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表白(1)(3 / 3)

“什麼?!”蠻夫法蘭克眯起猜疑的眼睛,“嗬,你小子夠能耐,大小姐才回來幾日,就成你的未婚妻了。”

“很意外嗎?蠻夫先生。”我很想臭罵他一頓,可眼下還是搞好關係要緊,我笑笑,“其實我和赫伯特早就有婚約在身,就像……”我切齒道,“碧翠絲和巴奈特一樣。”

碧翠絲在一邊,臉色有點難看,“泰思……你……”

“過去的事,赫伯特都跟我說了。”我很有禮貌地向他們行了一禮,“我也是才知道我們曾經發生的種種,那日在殿上,是我唐突了二位。我會向哈倫大人說明,蠻夫先生和淘淘,並非是葛蘭的叛徒,當然我相信,哈倫大人也從未懷疑過二位。”

我裝出一副內疚萬千的樣子來,赫伯特安慰道:“好了泰思,大家都知道你的情況,你也是在為葛蘭著想,你不必自責,大家都理解。”

“泰思,那麼你和巴奈特……”碧翠絲咬咬嘴唇。

“一直都是獵物和獵手的關係。”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準備了這麼久的台詞,演了這麼久的戲,我早已能夠對答如流了,“他畢竟是亞爾維斯的人,是葛蘭的敵人……不過這樣,哎,恐怕委屈的就是淘淘妹妹你了,看自己的未婚夫受苦,你是不是恨不得自己也失憶啊!”我的話,越說越犀利,我的難受,怎麼能不嫁禍到你碧翠絲的頭上?

碧翠絲低頭不語,反倒是蠻夫法蘭克來了氣,“我可以向大小姐保證,現在她跟巴奈特,沒有半毛關係!”

“哦。”我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繼而看向身後的赫伯特,“以前,我們的回憶裏有這個人嗎?”我指向一旁臉色鐵青的蠻夫法蘭克。

“這個……”赫伯特猶豫了一會兒,剛想說什麼,就被我打斷了,“既然沒有,那你怎麼會知道淘淘和巴奈特之前發生過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轉轉眼珠子,從腦海裏尋找最勁爆的事例,道,“你難道不知道她被巴奈特抱著一起睡過覺嗎?”

蠻夫法蘭克瞪圓了眼睛,想揮到我頭上的拳頭頓時轉向碧翠絲,碧翠絲欲哭無淚地抱起自己的頭來,連忙解釋,“那時我才七歲!”

“對了,當時巴奈特洗澡的時候,你不是還……”

“各位都在。”

我還想繼續調侃碧翠絲,話卻被突如其來的好聽的女聲打斷了。

我轉過頭,看向那邊向我們徐步走來的身姿妖嬈的女人,她就是葛蘭的第四位副會長,麗米。

平時,我很少有機會能見到她。

她是黑珥繞出了名的大美女,不僅相貌如花似玉,更有婀娜到無可挑剔的身材,我想我若是個男子,也必將會敗在她的裙擺之下。

可就是這麼一個貌美的女人,卻同樣也是一個恐怖的殺手。

聽說她的身手比銀鳩的毒性還可怕,被她盯上的目標,無一例外地全部命喪黃泉。

還聽說,她的心腸也有劇毒。

聽說她是親手殺了自己的丈夫,才當上了這迪詹納芮城的城主,至於是如何攀上這葛蘭副會長一職的,我想原因我也清楚,一個女人除了魅惑還有什麼更吸引人的地方?在我母親死後不久,哈倫房間裏傳出的歡愛之音不就是屬於這個女人的嗎?

而她之所以現在還是個副會長而不是會長夫人,這中間的芥蒂就是我,哈倫曾隱晦的問過我想不想再要個疼我愛我的母親,我卻毫不給他留情麵的回答,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一個隻比我大六歲的女人做我的媽媽!

但是當時,因為我聽說她殺過自己的丈夫,所以我的本意是害怕她再殺掉哈倫,讓我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沒有記憶也沒有親人的孤兒,但現在,我卻恨不得她早早解決掉他。

可是現在,她也許更想解決掉我。

也許,這其中的一些原因,並不隻是為了權利。

看看在麗米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閃動著的不一樣的赫伯特的影子——這是我猜的。

“大小姐,”麗米輕輕行禮,婀娜如不可侵犯的冰清玉潔的聖女。

“麗米姐姐……”我回禮,剛剛俯下身,就假裝頭暈,赫伯特上前扶住我,要求我先回屋好好休息,我靠在他的臂彎,嗔嬌著要他扶我回去,他淺笑著答應下來,和其他人告了辭,就扶我往他的房間走,我勾勾嘴角,感到身後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們離開的方向。

是不是有一點憂傷,是不是有一點憤怒……

這不是我第一次進赫伯特的房間,以前,他的房間簡直就是我的避難所,除了我的屋子,他這兒就是最讓我感到親切的地方了。

可還是一樣簡約又透著陽剛之氣的擺設,卻在此時通通抹上了一層陰影。

就算是一樣的陽光,也照不出一樣的遷就與偎依了。

“你的房間還是一點沒變哦。”我衝他無力地笑笑。

赫伯特愛撫地摸摸我的頭,“你想讓它怎麼變?”

