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島(2 / 3)

我低下頭,沉默不言,巴奈特也沉默了一會兒,繼而又道:“我看我們這種勘察方式也行不通了,葛蘭連我在亞爾維斯的地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我連那個追殺我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眯眯眼睛,他不是碧翠絲的夫君嗎,那怎麼會不知道蠻夫法蘭克是什麼人,難道是裝作不知道來迷惑我,那麼他是葛蘭派來的臥底?不像,剛才看蠻夫法蘭克的樣子,對他明明是充滿敵意的,可如果不是這樣,他是她的夫君,他又怎麼會在亞爾維斯呢。思緒亂成一團,他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算了,想那些幹什麼,幹好我自己該幹的事情就好了。

又把視線轉移到巴奈特身上,明明是氣血陽剛,心浮氣盛的一城之主,明明是北岸獨樹一幟的霸王,在亞爾維斯成立之前,我對他的了解也不過是僅僅知道姓名罷了,他幾乎不與其他城主來往,隻是一意孤行地打著自己的仗,他從來不去插手別人的事情,但對於擋了自己路的人,也絕不留給他解釋的餘地,從他手底下死裏逃生的人,總是把他虛誇的和神明一樣神秘而強大,可見這個人,的確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家夥。

而我卻總是有意無意,在莫名間就會感到他,其實也有一種道不清楚的溫文爾雅的風儀,偶爾會觸及到我空白的記憶,頭越疼,那種感受就越真切。

我想我是瘋了。

一邊走著神,一邊慢步移向他,竟沒注意到腳下的死屍,一腳踏上去,身體陡然間失去了平衡,巴奈特聽見我的驚叫,回過頭,一把抱住了我,腳下還是沒能站穩,兩個人便相擁從矮坡上滾了下去。

黑色的鬥笠如折翼的大雁,風也吹不動了,緩緩飄落到地上。

慶幸這不是山崖,矮坡上荒草叢生,便阻止了這場噩夢的延續,我們在一片草叢中停了下來,我能夠感覺得到,巴奈特有力的手臂就護在我的腰際,我隻驚慌地用手捂住臉,把頭埋進他的胸膛,不敢去看他。

“伊諾克先生,您沒事吧?”偎依在草叢中好久,他才輕輕問道。

我搖了搖頭,他緩緩鬆開自己的雙臂,我迅速把頭轉移到自己的膝間,又小心翼翼地把雙手抱到頭上。如果讓你看見我的摸樣,我想,我們中的一個,就要走到生命盡頭了。

“伊諾克先生,你怎麼了?”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背,他指腹的溫度很快就麻木了我的整個手臂,可我還是倔強地捂著頭——巴奈特,你就別問了,行不行!?

“傷到頭了嗎,很疼?”巴奈特一邊不依不饒地說著,一邊試圖撥開我的手。

我背過身去,不停地把他伸來關心我的手打開,也許是看出了我拒絕的意思,他倒也沒強求,歎口氣,又拍拍我的肩膀,繼而我的身邊就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坐了多久,我身邊除了風吹草的沙沙聲以及昆蟲鳴叫的吱吱聲外,再無任何聲音了。我小心翼翼地露出半隻眼睛,天都已經黑了。

轉轉頭,四周除了草就是草,天上也隻有一輪明月和幾點疏星,我深深吸氣,又釋懷般地吐出來,巴奈特大概已經回到石橋以南了吧,這樣也好,免了一場殺戮。

我用力支起身子,拍去衣衫上的泥土,轉身的瞬間,也對上一雙驚愕的眼睛。

“威……伊諾克先生?”

