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巴奈特城內熱鬧得很,到處張燈結彩,敲鑼打鼓。
我坐在廂房的銅鏡前,布萊迪幫我別好頭上的最後一個卡子,我呲牙咧嘴地扶扶頭上叮呤當啷的頭飾,真怕走路不小心會扭到脖子。
“麥沫蕊姐姐,要幫泰思妹妹多上點胭脂嗎?還是再加一個頭釵?”沃娜又拿來一個大盒子,我心驚膽戰地看著,倒吸一口冷氣,“我……可不可以申請逃婚?”
沃娜和布萊迪都笑出了聲,布萊迪把眼前的銅鏡擺正,笑道:“好了沃娜,不要再嚇唬城主了,她已經很緊張了。”
“我哪裏有嚇唬她。”沃娜輕輕一笑,又輕輕感慨,“看巴奈特對你多好啊,給你買了這麼多好看的首飾,現在不戴,是不是枉費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啊。如果是我,我就全帶上。”
“嗬嗬嗬嗬……就衝你這句話,我也得等你成親的時候,號召亞爾維斯所有城主每人賣給阿諾德至少一車珠寶。國王的夫人理應富貴天下,我就不必了。”我笑得難看,看看那一盒又一盒的寶貝,全帶上,那還不得要了我的命?
布萊迪笑笑,從裏邊挑出一個盒子,遞到我眼前,“城主,可以挑一條項鏈了吧。”
“城主,你好了沒?儀式要開始了,你去不去看了啊?”
門外傳來玖依的聲音,我應了聲,就立刻起身,沃娜吃驚地看著我,伸手想攔住我,“泰思,你還不能出去!”
“沒關係啦,不會有人發現的。”我向她眨眨眼,讓她放心。黑珥饒的婚禮是有很多規矩的,尤其是勇士的婚禮。勇士必須要向神明證明自己已經擁有照顧家庭與妻兒的能力,在婚禮前,要經過祭天,射鷹,擒虎,鬥人,才可以到前堂與自己的新娘會麵,所以在儀式開始的時候,新娘也必須在廂房裏等待自己的丈夫回來。
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但是我就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理兒了,自家丈夫的表現不能看,還讓不讓人活了?在黑珥繞,男子是動的象征,而女子則是靜物的象征,一般男子在外打仗幹活,女子就待在家裏料理家事,照顧老人孩子。男子一般學武,女子則學琴棋書畫,當然,女子也是可以習武的,隻是男子習武叫做守護和使命,而女子習武卻叫做防身。
比如沃娜就是特別傳統的女孩兒,雖有一身好身手,但平時依舊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除了那天在白鳳台上露了兩手以外,我就再沒見過她擺出打架的樣子來。再比如麗米和碧翠絲,雖然也是一城之主,但從不被允許親自帶兵出門打仗。
但是我不一樣啊!
不說我自己抬手就打人,就連我的屬下,布萊迪和玖依,當初我把她們救下來以後,就把兵器和遣兵令往她們手裏一塞,走,打仗去吧。
今兒個竟然讓我在廂房裏裝斯文,誠心想憋死我是不是?
還記得那天,我找布萊迪他們訴苦,愛德溫一笑,道:“那就去看看吧,我們掩護城主!”
我一拍桌子,還是哥們兒最仗義,霍爾在一旁笑得誇張,我問他怎麼了,他把手一攤,“城主妹妹從來不按套路出牌,光去看看那哪兒是咱城主妹妹的風格啊,要不然,‘鬥人’那一環節,咱城主妹妹親自上?”
所謂‘鬥人’,就是新郎到校場,挑戰其他宣戰的勇士,一般的婚禮,都是新郎提前找幾個好朋友,到時候象征性地比劃兩下就可以了,大概也隻有想搶親的人會在這一環節搗亂。
“霍爾,你什麼時候能出點有用的建議給大家聽聽?”玖依不高興了,我卻興奮地拍案而起,“說實在的,霍爾這話正如我意。”
玖依為難地皺皺眉頭,“這怎麼可以?”
“這有什麼不可以?”
