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來擦吧，燕子窩就在這兒，你瞧，沒辦法，它喜歡我這裏。既然它喜歡，我就尊重它的選擇，它是我最高貴的客人，因為它離我最近。我是個隨緣的人，誰需要我，向我走近，我從不會拒絕。誰要想離開我，也沒關係，走開更好。當然別以為我喜歡鳥糞，我永遠也不會喜歡它，但是鳥糞讓我覺得自己很好，還能料理生活。我知道有一天我會不能再這樣做，我會像個嬰兒似的需要別人為我擦屁股。悲傷？不，我不是說過我是個隨緣的人嗎？任何事情我都拿得起來放得下去，那也是生命必經的過程，從搖籃到病床，人人如此，不叫放棄尊嚴。有一天燕子也會老，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死在這個窩裏，窩已經存在二十多年了，我從未見過燕子的屍體，隻是見到一模一樣的燕子飛進飛出，不知已經更迭多少代了。燕子沒改變，我卻老了。確實像你說的，我對變老沒有悲傷，甚至慶幸自己可以變老。
班尼迪克對亞力士說：我看見的猴子就是它。
大猴子有一張人的臉，卻有著猴子的表情。他用手比劃著，指著崖頂上。隻見崖壁上垂下來一隻藤條，一個須發皆白的白衣老人從藤條上緩慢爬下來，向亞力士跪倒磕頭。
亞力士趕緊扶起老人，詫異地問道：老爺爺為什麼這樣啊？
老人：我是個星相家，上個月我夜觀天相，見南天一顆王星率領幾顆將星向北緩慢移動。我掐指一算，今天正好路過這裏，就命令我的兒子在這裏守候。這孩子長得醜陋，不要驚擾了聖駕啊。
王星？兒子？眾人非常詫異。
老人繼續說：一年前我夜觀天相，見到晦暗了幾百年的天狼星突然發亮，預感到大事不好，想通報世界災禍就要降臨。可我走不動路，就派兒子攔截路人，帶去書信。可路人見他醜陋，都嚇跑了，書信沒有送出去。後來天狼星越來越亮，眾星越發黯淡無光，整個銀河被大霧籠罩。我就知道世界在沉淪，心情非常沮喪。當我發現南天一顆光線柔弱的小王星突然發亮，旁邊還圍繞著幾顆很亮的將星。我就知道新的王者出現了，必然會有一場正義與邪惡的戰爭。而您就是那顆小王星，新的王者。
亞力士：真的嗎？
寇裏：是的，我的王國就有一名星相家，一直給我很準確的信息，避免了很多災禍。
班尼迪克興奮地說：亞力士真的是王星？
歐尼斯特：他不是歐尼斯特。
黛兒：這下你相信了吧。
班尼迪克興奮地說：歐尼斯特的話我從來都信。亞力士是王星，那我不就是將星了？
亞力士：天狼星晦暗了幾百年，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有三千歲了。”
“世上怎麼會這麼老的人？”
寇裏：很多奇人異士往往隱居山林不為人知。這位老人一定有什麼高深的保健術。
老人從懷裏拿出一顆巨大的珍珠，說：我就是靠汲取珍珠的能量才活到了今天。這顆珍珠是生長了百萬年的牡蠣孕育的，裏麵有百萬年的月光能量。它可以讓人頭腦清醒，身體健壯，長生不老。我願將這顆珍珠獻給王。
歐尼斯特眼睛發亮，歎道：這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
隻見珍珠發出七色光彩，地上的種子立刻發芽，幹枯的藤條也長出了新枝。
亞力士頓時感到身輕體健，原來被狼咬傷的皮膚迅速愈合。
亞力士：這可不能要，我不是什麼王，隻是童子軍的首領，另外您把它給了我，您怎麼辦啊。
老人：您將來就知道您是新的王了。至於我嘛，我這把年紀，多享受了三千年的歲月，卻不能為世界出一份力，活著又有什麼意思？你收下吧，這可是我唯一能做的一點貢獻。
班尼迪克：老人誠心給你，你就拿著唄。