我聳聳肩膀,赫伯特帶我來到客房,他幫我鋪好床,然後收拾好我的東西,又命人沏了一壺茶來,他囑咐我這幾天注意休息,然後自己輕輕退出房間,幫我把門關好。

我躺在床上輾轉,幸好赫伯特是那種傳統到不能再傳統的勇士,什麼事情都嚴格按照規矩來。比如練兵的方式方法,比如哈倫給自己規定的軍力的布陣,當然也包括,未婚妻和正妻的區別。

女孩子沒正式過門前,是不可以與男子同睡在一間屋子裏的。

還好,規矩的是赫伯特,隨意的是巴奈特。

巴奈特,巴奈特……我合上眼睛,渾渾噩噩地睡過去,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下。

印在枕頭上,無人發覺它慢慢變黑的顏色。

這幾天,我過得十分辛苦。

早上,逼迫自己趕在赫伯特之前醒來,然後窩在被窩裏裝睡,直到聽到他離去的腳步,再起來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我帶著賄賂用的金銀珠寶,四處打聽那些有用或沒用的故事,有些故事是我實在聽不下去的,但我又不得不聽下去。

每時每刻都保持著絕對的警惕,每時每刻,腦子裏都要有無數合理又自然的借口,衣服裏別著小條,有空當,就把重要的東西記下來,晚上彙總到一起,交給休伯特,休伯特再轉交給班傑明。

休伯特是失憶後的我在城外散心時,無意在一個小草溝裏發現的,她們家因為欠了一個街頭惡霸的錢,母親被當眾奸殺,父親被斬斷了四肢,讓一幫混混侮辱取樂,最後丟屍喂了禿鷲,小小的她就躲在這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外,三天三夜,不敢動一動。

我同情也憤恨,便帶著她去找赫伯特,然後把還在悠閑聚在一起喝酒的幾個惡霸用同樣的方式鋸掉四肢,沒殺,拎到休伯特父母的牌位前,讓人看著磕了三天的頭。

休伯特說要報答我,而我當時隻想給她找一處安身的地方,左想右想,就請求哈倫把她留在了我身邊,大無畏地跟她說,“從今天起,你就叫休伯特,靈魂微笑,以後誰再欺負你,姐姐我一定饒不了他!”

從前,我在葛蘭我最大,這並不算口出狂言。

可是這次回到葛蘭,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了。但不愧是相識將近六年的形影不離的好姐妹,在我最絕望的晚上,她握著我的手說:“小姐難做的事,就交給休伯特來做吧。”

從那天開始,休伯特就成了我與班傑明溝通情報的信使。

這對她來說是危險的,可她卻說,義不容辭。

靠著休伯特在暗中的幫助,我也不得不改掉把情報隨隨便便塞進抽屜的習慣,每次收到班傑明回的信,看完,就趕緊放在燭光上燒掉,為了掩飾那些灰燼,我又不得不費勁腦汁給赫伯特寫情詩,給他看,告訴他這是我修改了多少多少遍才大功告成的傑作,日日夜夜,寫不好就燒,燒了再寫,傾盡心血。

而當看著他如獲珍寶般把每一篇虛情假意的小兒科詩歌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的時候,在他徹夜伏案的晚上,我背靠著牆壁,心生悲哀。

為他悲哀,為巴奈特悲哀,為我自己悲哀,更為我們的命運悲哀。

有多少難以抉擇的取舍,可是既然決定了,要做的,就必須做下去。

做足了準備工作,花了一晚上把流程在腦海裏最後過了一遍,深深呼吸,真正的複仇計劃,就要開始了。

第一個獵物便是碧翠絲,說實在的,她確實沒有一個領導者該有的的資質與風範,不過,我倒要謝謝他五年前病逝的父親,若現在他還在世,恐怕這副會長之位還輪不到她來做。

那一日,我親手做了些點心給她送去。

我邊勸她吃著點心,邊聽她滔滔不絕地講我們過去的事情,她翻出來以前的一些東西,其中有一張畫,畫的是草原上的夕陽,我不禁覺得有點熟悉,碧翠絲說,這就是巴奈特當時畫的,他畫了很多很多,她就挑了一張自己最喜歡的給收藏了,她說,戰爭剛開始的時候時常還能見到他,他給我們寄過校場盛開的花,寄過酸果,但是後來就斷了聯係。

她說,她一直在等他的花冠,她覺得大概是北岸太亂了,花長不好,所以巴奈特一直不能采集到足夠的花朵,所以她一直在等。

碧翠絲說著,神情有點失落,我努力讓神經屏蔽著那些敏感的詞彙,趁她說的投入的時候,我的手就背在身後,摸索藏那遣兵令的暗格。

碧翠絲說,那天她收到我的信,聽說巴奈特要去觀日坡,她就求著蠻夫法蘭克帶她去那裏,她隻是說去散散心,並沒有說明真正的去意。結果還真就遇到他了,她興高采烈地跑馬追了上去看,巴奈特見到她,卻掉了馬頭就跑,蠻夫法蘭克起了疑心,也命人追了上去,她覺得巴奈特好像不喜歡她了,她那麼失望,回到葛蘭,就寫信恐嚇阿諾德,那是她第一次擅自擺出自己的權利去嚇唬別人。

我聽著,心弦顫了顫,背後的手一滯,好像碰到暗格了。

“淘淘,我有點渴了。”我向她笑笑。

“哦,我給你倒水。”碧翠絲放下手中的半塊糯米餅,轉身去找水壺,我趁機扭動木架上的盆景,畫幅後傳來吱吱的響聲,我翻開畫幅,以最快的速度把其中的遣兵令收入袖中。

這時,又聽見碧翠絲的大叫,“泰思,你等等啊,我這兒沒水了,我馬上去燒!”

“不用麻煩了。”我將盆景轉回原處,才笑道,“我回去給你送點過來就好了。”

碧翠絲撓著頭從簾後走出來,“嘿嘿,今天麗米姐姐不在,所以……”

“要快快長大啊,小淘淘,可不能總依靠別人照顧。”

“恩,知道了。”

我衝她笑笑,“那我先回去了,待會兒給你送熱水過來,明天我再來聽你講我們以前的事好嘛?”

