了!

楊思萱從餘光裏看到,父親和母親也都投來期望的眼神,盯著他含在嘴裏的話。楊思萱對妹妹說,你哥早給你找好了嫂,這次回來就是和你們商量結婚的事。這話一出,楊思萱發現,父母的眼神寬心地笑了,那笑意包含在眯垂的眼裏,那寬心平鋪在了皺紋舒展的眉頭上。

楊思萱又說道,她比我大點,人挺好的。

父母聽了都爭著說,大點好,大點懂得惜人,老人們就講,女大三抱金磚嘛!楊思萱的父親則又把他三叔的事跡數落了一番。當然,楊思萱不想說出林新柔的實際情況,他想先把生米下到鍋裏,等煮熟了,父母一看米果然很香,自然也會通情達理的。他相信,林新柔絕對能成為一個好媳婦。

這回楊思萱的父母真是樂到心裏去了。這由不得他們不樂,楊思萱還記得去年過春節的事,那時的他活在一片虛無中,以至於不小心說漏了嘴。當時也是在吃飯,父母說起了鄉裏的一些青年,說誰誰誰在哪裏工作,誰誰誰找了個對象,誰誰誰過了年要結婚。楊思萱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就說了自己的心裏話,把人生的無意義感歎了一番。說真想到廟裏當和尚,省得活著難受,還說打光棍有什麼不好,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楊思萱說這話時是半開玩笑式的,他得顧及父母的感受。可這話一出父母就受不了,尤其是父親,都幾乎讓酒把眼淚嗆了出來。父親對他說,俺沒聽說,天底下還有你這種想法!虧你還識字解文的,叫人家知道了丟不丟人?!看看人家的學生,也有幹這的,也有幹那的,誰不圖個好日子過,就你能耐?!

當時,楊思萱就悔恨了。他不想跟父親談什麼精神痛苦之類的鳥語,他知道父親不會理解,他思想裏也沒有這樣的概念,中國農民都不會有這樣的概念。如果父親也有的話,那麼他精神上最大的痛苦,恐怕就是眼睜睜見兒子有這種想法,他卻感到無力根除!從前父母任勞任怨供應他念書,就是希望他刻苦學習,將來努力工作。現在家裏多少有些積蓄了,父母活著惟一的盼頭,就是兒子成家立業,出人頭地。體諒到做父母的難處,楊思萱就為當時的妄言而自責。覺得不應該給父母添傷,即使人生再無意義,即使再活不下去,也要在父母麵前慎言慎行。

此刻,這塊石頭終於釋懷了。

次日上午,鄰居湯大嬸來借麥種,見楊思萱回來過節就笑著問候說,思萱,回來了!

楊思萱在簷廈下看書,一見是湯大嬸,趕緊起了身向屋裏讓。讓到屋裏坐下,就要衝茶。

湯大嬸一看,趕緊按住了茶壺說,剛在家喝過,一點不渴。楊思萱又拿了月餅說,月餅是我買的,您一定得嚐一個。正說著話,張氏就打外麵回來了,湯大嬸一見她就誇起楊思萱來,說,你家思萱又懂事又孝順!然後把借麥種的事說了。

張氏笑著說,俺家每年都留的多,又用不完,你盡管拿去用!

湯大嬸又客氣了一番,話題自然轉到了比鎮身上。比鎮是湯大嬸的兒子,大名叫湯比鎮,比楊思萱小點,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夥伴。一提起比鎮,湯大嬸臉就沉了下來,她歎了一口氣說,他的命可真苦啊!

楊思萱問,怎麼了?

湯大嬸說,比鎮今年考上了大學,可沒那個命上啊!低頭歎了口氣又說,他考的是省城師範學院,大老遠去了,結果人家讓他上幼兒教育專業,聽說畢了業就跟咱這幼兒園裏教娃的女孩一樣。他爺倆想,一個大老爺們,又不會唱歌,又不會跳舞的,上那個專業有啥用,還不是白白浪費錢!當天就回來了。

楊思萱一聽,不知道說什麼好,說,現在考上學專業是可以選的,當時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

湯大嬸說,比鎮說給你打了,你的手機關機,就再沒麻煩你。我當時就囑咐他倆,要仔細詢問,別魯莽,誰知道竟搞成那樣,他壓根就沒有那個命啊!