我挑眉看向她,玖依支支吾吾,好久才道:“我怕巴奈特城主打不過你……”
噗——
霍爾把嘴裏的酒噴了愛德溫一身,布萊迪拿出手帕幫愛德溫擦著衣服,霍爾咳嗽兩聲,憤恨地指向玖依,“你這丫頭,變相罵我無能是吧?”
“我說巴奈特城主,又沒說你!”玖依很無奈,我淡定地拍拍她的肩膀,“你別忘了,霍爾可是巴奈特的手下敗將。”
玖依仔細倒了倒帳,才一臉不屑地撇撇頭,“切!你是將,城主是城主,你本來就沒有城主厲害嘛!”
“行行行,現在是三對二,我說不過你們這幾個丫頭,好了,無關緊要的事先打住,我們該計劃下城主妹妹的婚禮了!”
“城主真的要去難為巴奈特城主嗎?”布萊迪抬頭看著我,我堅定地點點頭,說實在的,我早想和他較量一下,聽說他厲害得很,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厲害。
於是從那開始,在婚前我卻突然不整天死皮賴臉的纏著巴奈特了。
一有時間,我便在伊諾克城後的校場裏開始練武。
偶爾也會想起小時的校場,坐在台階上的男子拿著小樹枝,不管碧翠絲怎麼偷懶他都不管,但隻要我擺錯一個動作就會被狠狠地打。
他說,“校場可不是你的家,這裏沒什麼大小姐,想變強就必須吃苦!”
“哎——”我歎口氣,又坐回到銅鏡前,摘掉擺弄了兩個時辰的頭飾,對布萊迪道,“幫我打盆水來!”
“泰思妹妹!”沃娜急了,布萊迪卻隻是一笑,幫我打來水,靜靜地看我洗掉臉上的濃妝。
換好衣服,紮起頭發。然後我就跟著玖依和布萊迪出去了。
校場裏真的很熱鬧,我拜托厚臉皮的霍爾開路,幫我擠到了一個挺靠前的位置,校場前的聖火已被點燃,隻見巴奈特握著弓箭,騎著黑馬到校場中央,阿諾德站在校場的高台上,他一揮手,身邊的兩隻老鷹就被放了出來,巴奈特一轉手,把兩支箭同時架在弓弦上,拉起弓,對準天上的鷹,箭離弦,兩隻鷹同時被射中,全場還在歡呼,阿諾德又是一揮手,校場那邊就衝過來一隻餓虎,巴奈特跳下馬,把手中的弓橫在老虎的兩個爪子上,一個膝撞,一個空旋,老虎便被扔了出去,老虎蹣跚著還沒爬起來,巴奈特從腰間抽出繩子,打一個結套住老虎的脖子,然後一勒,把繩子的另一端牢牢地係在了校場的旗杆上。
全場都在叫好,阿諾德把巴奈特拉到高台上,然後自己退到一邊,有幾個壯漢上前,巴奈特三兩下就把他們都按倒在地,阿諾德點點頭,然後看向眾人,道:“還有沒有要挑戰的勇士?”
“有!”布萊迪和玖依在遠處揮著手,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過去,與此同時,我向霍爾和愛德溫點頭示意,他們雙手重疊,我踏著他們的手縱身從人群中翻到高台上。
黑袍翩翩,完美落地。
“那人是誰?”桑伸著脖子看,而他身邊的菲力克斯等人卻已經啞口無言了,巴奈特的眼睛裏也閃著驚愕,久久,才道:“泰思,怎麼是你?”
“怎麼不可以是我呢?”我笑,“你明明知道我沒有那個耐心在廂房裏等你,那麼我怎麼不可以出來找你?人家想你嘛!”
巴奈特看著我,驚愕的眼神慢慢變得溫柔,“好了,別肉麻了,怎麼,想來挑戰我?”
“我可是練了好久的!”我擺開架勢,巴奈特也做出起勢動作,我笑道:“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注意好你的孩子就可以了。”巴奈特一笑,我立刻騰空向他衝了過去,巴奈特用手隔了我一下,我順勢反手一抓,扯去他一邊的衣袖,幾個後空翻,然後穩穩地落地,我得意地向他展示著我的戰利品,巴奈特卻隻是笑著搖搖頭。
台下傳來一片叫好聲,可帝滿卻笑不出來了,“哎呀呀,老大夫人來砸場子了!”