碧翠絲忙點頭,笑容滿麵地送我出了房間。

明天,你還有明天嗎?

水是讓傭人給碧翠絲送去的,回到房間,我立刻發了信給班傑明,待到夜深人靜時,我偷偷跑去外麵的林子。

“怎麼這麼快?”我對身後的黑影說。

“我沒有回北岸。”語畢,班傑明縱身從樹叢中躍出我看向他,皺皺眉頭,“那你怎麼收到的我的飛鴿傳書?”

“鴿子是我在外麵劫的,”班傑明也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你能不能查出你父親在亞爾維斯放的臥底是誰?”

臥底?那不是我嗎?我撇過頭,小心翼翼地問:“怎……怎麼了?”

“北岸往葛蘭飛的鴿子不少,這是我劫下來的一些……”班傑明掏出一把紙條遞給我,我映著月光看,每一張紙條上都寫著亞爾維斯成員的進攻事態,但那筆跡卻不是我的。

我心下一驚,原來,我並不是在哈倫放在北岸唯一的棋子,原來,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真正相信過我,原來,一切請求的原諒和補償,都是誘餌,都是假象,都是騙局……在他的心裏,他的天下永遠比他的親人重要!

“泰思小姐?”班傑明走上來,拍拍我的肩膀,我無助地看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難為你了……”他直起身子,失望地歎了口氣,又道,“對了,你今天叫我來這裏有什麼事?”

“哦……這個給你。”我靠近他,將遣兵令塞到他的手裏,“這是邁逖城的遣兵令,你有辦法混進邁逖城嗎?”

班傑明小心翼翼地看看手中握著的遣兵令,頗驚,“哪……來的?”

“還能光明正大地要嗎?”我反問他,又極力地壓低聲音,“但願以你的本事,能夠盡快進入邁逖城,在他們發現遣兵令丟失之前,用邁逖的軍隊向葛蘭其他的城池進攻,至少先拖住他們,給北岸製造一個喘氣的機會……”我說著,又看看依舊驚愕未過的班傑明,無助地歎息,“對不起,我也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可是除了這麼做,我再想不出其他能夠拯救北岸的方法,我求你相信我一次。”

班傑明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麼。

“班傑明,求求你幫幫我吧。”我扯扯他的衣角,淚水又有奪眶而出的衝動,我哀求著,比冷清的月光還淒涼。

“那你怎麼辦,”班傑明的喉結顫了顫,“遣兵令被偷,你不會被懷疑嗎?”

“也許會吧……哈倫他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我抿抿唇,心中漫上一點苦澀,“我打算將葛蘭副會長的兵權都弄到手之後,就帶著巴奈特回北岸去,到時候是生是死,就聽天由命吧。”

班傑明看著我,輕輕點了點頭,“你會幫亞爾維斯,是因為巴奈特的原因嗎?”

“算是吧。”我低下頭,把手指絞在一起。

“恩,他是個好人。”

“什麼?”我驚愕地看著班傑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他並不像別人說的那麼壞。”班傑明說完,轉身向林子深處走去,他向我揮揮手中的遣兵令,“我會盡力把邁逖城的軍隊調出來,你快回去吧,別讓別人懷疑你。”

我向他點點頭,讓他放心,可是我的心,又何時真正的放下過。

不得不佩服班傑明的速度。

第二日晌午,我還在用補覺的方式調整著自己的心情時,就聽見赫伯特在外麵和什麼人生氣,然後便是匆匆、重重離去的腳步聲。

砰——

我的房間被什麼人一下子撞開了,我提起眼皮,原來是赫伯特,他大步向我走來,神色間流露出一種慌亂和緊張,“泰思,你今天就待在這裏,哪也別去,聽見了嗎?”

“怎麼了?”我搓搓眼睛,一副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的樣子,但其實葛蘭正在發生的事情,我卻大約能捉摸得到,無非是兩種可能,一是班傑明被人發現了,二是邁逖城兵變了。

扯扯被角,以掩飾自己現在的不安。

“邁逖城出事了,可能會殃及到傲特斯旦汀,現在外麵亂得很,這裏還算安全,你千萬別亂跑。”赫伯特看樣子很急,話音還沒落,他又急著要出去,“我去看看情況,你一定別亂跑,答應我。”

“早點回來。”我撐起身子,話說得漫不經心。

無心激動,也許,真的還沒有到激動的時候。我整理整理思緒,準備開始下一步的計劃。

“碧翠絲!我請你如實告訴我,邁逖城的兵變到底是怎麼回事!”在中心議事廳,哈倫狠狠拍案,雖然他的臉上舊掛著那般讓人分不清冷熱的表情,但是是個正常一點的人都應該知道,他現在,不是一般的火。

碧翠絲抬起哭紅的眸子,泣不成聲,“我……我的遣兵令,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明明,明明是放在暗格裏的,可是……”

“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偷到暗格裏的東西?”麗米撫撫碧翠絲的頭發。

“先不說是誰偷的!”哈倫大吼,“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不天天檢查著?!”

“我……我昨天上午看還在的……可是……”碧翠絲委屈得很,麗米衝她搖了搖頭,“事已至此,你就別再隱瞞了,你把事情直說出來,大家也好給你想辦法呀。”

“真的……昨天還在……”碧翠絲哭得更凶了。

赫伯特看看一邊沉著臉的哈倫,又看向碧翠絲,“那昨天有沒有人去過你的房間?”