我們並肩坐在矮坡上,巴奈特靜靜仰目看著月亮,我無聊地拔著我腳下的小草,拔出來,再埋回去,埋回去,再拔出來。如此反複。我周圍的泥土都變了顏色。

“你為什麼在北岸,伊諾克先生呢?”巴奈特終於開了口,我看向他,他的神色被月光染上幾分哀傷與惆悵。

我低下頭,事到如今,隻能硬著頭皮說下去,“家父……早在一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家父?”巴奈特瞪著我,眼底泛著怒意,“你說伊諾克是你父親?你騙……”

我錯愕地看著此時有些失態的他,他怒氣衝天的眼神中卻突然閃過一絲溫存,他立刻撇過臉去,語氣也不再那麼蠻橫,“也就是說,你冒充伊諾克已經一年多了,對嗎?”

我點點頭,也弄不明白他是信還是不信。用餘光打量一下他,他似乎也在看著我,附著在他眉宇間的愁有些複雜,突然,他嘴角卻析出一抹笑,我把頭低的更低,閉上眼,心裏有些亂。

突然,感到有東西捏住了我的下巴,我猛然睜開眼睛,巴奈特俊秀的麵龐近在咫尺,我用力打開他捏住我下顎的手,狠狠道:“你想幹嘛!”

巴奈特輕描淡寫地一笑,“看看亞爾維斯唯一的女城主是怎樣的美色,我好決定……啊!”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狠狠掐住了他的胳膊,巴奈特痛得吸了口冷氣,我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由掐到擰,然後悶聲道:“你還敢不敢開我的玩笑了?”

是的,我最痛恨男孩子跟我開這種沒大沒小的無聊玩笑,若是哥們間的那種,我尚且還能忍受,但凡事話裏有帶關於女字旁的字眼,我就會用暴力告訴他們,那些詞不適合我。

從小到大,沒有例外。

就算是眼前這個男子是驕傲的巴奈特城主,就算他曾經保護過我……保護過我?我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可他那原本就滿是劃傷的手臂上,還是增了一片猙獰的淤青。

“對……對不起……”把手收到自己胸前,低下頭,再不敢去看他。

“沒事。”巴奈特又是淡淡一笑,“不知道你那麼介意,你這次沒上來咬我,我已經很謝天謝地了。”說著,他輕輕笑出了聲,而我,隻是漠然地看著他。

兩人又沉默了好久。

我看著皎潔的月光,就像看著我空白的記憶一樣,慢慢,開始些不怎麼皎潔的胡思亂想,我也獨自笑了笑,把巴奈特好奇的目光吸引了來,我仰起臉,輕道:“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有家室的人,當然,碧翠絲那個丫頭更不像。”

“咳咳!”身旁傳來突兀的咳嗽聲,大概是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巴奈特的表情有些難看,“我說你究竟是怎麼了,什麼家室,你不會以為我和那個小丫頭……”

我的笑容漸漸沉下,巴奈特看著我,臉上寫滿了不解,久久,他才歎了一口氣,又把目光移向天際,“我不是她的什麼夫君,當初的婚約隻是領主哄小孩的玩笑話罷了,不會有人當……”巴奈特說著,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繼而又看向我,“你不會……已經嫁人了吧?”

不由分說地,巴奈特無辜的手臂上又添了一道淤青,巴奈特吸一口冷氣,心疼地搓著自己可憐的肌肉,“我隻是,開個玩笑,你用得著發這麼大的火?”

我白他一眼,他無奈地笑笑,“你還跟我開玩笑呢,我都沒把你怎麼著。”

“我哪裏有和你開過玩笑?”我皺著眉頭看向他,巴奈特沒有回話,隻是沉默地把雙手叉到腦後,搖了搖頭。

看得出他此時心情並不是很好,索性不再多說。

“傻丫頭,”巴奈特又輕笑了一下,“戰場是血光間的殺戮,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和碧翠絲在兩個不同的陣營,怎麼可能是夫妻?戰場,永遠不會像你一樣單純。”

聽了他的話,不知為什麼心裏竟有點難受,也許他說的沒錯,戰爭是殘酷的,熱血青年都不得不在它的牽絆下變成一個個戀戰的殺人機器,生死訣別,妻離子散。我垂下眸子,若有所思,“不隻你和碧翠絲,就算是一個陣營的人,今天是盟友,明天,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的確,戰爭的過程與結果是無法預料的。所以,我們也永遠不會是朋友。”

“怎麼,舍不得殺我是不是?”巴奈特咧咧嘴角,“要不,你嫁給我吧,若是伊諾克城與巴奈特城來個聯姻,那打遍天下,就是勢在必得的事情了。”

你巴奈特今天非惹惱了我是吧!