“老大夫人?”桑看向身邊的帝滿,又看看台上的我,蹙眉道,“她是泰思?她不是應該盛裝等候在廂房嗎?怎麼來這兒了?還穿成這個樣子,還要挑戰自己的丈夫,像不像話了?”
“她從來都很不像話。”班傑明笑了,“這大概才是巴奈特想娶的那個泰思吧。”
菲力克斯也是一笑,靜看場上的一舉一動。
巴奈特摸摸自己的胳膊,向我挑挑眉毛,“鬧夠了?”
“我可沒有跟你鬧著玩的心思。”我將扯下來的那段衣袖手嘴並用地係在自己的胳膊上,然後繼續向他發動進攻,巴奈特退幾步,開始左閃右閃,帝滿皺皺眉頭,擺出一副心驚膽戰的樣子來,“老大被打得也太慘了吧,都沒有還手的機會!”
班傑明搖了搖頭,“是戰術吧。”
“難道自己待嫁的妻子跑出來搗亂也是他的戰術?”桑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班傑明仰頭一笑,“哈哈,這應該不是,不過他知道泰思的弱點,應該不難對付。”
“什麼弱點?我怎麼看不出來,喔喔,她出手好快!哇哇哇,她往哪裏打啊!”帝滿在這裏激動,桑似乎是看出了點眉目,也勾了勾嘴角,“體力,他在消耗她的體力。”
“原來如此,再凶悍的女人說到底也是女人啊,哈哈。”菲力克斯笑得開心。而台上的我卻還在魯莽地出著拳頭,前幾下打得還算漂亮有力,以為巴奈特真的是處在下風,可是現在即使是漏洞百出的攻擊,巴奈特還是悠哉悠哉地躲著,我再也沉不住氣了,狠狠向他掄過去一拳,巴奈特側身的同時,也伸手托住了我的拳頭,我立刻收拳,手腕卻被握住,巴奈特一用力,我重心就不穩了,一下子被巴奈特拉到身邊,還沒等我反抗,巴奈特的兩根手指就掐在了我的脖子下麵。
巴奈特看著我,微笑,“認輸不?”
那話怎麼說來著,生為人傑,死為鬼雄,我一撇臉,看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不認輸?”巴奈特說著,推著我的脖子把我的身子往下折了折,腰被折得生疼,我真想告訴他,我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
但是不行,這不就相當於是妥協了嗎?不行不行,絕不認輸。
巴奈特看著我,繼續威脅道,“我要鬆手了啊。”
我撇著頭,一副準備赴死的樣子。眾人都在下邊吸著冷氣,巴奈特一撤手,我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摔跤的時候又被巴奈特接住,我害怕地摟住他的腰,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唇已被覆住。
全場的人都在歡呼叫好,菲力克斯在一邊搖了搖頭,“這個巴奈特還真是風流,用得著這麼急嗎?竟然當眾吻一個女孩子。”
“這算什麼?”阿諾德笑著走到菲力克斯身邊,把他的肩膀一樓,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話,菲力克斯聽罷,立刻變了臉色,“什麼!真的假的?”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阿諾德笑著看向台上羞得捂著自己臉的我,向巴奈特揮了揮手,就帶著一行人前往前堂,桑拍拍站在原地還作驚恐狀的菲力克斯,道:“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泰思已經懷孕了。”
在酒宴時,菲力克斯一直在撓頭,看得大家都很不舒服。
黑爾終於忍無可忍,“別撓了,我們可不想吃你的頭皮屑!”
“我昨天洗過頭了。”菲力克斯一邊道,一邊抓起一壇酒咕嘟咕嘟飲下去,然後才繼續道,“真是沒天理了,我其實早就發現他們倆兒有奸情了,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幾個城主去各大邊界獲取情報的事,你們記不記得我就是和泰思小姐和巴奈特一起去得東岸邊界,死巴奈特忽悠我提前一個時辰到那兒去等泰思不說,他們還當著我的麵共乘一匹馬在那打情罵俏,巴奈特那麼不盡人意的家夥竟然和別人走得那麼近,我早該發現這蹊蹺了才對呀!可憐的泰思小姐,還沒出嫁就先被不要臉的死巴奈特給占了便宜……嗚嗚嗚……可憐泰思小姐今天才剛剛十八歲!”