亞力士：閉嘴，爺爺沒了它可不行。
天才：亞力士，老人說得有道理，再說這顆珍珠可以為士兵療傷，對我們有大用。我們跟老人的願望是一樣的，都是要拯救世界。隻是不能辜負他的一片重托。
大家都來勸說亞力士，亞力士就收下了。
猴人拽拽老人的衣角。老人向大家介紹道：這是我的兒子，是我在山裏撿來的，用母鹿的奶喂養大的。他是要我跟他回家呢。不早了，我們走了。王上您保重。
大家向老人道別。猴子背起老人在崖壁上跳躍著上去了。
亞力士向老人喊道：爺爺，您又怎麼知道我就是你說的王？
崖頂傳來老人的聲音：你目光平靜仁愛，眉宇開闊聰慧，胸中藏有四海，一派王者之氣！
亞力士沉思良久。
亞力士用珍珠給士兵們療傷，士兵們立即康複了。大家驚歎著珍珠的神力，也談論著今天的奇遇，猜測著珍珠和猴人的來曆。
寇裏說：世上有很多離奇的事情，也沒什麼神秘的，隻是不常被見到而已。
我說：所以我們要有一顆充滿夢想的心……
亞力士：決不被平庸的生活變得麻木。我們還要有一顆接納的心……
我說：容納我們未曾經曆的事物。
歐尼斯特：真是一唱一和啊。
黛兒：別逗他們了。
寇裏：你們不覺得旅行越來越有意思了嗎？
難道是因為我的加入？天才做起了鬼臉，配合著畸形身體的扭動，樣子又可怕又好笑。
大家被他逗得大笑。
亞力士一點音訊也沒有，強尼和猴子在軍營裏焦急地等待著，在一起商量。猴子從一家旅行社找到了國家交通地圖，發現了另一條進軍路線。他打算用卡車運送士兵和給養，已經打探好了高速公路沿途服務站都有油料，並讓幾個士兵學會了駕駛。他們決定進軍。
猴子：我們可以由高速公路走十五天到達第三個要塞處，再走30天的盤山公路到達第六個要塞處。盤山公路沒有服務站，必須攜帶油料。到達洛陽，然後隻能步行，走小石子路。毒蛇將城外一千公裏之內的公路都毀掉了。
強尼：速度放慢會耗費更多給養。
“要是有飛機運送就好了。”
“不遠處不是有一個軍用機場停著幾架飛機嗎？我們可以學著開啊。”
“都是缺胳膊斷腿的，好的飛機早被炸沒了。”
“可以修啊。”
他們因為這個大膽的想法興奮不已而又忐忑不安。
奧斯頓坐在王座上把玩著魔方，麵前財寶堆積如山。
毒蛇興奮地說：陛下，人間的財富都在這裏了，怎麼處理？
奧斯頓若無其事地說：燒了吧。沒什麼用處。
毒蛇驚叫道：燒了？那多可惜啊！不如給屬下們分了。將來人類放出來了，我們可以買到很多東西。
“小心變得和人類一樣腐敗。隻有保持純潔，我們才能永遠統治世界。”
“肉體可以腐敗，精神永遠純潔。”
“哦？這樣也行嗎？”
“人類的統治者就是這樣，滿口仁義道德，儼然救世主和公仆的模樣，背地裏享受著各種奢華。”
“所以他們失敗了。”
“那是因為我們的出現，而像我們這樣強大的敵人，永遠都不會有了。”
“是嗎？那就太沒意思了。”
“比起人類的奢華，怪獸們過著修道士般的生活，他們想嚐試各種新花樣兒。”
“要是不給呢？”
“他們會很不高興的。”
奧斯頓眉頭一皺說：哦，那會怎麼樣呢？
毒蛇眼睛轉一轉說：他們會……這可不好說。
奧斯頓笑道：是威脅嗎？
毒蛇笑道：我隻是擔心……
“魔方我已經弄好了，瞧。”
“是嗎？您真了不起！”
“速度記錄呢？”
“8秒。一個孩子保持的。”
“什麼？8秒！哦，那不是人類的孩子，肯定是海登的私生子！我已經玩了好久了，最快才30秒。”
“要不我把他找出來，讓他說出訣竅。”
“破壞了規則還有什麼意思？尋找攻略的都是低級玩家。”
“那您就得下些功夫了，我怕影響您的休息。”
“算了，把財寶分了吧。”
毒蛇高興地跪下，給他捶腿說：兄弟們一定非常開心，我替他們謝謝您了。
奧斯頓皺著眉頭繼續把玩著魔方，心裏想著遊戲之外的一些事情。