“沒有……”碧翠絲想了想,又道,“哦……泰思好像來過……”

哈倫眯眯眼睛,什麼也沒說,倒是蠻夫法蘭克上了火氣,“哼!那肯定就是她了,我就知道,她來萬聖院,肚子裏就沒裝什麼好水!你看她當時那個臭臉,我就知道……”

“蠻夫法蘭克。”哈倫打斷他。赫伯特也搖了搖頭,“泰思她是什麼時候去的,昨天她分明是和我在一起的啊。”赫伯特若有所思地頓了頓,繼續道,“昨天她在廚房裏做點心,我擔心她的身體,就一直陪著她。”

“恩……她昨天來……來給我送好吃的,也就待了一會兒,就走了……”碧翠絲低下頭。

“她什麼時候去的?”麗米問。

“晚上吧……”

赫伯特點點頭,蹙眉看向蠻夫法蘭克,“晚上的話,應該沒有時間了吧,就算偷到遣兵令,要送去邁逖城,也至少需要一夜的時間,況且,若她消失了一夜的時間,我也不可能不發覺。”

“但是她有動機!”蠻夫法蘭克氣急敗壞道,“除了她,還有誰用得到軍隊?我看她分明是想衝進地牢把那個巴奈特帶走!”

“蠻夫法蘭克,你今天話有點多。”哈倫用警告的語氣道,麗米看看哈倫,側頭壞笑了一聲,“赫伯特也懷疑過大小姐吧,所以一聽說出事,先把地牢封鎖了起來,可是那裏,到現在也是風平浪靜的,不是嗎?”

赫伯特皺著眉頭看向麗米,但是還是默認了她的話。

見到眾人都不給他賞臉,蠻夫法蘭克狠狠捶拳,“昨天深夜,我看到她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去小樹林了!哈倫大人,我知道那丫頭是您的女兒,可是這種背叛的事情難道不該一視同仁嗎?還有你,赫伯特,你們都在護著她!”

“那你說地牢沒有遭到進攻,她又為什麼要偷遣兵令?”赫伯特瞪著憤怒的眼睛看向蠻夫法蘭克,“好吧,我承認她是還惦記著巴奈特,可她應該知道,這樣做隻會讓巴奈特的處境更危險!”

“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麼得到的遣兵令,但是我覺得,這應該是我們的對手幹的好事……”麗米看向正襟危坐的哈倫,“我想,我們的敵人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愚昧地選擇等待滅亡,和他們的鬥爭,也許這才剛剛開始。”

“剛開始?我想我已猜到結果了!”蠻夫法蘭克揚起驕傲的下巴,“他們亞爾維斯,最多也就是掙紮著延長一下殘喘的時間罷了!”

“現在還不是放大話的時候,哈倫大人也想和他們在戰場上見分曉吧。”麗米說著,目光掠過哈倫,定格在赫伯特的身上。

赫伯特眯眯眼睛,沉重地點地了點頭,“不過各位以後要小心了,遣兵令,都隨身帶在身上吧,別再給那些亡命之徒可乘之機。”

“那……我怎麼辦……”碧翠絲乞求著看向哈倫。

“你?就當買個教訓吧。”哈倫深吸了一口氣,道:“從今天開始,撤去碧翠絲葛蘭副會長一職,這個職位暫時先空著,我會賞給各城主功績最大者,都下去吧!”哈倫起身,轉身就向內堂走去。

麗米溫柔地扶起啜泣著的碧翠絲,突然,她扭頭看向身後的立柱,大喝:“誰?出來!”

聽到麗米的聲音,蠻夫法蘭克和赫伯特也雙雙回頭,那個藏在立柱後麵的人,當然就是我了。

早預料到會被發現,我豈能不早早準備好台詞?

不理會麗米猜疑的目光,我徑直向赫伯特走去,將手中的大衣披在他肩上,柔聲道:“天這麼冷,我見你走時穿的單薄,就來給你送件衣服,剛才看哈倫氣得不輕,就沒敢打斷他。”

赫伯特把衣服穿好,衝我淺笑了一下,但是看得出,他笑得有些勉強,也許,他的心情並不怎麼好。

“大小姐,你在這裏幹嘛?我們的會話,難不成你有知道的興趣?”蠻夫法蘭克鐵青著臉,一副要跟我拚命的樣子。

“我關心我的夫君,難道也有錯不成?哎呀,淘淘怎麼哭成這個樣子了,來,擦擦臉。”我邊說,邊靠近碧翠絲,遞給她一條手帕。

碧翠絲抹著眼淚,準備跟我訴訴苦,剛開口,就被蠻夫法蘭克厲聲打斷,“你別裝蒜!”

“隨你怎麼說吧。”我轉身,挽起赫伯特的胳膊,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上,麗米把目光撇到一邊,以至於沒有看到我稍稍勾起的嘴角。

那天我到傲特斯旦汀城內最有名的酒館,要了幾個小菜和茶,正巧遇到幾個攀談正起興的葛蘭城主,我便過去跟他們搭訕,拐彎抹角地把話題繞到了幾個副會長的身上。

“麗米,很漂亮嗬。”我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追求她的人應該不少吧。”

“誰敢嗬,你不知道她殺過自己的丈夫嗎?”一個三十出頭的城主道。

我點點頭,“恩,這個知道,對了,我聽說她在勾引哈倫不是?”