“跟你有什麼關係?怎麼,你還想去當護花使者?”力屋瞥他一眼,繼續吃自己的雞腿。
這時巴奈特端著酒杯走到眾人麵前,我躲在他後麵,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我還沉溺在剛才的那一個吻裏,想著從校場到前堂,他一直把我抱在懷裏,我揪著他的領子也不敢動,到現在腿還是酥軟得沒有力氣。
“泰思小姐,您沒事吧?”狄克看看我,我衝他抱歉地搖了搖頭,巴奈特轉過身來,衝我輕輕一笑,“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先回去歇著吧。”
我點點頭,真是的,竟然不敢看他了,以前親親我我倒也沒這樣,哎呀哎呀,今天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巴奈特看著我,我連忙搖搖頭,像木頭人一樣來了一個僵硬地一百八十度大轉身,再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廂房裏走。
關上廂房的門,我一頭撞進被子裏,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燒,這個巴奈特真是可惡,平時我想親他一下簡直比登天還難,今天他竟然主動來吻我了,而且還吻了那麼久,而且、而且……最要命的是,他還是當眾吻得啊!
淡定,淡定。
我躺在床上靜靜喘著氣,又翻起身來看看床上放得很整齊的兩個枕頭,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不管怎麼說,以後都不用再躲躲藏藏的在一起了。
慢慢,夜深了。
我坐在床邊,靜靜等待自己的夫君回來。
吱悠——
門被打開了,我連忙迎上去,巴奈特晃晃悠悠地倚在門邊,眯著眼睛衝我笑笑,“怎麼還沒睡。”
看著他通紅的臉和有些模糊的神智,我不滿地皺皺眉頭,“你喝了多少酒?”
“今天我高興。”巴奈特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我扶著他進了屋子。
“我已經幫你備好了洗澡水,我幫你洗澡吧。”我扶他坐在床邊,輕輕幫他摘掉鐵麵具,找來黑布,蒙上他的眼睛,然後伸手去解他的衣帶。
而我的手卻突然被握住。
下一秒,我便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感受著他有點紊亂的呼吸,什麼也沒說,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
巴奈特輕輕把蒙著自己眼睛的黑布拿開,然後把唇貼到我的耳邊,“我想以後,用不到這個了。”
“隨你便好了,”我挑挑眉頭,然後長舒了一口氣,“那你現在還要洗澡嗎?”
“我想睡覺了。”
巴奈特說著,慢慢把我放到床上,我笑的聲音誇張,巴奈特很不解地看著我。
“喂喂喂,這裏還有小寶寶呢!”我指指自己的肚子,巴奈特莞爾一笑,“我會輕點的,那,關燈了啊。”
“等等!”我打住他,巴奈特又是無奈又好笑地歎口氣,“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我們兩個還真是別扭,我冷漠的時候吧你激情,我想和你甜蜜甜蜜的時候吧,你又這麼囉囉嗦嗦的。”
“你嫌我囉嗦?”我衝他一瞥眼,巴奈特隻好起身,抱著胳膊坐在床邊,“哪有哪有,那,你現在想說什麼?時候可不早了哦。”
我點點頭,也坐了起來,想了想,伸手從枕頭底下抽出兩個小娃娃。
一個閉著眼睛笑,一個張著嘴巴叫。
我把兩個小娃娃在巴奈特眼前晃晃,笑道,“你喜歡哪個?”
巴奈特皺著眉頭看著我手裏的小布偶,久久,才苦笑道:“幹什麼用的?”
“什麼幹什麼用的,我就是讓你挑一個。”我道,“那,你喜歡的那個我可以送給你啊。”
“我要這個。”巴奈特聽了我的話,想也不想就拿走了那個微笑的小娃娃,在手裏擺弄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假裝生氣的我,勾勾唇角,“行了吧泰思,從現在開始,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我選哪個不一樣?”