楊思萱一聽,說,真是太可惜了!

張氏也安慰了她幾句,又問,比鎮過節回來沒?

湯大嬸一聽,眼睛都快濕潤了,說,跟他三叔到武漢綁鋼筋去了,大老遠的回來不劃算。我就擔心啊,他一個剛下學的學生,能幹得了那活?整天跟著建築隊在樓頂上,多危險啊!

湯大嬸走後,張氏也坐在床頭上抹淚,替人家傷心地歎起氣來。

臨近中午,楊思萱的爺爺來叫他吃飯,說,思萱,你奶奶包了餃子,叫你下去吃呢。張氏笑著對公公說,爸,昨晚讓思萱叫您和媽來吃飯,怎麼不上來?楊老爺子說,思萱他幾個叔也都來叫,我跟你媽商量,誰家也不去了!昨晚,楊思萱給爺爺奶奶送月餅時,兩位老人就是這麼說的,這樣顯公道。楊思萱拿了一包嶗山茶,跟楊老爺子下去了。作為長孫,楊思萱每次回家,都要和爺爺奶奶吃頓飯,說說話,自從上高中時就這樣,這些年來一直沒變。

楊老爺子是個多麵手,在村裏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年輕時力氣很大,能用手推車裝上六百斤碳,從縣城翻崗越嶺四十多裏,一直推到家。他不僅農活樣樣精煉,而且還是鄉裏戲班子裏的成員。楊思萱小時候,就在大院裏看過爺爺演的鍘美案,當時爺爺扮包青天,一個本家叔演陳世美,四鄰八鄉上千號人來觀看,好不熱鬧。現在人是上年紀了,但仍然勤快幹煉,一般小夥子做起農務來,真不如他老人家像模像樣。

楊老爺子年輕時,是有些脾氣的,這楊思萱的父輩們都深有體會。在楊思萱心中,他奶奶王氏則是無比慈祥的,在村裏也是有口皆碑,無論在妯娌、親戚、鄰人眼裏,她都是個大好人。哪個兒子吵架子,她總是先教訓兒子,甚至毫不客氣地打兩下,然後就苦口婆心地勸說兒媳婦,推心置腹地體諒她們的難處。

在孫子孫女輩中更是深有體會,爺爺往往板著臉,很威嚴,奶奶卻問寒問暖,送吃送喝,體貼入微。更重要的是,小時侯和任何人都不願說的悄悄話,可以和奶奶說。楊思萱就愛和奶奶逗,即便長大了也這樣。那時,奶奶總是一邊納鞋底,一邊微笑著聽,如果楊思萱說錯了什麼,奶奶總會冷不丁拋出一句“胡達達”來。這三個字聽起來,沒一點威嚴,相反,倒讓聽者感覺是一種享受,因為全村的老人中隻有奶奶會這麼說,這是從王氏娘家那裏帶來的方言,意思就是胡說。

吃完飯說了一會話,楊老爺子就去田裏看莊稼了。王氏坐在門口板登上,用泡好的麥桔稈“掐辮子”,一種能賣錢的手工品。楊思萱坐椅子上,邊喝茶邊和奶奶說起話來。王氏邊掐辮子邊說,你都老大不小了,也不找個對象,你堂弟今年都訂親了,你這可怎麼辦啊!

楊思萱故意笑著說,沒媳婦清閑啊,我這輩子光棍打定了!

知道孫子和她逗,王氏就說,胡達達,俺沒聽說!

楊思萱一聽,久違的“胡達達”啊!

王氏又語重心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我跟你爺爺都這把年紀了,不知還能熬到你結婚吧!

楊思萱一聽,說,放心。我姥姥娘能活到一百零五歲,您也能。到時候別說孫子,就是重孫子也該結婚了!

王氏一聽,笑著說,別光一張嘴,你的事可真拖不得了!打小給你說媒的有多少啊,你都鬧騰著不願意,看看村裏和你同齡的,都有對象了!楊思萱就把談對象的事和王氏說了。

王氏聽了,高興的連辮子也不掐了就問長問短起來,說道,那別再拖了,找個日子結婚吧,我真怕熬不到啊!

這個仲秋節,楊思萱過得喜氣洋洋,林新柔卻過得事與願違,不盡人意。

八月十四,林新柔就有點不好的預感,那天因為女兒小雅,婆婆把她數量了一頓。當時婆婆說,新柔啊,小雅明年要升一年級了,你得多用點心輔導她!