“勾引哈倫?咦,我怎麼聽說她和那個赫伯特也有一腿呢!”一個稍稍年輕的城主道。茶杯停在薄情的嘴唇上,久久,我才放下杯子,這難道不是我該聽的重點嗎?我輕笑,“說來聽聽,怎麼回事。”

那個年輕城主四下看看,示意我們湊近一點,“這個可說來話長。”

“從最初開始說吧,難得有這麼勁爆的消息,大家都想聽聽,是不?”我痞笑著,其他幾個城主也都讚成地點了點頭。

“這個,還得從傲特斯旦汀在世的時候說起。當時,赫伯特是傲特斯旦汀手下的一個勇士,他還有個好兄弟,叫巴奈特,哎,就是前幾天抓的那個北岸的城主,他們以前可好著呢,聽說當時哈倫也看好這兩個勇士了,想收來為自己效勞,可這事兒又不好直說,他就派他手下的一個叫卡沐的女孩兒去勾引他們,聽說這個卡沐,就是麗米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們的父母都死了以後,她們就在哈倫手下給他當死士。後來,那個巴奈特就被卡沐的美色給迷住了,他們呢,就成天在一塊兒。可是有一天,你知道卡沐跟麗米說什麼,說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當時麗米沒當回事,她想啊,反正最後都是哈倫的人,妹妹有個依靠,也未必不是好事是吧。但當傲特斯旦汀過世後,那個巴奈特卻變卦了,他在北岸建立了強大的政權,搖身成了咱們葛蘭統一的最大的絆腳石,這個卡沐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就私自給巴奈特飛鴿傳書,她想問個究竟。於是,他們便約在東岸和北岸的邊界,也就是觀日坡見麵。麗米擔心自己的妹妹為了感情的事走火入魔,就模仿別人的筆跡給北岸的另一城主……叫什麼瑞來著……”

“菲力克斯?”我皺著眉頭反問。

“對,是他。”年輕城主繼續道,“她就給他寫了封信,說觀日坡附近有敵軍入侵,叫他加強防備。於是在卡沐和巴奈特幽會的同時,菲力克斯也帶著人馬在觀日坡附近埋伏好,當時巴奈特也帶了軍隊,所以菲力克斯就誤認為真的有敵軍入侵,他在一麵石橋下發現了兩個吵吵鬧鬧的人,於是他就拔出弓箭,對準了他們……當時他想射的人其實是巴奈特,可是發現菲力克斯的人卻是卡沐,菲力克斯手上的箭離弦的一瞬間,卡沐就把巴奈特護到身後,箭直穿胸口啊那是,雖然後來巴奈特也狠狠教訓了菲力克斯,可是卡沐……哎,麗米知道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巴奈特,她對他是恨之入骨啊,於是,她就三番五次去找他麻煩,但是奈何不了巴奈特城實在是太強大,她想到用美人計,先騙他上床,然後再用毒藥殺死他,麗米比她妹妹可好看多了,可誰知,巴奈特都不稀罕多瞧她一眼,等她把甜言蜜語都說完了,他就把她丟到城外麵去了,那麼漂亮的女人啊,就那麼隨手給扔出去了……哎,要是我能陪她睡一晚,死了都值啊!”

年輕的勇士感慨了,我也惆悵了,是不是曾經有一個人,也說過,生命的最後一刻,隻要我留在他的懷裏就好了。

“然後呢,然後呢?”中年城主急了。

“咳,然後,麗米就受打擊了唄,一個人喝酒,對了,就在這個酒樓裏,當時我也在,和迪詹納芮一起,迪詹納芮你們知道吧,就是她丈夫,他生前,我們可是好朋友呢,他和麗米,就那會兒認識的。我們看她一個漂亮女孩獨自一人喝得爛醉,就起了戲弄的歹心,我們幾個玩投壺的遊戲,迪詹納芮輸了,就去調戲她,結果卻把她調戲回家了,我們當時還羨慕他呢,噯,卡沐和巴奈特的事可就是迪詹納芮講給我們聽得呢,他說呀,當時麗米說了,隻要他幫她殺了巴奈特,她就是他的人了,他立刻答應了下來,弄副假屍體糊弄她,後來她發現巴奈特還活著,就把迪詹納芮給幹掉了。她是怎麼當上葛蘭副會長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那天覺得籌備了足夠的兵力,準備向巴奈特城進攻的時候,卻被赫伯特給攔下了。當時,她對他那真是一見鍾情啊,可是他吧,畢竟以前和巴奈特是兄弟不是,就一直反對她進攻巴奈特城。她喜歡他,所以這事也就依著了,可是後來你們知道怎麼樣了,麗米發現,赫伯特竟然喜歡哈倫的女兒,麗米也知道,自己除了長得漂亮,再沒有什麼能跟大小姐比得了,其實也就是這事兒,你們說,論清純,論權貴,麗米都不如大小姐,可麗米也聽說,大小姐跟哈倫大人的關係一向有點僵,那天大小姐吵著要出去曆練曆練,麗米就在一邊煽風點火,愣是把大小姐打發到北岸去了,然後她就借這個機會和赫伯特套近乎,聽說差點上床呢,不過聽說最近這個巴奈特被抓了,赫伯特心情又不好了,再加上大小姐在一邊哭哭咧咧的,她們的感情,又危險嘍。”

“巴奈特是麗米抓的?”中年城主問。

年輕城主喝口小酒,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哈倫抓的,聽說巴奈特也在打大小姐的主意,把哈倫給惹火了,也有人說是赫伯特抓的,總之,就是跟大小姐有關係啦,哎,大小姐的閑話可就說不得嘍,要是被人聽見,嘿嘿,那哈倫可饒不了你。”

“這又沒別人,你說說看。”中年城主繼續八卦,我在一邊不做聲。

年輕城主擺擺手,“大小姐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以前,她好像在北三校場練過武,師傅就是巴奈特和赫伯特,幾個人關係挺好的,有點小曖昧,還有什麼婚約之類的。不過這都是聽人瞎掰的,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回事。”

茶香即散,我默然離開。

“救命——啊——!”