“知道知道。”我笑著湊到他身邊,巴奈特把我抱在懷裏,柔聲道:“那現在我們可以……”
“等等!”我連忙推開他,想了想,才小聲道:“我覺得我們還不是很了解。”
巴奈特向我挑挑眉毛,苦笑一聲,“那你說吧,怎麼樣才算了解,呃……要不你說說我們分開以後你在東岸的生活?”
“你差不多都知道了啊,”我歎口氣,“就是那麼過,和碧翠絲玩得自在,赫伯特常年征戰在外,也顧不上我們,後來我母親被麗米算計了,就被哈倫抓了起來,嚴刑拷打,她死在我麵前,於是我就失了憶,後來我和哈倫的關係也不好了,可當時我還是以他為驕傲的,再怎麼說,他畢竟威嚴,畢竟尊貴。那天,我無意間聽到幾個大臣在外麵說閑話,說哈倫大人權貴無比,卻養了個隻會吃喝拉撒的笨女兒,我聽了當然不開心,就請纓想為他做點事,他想來我最近頭疼病常犯,就讓我去北岸待一陣子,所以我就來北岸了。”
我說完,又是歎了口氣,抬眸看向巴奈特,以示後麵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巴奈特看著我,好似聽得投入,他輕輕點了點頭,又道:“嗯,不過你是怎麼進入伊諾克城的,還有,麥沫蕊他們是怎麼回事。”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吧。”我倚在床頭上,回想著那些往事,“我到北岸總得生活吧,哈倫說北岸的伊諾克城對外德高望重,但是城內卻糾紛不斷,伊諾克他有個女兒叫貝芙,從小就被她寵壞了,見到比自己好看的女孩子,要殺,見到自己玩不起的男孩子,也要殺,伊諾克城主也慣她,什麼也都由著她的性子來了。布萊迪以前有個哥哥,是伊諾克城很厲害的勇士,最後也被貝芙看上了,他不從,還企圖用匕首刺傷貝芙,伊諾克城主聽聞,大怒,布萊迪的哥哥被車裂,也牽連到了布萊迪她們一家,布萊迪的父親在路上被殺害了,她的母親也因為經不起長途跋涉而久病不起,不久也西去了,其實我見到她的時候,隻是覺得她可憐而且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所以就幫她安葬了母親,還給她了一些錢,讓她到別的地方安家,誰知道她就一直跟著我,我告訴她我是來造反的,她也不走,再後來,在伊諾克城後麵的山崖上遇見兩個準備自殺的年輕人……那個,額爾和玖依,至於自殺的原因,和布萊迪的差不多啦,我當時也出於打抱不平,就賞了貝芙和他父親一人一根銀針,然後就以貝芙的身份跟城民說,我父親病故,為了能夠得到救贖,讓父親在天上過的更好,我準備改邪歸正,善待所有城民,然後就放了當時在監牢裏的所有犯人,裏麵也包括著愛德溫和霍爾。然後我就在伊諾克站穩了腳,就是這樣。”
“恩。”巴奈特回味無窮地點點頭,我笑著湊近他,“那你呢,對了,能不能問個很煞風景的問題?”
“說吧。”
“那個……”我撓撓頭,小心翼翼地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當時問過帝滿……關於……你小時候的事情……”
“這事兒啊。”巴奈特微微一笑,把我摟到自己身邊,“其實也沒什麼,夫人想知道,那我就跟夫人說說好了。我之所以不願意提那些事,是因為……我是被我自己的父母拋棄的。”
“被自己的父母拋棄?”我看著巴奈特,他的眼神中劃過一絲無奈和憂愁,然後牽強地一笑,繼續道:“恩,你也不敢相信是吧。我小時候生活在中岸的貧民窟,家裏窮得要命。我有一個親哥哥,長得強壯高大,能幹很多活,可是我卻自幼體弱多病,家裏再也負擔不起兩個男孩子的夥食,我親生母親就騙我說要帶我上山摘野菜,然後一把把我從山頂推了下去。”
“巴奈特……”
“我卻掉在山下的灌木叢裏。”巴奈特皺皺眉頭,繼續道,“那是我對疼痛的第一次記憶,荊棘刺進我的皮膚,在亂石上留下一灘血跡,我一輩子也忘記不了當時感受,身上的,心裏的,所以就對疼痛有了陰影,以至於二十多年過去了,我還是那麼害怕受傷,害怕疼痛。”
“那你後來怎麼想到去北三校場了呢?”