林新柔說,放心吧,我會的。

婆婆又說,別光說,做母親可不容易,你得盡好這個責任啊!

林新柔一聽就有些氣了,說,媽,您也別老帶著小雅往那邊跑,小雅白天上學,晚上要休息,就禮拜天有時間輔導她,她又不在家!

婆婆一聽,臉一變說,這麼說是我的錯啦,你這個做母親的就沒責任?!

林新柔一聽,說,是,我是有責任,可要不是他拋棄了我和小雅,也不會搞成今天這樣,讓我裏外不好做人!林新柔說完,就有些後悔了,覺得良心上過不去。平心而論,自己這段時間確實疏忽了小雅,再說,也不該和婆婆這樣說話。

聽林新柔這麼說,這個老太太也有一種預感,她覺得林新柔變了。這讓她很擔心,這種擔心從林新柔離婚的那一天就開始了。老太太的擔心不無道理,嚴格意義上說,老太太現在是被寄養在林新柔家。這個家是林新柔的,張行榮也就是老太太的兒子,在離婚前就和林新柔達成了協議,將這套房子的產權給了林新柔。他和新娘子,又在外購了一套別墅。退一步講,就算林新柔是他張家的人,也該由張行榮來贍養他媽,可老太太怎麼被寄養在林新柔家?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這是個曆史遺留問題。兩年前,林新柔和張行榮是法定夫妻,這套房子就是他倆結婚時買的。後來林新柔生了小雅,正好那時公公去世,張行榮就說,咱也甭顧保姆了,把媽接過來照看小雅吧。林新柔當時也說,就不是為了小雅,也得把媽接過來,爸死了,媽一人怪可憐的!後來張行榮和林新柔離了婚,孩子判給了林新柔。這也是張行榮的安排,因為他的新娘子說了,我要為張家生個兒子,你女兒還是由她親媽來照顧好。

之後,老太太就作為遺留問題擱置在了林新柔家。

但正如林新柔說的,她這個家很複雜,老太太寄在林新柔家,還有一層關係,那就是林新柔怎麼說也算是半個張家人。從法律上講,他張行榮是第一義務贍養者,而從情理上說,她林新柔來贍養老太太,也是站得住腳的。更何況,老太太自已有退休金,缺錢了由兒子給,也沒怎麻煩過林新柔。

林新柔是“半個張家人”,這又從何說起呢?這得追溯到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全國各地正熱火朝天地搞“批林批孔”運動。當時,林慕賢是一所中師的副校長,是運動中“造反派”的鬥爭對象。那些造反派真狠啊,三天兩頭將林慕賢拉出來遊街、批判,而且動不動就拳打腳踢,毫不手軟。後來,造反派頭頭帶人抄了林慕賢的家,此前林慕賢早就絕望了,隻是因單家獨戶,又可憐小女兒新柔從小沒有娘,才忍氣吞聲於亂世。

直到一天,一個小造反派跑到林家來告密,說明天的批判大會上,林慕賢將作為“封建遺毒”重點打倒。這時的林慕賢才徹底忍夠了,對告密的小造反派說,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說著就含著淚跪下了。

小造反派趕緊扶起了林慕賢,說,林校長,你說吧。

林慕賢說,你今天就把我女兒帶回你家去,把她當成你親妹妹,聽我的,現在是亂世,學也別上了!

事後,這個告密的小造反派又回到了學校,他聽說那天造反派們衝進林家小院時,林慕賢已經自縊而死。這個告密的小造反派就是張行榮。

當時林新柔已經五歲,張行榮比她大十歲,她永遠忘不了,自己被一個男孩背起來就走,無論她怎麼搖晃,那人就是不把她放下來。不錯,林新柔是在張家寄養大的,後來張家又幫她替父親平了反,張家對她有莫大恩情,古人說,生不如養,這點她從來沒有忘記。

當林新柔徹底明白自已的身世時,她在感情上對張行榮這個哥哥,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她喜歡上了他。還記得,張行榮和女朋友分手後,她是怎麼安慰他的,和他一起逛公園,一起看電影。勸他不要單戀一枝花,天涯何處無芳草,幸福往往就在身邊等等。張行榮也不是傻子,林新柔在舉止言笑間發出的暗示,他無不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林新柔的確是個好妹妹,甚至是個好對象,溫柔大方,人長得漂亮。