我努力忍了口惡氣,可是這才知道什麼叫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我惡狠狠地伸出手準備去擰他,而巴奈特卻搶先一步握住了我的手。他掌心的溫度讓我的心又有些亂了,另一隻手立刻縮到長袖中準備暗器,本是瞬間就可以完成的動作,我卻摸索了半天才把銀針夾好。

而這時的我,早已被他抱到懷裏,他淡淡地看著月光,微笑,“聯姻的事,以後再商量吧,時間不早了,你靠著我,休息一會兒,明天,我們還要去和菲力克斯會合。”

我不安地看著他,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我趕緊閉上眼睛,告誡自己不要再多想,放鬆、放鬆、放鬆……疼痛感慢慢隱退,我也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暖洋洋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我舒服地在暖和的被窩裏翻個身,懶腰伸了一半,才發覺不對,於是立刻坐起了身,我抬頭,巴奈特正含笑看著我,赤裸著的胸膛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紅色,我這才發現,他的衣服竟都披在我的身上。

我麵紅耳赤地把衣服扔給巴奈特,撇過頭,不再去看他。耳根熱得難受,我何時和一個男子這樣親昵過,而且,在他懷裏還睡得那麼安穩,難道我就不怕……

我狠狠晃著腦袋,不可以在亂想下去了。

“怎麼,連句謝謝也不舍得說。”巴奈特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道,我偷偷看向他,他正在打理腰間的衣帶,然後慢慢抬起頭來,衝我笑一笑。

我趕緊轉過頭,心撲騰撲騰地跳,咬咬下唇,輕輕道,“謝謝……”

巴奈特無奈地搖搖頭,“就這麼……害臊?”

我低著頭,巴奈特終是沒在繼續調侃我,慢步走到我麵前,俯下身子,輕聲問:“以後,怎麼稱呼?”

“貝芙。”我小聲道。

一路上都很沉默。

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回一開始的那個小坡上,好在我的馬兒還在那裏聽話地吃著野草,我走過去,巴奈特卻搶先一步跨上了馬,然後很有風度地向我伸出手,我凶神惡煞地把他的手打開,厲聲道:“這是我的馬!”

“我知道,不過我的馬已經被殺死了,你總不能讓我跑回去吧?”巴奈特笑笑,“再者就是,你是女孩子,更需要被保護。”

天知道我是中了什麼邪,竟然妥協地讓他拉上馬,他一手持韁繩,另一隻手輕輕把我環住,我回頭看他一眼,然後挽起發髻,重新帶好鬥笠。

“以後,你還假扮伊諾克先生?”巴奈特問。

我點點頭,繼而聽見身後一聲清脆地“駕——”。

菲力克斯見到我們的時候一定認為他自己出現了幻覺,兩個大男人就這麼靠在一起共騎一匹黑馬,實在是令人無法接受。

巴奈特先翻下馬,然後小心地把我扶下來,他看看一邊目瞪口呆的菲力克斯,輕笑,“我的馬被敵人殺死了,隻能和伊諾克先生共乘一匹。”

“被敵人殺死了?”菲力克斯這時也注意到他滿是劃傷的手臂,不禁皺起眉頭,“你們遇敵了?”

“是,我暴露了身份。”巴奈特歎口氣,“還好他們人不多,否則一定死的非常難看。”

“葛蘭的人?”

“應該是吧,領頭的那個人,好像叫什麼,蠻夫法蘭克。”

菲力克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而又笑得燦爛,“是伊諾克先生救得你吧?”