毒蛇拿著一張圖紙，命令看守打開一個廢棄的礦井的大門。一排衣衫破爛麵如土色的礦工被鞭打著進入礦井。
毒蛇喊道：該死的奴隸！快把金子給我挖出來！誰也不許偷懶！
突然不遠處一聲巨響，騰起煙塵。幾隻黃蜂看守被炸飛。
毒蛇罵道：怎麼回事？不要命了？
一名看守跑過來稟道：報告宰相，是瓦斯爆炸，這以前是煤礦。
毒蛇打開圖紙，叫道：有誰看得懂這該死的圖紙？
一名礦工小跑過來，把圖紙翻過來說：您拿倒了。
礦工們哈哈大笑。
毒蛇踹了他一腳，喊道：快去給我幹活！
他看看圖紙，伸出皮鞭指著遠處說：都給我去那邊，那才是該死的金礦！
亞力士走在山間，山上長著茂密的灌木。他們在一處山坳裏停下來休整。
天才給弓箭作了一些改動，把箭尾加上了幾片羽毛，箭頭和箭身抹上了動物脂肪，然後向他們保證會射得比以前更準更遠。班尼迪克帶著幾個士兵去試箭。我跟黛兒學著設計各種發型。
寇裏在一塊磨石上耐心地磨著亞力士的匕首。亞力士驚奇他怎麼會做這種活呢？寇裏告訴他一個男人首先是一個戰士，然後才是別的身份。一個戰士如果不愛惜武器不會磨刀，就不是個優秀的戰士。匕首磨好了，亞力士在樹枝上輕輕地試了一下，竟將粗樹枝整齊地砍成兩段。亞力士趕緊向士兵要了一把劍，學著磨。
歐尼斯特被士兵們圍起來，要他講些離奇的故事。他們覺得他講的故事很好玩，而且從來沒有聽過。他還會表演各種人物，模仿得很逼真。尤其是女巫的那一段，讓士兵們好害怕。
一會兒，班尼迪克和士兵們回來了，帶回來幾隻兔子和兩隻羚羊。士兵們讚歎天才的方法真靈，從沒有這麼輕鬆就打到這麼多獵物。
天才用羚羊皮給士兵們作了好多鞋墊，既舒服又耐磨。他隨身帶著熟皮的藥水，可是絕密的配方。
大家心情舒暢地睡下。
午夜，亞力士翻來覆去睡不著。篝火已經熄滅，殘木冒著幾縷輕煙。旁邊寇裏的鼾聲沉重。值夜的士兵拄著長矛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睡著了。
亞力士掏出銅鏡走到一邊，撫摸著它。鏡魔感覺到了，恢複了光亮。
我輕聲問亞力士：你怎麼不睡覺？
他輕聲答道：睡不著。想和你說說話。
我說：說什麼？
亞力士：什麼都行。
我可不想做電燈泡，晚安！鏡魔插話道，刷地一下消失，然後又從我背後探出頭說，我不會大嘴的，你們放心說吧。
我笑道：討厭！
鏡魔徹底消失。
亞力士：我看你在裏麵挺好，風吹不著雨打不到，沒有危險，還有鏡魔陪著你，逍遙自在。這樣的日子就像放假，而且永遠不用上學。
“那也不能天天放假啊。而且我不會老，也不會死，我害怕孤獨。”
“就像寇裏他們，失去了熟悉的一切，也失去了身份，肯定很孤獨。”
“所以我常想和你說話，就怕誤你的事。”
“其實我也怕跟你說多了厭煩我。”
“不會啊，我怎麼會厭煩你呢？你知道嗎？當我在大海上漫無目的地漂著，隻能看到魚，水鳥和海水，你不知道我多麼痛苦。我想到一生要永遠這樣漂下去，或像大神那樣埋在沙子裏幾百年，每天隻能跟鏡魔打牌，而且還死不了，簡直要瘋掉。當我看到麵前突然出現一根手指，然後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孩的臉，就是親切的你，我真的開心死了。我恨不得天天跟你就這樣聊天說話。是你拯救了我，把我帶回了生活的世界，你可千萬不要哪一天不理我了，將我一個人扔下，我會傷心死的。”
“怎麼會呢？”
“不行，你發誓！”
“好，好，我發誓。怎麼說？”
“就這樣說，我，亞力士，現在向巴倫發誓。”
“我，亞力士，現在向巴倫發誓。”
“永不扔下愛麗絲，永遠愛她。”
“永不扔下愛麗絲，永遠愛她。”