可那時,張行榮搞不清自己對林新柔的好感,是出於親情還是愛情。雖然他比誰都清楚,林新柔不是他親妹妹,可畢竟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叫哥叫妹的都習慣了。後來,林新柔幹脆把自己的想法跟張伯和王姨說了。兩個老人是看著林新柔長大的,早有了這個想法,就怕他倆走不到一起,既然兩個人有這個意思,老兩口高興還來不及呢。這樣更叫人放心啊。

全家三口都這麼想,他張行榮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況且,那時的張行榮,對林新柔還是蠻有好感的,尤其是林新柔變成大姑娘後,愈發的溫柔漂亮了。

老天總愛捉弄人,婚後好幾年,林新柔才終於生了小雅。期間,他倆的性生活一直不和諧。林新柔沒什麼,她熱烈地愛著張行榮,甚至,有愛無性也無所謂。問題出在張行榮身上,每次和林新柔親熱時,他腦子裏老有個意識,那個意識告訴他,眼前的女人是她妹妹。“妹妹”這個詞對他來說太熟悉了,記得他經常帶上林新柔到同學家玩,那時很多夥伴都是獨生子女,都指了紮著兩個小辮的姑娘問,她是誰啊?張行榮就回答,她是俺妹!這樣一來,張行榮就不行,老是不行。漸漸,他就很害怕接觸林新柔的身體,他經常背著她*,以至於最後幾年,她和林新柔幾乎過著無性生活。

一開始,林新柔還以為是生理問題,就讓張行榮吃藥,張行榮吃了藥,一緊張,還是不行。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是個性無能。張行榮起初也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了哪,直到他經商發了,當了老板後,他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因為生意場上的交往,那次在酒店裏,客戶給他叫了“小姐”。一絲不掛的小姐很性感,燎得他渾身是火,竟仗著酒勁,稀瀝糊塗大戰了三回合。事後,那個潛意識才真正浮出水麵,張行榮心裏想,我根本不是性無能,我是真把新柔當妹了!

原先的時候,有人慫恿他養個情人,他還想,自己又不行,浪費那個錢幹什麼!這下可好了,知道自己還很行,他就天天以公司的名義招聘秘書,實則暗地裏選美。直到後來選到了現在的老婆,他還對朋友們掩飾般說,我與她可是真心相愛啊!那個女的也的確愛他,至少讓張行榮感覺是這樣,而且還很有心計,逼得張行榮梅開二度。事實上,張行榮當時隻想養個情人,林新柔這個名義上的妻子,還是很合格的,再過十年,自己也老了,犯不著再結婚。想是這樣,但最後還是屈服了,冒著父母的反對,毅然離了婚再娶。

離婚進行的很順,張行榮把實情和林新柔說了,林新柔什麼也沒說,在那愣了半天。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夠性感,又減肥又養顏,現在看來,一切都是白費。離婚時,她在公婆麵前顯得很主動,以至於公婆和她產生了很多誤會。但在心裏,她一直愛著張行榮。甚至有時想,等張行榮沒激情了,他還會回來的。性不是人生的全部,除了性以外,他們的生活一直是和諧的。她最懂得怎麼照顧張行榮,她對他太了解了。

八月十五晚上,張行榮派車來,將林新柔母子及老太太接了過去。張行榮說本來要到媽那過,他老婆懷了身孕,不方便過去。張行榮的老婆叫程淑靜,對林新柔也算客氣,她是個知底細的人,不用擔心丈夫和前妻會有什麼“衝動”。她也是個會來事的人,一口一個姐的叫林新柔,她知道,要是林新柔死咬著張行榮不放,她跟張行榮也成不了婚。當然,她對林新柔多少有些警惕,隻不過掩藏的很深,但偶爾也會露一點給林新柔看,暗示她不要跟他們夫妻倆任何一個走得太近。這種感情多不如少,少不如無。

林新柔不是傻子,當然明白,所以平時她不願和小雅、婆婆一塊去前夫家。

林新柔想,既然離婚時張行榮說了實情,那自己要結婚也該和張行榮說說。她一直認為,張行榮是個善良的人,是她的大恩人,總之,他張家三口無一不是它的大恩人。

林新柔在書房對張行榮說,我想結婚。

張行榮神情疑惑地說,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單身貴族多自由啊,都是過來人啦,何必在乎那個形式!