一周之後的一個深夜,赫伯特被我的尖叫驚醒,他連忙點起燈,迅速跑到我的房間,看我頭上冒著冷汗縮坐在被裏,眼前,手持著匕首的黑衣人已一命嗚呼。

赫伯特上前,翻過黑衣人的身,一根銀針正中在她的胸口上,赫伯特皺眉,扯去她的麵巾,我瑟瑟問道:“赫伯特……是,是誰要殺我?”

赫伯特倒吸一口冷氣,“麗米……”

“麗米?!”我大驚,“她……她為什麼要殺我?啊……我殺了她嗎……?”我的身子開始劇烈的顫抖,我哆嗦著看向天花板,然後手舞足蹈地瘋狂了起來,“麗米,好多麗米,天啊,麗米來殺我了,天啊,救命……”

“泰思,醒一醒!”赫伯特上前掐住我的肩膀,我驚悸地顫了下身子,又緩緩看向神情緊張的赫伯特,然後,緩緩投進他的懷抱,小聲抽噎,“赫伯特,我怕,我怕……”

“別怕。”赫伯特擁緊我,用腳踢開了冰冷的屍體,又輕輕捂上我的眼睛,我抽著冷氣,把頭使勁抵在他的胸膛上,其實,自從那次在巴奈特麵前失態後,無論我再遇見什麼恐怖的東西,都沒再進入過臆想,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吧,因為仇恨而陷入臆想,因為仇恨而從臆想中得到解脫。

“赫伯特,今天你陪我睡好不好,我怕,我真的好怕。”

赫伯特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他吹滅燈,抱著我側身躺下,替我蓋好被子,我把頭頂在他的下顎上,忍不住,惡笑了。

麗米啊,你想跟我鬥?

回想著這次蓄謀已久的謀殺,我真的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狠心,越來越冷血了。

就在今夜,我輕輕從麗米的窗前經過,麗米看見我,便把頭小心翼翼地從窗子裏探了出來,能感到她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久久落在我身上,很恨我是吧,你當然恨我。你愛的男人,留在我的身邊,你要的權利,掌握在我的手裏,就連對你不屑一顧的男人,也可以為了我去死,你恨我吧,恨死我吧,我拿走了你全部的幸福,這次,我連你的命也要!

我走進小樹林,感覺有人一直跟著我。

於是,我突然止步,冷笑,“麗米,別躲了。”

一個黑影從樹上落下,“大小姐,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到哪裏?”

“就到這裏。”我輕聲回答,聲音愈漸邪惡,那是抑製在胸口已久的不平,糾結,憤恨與難過,我冷哼一聲,嘲弄眼前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我來這,驗證一個問題,你說殺手殺殺手,會是怎樣的結果?”

麗米眯起眼睛,“大小姐是想要在下的命?大小姐以為,您是在下的對手嗎?”

“你不是已經敗得一塌糊塗了嗎?”我嘲弄地勾勾嘴角,麗米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月光影射,像是幽怨的女鬼,“這就是大小姐接近赫伯特的原因嗎?”

“你覺得呢?”我笑得恐怖。

“想必大小姐就是策劃邁逖城兵變得主謀吧,我猜,你是為了在地牢裏生不如死的那個人吧,邁逖城的兵力,大小姐覺得不夠?”

麗米的話如鋒利的刀子,可是卻換來我冷冷的一笑,“說這話你心也痛吧,嘖嘖,以美貌著稱的女殺手,第一個獵物卻沒買你的帳。”

“大小姐。”

“可悲啊可悲,除了出賣自己的身體,什麼都做不了,連一個孩子都老大的老男人竟然也不放過,嗬嗬,利益這個東西,究竟有多麼蠱惑呢?”

麗米凶狠狠的瞪著我,衣袖中的手已然握住冰冷的匕首,我吞口唾沫,繼續道:“你想要的權利在我手裏,你想要的男人也在我手裏,你還拿什麼跟我比呢?我隻要一句話,你就得被哈倫罵,也隻要一句話,我就能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你的赫伯特,怎麼,還覺得自己很偉大?很……所向披靡嗎?”

我奸笑著回頭,麗米手中的匕首已在夜色下閃起寒光,她起跳,一下躍到我身邊,我向後躲,袖中飛出三根銀針,卻都打了空,匕首揮來,削去我長發的末梢,瞳孔在利刃逼近的同時擴大,我用力抵住她握著利器的手腕,小腿卻中了麗米的騰空一腳,我狼狽地摔到地上,匕首如在黑夜劃過的閃電,與此同時,又一黑影從空而降,麗米轉身,向天上灑了一把白色粉末,黑影的動作幹淨利落,幾個後空翻,躲過了穿過白色粉末的連環刺,麗米獰笑,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匕首毫不留情地落下,一根載有加大劑量的銀鳩的針卻搶先一步插進她的心髒,匕首停在我的鼻梁上,然後從一邊無力地掉到地上,我從麗米呻吟著的身子底下爬出來,她的手顫抖著抓住我的裙角,抽搐,抽搐,然後,軟綿綿地鬆開。

這個女人的心中到底有多少恨呢,銀鳩劇毒,她竟沒有在瞬間斃命,似乎還想把心中的委屈說盡,卻沒有人聽了。

也許她腦海裏最後的影像,就是追著赫伯特的馬在山崗上奔跑吧,他們那天玩的那麼愉快,卻被我一聲冷哼打斷,我也曾看到赫伯特在深巷處抱著什麼人安慰,隔日,卻是麗米哭紅了眼睛。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也應該是很愉快的吧,就像曾經的我和他,可以牽著心愛的人手,在長滿愛情果的山野裏歡笑……然而一把仇恨的戰火,把什麼都燒毀了,我們不得不麵對的殘忍和屠殺,把一切一切美好的向往,都埋葬了。

“在明日午時之前,發動麗米城的兵變。”惆悵之後,俯身,從麗米的衣袖中抽出遣兵令,赫伯特說過的話,無論對錯,她都會聽的。我轉身,把尚存女子溫度的遣兵令交給身後的班傑明。

班傑明一手接過遣兵令,一手揉揉自己暈暈乎乎的腦袋,“泰思小姐,你有這種迷魂散的解藥嗎?”