“那一年,黑珥饒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巴奈特輕輕道,“我又冷又餓,也不敢回家,就想到了去尋死,正巧在山下有馬蹄的聲音,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大馬,就趴在樹後麵看,馬跑得飛快,我想如果是被大馬撞飛,死得一定很痛快,不會有多餘的痛苦,所以我就衝下山坡,在大馬馳來的那一瞬間從樹後麵閃到路中央,然而駕馬的人,卻在我麵前把馬勒住了——他就是傲特斯旦汀領主。他見我可憐,就把我抱上馬,還把我裹在自己的大衣裏,喂我水和麵包,當時巴德導師也在,領主就讓他把我帶到北三校場了。因為我身子不好,所以經常被校場裏的其他孩子欺負,後來,領主就從北一校場找來了一個既優秀又溫順的男孩子讓他來照顧我,他就是赫伯特。”
巴奈特邊說邊歎氣,推開我,一個人無力地躺在床上,“我以為我可以被領主保護一輩子,我以為我可以被赫伯特照顧一輩子,可是他們都不在了。”
“巴奈特……”
“多想讓我的老哥回來。”巴奈特把自己的臉埋進枕頭,我看著哀傷的他,又努力讓自己笑起來,把手伸進他的衣服,撓撓他的肚皮,“喂喂喂,要睡覺了嗎?這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哎!”
巴奈特側眼看著我,我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臉,“從明天起,我們就忘記以前所有不開心的事,生活裏隻有丈夫、妻子和孩子,所有紛擾都與我們無關,好嗎?”
“你的想象的未來總是無限的美好。”巴奈特把手插在腦後,似漫不經心,又好像是在故作優雅。
我擺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道:“隻有能想象出來,我們才可以朝著規劃的目標前進,難道不對嗎?”
巴奈特笑著點點頭,我敲敲他的額頭,然後輕輕趴在他的身上,然而兩顆熾熱的心,卻沒有在此時聽見窗外驟然而來的槍林彈雨。
一個黑影從屋簷下悄悄掠過,敲開了誰家的門。
第二日一早,我還在睡夢的朦朧中,就被巴奈特毫不留情地給吻醒了。
“去去去,別打擾我睡覺。”我翻個身,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巴奈特坐在床上,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把手伸進被子,用力把我從暖暖的被窩裏拖了出來,“路上再睡,起來了,先把衣服穿好。”巴奈特扶著還留著口水的我,又好氣又好笑地幫我套著衣服。
我在他懷裏左晃右晃,就是睜不開想多睡一會的眼皮,“要去哪裏啊,等等不行嗎?”
“不行!”巴奈特輕笑,替我穿好衣服以後,我便被他攔腰抱起,他衝出房間,把我放在馬背上,自己再騎上來,揮揮手中的馬鞭,大喊一聲,“駕——!”