“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如果違背誓言。”
“如果違背誓言。”
我沒有說話。
亞力士：然後呢？
“我不知道。”
“那叫什麼發誓啊？”
“我不想發誓了。”
“那怎麼行？如果違背誓言，就讓我永遠孤獨。”
“不要。我要你永遠快樂。”
“可我不會違背誓言的。”
“那也不行。”
亞力士看著我不說話。我也看著亞力士，躲著他的眼神，臉上火辣辣的。
夜深了，亞力士躺在地上，我在他的胸前，一起看著滿天的星辰和清冷的月亮。
鏡魔放出了一段輕柔曼妙的音樂，告訴他們那是時間的流淌。那音樂讓人生出無限的悵惘和憂傷。一幕幕動人的歲月浮現在眼前，消失了就不再回來，正如一條心底的小河靜靜地流淌。
我們都在清冷的月光中陷入了朦朧的愁思。幸虧那時還有很多浪漫的感覺支撐著我，使我可以回避那麼深刻的現實的傷痛，不然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會怎麼樣。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心底的愛的渴望是奢侈的，我們誰都不願意多談論。好像那是自私的想法，隻有拯救世界才是應該去想和做的正事，雖然對這個正事並沒有怎麼認識清楚，甚至連自己的一生該如何度過都沒有任何打算。每走一步對我們都是新的路，每過一天都是從未經曆的一天，世界慢慢在我們麵前打開了一個又一個畫卷，滿足著我們的好奇心。苦難也慢慢侵蝕了我們的靈魂，我告訴你吧，每個人天生都是受虐狂，苦難會在你心底發芽生根，成為欲望的一部分，甚至比愛占的空間還要大。
第二天清晨，大霧彌漫。一路走來，霧氣始終不散，隻能手牽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
忽然聽到後麵幾聲喊叫，亞力士向後麵找去，一會兒就在霧中迷失，隻能靠聲音辨別方向。
士兵們又喊叫起來。亞力士問道：鏡魔，是不是又碰到惡靈了。
鏡魔：可能是，我看不清楚。
我說：快查查這是不是惡靈施的魔法。
鏡魔：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看看，書上寫著，迷霧魔法，使水汽凝結大霧彌漫，作用在早晨陽光不強時。破解之法是，口念月亮咒語，用月光呼喚太陽，使陽光聚集。這是月亮咒語，你看看。
亞力士看了一眼月光咒語，看不懂，忽然想到珍珠能發出月光，就拿出來試試。珍珠發出七色彩光，霧氣頓時消散。隻見一排士兵已經倒下。一個惡靈在吸取靈魂。他長得跟灌木叢差不多高，像一棵老樹的樹根。
亞力士喊道：惡靈，來和我較量較量。我是首領。
先看看我的厲害吧。惡靈笑道，扔出一把斧子砍中亞力士的前胸。
亞力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恍惚之中，他看見一個同學被幾個小混混拳打腳踢。他非常害怕，躲在牆角，不敢出來。
我說：亞力士怎麼了，他身上沒有傷痕啊？
鏡魔：那把斧子是個魔法，亞力士中招了。我來查查，哦，恐懼之斧，中者陷入深度昏迷和恐懼之中不能自拔，時間長了就會發瘋。破解方法是進入中者的意識幫他恢複理智。
我進入亞力士的意識，問亞力士看到了什麼。亞力士讓我走開，我一再追問，亞力士告訴我原來三個壞孩子正在放學的路上打他的一個同學，因為那個同學把每天準備向他們買路的兩塊錢買糖了。
“你們不該給。”
“我知道，可他們會打我。我打不過他們，他們是小混混，十幾歲了，是大孩子。”
“怪不得。那你跟老師說啊。”
“老師不會天天跟著我。”