我低下頭,巴奈特卻莞爾一笑,“當然。”

“嘿,你還好意思承認,你這人臉皮到底有多厚啊!”菲力克斯大叫,“就你這樣還有臉當副會長,我看讓給伊諾克先生得了!”

“好。”巴奈特又是一笑,這下,成菲力克斯目瞪口呆了,過了好久,他才不可思議地道:“巴奈特,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幹嘛老那樣含情脈脈地盯著伊諾克先生看啊!”

我抬頭望向菲力克斯和巴奈特,什麼含情脈脈?

待我們回到阿諾德城,大家都已經到了,看大家的神情,貌似任務都完成的不怎麼樣。

“回來了?”阿諾德看向我們,問道,“有什麼情報麼?”

“我沒有。”菲力克斯抱臂,把臉一撇,“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不是吧!”丹其大叫,“你們運氣也太好了吧,我們剛到邊界,就碰到葛蘭公會的部隊,那個領頭的叫什麼塔來著?哎呀,反正那領頭的一眼就認出了阿諾德會長,我們差點都成俘虜了。”

“那你們怎麼沒被俘去?那多熱鬧啊!”

菲力克斯在一邊嗬嗬地壞笑著,丹其低下頭,“多虧黑爾先生帶去了防禦部隊,我們是逃回來了,隻是他的部隊……”

黑爾一邊苦笑,一邊揮了揮手,“部隊沒什麼,丟了性命就不好了。”

我看看身邊的巴奈特,他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著自己的下巴,繼而又看向狄克他們,那你們呢……班傑明哪去了?

“他沒跟我們在一起。”狄克搖搖頭,“他嫌我們都是一群大累贅,不讓我們一起跟他去,所以,你沒看道我們早早就回來了嗎。”

阿諾德看著有些失落的三個人,安慰道:“班傑明向來是獨來獨往的性子,你們不要介意。”

“不過丟下他們也是不對的。”丹其分析道,“巴奈特副會長也喜歡一個人行動啊,就沒有丟下菲力克斯和伊諾克先生。”

菲力克斯聽了,又是一臉不屑,“誰說我們不是各幹各的?隻是某個人突然遭到追殺,連坐騎都沒了,還不得來投靠我們。”

“你們也遭埋伏了?”丹其瞪大眼睛。

“隻是巴奈特副!會!長,而已!”菲力克斯又是一臉不屑的樣子。

我含笑看向巴奈特,本以為他和菲力克斯又會吵個不可開交,但是他隻是皺著眉頭,指甲慢慢掐到下顎的皮膚中,若有所思。

“敵人……對我們公會的情況,好像很了解。”巴奈特緩緩道。

“對的對的!”丹其狠狠點點頭,“巴奈特是副會長,所以遭了追殺,就像我們那邊的敵人,追殺阿諾德會長一樣!哎呀,那班傑明會長會不會有危險啊!”

力屋冷冷一笑,“他武藝那麼高強,會有什麼危險。”

“也是……”丹其不再作聲。

沉默許久,菲力克斯才憤憤道:“我看,咱們中間肯定是出了內奸!”

此話一出,眾人都抬頭看他,阿諾德沉思一會兒,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我看也是,否則,葛蘭縱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掌握我們這麼多的信息。”

“那該怎麼辦啊……”丹其伸伸腦袋,小聲問。

“怎麼辦!”菲力克斯氣衝鬥牛,“他們能給咱們放這個間諜,我們為何不也找個人潛到他們內部去!”

“你說得倒簡單!”力屋大喝,“你以為想贏得葛蘭公會的信任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你以為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叫人一見鍾情!”

“說得好!”阿諾德大拍桌案,“自古有多少英雄都是栽在美人手裏,不如我們也給他們施個美人計,不信他們葛蘭公會的人都是些潔身自好的。”

“對!”菲力克斯也拍手道,“隻要有一個信念不堅定的,他們就完了。”

眾人皆交頭接耳,丹其撓撓頭,“可是……我們上哪裏去找美人?”