林新柔冷笑了說,你也不是又結婚了嗎?

張行榮說,我當時不想結的,我隻想和她玩幾年。

林新柔說,可你還是結了,再說,我是很看重感情的,不像你那麼隨便,找個人玩玩!

張行榮說,我也看重愛情啊,可是新柔你要知道,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你要真看重愛情,你就不要再結什麼婚了,結了婚,愛情就死了。

林新柔說,他對我是真心的,這我敢百分之百確定。既使真像你說的,結了婚愛情就沒了,我也願意平平淡淡陪他過一生。愛情對我來說,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人都會老的,我不想孤獨一輩子!

張行榮說,好吧,能跟我說一下他的情況嗎?

林新柔就把楊思萱的情況如實說了。

張行榮聽後冷笑著說,新柔你太天真了,你怎麼能相信一個毛頭小子的話?!

林新柔說,我相信他!她說這話時,張行榮在心裏嘲笑了一下,他壓根就不相信這樣的愛情。什麼是愛情,真是可笑!

張行榮說,人是會變化的動物。就算你們是真心,你也得好好考慮,不為別的,就為小雅,這樣的家庭很危險你知道嗎!

見林新柔沉默不語,張行榮又語重心長的說,本來我是不該說那麼多的,這些年了,我也知道你不容易,結不結婚是你的自由,但還是那句話,為了小雅請你三思而後行。我們不能讓家庭的悲劇,演繹到下一代,我希望你能給小雅一份完整的母愛,一個單純的成長環境!

林新柔說,完整的母愛?那你為什麼不給她一個完整的父愛?!

張行榮支唔了一下,又堅定地說,小雅天天到我這裏來,我對她的愛從來沒減少過!

接著又用委婉的語氣說道,新柔,像我們這樣,有過“圍城”經曆的人,能擁有自由的單身生活,多好啊!為什麼非得再結婚不可呢?

八月十五那天,一私企老總竟眾目睽睽下遇刺身亡。一時間,街頭巷尾猜測不斷,議論紛紛,成了青島不大不小的新聞,記者裴綠凝也被卷了進去。

這事該從八月十四日說起,也就是仲秋節前一天,別人都大包小包地拎著回家,張峻卻買了去青島的車票。張峻家在濱州市齊燕鎮,距離青島有近五個小時的車程。張峻十點上的車,十二點時車穿行在濰坊北部,那裏地處勃海灣,有成片成片的鹽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使他想起了新疆,想起了沙漠,這些小鹽丘那能與沙丘相比,沙丘像山,而且自己還會流動。他的很多朋友,就永遠地躺在了沙丘裏,他的命就是從那裏拖回來的。

秋天到了,秋天的沙漠,風更大,沙更猛。秋天的阿爾泰一片火紅,秋天的烏倫河清澈冰涼。

汽車駛進膠州灣,張峻看到了大海,他趕緊閉上了眼睛。他對大海對水有一種厭惡感,他更喜歡幹旱的沙漠。張峻一下車就住進了“遠方旅館”,他第一次來時就格外留意它,他喜歡這個名了,遠方,他的兒子就叫張遠方。

張峻站在賓館的窗前,他不停的抽著煙,他對麵的三樓上亮著燈光。

大約晚上八點時分,一輛轎車停在了對麵樓下,車裏走出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手裏提著一個大禮盒,應該是月餅吧。這時張峻趕緊掏出了望遠鏡,對麵連窗簾也沒掛,房子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見那個女的開門,接著就進來一個男的。男的把禮盒放下就摟住了女的。那女的掙脫了兩下就不動彈了,好象跟那個男人說什麼,男人一邊聽,一邊扒掉了女人的上衣。女人立在那裏,上身裸露著碩大的乳房,男人按住女的雙肩,歪著頭拱食女人的乳房。最後男的把女的壓到了床上,脫下了女人的牛仔褲,自己也脫下了褲子,鬆了領帶,但沒脫下襯衫。男人和女人在床上狂吻了一陣,男的突然跪起來,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了女人。女人把它扯開,用顫抖的手,在男人的下身忙了一陣,接著女人躺下了,男人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