我看看有點站不穩的班傑明,想起方才麗米揮的那把白色粉末,然後連忙應了一聲,又蹲下身子在麗米的衣服裏摸索,“那是睡散,容易揮發的毒藥,解藥一般都是隨身帶的。”果然,在她的衣帶間抽出一個小瓶子,讓班傑明服下,他才感覺好一點。

“屍體你打算怎麼處理?”班傑明道。

我瞥一眼一身夜行衣的麗米,狠狠心,“這麼特別的裝扮,可以好好利用一下,還有,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我就打算離開這裏,你在老地方接應我。”

“恩。”

深夜帶著血色殘喘,呻吟從漆黑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哈倫便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中心議事廳裏,自然也包括我。

議事廳中央擺著麗米冰冷的屍體,即使已停止呼吸,但她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地美好。我把手伸進自己的袖中,離開房間前,除了準備了大量的暗器外,還把玖依送我的那兩個小木偶帶在了身上,一個閉著眼睛笑,一個張著嘴巴叫……

一切,今天恐怕就得做個了結了。

議事廳裏安靜極了,每個人都低著頭不敢出聲。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上了年紀的老城主,額上也都滲下了汗滴。

“我還是不相信,麗米會去殺泰思!”蠻夫法蘭克率先打破這沉寂。

“如果擺在這兒的是泰思的屍體,你就相信了對吧?”赫伯特搖了搖絕望的腦袋,“我們怎麼會相信她,怎麼會相信她?!她有多大的野心,我們應該比誰都清楚,而如今絆在她前麵的絆腳石,就是泰思啊,遣兵令的丟失,邁逖城的兵變,哼,在這裏誰和碧翠絲的關係最好?而邁逖城兵變誰的嫌疑最大?這是多麼好的報複的機會!”

赫伯特喊得失態,蠻夫法蘭克也氣不打一處來,“你不能這樣懷疑她,這都是你的猜測,你有證據嗎!”

“難道有她握著匕首的屍體,有無數憎恨泰思的理由還不夠嗎!”

“憎恨泰思的理由?你是指這大小姐的身份呢,還是指……你們之前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蠻夫法蘭克眯起眼睛,眾人聽罷立刻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哈倫大怒,“都給我閉嘴!”

頓時鴉雀無聲。

哈倫喘著粗氣,又揉揉自己隱隱泛痛的頭,“我們都中了亞爾維斯的計,麗米隻是個替死鬼罷了,幕後真凶,一定還潛在葛蘭。”

我低下頭,故作一副無辜的樣子,“哈倫大人,那是我殺錯人了嗎?”

哈倫沉重地搖了搖頭,歎息,“不知道啊。”

眾人都默不作聲,一種凝重的氣氛開始在每個人的心中徘徊,除了流動的冰冷空氣,似乎一切都在這一刻凝固。我皺皺眉頭,這一步,我終究還是走了。麗米躺在棺裏,就像睡著了那樣安詳,也許,她很久都沒有像現在這麼平靜了,一切仇恨,一切淚水,都隨著破碎的靈魂遠去,沒有開心,也不必傷心,走到神明腳下,喝一杯贖罪的酒,一切過往,都可以一筆勾銷。而我呢,即使在和她的較量中取得生存的權利,可卻在這時,也感到了彷徨。還記得她停止呼吸前的抽搐,也許她自己都不會相信,本以為放不下的,在生命終止前的那一刻,也都放下了。我閉上眼睛,想想自己未免的仇恨,多麼想,能在我離去前放下。

這是我一生的心願。

“報!報!報!”

這時,一個身上沾滿硝煙味的士兵連滾帶爬地闖進議事廳,眾人都抬起憂鬱的眼睛向他看去,他跪在哈倫腳下,神色倉皇,“會長大人,麗米城突然兵變,大肆向葛蘭其他城池發動進攻,邁逖城殘餘兵力已開始向北岸轉移,我會部屬在北岸的軍隊……是否,立即撤回?”

哈倫起身,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也漸漸染上錯愕。

“報——”又又一個一瘸一拐的士兵衝進來,趴在地上大聲哀嚎,“西克城遭受麗米城軍隊進攻,實力懸殊,請求支援!”

“報——布萊克城請求支援!”

“報——諾太爾城請求支援!”

“……”

從各個城趕來的士兵跪滿了議事廳,大臣們神色驟變,哈倫閉閉眼睛,而後把攢緊的拳頭重重捶向桌案,渾厚的聲音有點顫抖,卻不減往日的威嚴,“蠻夫法蘭克,遣你的兵去支援他們,赫伯特,你帶兵,給我往北岸打!”

“是!”二人接令,不敢有半點含糊,他們立刻疾步向外走,赫伯特剛走幾步,就突然停下,他的手劃過腰間的那一刻才發覺……遣兵令,已不在他的身上。

“什麼東西丟了?”我抬起凝重的目光,勾起邪惡的嘴角,昨夜和你共眠一夜,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妙的時機,我怎麼肯放過?

“泰思……”他回過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我輕輕抬起手,袖中露出的一半銅牌子鏽住了所有人的心,熟悉的裂齒,熟悉的圖案,可不就是原本應該在赫伯特身上的遣兵令。

眾人皆神變,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正的凶手,竟然是哈倫大人的親生女兒!