“問得好!”力屋肅聲道,“而且是足以叫人一見鍾情的美女,還必須絕對效忠於我們,還必須有去做臥底的膽量!還必須……”

“停!”菲力克斯打住他,“這方案,我想可以放棄了。”

“為什麼?”阿諾德皺皺眉頭,繼而把目光投向了我,“伊諾克城主,我聽說你手下有五個十分厲害的勇士,其中,就有兩個是女子。”

我驚愕地看向阿諾德,然後故作輕鬆地點點頭。心裏突然似被堵了一塊大石頭,我身邊的確有這樣的勇士,可是我並沒有大張旗鼓地炫耀,那麼阿諾德是怎麼知道的?

“你派那兩個女子去。”

阿諾德用了命令的口吻,我低著頭,縮在黑袖中的手不禁輕輕攢起,她們是我在伊諾克城內唯一的依靠,如果讓布萊迪和玖依……

“她們好像正在劫擊布萊克城,如果突然撤去做葛蘭的臥底,就很有可能被布萊克城主告破。”我更加驚愕地看向正在說話的巴奈特,他又是怎麼知道我正在和布萊克城激戰的?

“的確是這樣,阿諾德。”狄克表示讚同,“既然你知道伊諾克城主手下有傑出的女英雄,恐怕,葛蘭的人也應該知道。”

“北岸就這麼大點地方,要找別人不知道的美若天仙的女人,我看你隻能找隻狐狸來變了!”力屋冷冷說道。

眾人都讚同地搖頭歎氣,阿諾德無奈地揮揮手,“各位這幾天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吧。等等看班傑明能不能帶回點什麼情報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大家唉聲歎氣地起身行禮道別,阿諾德又悶聲道:“巴奈特,我有事和你商量,你留一下。”

我看像身邊麵無表情的巴奈特,輕輕行禮,轉身準備回城,剛走幾步,手臂就被人拖住,我看過去,而巴奈特並沒有看我,他隻是冷冷交代,讓我在阿諾德城郊等著他,然後緩緩鬆了手,向阿諾德走了過去。

我獨自騎馬在阿諾德城的城門口徘徊著,心裏糾結得要命。一向我行我素的我,怎麼會這樣在荒郊野外等一個男子,若是從前,我會在他抓住我的一瞬間就在他的手背上毫不客氣地插入三根銀針,哪裏還會留給他說話的餘地,更何況他還是那麼個冷漠的樣子!但是最要命的是,我竟然還真老老實實地等在這裏了。

看看太陽,應經過了一個時辰了呢,於是我毅然決定掉轉馬頭,憑什麼把時間浪費在你巴奈特身上?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那麼飛鴿傳書,以後再聯係吧。

對,這才是我,不被別人左右,不為別人動容。

揚起馬鞭,可還沒抽下去,就聽見身後有人叫我。

“貝芙!”

我轉過頭,果然是巴奈特。

他走過來,二話不說,縱身躍上了我的馬,又奪過我手中的馬鞭與韁繩,揮了揮鞭子,喊了聲“駕!”

馬兒向前方慢慢跑了起來。

“你幹嘛?!”我鄙夷地看向身後駕馬的男子,這才發現他的神色有一些憂傷和惆悵,於是索性放緩了聲調,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他輕輕顫動嘴唇,聲音有些沙啞。

就這樣,沒事才怪!我向來放肆,好奇的事便一定要追問到底,“快說,阿諾德跟你說了什麼?”

“知道那麼多事情,對你沒什麼好處。”巴奈特冷冷道。

“怎麼,你是……懷疑我,所以才不肯說?”

我挑挑眉毛,戰馬卻出人意料地被巴奈特突然勒住,我沒坐穩,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好在是被身後的手臂緊緊護住,心卻怦怦跳了起來。

畫麵靜止了一盞茶的工夫,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巴奈特卻突然翻下了馬,憤怒地仰起臉,“既然你覺得我懷疑你,那幹嘛還要我騎你的馬,你不怕我告發你嗎?你既然覺得我懷疑你,那麼……”說著,他把手上的馬鞭遞了上來。

那麼你就自己回去吧,還管我幹嘛?我想他未說完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你這個人講不講道理!”我真想把他遞到我麵前的馬鞭抽到他頭上,忍了忍,還是一把奪了過來緊緊握在手裏,“你叫我在這裏等你這麼久,你就是來說這個的?”