“學校和家長不管嗎？”
“學生太多，學校管不了。家長都很忙，還怕孩子受傷害，也不敢管，隻給我們準備錢。”
“暈倒！你應該過去幫同學啊。”
“我不敢。而且他也經常欺負我。”
“那是兩回事。你打不過，可以叫人幫忙啊。”
“我不敢喊出聲，他們聽到會打我的。再說誰會幫忙？大家都害怕。”
“那就這樣看著？”
“我一會兒送他回家。還不行，明天我多帶兩塊錢，我替他給。”
“你應該想辦法製止他們。你去叫警察啊。”
“警察說兩塊錢夠不成犯罪，他們很忙。”
“那可真沒辦法了。”
“也不是沒有。有一夥更壞的小混混，我可以去找他們。”
“那怎麼行？”
“是啊，那要更多錢。”
“不是錢的問題。你應該自己想辦法。”
“不用想了，他們已經打完了。他眼圈青了，鼻子流血了。”
“快去扶起來。”
“等他們走遠了再去。”
“那明天怎麼辦？”
“明天不讓他買糖。全班同學都這樣，準備錢。這是慣例。”
“什麼慣例？這種小混混就應該教訓一下，隻要一下，他們就不敢了。”
“他們的記性沒那麼好。”
“那就再教訓他們，出現一次教訓一次。”
“要是惹火他們怎麼辦？媽媽說他們會打死我們的。不能做出頭鳥。”
“這是在滋長犯罪。”
“不算犯罪。”
“就是犯罪！都想做膽小怕事的懦夫嗎？”
“勇敢是有代價的，而懦夫的代價很小，比勇敢小得多。”
“你們從小就這樣，長大了誰來維護正義？”
“所以要賺很多錢，不然不夠給。”
“你覺得這樣對嗎？”
“不對，可又能怎麼樣？”
“你覺得不對就該跟他們講道理，告訴他們要維護正義，不然生存就沒有意義了。”
“我說了他們就聽嗎？”
“你不但要說，還要給他們做示範。”
“等我長大了再說吧。我現在還小。”
“你現在這樣膽小，長大了就更沒有指望了。”
“打不過也要去打嗎？”
“打得過打不過是一回事，怕不怕是一回事，你要表明你的態度。”
“給誰？”
“給所有人，小混混，同學們，老師，學校，家長，警察，社會。”
“我沒有這個義務，我的義務是好好讀書。”
“好好讀書的目的是改變社會，不然讀書還有意義嗎。”
“讀書的目的是賺錢，改變社會是當官的事情。我不想當官。”
“賺錢的目的是更好的活著，沒有正義還怎麼活？”
“我不想跟你說了，我要回家了，明天還要上學。”
“就這樣一直給錢過下去？”
“我很快就要轉學了，轉到一個不用準備錢的學校。”
“逃避！”
“人往高處走。大人們說的。”
“懦夫！”
“我不是。”
“你覺得你是什麼？”
“我……”
“亞力士，堅強起來，勇敢起來，你是個男人！”
“我……”
“你要贏得尊重和信任，你要保護其他人，你要讓我看得起。”
“我……”
“他們隻是小混混。你現在對付他們，保護同學，將來對付敵人，保護人民。”
“我……”
“讓他們知道你不怕他們。無論被打倒多少次，你都要站起來。不要向他們乞求，告訴所有人，我打不過，但是我不怕，我永遠也不會給一毛錢！”
“我明白了，重要的是態度，而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屈服！”
亞力士從昏迷中醒來，躲到遠處的灌木叢裏。
我進入了惡靈的過去，複述著：他從小患病，停止長高變成矮人。他很自卑，受兄弟們的欺負。他擁有超人的本領，行動敏捷又準確，自己卻不知道。他一直喜歡聽別人的指令，順應命運的安排。他加入了寇裏的警衛隊，因為勇敢忠厚受到信賴。強盜殺了老板，被矮人抓住。寇裏吃了歐尼斯特的夢幻藥，精神失常，開始不經審判，濫殺無辜。寇裏下了處決令，矮人負責處決強盜。矮人因為沒有審判就不想執行處決令，悄悄放走強盜。寇裏懷疑矮人造反，逼迫矮人再次抓捕強盜。矮人無奈，抓捕並殺掉了強盜。矮人因為違反了自己的原則，殺掉了強盜而痛苦自殺。