今天是個好天氣,天空很藍,雀鳥也早早就在枝頭啁啾婉轉。
路上的顛簸,讓我稍稍清醒了些,我睜開睡眼,故意伸個很大的懶腰,不忘把拳頭輕輕打在身後駕馬的巴奈特的身上,巴奈特低頭看看我,笑而不語。
“喂,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裏啊?”我回過頭,看著淺笑的他。
“去阿諾德城,阿諾德來信說,他要給我們一個驚喜。”
“非要這麼早嗎?我還沒睡夠呢!”說著,我又打了大大一個嗬欠。
巴奈特垂眸看了看我,笑道:“他特意強調了,過時不候,去看看吧,他說別的城主都已經到齊了呢。”
“他們都那麼勤快?”我笑著,奪過巴奈特手中的馬韁,駕著馬飛快地跑起來,我們說笑了一路,親密了一路,我想,我再也不會迷失自己,再也不會讓幸福從自己身邊偷偷溜去了。
然而,當我們趕到阿諾德城時,我卻分明地聽見,我的美夢碎了一地。
到處都燃著爭鬥的硝煙,殘屍和血跡掛滿殘破的街巷。我大叫起來,巴奈特卻一把捂上我的嘴,我努力讓自己平靜,這是臆想,對,一定是臆想。
待我冷靜下來,巴奈特才拿開自己的手,他俯身試了試屍體的溫度,不禁皺起了眉頭,“戰爭剛結束不久,應該發生在昨天晚上。”
“巴奈特……”聽到巴奈特的話,我四肢癱軟地倚到身後的城牆上,怎麼可能!昨天是我和巴奈特的生日,也是我們的婚禮,大家明明在一起玩得很愉快,怎麼會……
巴奈特上來抱住我,讓我別害怕。
我喘息著死死摟住他,驚悚道:“這就是阿諾德給我們的驚喜嗎?果真很驚,可是並沒有喜啊!”我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事來,立刻把巴奈特推開,“會不會是哈倫幹的?不對呀,遣兵令還在我這兒啊!難道是班傑明……天呐,巴奈特,你確定給你寫信的人是阿諾德?這次,筆跡你認清了嗎?”
巴奈特堅定地點點頭,“阿諾德慣用左手寫字,他的字好認,應該錯不了……”
“那怎麼會是這樣?”我上前扯住巴奈特的領子,最後還是心痛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巴奈特拍拍我,然後牽起我的手來,“走,我們去議事廳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點點頭,跟他向城中心走去。
滿路的血腥,一點一點,正擊垮著我心中最後的防線。
議事廳前也是一樣的混亂,我幾乎是絕望到了極點,我們走上去,狠狠心,推開議事廳的門,眼前的景象卻我連驚叫的力量都沒有了,北岸所有的城主都被反手按在地上,每個人的身後站著一個劊子手,肩上的砍刀被磨得雪亮。
訓練有素的鐵甲部隊莊重地排在兩邊,本該是阿諾德坐的位子上,卻坐著哈倫。
“啊——!”
多希望是臆想!醒過來!泰思你醒過來!
瘋狂地衝向門外,一頭撞進巴奈特的懷抱,我抱緊他,淚模糊了視線,讀不出他眼裏複雜的情緒。
“泰思,為父送你的驚喜,可滿意?”哈倫倚在椅子上,用說平常話的語氣道。
我回過頭,聲音因為錯愕和絕望而顫抖,“你——到底想幹什麼?”
啪——
哈倫狠狠拍了一下桌案,波瀾不驚的臉上也漫上怒意,“你竟然還敢問我想幹什麼?!你事先看清楚你自己在做的事情了嗎?!”
赫伯特站在一邊,麵無表情,倒是蠻夫法蘭克先露出一副得意的嘴臉來,“大小姐你別忘了,戰爭還沒結束呢,不過現在,這勝負已經很明確了,輸的是你們亞爾維斯——哦,不對,是他們的亞爾維斯,大小姐終歸是大小姐,哈倫大人之所以對你這一個月來的表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隻是送給你的成人禮罷了,大小姐?這一個多月的時間玩得可愉快?現在你也長大了,該收收玩的心了吧。”
“這不可能!”我瘋狂地搖搖頭,這怎麼可能?!昨天大家還在一起玩得起興,為什麼一夜之間就會變成這樣?更何況葛蘭的大批軍隊都在我們手裏,他們從哪裏找來那麼大的軍力,足以在一個晚上就顛覆整個北岸?!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泰思。”哈倫歎口氣,用手輕輕揉揉自己額頭,“你還小,有些事情會感到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不過為父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下次?”我瞪著哈倫,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我冷冷苦笑幾聲,繼而絕望地搖了搖頭,“我還有下次嗎?我背叛了您這麼偉大的哈倫大人,您還會放過我嗎?你是想把我和媽媽葬在一起呢,還是想讓我給這些領主陪葬?或者把我抓到中心地牢,讓我也感受感受那些地獄般的酷刑,然後暴屍荒野,成為禿鷲的午餐,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