我生氣的樣子也不好看,與其和他吵,不如各自都回去安靜一下,我握上韁繩,頭也不回地跑走了,再沒有看身後的人一眼。

回了城,額爾和愛德溫匆匆迎了上來,我沒有搭理他們,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死,愛德溫站在原地,想說什麼,卻被額爾拉住。

深夜,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說到底還是在擔心被我甩在路上的那個人,我不知道他下馬的地方離巴奈特城有多遠,我不知道他在回去的路上會不會遇到葛蘭公會的襲擊,後果被我想的越來越嚴重,心緒不再平靜,身體也開始發起抖來。

突然起身,在身上披一件袍子,我瘋瘋癲癲地衝出房間,大叫:“愛德溫,備馬!”

一行馬蹄聲在月光下如此清脆。

愛德溫一邊駕馬一邊不解地問:“城主,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去巴奈特城,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有理他,繼續快馬加鞭,趕到巴奈特城的時候,天已微亮。

“伊諾克城城主,求見貴城城主。”愛德溫在城牆下大喝,過了好一會兒,那上麵才有了回話,“城主不見,二位請回吧。”

愛德溫還想說點什麼,我止住他,既然巴奈特說不想見我,那至少說明他已經平安無事的回來了,知道他沒出事,我的目的也就算達到了,至於他見不見我,也許我從來都沒在乎過。

於是掉了馬頭準備回去,愛德溫在一旁進退兩難,最後還是駕馬追上了我。

剛離開不遠,我就聽見身後傳來打開城門的聲音,我故意放慢了速度,但依舊是向著離開的方向前行,愛德溫警惕地向身後望去,林中果然映出一個男子的影子來,愛德溫剛想拔劍,我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貝芙!貝芙!”

愛德溫怔住,繼而拔劍指向那個男子,“你……你是誰?”

那個男子沒有搭理一旁的愛德溫,駕著馬跑到我的麵前,“你就這麼不信任我,來我的城,還要帶個保鏢?”

“因為他,所以你不見我?”我反問,而愛德溫在一邊更摸不著頭腦了,恐怕他還是第一次見我和伊諾克城以外的人說話。

巴奈特輕輕一笑,“那你至少也多留一會兒啊,我說不見,你掉頭就走,一點誠意也沒有。”

“那你說我應該怎麼辦?”我眯眯眼睛,“難不成還要在你的城門下哭著嚎著求你見我?”

巴奈特聽罷,便笑著搖搖頭,“你果然不像個女孩子,連撒嬌都不會。”說完,他便掉了馬頭準備回城。

“你什麼意思?!”我追上去問他,巴奈特似乎心情不錯,朝我詭異地笑笑,沒有出聲。

我忍下一口惡氣,轉身示意愛德溫先回去,自己便跟著巴奈特進了巴奈特城。

巴奈特城要比伊諾克城熱鬧得多,天還沒亮,路邊的子民就已經開始料理店鋪了,街道兩邊真的林立著不少店鋪呢,竟還有賭場!我曾無數次想象過這個號稱有進無出的神秘巴奈特城的樣子,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片祥和的氣氛,渾然沒有別人口中的那種壓抑和邪惡,我想在這裏出生的孩子,或許都不會懂得戰爭的殘酷。

巴奈特城的議事廳也很雅致,鏤空的窗架,實木的桌椅,還有綠色的吊蘭,他帶我從側門出去,便是視野開闊的長廊,太陽的光還沉浸在霧裏,兩旁的花草翠色欲滴。

“巴奈特,你要帶我去哪裏?”我輕聲問他。

他還是微笑著什麼都不說,走至長廊盡頭的庭院,巴奈特推開房門,恭敬地側身讓我先進。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潔,還有一股淡淡書香,牆上有幾幅油畫,畫得大多是傍晚的草原,是那麼溫馨那麼祥和的景色,我靜靜賞著,麻木的大腦中卻突然橫進來什麼東西,頭像被針紮了一下,泛了幾幅模糊的畫麵,然而一切最終還是停留在空白。