寇裏：又是一個悲劇角色。
黛兒：還不是被你害的？
寇裏：我還是被歐尼斯特害的呢？
歐尼斯特：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還不是被黛兒害的？她不慫恿我，我能去害你嗎？
黛兒：怎麼又扯到我頭上了？
亞力士：好了，別爭了，還是研究正題吧。誰知道鑰匙在哪裏？
黛兒：在強盜那裏，矮人如果不殺掉強盜就不會自殺了。
寇裏：他不殺強盜也會因為殺了別的人而自殺。
歐尼斯特：矮人放走強盜，又再次抓捕，如果沒有第二次抓捕，不就沒事了？
我說：可寇裏逼迫他，說他放走強盜是造反，他會承擔壞人的名聲，而且會被處決。他沒有辦法不再次抓捕。
班尼迪克：他本來就不應該將強盜放走，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要再抓回來，當初為什麼放走？
亞力士：不放走就成了實質上的壞人，不抓回來成了名義上的壞人。實質上的壞人沒有壓力和後果，名義上的壞人卻都有。
歐尼斯特：他以為放走強盜不會被發現，後來被發現了，他就沒有勇氣頂住壓力和後果了。
寇裏：他是個自卑的人，又是個善良的有原則的人。悲劇就是他既有原則又不能堅持原則，而又不能承受違反原則的痛苦。如果他根本沒有原則，就不會有悲劇了。
我說：那他不就成了麻木腐朽的壞人嗎？無論怎樣，我們不能讓矮人變成壞人啊。
亞力士：你不要讓他加入警衛隊，他就沒機會犯錯了。
我進入矮人的意識，矮人正在填警衛隊應征表格。
“你不要加入，你會後悔的。”
“這是我的夢想，怎麼會後悔？而且這個機會很難得。想象一下吧，一身警服，多麼威風！市民的安全就在我的肩上，家人也會以我為榮！”
“加入就意味著服從命令。”
“服從命令是警察的職責。”
“如果命令是錯誤的你還會服從嗎？”
“這要取決於後果是什麼。”
“如果讓你殺一個無辜的人呢？”
“我不會服從的。”
“不殺你就活不成呢？”
“那我也不會。”
“不殺你就被定罪成了壞人呢？”
“那我也不會。”
“萬一你沒辦法殺了呢？”
“我不會的。——你怎麼和我過不去呢？我是一個普通人，隻想把握機會做個警察而已。難道警察不能做嗎？那誰來維持治安呢？誰來維護正義呢？”
“可你會後悔的，因為今天的決定。”
“即使後悔那也是我的命運，跟你毫無關係，好了，別煩了。”
我跟大家說：看來我改變不了他，他太固執了。
黛兒：關鍵在於他的性格。他是個怯懦而自卑的好人。
亞力士：將他改變，讓他變得堅強和無畏。
歐尼斯特：他是個矮人啊，身體的缺陷注定他是個怯懦的人。
我說：沒有注定的命運，更沒有注定的人格。我要去改變他。鏡魔？
鏡魔：遵命，公主殿下！
我說……他十三歲時不再長高，兄弟們都比他高出一大截，他有些自卑……兄弟之中沒有十分疼愛他的，他們都很調皮和任性，隻有他是個乖乖寶。
亞力士，那就到十三歲看看發生了什麼。
我說……這樣找下去好像沒什麼線索啊……他跟兄弟們成天一塊玩，他們之間沒發生什麼事……看看十四歲……這裏有個奇怪的地方……那一年秋天之前兄弟們帶著他玩，後來就對他愛理不理的，還經常欺負他……看看秋天發生了什麼。好的……他們住在舅舅的農莊裏，整天調皮搗蛋。蘋果熟了，他們去鄰居家的果園裏偷蘋果吃……這很平常。鏡魔，翻過去，看看後麵有什麼大事……咦，奇怪，後麵也沒什麼事，怎麼兄弟們對他不好了呢？還是回到果園那一段吧……好，好，他們去鄰居家偷蘋果。
矮人沒有去，勸他們也不要去，說那樣不好。他們不聽，還說矮人要麼就是膽子小，要麼就是想吃現成的。矮人看他們悄悄進去不是很開心，皺著眉頭等。他們興高采烈地用衣服包了幾包回來，扔了幾個蘋果給他，然後藏在牛棚裏。