“有本事,你們就來搶啊!”我手一晃,有幾個不識相的勇士便立即撲了上來,我將拿遣兵令的手撤到身後,另一隻手輕輕一揮,有銀針出袖,撲上來的勇士便紛紛倒下。

踏過他們的屍體,我縱身躍過眾人,已然到了門口。轉頭,口哨一吹,一匹白馬便奔馳而來,我奮力躍上,揚鞭而去,蠻夫法蘭克和赫伯特立刻追了上來,而此時,房梁上突降千兵萬將,我回頭,有一瞬的愕然,繼而對領頭的人大喊,“額爾,這裏交給你!”

哈倫他死也不會想到,我在伊諾克城裏,也培養了自己的死士。

跑進百步園林外的小樹林,班傑明已在那裏接應,我將遣兵令拋給他,告訴他要他火速將赫伯特城中的兵力調出來,儲備在北岸以備不時之需。然後自己掉轉馬頭,又往回跑。

中心議事廳外血鬥成一片,葛蘭的勇士也陸續趕來支援,蠻夫法蘭克跨上戰馬,對赫伯特大嚷:“走!去殺了那個叛徒!”

赫伯特反手殺掉擋住自己去路的一個亞爾維斯勇士,也跨上戰馬,準備揮鞭,卻突然想到什麼,又掉了馬頭向地牢跑去。

她怎麼可能丟下他。

殺死看守的守衛,我急匆匆地跑入地道,衝進牢房,刑板上的巴奈特像一灘爛泥,血肉模糊地偏過頭來看我。我衝上去,用搶來的一串鑰匙挨個試他手鏈上的鎖,這一把不對,那一把也不對,越急越是打不開,一陣心酸,又不自覺掉了眼淚。

他輕輕抬手為我拭去,我埋怨他要他別動。

“你別管我了,你……快走……”巴奈特輕輕喘息,我含著眼淚搖搖頭,繼續一把一把地試著,“哢嚓——”鎖鏈被打開,可還沒等我欣喜地叫出聲,一滴深紅的液體便滴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僵硬地扭扭脖子,在我的頭頂,巴奈特艱難地用手撐住了赫伯特揮來的巨劍。

赫伯特抽劍,又指向我,“我看你現在,還往哪裏跑!”

我默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刃,一滴一滴,滴著巴奈特的血。

“為了他,你竟然背叛整個葛蘭!”赫伯特的話,在這一刻陡然失去了溫度,正像此時,每個人在瞬間冷卻的心一樣。

“其實,我一開始隻是想報複你,”我冷冷一笑,卻又忍不住大笑,笑過,心涼了又涼,“可是不自覺的,就把整個葛蘭都扯了進來,嗬嗬,葛蘭的那些冤死鬼們,我看去找你報仇就很不錯。”

指著我的劍也開始發抖,他咬咬牙,終於感受到冷熱並存在心間的感受,冷的是情,熱的是不可遏製的怒火。“別再浪費時間了,你們已經輸了。”

“是嗎?”我冷哼,同時,三根銀針從我的袖中飛出,赫伯特揮劍,毫不費力地禦掉,他看著冷冷插進地縫的針,嘲弄道:“你也隻能賣弄點這樣的小把戲。”

話音未落,巨劍再次向我揮來,我絕望地閉上眼睛,“當——”,淩空而來的劍靜止在了一條血跡斑斑的鐵鏈上。

巴奈特一抽自己手中的鏈子,赫伯特的劍便從他手中飛出插入牆壁,赫伯特欲拔,卻被巴奈特再次用鐵鏈束縛住,巴奈特忍著傷口的劇痛,撐起身子,和赫伯特廝打在一起,我拔出牆上的劍,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砍,兩個人在地上打得不可開交,這一劍落不好,或許就會要了巴奈特的命。我靜靜心,吞了一口冷空氣,一手從袖中翻出一根沒有毒的針來,索性決定賭一把,就算是死,能和巴奈特死在一起也算是無憾了。

翻手將銀針推出,狠狠插進赫伯特小腿的穴位,他一瘸,被巴奈特按在刑板上,哢嚓一聲,將那鎖鏈緊緊鎖在了他的腰間。

赫伯特在刑板上用力掙紮,我舉劍,深惡痛絕地向他劈去,卻被身後的巴奈特一把逮到身邊,我在他懷裏發瘋般地哭嚎,“你放開我,我要親手閹割了他,我要為你報仇!”

“來不及了,以後再說。”巴奈特拖著我出了牢房,臨走,又回頭看了赫伯特一眼。

我扶著巴奈特上了馬,快馬加鞭地奔回北岸。

“哈!哈!哈!這一仗打得夠爽快!”阿諾德在議事廳中大笑,其他城主也都高舉起酒杯歡呼,班傑明放飛手中的鴿子,道:“泰思小姐和巴奈特已經安全抵達巴奈特城,一會兒泰思小姐過來,巴奈特就不了。”

“噯~這麼歡喜的事,怎麼能缺了他這個副會長?不行,得叫上他,陪我來喝兩杯!”菲力克斯高舉著酒杯,語無倫次,大概已經喝得半醉了。

阿諾德看著搖搖晃晃的菲力克斯,大笑,“泰思小姐代表他來,你一會兒讓泰思小姐過來陪你喝兩杯吧!”

“代表?這怎麼能代表呢?”菲力克斯晃晃有點暈乎的腦袋,也忍不住笑了笑,“他倆什麼關係?啊哈哈哈哈……”

“反正不是簡單的關係,嗬嗬,我瞎猜的啊。”丹其也跟著笑笑。

班傑明卻沒有笑的意思,他看向窗外,這霧還下得很大。他歎口氣,“這次多虧了泰思小姐,沒有她的幫助,恐怕,我們早就淪為葛蘭的俘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