我揉揉太陽穴,平靜了下呼吸。這是我的老毛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到什麼東西就會頭疼。

“這裏沒有別人,你可以把你的鬥笠摘下來了。”我回過頭,巴奈特邊說邊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我輕輕摘去鬥笠,不解地問:“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

“沒事,就是想……對於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巴奈特把頭靠在門框上,話也說得那麼溫柔,我的耳根莫名其妙地熱了起來,大概是鬢邊的頭發太濃了吧,這屋子好熱。

“是我不好,我不該丟下你不管。”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是怎麼回這裏的?”

巴奈特輕輕一笑,“走回來的唄,你來那會兒,我也是剛剛回來。”

“真的……很抱歉……”我悄悄抬起頭,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疲憊感,心裏很不是滋味,“你一夜都沒有……休息吧,要不你先歇歇,我改天……再來?”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巴奈特的笑聲,“你連夜趕到這裏,恐怕也是一夜沒睡吧,不先照顧好自己,難道,你還是在關心我?”

我肅然瞪起眼睛,突然感到,剛才的自己果真是像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少見自己這般低聲下氣地噓寒問暖過誰,想罷,氣就不打一處來,“巴奈特城主,既然你沒什麼大問題了的話,那麼,貝芙告辭了。”

我低著頭,麵紅耳赤地衝向門外,不料,卻一頭撞到巴奈特的胸膛上,我仰起頭,他得意地倚著門邊,笑道:“別急著回去了,你看,我一夜未眠,你也未眠,既然都那麼累了,那就一起睡個覺吧。”

“你說什麼!”我抬手,真想給這個厚顏無恥的男人一記耳光,卻又被他扼住了手腕,巴奈特無奈地笑笑,把頭湊到我的耳邊,“你別誤會,我說的是時間上的一起,不是指地點上的。”

我鬆了鬆手上的力道,他也慢慢鬆開了我的手,“你睡在這裏,我去隔壁,中午我會派人來叫你,共進次午餐你總不會介意吧?”

語畢,他又衝我一笑,轉身推門離開了屋子。

我賭氣般地在原地跺跺腳,從門口望出去,巴奈特已經進了隔壁那間房間,我輕輕掩上房間的門,實在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想軟禁我?想監視我?還是想欺詐伊諾克城?我歎口氣,看樣子都不像嘛!平時巴奈特是很嚴肅,脾氣也很壞,可是每當我注視他的眼睛的時候,總能感到在他的眼底蕩漾著的那種淡淡的溫存,好像是……

一幅暖色的畫麵慢慢析出腦海,緊接著是……頭疼!頭疼!我發瘋似的砸著自己的腦袋,趕緊止住思緒,最近北岸的空氣這麼幹燥,就害我老犯毛病,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待到自己好一點的時候,便有氣無力地癱倒在一邊的床上,床很柔軟,枕頭上還飄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淡淡香氣,我很累了,還是什麼都不要想了的好,要不又該頭疼了。

把薄被蓋到自己身上,輕輕閉上眼睛。

父親說,巴奈特很危險,那麼,我偏偏就要看看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嘭——嘭——嘭——

“貝芙小姐,貝芙小姐!”

我耳畔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還有一個小丫頭在叫我的名字,我雙手抱著軟綿綿的枕頭,翻個身,繼續睡。

嘭!嘭!嘭!敲門的聲音突然加大了幾十倍,我皺著眉頭再翻個身,心想,這巴奈特城的小丫鬟也太沒修養了,用這麼大的力氣,也不怕把門敲壞!

誰料,門外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男聲,“貝芙,起床了,你再不起,我可要進去了!”