矮子端詳著蘋果，忍不住吃了一個，可他越吃越覺得不對勁。鄰居並沒發現蘋果少了，畢竟蘋果太多了，少了一些也很難發現。
矮子跑到牛棚裏拎起包裹，拿不了那麼多，抱兩包，剩兩包。他悄悄推開果園的門，裏麵沒人。他把蘋果放在木屋門口，轉身要離開。門突然打開，果園主人問他怎麼回事。他不說話。他要離開，但主人不讓他走。
主人清點蘋果，發現角落裏的一棵果樹隻剩下綠色。主人將舅舅和舅媽叫過來，他們又找來矮人的兄弟們。於是他們對質。矮人不敢說一個字。有個聰明的兄弟把矮人拉到一邊悄悄說，如果不承認，你就不但偷了蘋果還說了謊，我們永遠不會跟你玩了。人犯了錯誤要勇於承認和改正。他朝矮人擠擠眼睛。矮人想了好久，點頭承認了蘋果是他偷的。舅舅和舅媽向主人道歉。主人說蘋果沒損失多少，即使損失了也不值錢，隻是孩子們不能不管教，慣壞了將來就不好管了。
矮人被舅舅和舅媽狠狠地批評了一通，躲在屋子裏哭。他想來想去，後悔承擔罪名。他跑到果園主人那裏，說出了真相。而主人並不關心是誰偷的，反正大人們知道就行了。
矮人從果園出來，被兄弟們看見，猜到了他的心思，從此再也不理他。他們說他是個出賣兄弟的叛徒，膽小鬼，吃了蘋果還裝好人的偽君子。
矮人很傷心，盡力去迎合他們也於事無補。
亞力士：原來他那時就這樣啊？怎麼這麼倒黴，總碰上這種事？
寇裏：像他這種人很多，這種事也很多，並不奇怪。
黛兒：還是要改變他的想法才行。
我明白。我進入矮人的過去。矮人正後悔自己的行為，兄弟們都不理他令他很痛苦。
“做好事是要付出代價的，自己認為對就行了。”
“你說得好聽！他們誰都沒受到教訓，隻有我，我失去了太多。我成了小偷，說謊的孩子，叛徒，膽小鬼，偽君子。因為我，舅媽一家丟了臉麵。”
“原則上你沒做錯，但過程中做錯了。你不應該承認是小偷，更不應該後悔而去否認，還不應該任憑他們說你，被他們左右。”
“你這不應該那不應該，好像你就是全對的。你說我看見他們偷東西不應該把東西還回去嗎？我被人冤枉了，不應該去洗清冤屈嗎？”
“應該啊，這幾個環節不能從整個事件中抽出來評價，你要從整體上看應該還是不應該。”
“我就是不應該來舅舅家，也不應該和他們一起玩。我要是不知道他們去偷蘋果或者幹脆一起偷蘋果也不會有事了。”
“你這樣想是錯的。你不來這裏，也不和他們玩，希望不知道這件事，都是逃避，而你參與偷蘋果是沉淪和放棄。”
“你能不能說點實際的，幫我想想辦法，怎麼能挽回和兄弟們的感情。”
“我幫不了你，辦法你要自己去想，我隻能給你建議。”
“那你就給幾個建議吧。”
“首先，你要確立自信心，就是打算承擔最壞的後果，其次你要勇敢地按照原則實施，最後你要坦然麵對一切。說簡單點，就是不能後悔。”
“怎麼才能不後悔啊？”
“從你吃第一口蘋果就已經是小偷了，你不要後悔吃那口蘋果。你隻要知道偷蘋果不對，以後決不再偷，也不偷別的東西。”
“然後呢？”
“你把蘋果送回去被發現，就不要後悔，勇於說出真相。”
“可兄弟們不會放過我。”
“可真相誰也否認不了。你隻要真誠地跟他們講道理，他們可以不聽，但不會說你什麼。”
“然後呢？”
“如果你承認了蘋果是你偷的，就不要後悔而又去否認。不但主人不會相信，別人也不會相信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即使是個偷蘋果的小偷，也不會被人瞧不起，畢竟是孩子們的惡作劇。”
“然後呢？”
“然後就是最後你做了這麼多後悔的事情，你就更不要再後悔了。”
“什麼意思？”