我煩躁地拋了枕頭,把整個人都縮進被窩裏,真是煩死了,連覺都不讓人好好睡。沒修養!沒素質!

過了一會兒,門被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巴奈特伸手,強行扯開了我的被子,我見了陽光,便用手把頭抱住,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巴奈特看著正在懶床的縮成一隻肥肥的小蝦米的我,雙手掐住腰,笑著歎了口氣,“你還真把這兒當自己的家了?”

對哎,這裏可是巴奈特城!我睜開一隻眼睛斜視著他,突然又想到什麼事情,趕緊把手抱到胸前,呼——還好衣服穿得還算整齊,神經一放鬆,睡意又湧了上來,在巴奈特城怎麼了,你還能把我扔出去不成?

於是,換個舒服的姿勢,再慢慢把眼睛閉上。

巴奈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又將被子重新蓋到我身上,我心滿意足地縮了進去,隻露出半個腦袋在外麵。

“你還是這麼能睡!”巴奈特無奈地搖搖頭,“你平時在伊諾克城都要睡多久啊?!”

我輕輕伸出一個拳頭,慢慢舒展開五個指頭。

“五個時辰?”巴奈特不可思議道,“你也真能睡下去!”

我慢慢睜開眼睛,鄙夷地看著淺笑依然的他,怎麼,這很多嗎?這還不算我補得覺呢,若不是整日都要料理政務,就算一天都賴在床上,我都不會嫌無聊。

我通常認為,隻有睡覺才能維持我的生命啊!

瞥一眼他一臉無奈的表情,我伸個懶腰,順便抓住了他的胳膊,一用力,坐了起來。

“醒了?”他問。

我打個哈欠,點了點頭。

巴奈特笑笑,抬手幫我整理起我淩亂的頭發,我躲一躲,他似乎並不明白我的意思,繼續撫著我的頭發,我抬頭看向他,突然想到菲力克斯用過的一個詞,含情脈脈。臉頰微微發燙,我輕輕打開他的手。

巴奈特滿不在意地坐到一邊,看向我,“你沒親自攻過城池吧?”

我側一側頭,直到曖昧的空氣恢複了原來的溫度,我的大腦才開始運做,思索了一番,我搖了搖頭,“沒有。”

“怪不得……”巴奈特勾勾唇角,“那些危險又繁瑣的事情,你都叫你那兩位美女勇士去做了吧。”

我茫然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扯住巴奈特的領子,“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和布萊克激戰的!”

巴奈特先是錯愕,繼而笑了笑,“逼供?”

我抬起另一隻拳頭,真想狠狠給他一拳,忍了忍,還是鬆開了他。

巴奈特看著我,挑了挑眉毛,“布萊迪是你的屬下吧?”

我瞪大眼睛,又一把拽住他的領口,“你把她怎麼了!”

巴奈特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歎口氣,“先鬆手,衣服快被你扯破了!”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抓在他領口的手,僵持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先聽他把話說完,隻是我發誓,如果布萊迪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一定不會放過眼前的這個人。

沒好氣地放開他,巴奈特無奈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後皺著眉頭看向我,“你這個城主怎麼當的……”

“說重點。”我板著臉道。

巴奈特莞爾一笑,“別那麼嚴肅,我說重點。她帶領的部隊在紅穀遭到了布萊克軍隊的埋伏,難道,這件事你一點都不知道?”

我吃驚地搖了搖,她出了事,愛德溫怎麼也沒有告訴我呢?

“布萊迪呢?”我問。

“她受了傷,不過……被我救了。”巴奈特聳聳肩膀,“你還是慶幸當日我回城的時候經過紅穀吧,否則,你現在就可以為她收屍了。”

“那她人……現在在哪裏?”我皺皺眉頭。

“早放回去了。”巴奈特又歎口氣,臉上卻析出有些青澀的笑容,“沒想到,你急著來關心我,連你自己的勇士都顧不上了,你說,我是不是該感謝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