“隨他去吧，愛怎樣怎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你不能從後悔的思維模式裏解脫，這樣的故事就會永遠重複下去。”
“你是說我會永遠做一件事又後悔，這樣重複下去？”
“是的。停下的那一天就是你生命的最後一天，而當生命的最後一刻，你會後悔這一生。”
“有那麼嚴重？”
“我說的是實話。”
“那我的一生還有什麼意義啊？我能改變嗎？”
“能。你問自己能否堅持做好人，能否承受任何壓力始終如一地做好人。”
“什麼壓力？”
“權力，死亡，友情，親情，名譽，輿論，法律，道德……”
“我不太確定。”
“那你早晚會後悔。”
“我確定。真的。”
“如果你確定，那你願意不願意舍棄夢想和麵對孤獨？”
“代價這麼高嗎？我想想，我怕，但是我確定即使這樣，我還會做好人。”
矮人跑去告訴舅舅和舅媽事情的真相，不管他們相信還是不相信。看他們的表情，其實他們早知道不是他一個人偷的，隻是不好多說。他們對他笑道承認錯誤就沒事了，讓他不用放在心上。
矮人找到兄弟們，他們在牛棚裏大口大口地吃蘋果，吃了一半就扔掉。矮人堅決地說：兄弟們，我為我的變來變去而道歉。
兄弟們哄笑起來，不理睬他。
矮人紅著臉說：我為我的變來變去而道歉。但我絕不會為我的原則而道歉。
兄弟們笑得更加厲害：原則？他還有什麼原則？哈哈，真好笑！
矮人沒有理會，繼續說：我之所以變來變去，是因為我愛你們，害怕被你們拋棄，但是我絕不害怕因為誠實而被你們拋棄。
兄弟們：小偷，說謊的孩子，叛徒，膽小鬼，偽君子！
高血壓，不礙事，不經常這樣，休息一下就好了。別，你別走，我們完成今天的工作再說。相信我，沒事的。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病，別忘了我是個老人，很老的人。很多人在我這個歲數早就死掉了，我比他們多活了幾年已經很難得了。我隻要猛地站起來就會這樣，所以我盡量做任何事情都慢慢來。我以前是個急性子，也學著接受緩慢的生活了。我們都是被生活所改變，還好，我是被自己的生活所改變，不是別人改變了我。對於別人，我們太弱小了。我們不能說，因為別人不那麼說，不能做，因為別人也不那麼做。這個人要多麼強大才能站在那裏不屈服。這種苦難不是想象的那麼輕鬆，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也想象不到。千萬別冒險嚐試，盜火和嚐百草並不是難事，告訴皇帝沒穿衣服才是最困難的，因為你不是在和皇帝一個人對抗，你對抗的是全世界。你不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嗎？哦，年輕人，我指的是說出真相。而還有比跟全世界對抗更加困難的，就是戰勝自己。我這一生中見過幾個戰勝過自己的人，但隻是幾個而已，大多數人輸掉了戰鬥。如果你想贏，你就要有信仰，而這種信仰，可以是任何美好的事物。
兄弟們用刻薄的眼神看著他，罵道：小偷，說謊的孩子，叛徒，膽小鬼，偽君子！
矮人：你們覺得這樣對我一個老實的孩子公平的話，你們就說吧。我一點都不在乎，我沒錯。如果有錯的話，我錯就錯在把陪伴當作友愛，把盲從當作情誼，把同情當作親情，把別人當作自己。愛我的人終將愛我，不愛我的人終將離棄我，並不因為誤解我，怨恨我，而是因為不愛。愛我還是離棄我，你們看著辦吧。
……
班尼迪克高興地喊道：快看啊，惡靈變成人了！
大家看去，一個麵容誠懇敦厚穿著一身黑色警衛服的快樂的小矮人跑了過來。寇裏抱住他，將他舉起來。明白是怎麼回事，矮人興奮得手舞足蹈，非常可愛。